封喉诀 中——陈陌
陈陌  发于:2012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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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的厉害?”容止危问道,“是不是在天突,紫宫这里?”

我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只是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从掌心而来的内力增强了,如同洪流一般涌入体内,到了天突紫宫之处却聚集起来,凝在疼痛的部位,熨帖暖软,不断抚慰一般,疼痛感越来越弱,渐渐的感觉不到了。

我悄悄睁开眼睛,容止危却是神色凝重,汗如雨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胸膛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不痛了。”我小声说。

“不要说话。”

容止危眼睛没有睁开,依然皱着眉头。内力逐渐散开,重新转为绵长的细流,继续沿着脉络游走。

过了膻中,又至鸠尾,中脘,关元,在大赫与曲骨之间,陡然又是一阵疼痛。

感觉到我的细微变化,容止危立刻再以同样的方法替我疗伤。这样的过程反反复复了许多次,直到奇经八脉及十二经胳都走了一遍,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容止危放开我:“现在觉得如何了?”

“还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我不领情。

他额上的汗水滑落到睫毛上,声音点不高兴:“你别弄错了,这样的伤除了我以外,没人能治得好你。”

柔长的睫毛被汗水打湿了。

我伸出手,想用袖子把他睫毛上的汗珠抹去,动作做到一半,呆了呆,又讪讪的放了下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容止危显然很累,并没有在意到我的举动,“明天还得继续。你先休息吧。”

次日醒来的时候,容止危已经不在身边。想来他又将去处理教中大事了,我留在华辰宫内,看看外面的守卫,武功什么的倒也稀松平常,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对手。

到了午时,便有仆佣送来午饭。熟悉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看来在以前在这里住了半年,他对我的喜好甚是了解。

“容……教主上哪去了?”我问道。

仆佣垂手躬身的站着,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怎么?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仆佣又摇了摇头。

“还是他不许你说话?”

还是摇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了想,假意补了一句,“嗯,我很想他。”

擦了擦额上的汗,这谎说的自己都觉得肉麻。不过想当初,自己神智不清,将容止危当作苏澈的时候,哪天不是理所当然的献殷勤?这么一来,自己说谎也就释然了。

仆佣还是摇头。

“他还是会很晚回来的,对吗?”

这一次,仆佣终于点了点头。

我心中暗喜:“好的,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果然,这一整日都不见容止危的身影。到了晚上,仆役送晚膳过来的时候,仍不见他的踪影。

我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把仆役打发走,关上宫门,吹灭了蜡烛——以前是身体虚弱,早早休息是常事,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华辰宫的后窗直对着一条无人的小径。黑漆漆的仿佛永夜一般的茂密树林。我悄悄换上黑衣,翻出窗外,沿着记忆中的小道,鬼鬼祟祟的一路寻去。

夜晚的血尘山顶不是一般的寒冷,出了门就冻的打了个哆嗦,呼出一口气,眼前便是一片白雾,这才想到过去自己总是穿着皮毛外氅。看来得快点行动才行,不然不被抓到也得被冻死。

暗沉沉的黑夜中,我一路摸索而去。记忆中的幽谷暗道,天光一线,现在则已是漆黑一片,洒下一线淡淡星光。

终于来到了熟悉的沟谷,远处的雪山隐隐反照着月色,眼前是一片空茫的荒原。四周并没有别人,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紧张。

我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草丛,凭着记忆,不久便找到了那个铜环。

虽然觉得希望渺茫,我却仍然抱着侥幸心理,双手攀住铜环,暗自运气,用力向上提起。

没想到,此时的自己与数月之前大为不同,身体里不再是毫无力气,竟有有微弱的内力聚集起来,我心中一喜,那股熟悉的内力,正是曾修习过的绝心录。

凭着这样的一股劲,我咬牙奋力,双手齐拉,铜环缓缓升起,地面传来微弱的隆隆之声,眼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月光下,隐隐看见雪白的石阶通往地底深处。

心里有点紧张,更有点害怕,这里面是个什么地方?又黑又深,还是禁地,不会是通往阴曹地府吧。

一阵阴森森的寒气从洞口冒了出来,我又打了个哆嗦,这里面多半没什么好东西,一旦进去了,只怕小命不保。

我蹲在洞口,左右为难。伸手握住挂在胸口的玉貘,一狠心,来都来了,又打开了禁地之门,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进来过呢,就算遭遇不测,开一回眼界也值了!

我不容自己再多犹豫,一步步走下了石阶。踩到第十级台阶的时候,洞口处的石板竟是自行缓缓合上了。

这石门一闭,洞中立刻一片黑暗。我摸索着前行,越往下,便越是阴冷。寒气不断从地底飘来,连两边的石壁上都结了薄薄的冰霜。一路走下来,只觉得浑身颤抖冰凉。

也不知走了多久,石阶没了,前方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地面平滑如镜,墙两边各镶着一颗明珠,发出幽幽的光亮,虽然微弱,却足以看清前方的石壁。

我上前摸了摸,光滑的石壁有如玉石一般,我狐疑起来,这所谓的禁地难道就是这么一条死胡同?

