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喉诀 上——陈陌
陈陌  发于:2012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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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有理,但既然他身携令牌,那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自称名门正派,原来就是这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吗?”我气愤的大声说道。

“正邪不两立,维护武林正道,自是免不了牺牲。正义至上,大义灭亲。大是大非,邪魔外道,纵是自己的亲人都不可偏袒。”

“够了!”我倏然举起长剑,“人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的,你们打得过我就上,打不过我就别啰嗦!”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扶起那丑脸男子:“我们走。”

青城弟子顿时僵住,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离开,却无一人敢上来阻拦。

我走的甚快,他这次也毫不耽搁紧紧跟着,两人行得片刻即到镇中。

“这里是是非之地,我也不能多留,”我对他说,“本来想一直把你送到客栈,但我师哥还在等我呢,我要回去了。”

他望着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走了,”我说,“你也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撞上。以后别贪小便宜,乱捡东西了。”

他又点点头。我转过身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袖子。

“怎么了?”我问。

他拉过我的手,在上面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写道:“名字。”

我哈哈一笑:“我的名字不好听,你就不用知道啦。再说对我来讲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身后忽传来喧嚣:“让开让开,别妨碍我们找人!”声音甚是耳熟。

我连忙拉住那男子躲在一家店铺之后,看见竟然又是青城派弟子——这次足足来了数十人之多,白色头带,青衫长剑,在街上横冲直撞的追查,场景颇为壮观。

“爷爷的,他们有完没完了!”我怒道。“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心下暗想,青城派出现在这一带绝非偶然,必也是来追查魔教容止危的,看这么多弟子,竟似是倾巢而出,我对付不了也就罢了,万一被辨认出身份,那是大大的不妙。绝对不能再出手了。

想到这里,我拉起那丑脸男子便往人群中逃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不知道穿过第几条巷子,看见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挤在楼宇之前,里面传来“天九王,通吃”的吆喝声,我立时想也不想,快步走进,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走了出来,斜眼看我,问道:“干什么的?”

我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一边往里挤,一边急急回答:“手发痒,来赌几两银子。”那汉子一把拦住:“赌什么赌,这里又不是赌场,是堂子。”

我茫然四顾,心道原来是店堂一家,可不知是卖什么的。听见几个年轻男子的大笑声,吆喝声从房内不断传来,便道:“那有没有男子的衣服?拿几件出来,我买你们的。”

那汉子皱了皱眉:“这里只有姑娘,没有相公。你要找男人,该当去对面的问菊院,到我们醉情楼来做什么。”

我瞠目结舌,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闯进了一家妓院。那汉子是个龟奴。眼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避难要紧,当下笑道:“姑娘也好,快让我进来,只要人多,银子我大大的有!”

到这里来玩的人一般首先要求姑娘相貌好,而我开口则是只要人多就成,那龟奴上上下下的奇怪的打量着我,似在怀疑我是天赋异秉之人,进去叫来了老鸨。老鸨见我们一个衣衫褴褛相貌丑陋,一个浑身是灰满脸是泥,开口说道:“要叫姑娘须得先给赏钱,你们给的起银子吗?”

我急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通叫来,少爷每个打赏一两银子。”

那老鸨登时满脸堆欢,喜形于色:“哎呀,两位少爷快点请坐,咱们这儿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管保两位少爷玩个够!”

当即传话下去,随着厅堂里一阵阵浓香扑鼻,挤满了涂脂抹粉的莺莺燕燕,将楼下挤的水泄不通。

我心中一阵高兴,虽然这小地方的妓院之中,实在找不出什么美女,众妓或浓眉高颧,或血盆大口,或粗手粗脚,比我身边的那丑脸男子还着实难看几分,但我自小就听说妓院是男人最爱去的地方,生平第一次来妓院,也算是开了眼界。

我得意的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少爷我今天把这里包下了。已经在此的客人不必赶走,但其他外面的人一律别放进来。”老鸨连连应声,众妓拍手称好。

我们走入二楼的上房,门帘开处,扑鼻一股脂粉香气。房中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锦被上还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茶桌上置着一对红烛,地下两对绣花拖鞋,一对男的,一对女的,并排而置。

我将一干女子挡在门外,扶着那男子走进房内。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说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我看他们多半想不到。”

那男子摇了摇头,脸上又变回了平淡的神色。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样香艳的房内,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我低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裤子膝盖处渗出血迹。我原先以为他是腿麻所以走不动路,现下看来竟是受了伤。我立刻伸手去解他的裤子,他拉住腰带一个劲的摇头。

