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明明是在旁人看来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从两个人嘴里说出来却像在讨论邻居哪家养的狗狗喜欢随地大小便。
在刘正奇看来,蒋兵已经属于相当淡定的了,可是等他到了公司才发现,更淡定的都在这儿呢。
与他想象中不同,叶眉并没有大吵大闹或者把蒋聂二人的事情宣传出去。正常来上班,正常接受委托,她所有的行程一切照旧。
如果真要指出发生了哪些变化的话,那就是除了工作以外,她很少说话了,在面对聂士佳和刘正奇时更是惜字如金,就好像他们是两坨老鼠屎,虽然刘正奇纯属是惨遭牵连。
其实,如果叶眉选择直接爆发的话,刘正奇反而更觉得能安心一些,而她现在的模式像极了当年风极一时的红白机游戏套路——攒气,发大招。
因为,对于她来说,这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能否接受同性恋的问题——曾经的说客不仅没帮自己介绍成对象,还把心仪的目标给顺道拐跑了。
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聂士佳挖了她的墙角,这口气她真的能就这么咽下去?
“聂哥,叶眉这事儿就这么搁着?”叶眉情绪的波动已经开始引起了所内其他人的疑惑,即便现在没人知道原因,可要继续下去难免不会有人发现真相,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处境最危险的就是聂士佳了。
“那你说怎么办,要我辞了她?”聂士佳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刘正奇。
“呃……”
“她既没有主动交辞呈,工作也没有疏漏,我凭什么辞掉她?就因为她不说话?”
刘正奇一噎,撩了一下眼皮:你们都是爷!我就一太监的命,替你们瞎操心!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两个人能这么笑着一直走下去。
第二十一章:饮酒要适量
拽了拽箱子上的蝴蝶结,刘正奇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于笑笑寄过来的这箱东西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想象着蒋兵收到这个新年礼物时会做出的表情,他就生出一阵快意。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他的这份“诞旦”节大礼,却因为蒋兵和聂士佳的元旦出行计划而被搁置了。
就是再不识趣,刘正奇也不好意思跟着搀和,去打扰人家夫夫的甜蜜二人世界,所以,在每个人都为聂士佳宣布的元旦小长假而欢呼不已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不为所动——嗤之以鼻的叶眉和无所事事的刘正奇。
绕着全Q市转到第十圈,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感谢于这种唯一能让刘正奇觉得心理平衡的消遣方式,又一个无聊的日子结束了。
每当看到站在马路中间辛勤指挥着交通的交警叔叔们,他就会暂时忘却自己被那些旅游探亲搞对象的人们孤单抛弃的悲惨现实。
自己再怎么样不比这些交警们好?至少,他们工作我休息,他们站着我坐着,就连他们喘的气儿都是我的车放出来的!每次一这么想,他就觉得心里倍儿舒坦。
“现在为您播报路况信息:XX路因为道路塌陷发生严重堵车,请需经此路的广大司机朋友们酌情选择避让……”
后知后觉地,刘正奇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收听车载电台这种上个世纪的生活方式,难道这就是早衰的开始?
早知道这样,接送卫虎的那段日子里他就应该把耳朵堵上,以免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对方的习惯。
“接下来,即将为您送上一首歌曲——《一辈子的孤单》,祝福大家旅途愉快……”
前奏刚一想起,刘正奇就冒了一脑袋的冷汗,听这种歌谁能愉快的起来啊!大过节的,连沃尔玛都12个小时轮番轰炸《新年快乐》、《过年好》,你还在这儿孤单个什么劲儿啊?
就算我是孤单一个人了,你们还咒我一辈子!
