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渊夜发现自己听到凤倾雅讲这些竟比他想像中的听到愤怒的责骂还要受打击。他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眼中那个读圣贤之书,尊人伦纲常,连春宫图都没看过,估计连断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皇兄,这些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其实在这段出走的日子里,我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这世间上会有这样强大的感情,它绊住了我整个人的心,从那以后,心里眼里便只看得到他,那种喜欢深到让人觉得如果没有他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完全沉浸自己温馨回忆之中的凤倾雅眼角眉间都流溢着幸福的光芒对着凤渊夜轻轻地诉说,而凤渊夜整个一被雷击中的模样惊讶地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讲。
他真的很好奇,能让他大皇兄这样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小夜,可不可以让我先去见见他,我们再回宫?”
难得有人能让大皇兄如此喜欢,他当然举双手双脚赞同。
“皇兄,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出发吧。”
他若能帮皇兄把未来的大皇嫂一举拿下,直接带回皇宫举行大婚,嘿嘿,到时候就能将功补过,各位皇兄就不会再怪罪他前科之罪,反倒要谢谢他歪打正着地促成了这一段美好姻缘。
此时,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牵红线的月老君的凤渊夜正一脸的春风得意。
而凤倾雅则为顺利通过他七皇弟这一关感到十分宽慰,并且他马上就可以回去见到闭关多日的君清绝了,心情更是欢喜不已,昨夜的烦恼早已烟消云散。
第四十章: 断袖之途
隔天一大早,凤渊夜就带着凤倾雅以及他昨日精心按排的队伍和彩礼浩浩汤汤地离开不居山庄向着漾月城出发。
一路上别提有多招摇了,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豪华的迎亲队伍。
坐在马车里郁闷不已的凤倾雅完全搞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不过,不论这样是否太过招摇过市,对他而言只要能快点见到君清绝就好。
可是,当你越急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时,时间越是过得漫长而煎熬。尽管马车跑得再快,始终追赶不上凤倾雅这颗焦虑的相思之心。
从卯时到申时,从望月城到漾月城,于凤倾雅却像过了十几年般漫长。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如何向君清绝解释自己这两天为何失踪,解释自己为何会隐瞒自己的身份,想得他从坐上马车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暮色四合下,往日幽长又寂静杨柳林立的青落道上,此时却是一片锣鼓宣天,空前热闹,长长的队伍马车浩浩汤汤而来。
凤倾雅看着漫华宅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近,心里却是更加的忐忑不已。
“停车。”
凤倾雅心情紧张地牢抓着自己的衣摆对着外面的驾车夫说道。
一声令下,马车骤然停下,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下来了。
凤倾雅掀开车帘走下马车,一面疾步向前走去一面对着在前面带头骑着骏马的凤渊夜说道。
“小夜,可不可以叫他们不要奏乐了。”
路上如此招摇还好,可是现下都到了漫华宅门外,君清绝向来喜静万一惹得他不高兴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呀,这样多气派多风光啊。”完全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的凤渊夜跃下马走向凤倾雅,很是不解地问道。
“他不喜欢吵闹。”
“啧啧啧,皇兄呀,我说你也太不了解人情世故了吧,这天下有哪家的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夫君风风光光地把自己接进门,虽说这排场还只是小菜一碟,但我保证回京之后好好地风风光光地给你们大办一场婚事。”凤渊夜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对着凤倾雅说道。
“谁说他是女子了?”
凤倾雅惊然不已地大声反驳道。
“呵呵,皇兄怎么高兴得话都说不清了,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子不成,呵呵……”
当凤渊夜朗朗大笑着时,看到凤倾雅一脸不否认的认真而坚定的表情时,他的笑容渐渐消散了。
“皇兄,你,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
顿时,如同遭受天打雷劈般的凤渊夜无力脚下一软,倾身向后倒去,晏清霜及时地跳下马车扶抱住了惊慌失神的他。
“这有何惊奇,小夜你不是也喜欢晏庄主么?”
凤倾雅看着凤渊夜一副天要塌下来般惶恐的样子迷惑不解地问道。按理说,他七皇弟自己也
喜欢男子,这样一来应该是不会反对自己呀,却为何竟是这样受打击的表情。
“这,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嘛,我是我,可皇兄你不同,你,你怎么能是个断袖呢,你若成了断袖,皇弟我是一定会断命的呀。”
说着,凤渊夜已经扑过来抱住凤倾雅的双腿作一副嚎啕大哭的模样,完全没有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潇洒风度。
弄丢了皇兄已是大大的罪状,再加上一条间接地害得皇兄走上断袖的歧途,真是雪上加霜,罪上加罪呀。这样的话,他这一生都不敢再出现在众位皇兄们眼前,不然,一定会被大卸八块。
“瞧你那点出息,尽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实在看不下去凤渊夜这副凄惨模样的晏清霜将他拎回自己的怀抱里,牢牢地拴住。
凤倾雅见凤渊夜已被晏清霜拉回去安抚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晏庄主,我看我还是自己一个人进去好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小夜。”
话音刚落,凤渊夜顿时猛地挣出晏清霜的怀抱,上前拦住凤倾雅的去路。
“不行,皇兄,不许你进去。”
看着执意阻拦的凤渊夜,凤倾雅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小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假若从此以后让你不再见晏庄主,你又能否做得到?”