“你怕什么,我们都是男人。”我这么一说,他才放下手,但仍显得很不情愿。我将他身上的粗布长裤脱下,笔直修长的双腿露了出来,白皙的右侧膝盖上有一处颇深的伤口,似乎是摔倒时被石头磕破的,而粗布不吸水,所以开始我没瞧出异状,刚才走了半天的路,一路裤子磨着伤口,这才渗出血迹来。

我走到床前,撕下一块床单,俯下身为他裹伤。他将两腿略略分开了一些,我的眼光无意的扫过他的腿间,忽然觉得……就算是两个男人……也似乎有点不妥。

“你就在这慢慢呆着,没事做无聊了就叫姑娘进来陪你,”我说,“等过了今晚你再走……”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只是看着我。

突然间门帷掀开,老鸨慌慌张张的跑了来,说道:“小……那个少爷,门外来了一帮人,几十个呢,都是凶霸霸的样子,说要找人,要搜我们醉情院,这个,可非得放进来不可了哪……”

我跳起来:“是不是头绑白巾身穿青衫,还背着剑的?”

那老鸨一拍腿:“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我咬牙切齿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年头娶了老婆,连嫖院都不许了吗?”

“这话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上个月刚成亲,没想到老婆如此泼辣,不准我出来嫖院。我偷偷出来嫖一次,她竟找来这么多人搜查我……”

老鸨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第九章

老鸨身后众妓议论纷纷:“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少爷不妨将她休了,天天来这里玩个痛快!”

我苦着脸说道:“眼下还休不得,若是事情闹大,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大家不要惊慌,每个人再给二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我从怀里又摸出十两银子,交给老鸨,吩咐:“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后门口,再拿两件男人的衣服过来。”

那老鸨赶紧接了银子出去,回来说道:“前门都快被他们打散啦!后门口暂时还没人,你们赶紧些!”我大派银子,骂道:“这个泼妇,尽坏老子好事,连玩都玩不尽兴,还不如休了干净。众位姐姐,要是他们硬闯进来,千万好歹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上来。”当下把身上的银两都拿了出来。

众妓群情激愤,无不雀跃,说道:“少爷放心,悍妇上门闹事我们见得多了,哪天不遇上个一遭两遭的?要是这点人都拦不下来,还做什么生意?”

我拿着两件男人的衣服回到房间,那衣服是供通宵宿欢的嫖客换洗之用,镶着白底青花的花边,做的甚是考究,还薰了浓香。我对那男子说:“快点换上衣服,后门有马,赶紧逃走吧,这里我暂且先拖着。”那男子拿着衣服,犹豫了一下,当即换上了。

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大白天的撞门闹事,难道想打劫么?醉情楼是你们说查就查的?臭婆娘别以为人多就能算老几了,自己没本事,老公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惹毛了老娘……啊哟……竟然想动刀子么?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我一听,知道青城派弟子必已将门撞破,当即将那男子推向后门:“快走!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那男子回过头,深深望了我一眼,又是揖了一下,轻挥衣袖转身便出门上马。衣襟飞扬之处,长发翩然,策马飞驰,惊鸿一瞥,背影竟是说不出的潇洒风流。这身妓院长衫设计的倒是不错,要是他一路上遮住脸,说不定还能迷倒一片姑娘。

我转身回房,慌慌张张叫龟奴给我打水洗脸,将脸上污泥擦了个干净,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再换上一身男装。正系腰带,只听得楼下兵刃相交之声大作。青城派弟子竟在妓院动起手来,将拦在门口的老鸨和龟奴推得左右摔倒,众妓正联合一致阻住他们。一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青城派弟子毕竟不可对女人出手,转而砍起妓院的物什,犁木桌椅,红木床榻,乒乓咯喇之声不绝。老鸨冲上楼梯,惊叫:“小少爷……拦住不啦,他们在砸东西!!”脸上肥肉直抖,口中念佛,心痛无已,猛然一惊,“咦,小少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将梳理整齐的头发匆匆绑好,说道:“赶快叫两个模样好点的姑娘上来,其他人拦不住就别拦了,让他们来搜吧!!”

只听一人说道:“你五人搜东边,他五人搜西边,我们搜楼上,要是见到那男的,要拿活的。他没武功,抗拒不了。当心他身边那小子。”

我拉着两个妓女,在房中大剌剌的坐下,六个青城弟子走了上来,粗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怀搂一名妓女,说道:“兄台当真明知故问。在妓院之中还能做什么?我自然在嫖妓。”那妓女身上浓香扑鼻,听闻此言对我咧嘴一笑,一股大蒜气味直冲而来,香臭交融,将我熏得晕头转向。

那六人打量了我们几眼,其中两个之前跟我还交过手,倒也没认出我来。转身正欲离去,忽然一人说道:“我瞧他很眼熟。”

我心中大惊,脸上仍自不动声色:“兄台莫非常来此家妓院,也是熟客?我瞧你也挺眼熟的。”

另一青城弟子大怒:“混小子,你说什么?”