歪了歪嘴角,刘正奇突然间舒展了眉头——他想到了一个调戏的对象。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还忙着为人民服务呐?” 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刘正奇贱兮兮地问道。
“没,刚下班。”卫虎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疲惫。
他们这种职业就跟服务业似的,越是重大的节日越忙,他已经连着一个多星期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以上了,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哦,那你是在车上?”从电话里刘正奇听到了对方那边传来的鸣笛声,不禁一笑,“把电台打开,交通广播。我给你点了首歌。”
几秒钟的静默后,刘正奇听到了一个充满落寞的女声传了过来:“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紧接着就是一阵恶作剧得逞的狂笑。
“你这是想告诉我,你孤单了?”卫虎的一句话直接把刘正奇的笑声拍在了挡风玻璃上。
这么晚打电话只为了瞎扯淡,甚至连刘正奇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原因,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掀了出来。
“是啊,”拉下了嘴角,刘正奇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有困难找警察么,我现在空虚寂寞着呢,您帮忙介绍个花姑娘?”
卫虎愣了一下,转而轻笑了两声,“昨天局里刚进来一批,现在正关着呢,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不介意帮你加个床位。”
“你到底是扫黄的还是贩黄的啊?”刘正奇也弯下了眉眼,轻轻摇下车窗,冷冷的海风夹着咸腥贯了进来,心中的憋闷也似乎逐渐有所缓解。
“这叫做诱捕。”顿了一下,听到对方没有反应,卫虎突然问道,“要不你过来我家?”
“不是又让我搬大米吧?”瞥了一眼手表——九点三十,刘正奇勾着嘴角踩下了油门。
对于打喷嚏,坊间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一想二骂三惦记。当刘正奇提着一打啤酒来到卫虎家门口的时候,他已经不知被多少个人惦记多少遍了。
“你今天没跟你那个室友一起?”卫虎刚倒好啤酒,就很无奈地发现某人已经以迅雷之势抢占了唯二的两只鸡翅膀。
“他——”紧抿了一下嘴唇,刘正奇淡然地答道,“回家探亲去了。”
“你不回去?”灌了一口啤酒,卫虎奇怪的问道,仔细想来,他好像从来没有听对方提起过家人。
“你们还负责驱逐流动人口?”刘正奇撩了撩眼皮,却被挂卫虎在嘴边的白沫逗乐了,如果这人老了,说不定还真就是这种形象。
世界上有一种人,在年轻的时候会显得老成,在年老的时候又会看似矍铄。对于这类人,他们年龄的最好形容词就是四个字——正值壮年。卫虎就属于这一类。
虽然刘正奇明显的回避让卫虎很是好奇,但看到对方展现出来的这种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突然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反而希望这种气氛能再持续的长一点。
或许是酒精的原因,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刘正奇完全单纯的笑,没有掺杂讥讽、苦涩或者任何深意的单纯的笑。
头晕、干渴、冷热交加,刘正奇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无力,自己就好像是一块被扔进火堆里的冰块,表皮呲呲作响焦得厉害,内心里却接连不断地涌出一股一股的寒意。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出这片灼热,却在下一步被一道牢固的铁栏挡住了前路。
撕咬、拉扯、踢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栏杆依然纹丝不动,除了徒劳地将四肢努力向外探去,他别无他法。
慌乱,恐惧,绝望……他哭喊着向被隔在栅栏对面的另一个自己求救,可是对方只是面色苍白的对他招手微笑……猛然间一股战栗从尾椎传来,伴随着从每一个毛孔钻涌而出的冷汗,席卷全身。
刘正奇喘着粗气蓦地张开了眼睛,却正对上了窗外安装的防护栏。只觉脑子里轰得一下炸了开来,他不管不顾的从床上跳了下去,疯了一般地踹起了房门。
卫虎刚刚开门进屋就看到刘正奇光着脚从卧室里冲了出来,来不及考虑为什么明明门没锁,却被踹了个稀巴烂,他一伸胳膊把人抱住了。这是,烧糊涂了?