“我是真的很想见他,今生今生,也非他不可。”
从没有见过凤倾雅这样执着而坚定,丝毫不肯退让的表情,在他印象中的大皇兄一直都是谦让有加,从来不争不抢,不执着偏好于什么的一个人,如今,却为了一个男子而露出这样令人惊讶的表情。
面对着一直以来对众位弟弟谦让的皇兄,这一次,是否该由作为弟弟的自己,退让一回?凤渊夜的心起了动摇。
“好,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一直信奉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不争不取、清心寡欲的大皇兄如此动情。
第四十一章:绝不后悔
当疾步踏进熟悉的漫华宅后,凤倾雅迫不急待地向着君清绝的住所而去,而一脸郁闷的凤渊夜和风度翩翩的晏清霜尾随其后。
凤倾雅绝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三日不见,一切却已是今非昔比。
雅致的院落里,三五成群的梅花开得冷艳而妖娆,梅花树下的棋座前与段清魄对弈之人,脖颈上围着玄色狐裘,一袭华贵紫色锦袍,墨色的长发在微微暮风中轻盈飞扬,高雅脱俗得仿若天上谪仙下凡。
凤倾雅从踏进院子的那一刻起,目光就落定在那人的身上,不曾移开。
凤渊夜顺着凤倾雅痴迷的目光望去,便看到那个坐在梅花树下与人对弈的身着一袭紫色锦袍的男子。
怪不得,怪不得,会让他的大皇兄如此动心,那样的人,怕是千年顽石般的心也难以不为之动容。
凤渊夜刚进门前想要狠狠弄死那个狗胆包天将他大皇兄拐成断袖的人的种种滔天愤恨,却在此刻嘎然消止。在他赞绝于此人的外貌气质之余,他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地想道,大皇兄的品味何时变得如此之高,竟能拐到这样的绝品男子。
“我,我回来了。”
凤倾雅心跳加速步履却轻颤着缓缓走向君清绝,轻声细语地说道。
君清绝捻一颗白玉棋子轻落在棋盘布局上,面无表情地看都不看凤倾雅一眼,语调冷若霜晓的寒风般扑面而来。
“你帮我解了毒,我也治好了你的病,已是两不相欠,你还回来作什么?”
凤倾雅顿时惊得僵住了向前的脚步,噤若寒蝉地望着他,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天雪地之中,浑身颤粟。
“说吧,你还想要什么?”
君清绝的话音刚落,凤渊夜已是气得怒火冲天,提着剑就冲上前去,一边还骂咧咧地说道。
“放你娘的狗屁,我皇兄乃堂堂大皇子,身份尊贵,你这等卑贱刁民竟敢如此无礼,出言不逊,我看你是活腻了。”
眼看着凤渊夜挥剑就要劈中一脸面无表情纹丝未动的君清绝,段清魄的惊鸿剑便在半空就拦住了他的剑。
一招之下,只会些花拳绣腿武艺不精的凤渊夜便被打得败下阵来。就在惊鸿剑落在凤渊夜的脖颈之前,一道明亮的白光闪过,晏清霜手中的剑已抵住了段清魄的惊鸿。
段清魄看了一眼突然半道横出的剑,竟是兵器谱上排行第三的墨霜。
“不居山庄庄主,晏清霜。”段清魄收剑回鞘望向面前的晏清霜淡淡地说道。
“见过段少庄主。”晏清霜抱剑向段清魄优雅而礼貌地施礼,转而又对着一直不曾转过头看他们一眼,目光只落定在棋局上的君清绝恭敬地行礼道。
“在下不居山庄晏清霜见过君教主。”
君清绝依旧置若未闻,不屑一顾地冷漠。
晏清霜虽之前从未见过奉天教的新任教主君清绝本人,对他的底细了解得也不深,只是知道他的配剑是天下第一的雪痕,他的武功是天下第一,还有,他的容貌也是天下第一。这样一个天下第一的人,又能将谁看得入眼?只怕今日,算他半个大哥的凤倾雅只会惨淡而归。
“你还跟他们客套讲礼个什么,还不快帮我宰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今天非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可。”
凤渊夜一副恨不能将君清绝剥皮抽筋除之而快的盛怒模样对着晏清霜说道。
“你想守活寡么?”
晏清霜只是嘴角弯弯望着他问道。
“你别告诉我你打不过他啊?”
“我去你娘的,你给老子再说一遍谁守活寡?”
“你再这样满口脏言,我保证你这个月都下不来床。”
他们两个是在那儿打情骂俏起来了,而这边的凤倾雅却是一副连站都要站不稳的样子。
此时的他已是处于崩溃边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心疼却是快要死了般痛苦。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那你之前却又为何待我那般好?”难道那些过往的温柔全都是假的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得那么快?