先前那人盯着我看了半晌,忽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浮剑山庄之人!”

另几个人都停下来:“确实是,在武林盟曾见过浮剑山庄来了三位很俊的公子,有你在内,决计错不了。”

我心中大大叫苦,去武林盟早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怎么竟还会有人认出?当下无可抵赖,只得哈哈一笑,多年来的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众位兄弟竟能认出来。在下浮剑山庄苏澈,跟众兄在此幸会。”

众人瞠目半晌,心里均想:素闻浮剑山庄门规甚严,大弟子苏澈是嫡派传人,竟然偷偷来嫖妓宿娼,当真人不可貌相。

一人问道:“苏少侠怎么会在此地?”

我道:“各位可曾听说魔教在中原做了几件大案?我便是为追查此事而来。”

青城弟子纷纷说道:“我们也是如此,路上撞见一个可疑男子,眼见逃到这里了,正在大力搜查呢。”

我问:“当真件大事,绝不可轻易放过!不知可有线索?”

青城弟子道:“还没有,那贼人有同伙,逃的甚快,到处搜不到。打扰了苏少侠雅兴,当真罪过。”

我哈哈一笑:“我也搜查好些天了,毫无进展,精神压力很大,到这儿来消遣消遣,众位莫要见笑!”

青城弟子搜完整个妓院一无所获,便浩浩荡荡的往街边另外的酒楼而去。我长舒了一口气,拿银票出来赔与老鸨。

时值日以偏西,我此番解手足足解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心急如焚,忙忙的就往回赶。

当我气喘吁吁的回到茶铺时,原本三三两两谈天说地的人群早已走光了,我一眼便看见苏澈和尹康坐在空荡荡的凉棚内,大眼瞪小眼的对着空茶碗。我大步冲上去:“师哥,师弟……让你们久等了!”

苏澈抓住我的手腕:“你到底上哪去了?说去解手,怎地去了一个多时辰?附近四下都找不到你!两天你老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的无影无踪,究竟做什么去了?”

“师哥,我错了,害你们一直等我……”

“不等你不行啊,”尹康无奈又可怜兮兮的说,“银子都带在你身上,我们付不出钱来。”

我一阵心虚,掏出点碎银子出来付了茶钱——银子被我在妓院乱七八糟的派出去大半,剩下的回去一路还不知够不够。想到这里,我后悔不迭,加倍小心的赔不是:“师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罚我吧,不管你罚什么我都愿意!”

苏澈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是屡教不改,怎么罚都没用的。你身上这件衣服哪来的?”

“我、我去逛集市,在店铺里买的……”

“你倒好,我们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你解手,你却去逛集市买新衣服。”尹康咬牙。

“师哥,你还是罚我吧,”我诚恳的抱住他的手臂,“你不罚我,我良心上过不去。”

“算了,时候不早,康儿,我们继续上路吧。”

此后一路风平浪静,毋需多言。数日后回到浮剑山庄,还没进大门,家僮便出来报:“苏少爷,掌门要你一回来立刻去见他。”

“爹有什么急事?”苏澈自语道。

我心知不妙,坚决要陪苏澈一起去。两人一起进了浮剑堂,师父回头来见到苏澈,登时脸色发青,怒不可遏。

“臭小子!!我苏鸿正堂堂正正,清白一世,哪知家门不幸,竟会养出你这种不知检点的不肖子!浮剑山庄的名誉都被你败尽了!你还有脸回来?”

我从来没见师父这么愤怒过,苏澈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爹、爹!这从何说起?孩儿到底怎么了?”

“你还敢说你怎么了?连我都知道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师父勃然大怒,“上次是到炎珠门偷看人家姑娘练剑,我罚你面壁三月,现下却竟然变本加厉,到妓院去嫖妓宿娼!!”

苏澈一张小白脸一下子全无血色,然后渐渐憋的通红,大声说道:“爹!孩儿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要是我有半句假话,立刻……”

我连忙接话:“师父,师哥真的没有,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哪儿也没去。”

师父大声呵斥:“其欣闭口。你和康儿遇事总是偏袒他,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来人!拿棍杖过来,今天非打死这个不肖子不可!”

我大惊失色,扑上去抱住师父的腿:“师父,师父!不可以啊!”

师父咬牙:“这不肖子累得我浮剑山庄声名扫地,数十年清誉毁于一旦,我今天不打死他,旁人必要责我教子不严,管教无方,其父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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