我搓了搓双手,卯足力气。

“嘿!”聚起内力用力一推——

石壁微微转过了一点,但只是一点点,基本上等于纹丝不动。

既然能推动,就说明这里不是死路!我再次运劲。

“嘿!”

又动了一点点,只是比刚才还要少。

“嘿!”又是奋力一推。石壁是越来越难撼动了。

“嘿!”

“嘿!”

“嘿!”

……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么几下子折腾下来,已是累的手足酸软,气喘吁吁,石壁却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依稀可以看见里面透出的微光,而我是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难道就这么回去,等到内力再恢复一点儿了再来?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吗?

我不死心的对着石壁左摸又摸,上蹭下顶,忽然发现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黑漆漆的隧道,微弱的光线,这凹槽很不起眼,也不易发现,但在这平滑如镜的石壁之上,就算是一个小孔也是可疑的。

我伸手探了探,凹槽的形状深浅并不规则,摸了几遍,忽然心念一动——这个形状,似乎很像……我戴的那个玉貘。

当即把脖子上的玉貘解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扣进凹槽,大小深浅竟是完全吻合。我再次推动石壁,这次不费吹灰之力,轻易的便顶开了。

石壁厚逾一尺,坚固异常,石壁之内,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厅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四周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卷。头顶上吊着长明灯,烛火幽然,看上去似是一间书房。只是书房设在这样的地方,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我随手取下一本书,翻了翻,似乎是一本武功图谱,画了无数人形,有的打坐,有的腾跃,姿势千奇百怪,手臂胸腹之上注明了穴道位置和内力走向,看上去像是一本武功秘籍。

我将书放回,又翻了一本,这次上面写的满满的都是蝇头小楷,“气沉府穴中正归息……”,又是一本武学书籍。

我对练武原本就不甚用功,看到这么多武学典籍,换作旁人多半欣喜异常,我却丝毫不觉得这有多珍贵多稀罕,随手扔回原处,翻了一通,没见着什么要找的线索,当即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一条狭长甬道,连过三道大石门,又是一间小室,依然是打磨光滑的石壁,顶天立地的橱柜,所不同的是,柜中不是武学典籍,而是数不清的瓶瓶罐罐,拔开塞子看看,有的盛着透明的液体,有的装着白色的粉末,整个石室中,除了寒气,便是浓浓的药味。

烛光微微摇晃,映照着数不清的瓷瓶陶罐,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

我走到另一边的橱柜,那里放着一排青釉瓷瓶,瓶口都用蜡封住,显得十分慎重保存的样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抠开蜡印,拔掉塞子,里面是一颗颗圆圆的丸药。

那是炼好的丹药吧?

心中一凛,这个地方,多半与宁舒那个怪人有关。宁舒不但是魔教的人,甚至可以自由的出入魔教禁地,这个发现让我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淡淡的白雾从两边飘散开来,石壁两边的油灯映出了凹凸不平的岩壁。

该往哪里走呢?我停了停,下意识的往左边的岔路走去。

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冷,行到后来,地面和岩壁上都是厚厚的冰块。

石门处也结了后冰。我取下墙边的油灯,小心翼翼的烘烤着接缝处的冰霜。

水一滴滴的流下,落在地上,又重新凝成冰粒。不知过了多久,石壁才完全显露出来。我依样扣入玉貘,用力推开石门。

甫一入内,我便惊叫一声:“啊!”

石室之内空空荡荡,冰棱满顶,暗灯明灭,只有屋子中央,依稀躺着一个男人。

我吓的心脏差点停跳,抖抖的探头过去,这才看清,那并非活人,而是一具死尸。他躺在一块巨大的透明冰块之中,被整个封住,远看就如活生生的躺在地面一般。

冰块的寒气袅袅飘开,石室中如同薄雾笼罩。

我壮起胆子走过去,轻轻用手摸了摸那冰棺,直是至寒刺骨。

那个男人静静躺在冰棺之中,看到他,呼吸为之一滞。

那几乎是美的摄人心魄的画面。

雪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看上犹如半透明一般,长长的睫毛,纵使封在冰里,也显得纤柔异常。高挺的鼻子如同雪峰,勾出让人动心的弧线。优美的嘴唇纵然苍白,却仍然带着花瓣一样的柔软。墨黑的长发如水流淌,却被寒冰凝固住了似的,无力落在他的身上。

第五十六章

我站在室中,无论如何都难以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冰霜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我的呼吸也晕成一团水雾,冰棺中男子的脸却是那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美的让人怀疑身在幻境。

不知道他的年龄和来历,也不知他在这冰中被封了多少年,他只是静静的躺着,面容苍白,双目紧闭,英挺的长长的双眉似乎微微蹙起,那神情,宁静,悠远,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

我在冰棺前坐下,像着了魔一样,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指尖触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冷坚硬而已。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死呢?