幸福来得突然,就连这叫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也来得如此突然,突然得仿佛瞬间从光芒万丈的云端跌落了黑暗无比的深渊,一切都那么令人措手不及,难以置信。
“那不过是为了让你有求生的念头逢场作戏罢了,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你若是死了我还给谁。”
淡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语调,冰冷地一刀一刀地扎在了凤倾雅的心上,让他无处可逃地不能挣扎地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
“若是如此,当初你根本就不必救我,更用不着演得那么辛苦。”
凤倾雅不想哭,即使心里再痛苦再难过他都不想在君清绝的面前哭泣,他嘴角弯弯地用尽力气地面带微笑,可是眼里的泪水却如泉涌般控制不住地潸然而下。
“我从来不曾要你回报什么,只是一心地付出真心,你若不喜欢我又何必要骗我……”
凤倾雅的话还未说完,口中却已是抑制不住地咳出了腥红的鲜血。
“皇兄,皇兄……”
凤渊夜慌忙地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凤倾雅焦虑担忧地唤道。
君清绝依旧连看都不曾看凤倾雅一眼,面无表情,语调冰凉,冷笑了一声道。
“哼,你不是也一直在骗我么?皇子殿下。”
凤渊夜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又欲上前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人一顿。
“我杀了你这没人性的畜生。”
话音刚落,他还未冲到君清绝面前,段清魄挡住了他不说,连凤倾雅都拉住了他,气若游丝地对他说道。
“小夜,我们走吧。”
凤渊夜从没有看过凤倾雅有过这种的表情,旷世的哀伤、破灭的绝望和失去所有的空落,这双曾经明亮温柔的眼眸,此时却是一片寂如死灰,黯然空洞。这样一副哀莫大于心死模样的凤倾雅,让他心里怜惜又心疼,同时对君清绝愈是更加的愤怒憎恶。
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把大皇兄安安稳稳地送回宫,再回来找这个混帐东西报仇,到时候势必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凤渊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君清绝后,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扶着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的凤倾雅扬长而去。
晏清霜则淡视了一眼梅花树下优雅而坐冷若冰霜的君清绝,随后跟在凤渊夜的后面离开了。
等到他们人终于都走了,君清绝再也支撑不住地无力地扶倒在棋盘上,不住地剧烈咳嗽,咳了许多的猩红的鲜血溅落得棋盘上一片血迹斑斑。
“教主。”段清魄赶忙上前扶住君清绝,一面对着屋内唤道。
“流寂,快带慕先生出来。”
这时房间里,欧阳流寂已经动手解开屋内禁困的慕笙司空磬雨桥三人的穴道。
“方才多有得罪了,还请见谅,恳请先生去看看教主。”
慕笙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起身向着屋外疾步走去,司空磬尾随其后。跟在最后头的雨桥的心上是一片担心又难过,方才他们都在房中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是既心疼公子又心疼少主,两个彼此都如此深爱着对方,可却为什么竟会变成这样,走到如此地步。
丛丛梅花树上的花朵簌簌飞落,落在了棋盘上,落在了鲜血上,那原本就红艳的花瓣被血液染得更加深红绝艳。
慕笙望着脸色苍白如纸羸弱得恍若风一吹就会散般,却依旧风华绝代的君清绝神色悲怜地说道。
“你这样又是何苦。”
此时的天色阴蒙如灰纱笼罩,天空簌簌地飘起了鹅毛白雪。
纷扬而落的雪花,淡淡的梅花清香。让君清绝不禁恍惚想起初雪那日,在这庭院里,也是像现在这样飘着雪。
他曾抱着那人愉悦地旋转着,转了好几个圈。停下旋转的他用额头轻轻抵住那人额头,唇齿间暖暖的气息扑落在他已然红似梅花的脸颊上。
“昀舒,永远这样喜欢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在他对那人这样说时,那个人浑身都颤抖着仰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在那一瞬间里,他曾拥抱着那个人仿佛拥有了一切。只是,从此以后,从前便只是从前,以后再无以后。
君清绝望着纷扬而落的漫天飞雪唇角轻轻弯起,风轻云淡地说道。
“这样谁都不会活在谴责之中,从此以后,他还是会幸福的。”
也许现在他会伤心,等到时间久了自然就会释怀了,到那时候,他也许会重新爱的别人,遇上一个对他好深爱他的人,那么自己便只是一个记忆中的人影而已。
但只要能让他活得好好的,即使自己会被憎恨到最后被渐渐遗忘,他也绝不后悔。
第四十二章:久病不愈
在离开漾月城回京的马车里,凤倾雅抱膝而坐缩卷一团,泪不停地流淌着,湿润了脸庞,沾湿的衣袍,连他的心也一并被浸在这无边无尽地苦涩泪水之中。
此时此刻的他明明什么都不想想,但是那些曾经的过往画面,那些声音却一直不肯放过他,盘旋缠绕在他的耳边,他的脑海里,挥之不散。
“以前我很讨厌冬天,也很讨厌下雪,但是,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教我不再讨厌冬天,讨厌下雪。我喜欢下雪的时候看到他红通通的笑容,喜欢把他抱在怀里,一刻都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