我仔细的看着冰棺里的男人,心中涌出无数疑问。

虽然死了,却毫发无伤,被小心翼翼的冰封在禁地的最深处,让他完好无损的永远长眠在这里。

也许……他是容止危喜欢的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

看看他的模样,竟觉得跟容止危甚是般配。

都是那么完美,那么脱俗,即使闭着眼睛,即使一动不动,亦是倾倒众生。

胸口觉得气闷的要命。我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很空,除了这么一只冰棺别无他物。

他躺在这里,不会觉得寂寞么?

不管怎样,此地不易久留。我转身离开了石室。另有一条右边的岔道,不知通往哪里。时间有限,得赶紧去看个究竟。

出来之后,照着原路返回。这山顶原本就甚是寒冷,地下则更是阴冷潮湿,我冻的手脚冰凉,一路走下来,恨不得快点回去。好容易走到了岔路口,向右拐去。同样是一路深到地底的秘道,石阶上是层层嶙峋的坚冰。

我小心翼翼的扶着墙壁,沿路走去。漆黑一片的地道,走很久才能看到墙上悬挂的长明灯幽幽的亮光。也不知拐了几道弯,眼前出现了一堵晶莹剔透的墙壁——是一面冰墙。

我按捺住心中的讶异,左右观察了一番,想用蛮力推开是不可能的,看来还是得试试玉貘。

我上下摸了一遍冰墙,光滑如玉,澄澈如水,半点缝隙也找不到。不死心的又在周遭岩壁上摸了一番,总算又找到一个小小的凹槽,当即将玉貘扣了进去。

推了推,冰墙纹丝不动,我努力又用力推了一把,仍是毫无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疑惑间,只觉得脚下的鞋子有点湿了,低头一看,冰墙下渗出丝丝水流,竟是已经开始化冻了。

我惊疑不定,小心避开渗水,观望一番,水渐渐多了起来,我拿出玉貘,再次推动冰墙,这次毫不费力,感觉冰墙与地面的连接处已经化开,变得滑溜溜的,一推就开了。

冰墙的另一面,是一间宽阔的石室,足有长宽足有十余丈,除了高高天顶上的一盏长明灯,亦是空荡荡的旁无别物。石室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玄冰,亦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入口,坐在其上。

雾气凝绕,幽光摇曳,冰霜寒彻骨。

他裸着上半身,乌檀般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地上,全身都被淡淡的白光所包围,袅袅白气一点一点的散开,手指与脚尖处发出白色的光芒,天灵部份漩着紫色的雾气。

渐渐的,那白光越来越亮,逐渐耀眼的让人无法逼视,流光回旋舞动,萦绕在他的身周。

我几乎要停止呼吸,那是容止危。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仍能看到他肩上深深的伤疤,确然是容止危无疑。

他有如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一般,丝毫没有觉察出外人的侵入。

他在做什么?是在练功吗?

那么冷的地方,却裸着上身,难道不冷?

我凝神看着他的背影,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喉诀吗?

隐隐猜测到,因为中原武林要攻打魔教,所以他才到禁地里来秘密的修炼功力。而为了修炼到一定的水准,势必要付出一番艰辛。

眼前的白光渐渐暗了下来,觉察出也许他要停止练功,我慌忙转身跑出了石室。

冰墙在身后缓缓合上了。我一路飞奔而出,在黑暗的秘道中穿行。脚下滑溜溜的,差点摔一跤。

过了几道石门,穿过药房和书房,原本想翻查有没有封喉诀的心法、剑法的,现下想来也来不及了,我匆匆跑过,终于回到了出口处,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顶开石板,总算离开了禁地。

回到华辰宫内,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我将湿掉的鞋子藏了起来,把衣服脱下叠好,重新躺回床上,装成熟睡的样子。

眼前一会儿是冰棺中男子的脸,一会儿又是容止危的背影。他常常会到那个地方去吗?

正在胡思乱想间,宫门大敞,容止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将脸蒙在被子里,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走到床边,听了下来。我屏住呼吸,感到他温暖的手指拂到我的脸上。

完蛋了,我的脸还是冰冷的呢。

“起来,不要睡了。”容止危说,“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一紧张,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走过来的时候,你呼吸的声音加快了。”

“……”

大多数时候,就算一点一滴的小事情,都别指望能瞒过容止危。我实在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

容止危吩咐仆人点上蜡烛。对我说道:“坐好,就像昨天一样,腿盘好,气沉丹田……”

我奇道:“今天还要疗伤?!”

容止危说道:“当然要了,难道你以为这伤很容易治,只须一天就好了?”

“我当然没这么觉得了。”我说,“但是今天不想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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