刚刚两个人喝着酒卫虎就渐渐觉得刘正奇的状态不对,伸手一探才发现他身上烫的厉害。把人带到床上安顿好,他就出门买药去了。可一回来……在这一去一回短短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面前的人身上不断传来的颤抖,卫虎紧了紧手臂。发烧的确会引起肌肉的颤动,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剧烈,现在刘正奇的表现就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可是这个面对一群持刀恶徒还敢挺身上前,当着上百号虎视眈眈的异类还能跳得恣意洒脱的人,会有什么让他恐惧成这个样子?
掌下的肌肉终于不再紧绷了,对方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了下来,这时卫虎才终于听清了刘正奇嘴里一直念叨的那个字——哥。
瞥了眼惨不忍睹的房门,卫虎迟疑了一下,最终把人扶到了沙发上。客厅里没有空调,他先从卧室抱出了两床厚厚的被子把人裹了起来,这才从地上捡起了袋子,按照说明把药给刘正奇喂了下去。
整个过程,刘正奇一直紧闭着眼睛,老老实实的任对方安排。他其实已经清醒了,可惜,晚了。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臊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继续装睡。
吃过药,仍旧没见卫虎关灯。虽然脑袋很晕,刘正奇仍屏着呼吸,支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动静:翻找东西的声音,玻璃碰撞的声音,脚步声……
“唔!”刘正奇不禁身子缩了一下。不能怪他破功,冰凉的液体突然浇到滚烫的皮肤上,任谁都会条件反射的做出反应。怎么还有一股酒味儿?
卫虎憋着笑看了看他,也没说话,又倒了些白酒在手掌上,搓了起来。
这是他老家的方法,小孩子发烧的时候找点酒精,用力搓他的前后心和手心脚心,既能降温又能压惊,特别管用。
是否真的管用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刘正奇可是被这招给坑苦了:一方面要提心吊胆的准备随时应对下一波“冰度体验”,另一反面还要忍受扒光衣服揉面团那种尴尬——没一会他就出了一身汗。
终于,卫虎折腾够了,轻轻地把被子掖好,关上了灯。刘正奇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轻柔地响起。
“睡吧。”
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隐匿在微凉月光中的那一张侧脸棱角显得更加分明,突出的眉骨,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实的嘴唇……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窜进了刘正奇的脑子里:这张嘴会是什么味儿?!
“你是不是在我家耍流氓特别有快感?”
瞅着卫晓晨铁青的一张脸,刘正奇咧了咧嘴,伸手去拽地上的衣服。谁说演习没有用?看对方这接受度,明显比上次大有提高嘛!
“快感也就一般吧,关键是比起大马路上,你家比较安全。”
“安全?”卫晓晨歪着鼻子冷哼了一声,“要是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切了做器官捐献去!”
这个部位还有人需要移植?刘正奇打了个激灵,呲了呲牙,主动选择了噤声。不知是因为他体质好还是卫虎那招见了效,早上一起来他就觉得腰不酸、头不疼了,连耍流氓都有劲儿了,一口气能耍一早上!
“哥,这门怎么了?”卫晓晨惊愕地盯着卫虎的房门,那块木板就跟被人SM过似的。
“呃,昨晚着急上厕所,忘开门了。”
“噗——”刘正奇缩在沙发里,抖成了一团。
卫晓晨狐疑地在两个人之间看了两圈,又往卫虎屋子里瞟了一眼,更惊讶了。
“大冬天的你怎么盖床单?”
“呃……”卫虎歪着嘴角看了看不懂得知恩图报的某人,“没被了。”
“刘正奇!你以后不许再进这个门!”
旅行回来的蒋兵一身神清气爽,却被刘正奇那一脸的颓废给吓到了,“怎么我刚爬完泰山回来又见到个‘泰山’?”
“用不用我‘哦’两声给你听听?”
“别忘了加上动作。”蒋兵笑着扔了个东西过去。
“这什么?”刘正奇翻看着手里的那块石头,莫名其妙。
“泰山石啊!”
“这么普通?”电视里不是都说这东西极具观赏性艺术性么?
“这已经是我能捡到最好看的一块了。”
刘正奇嘴角抽了抽,“辛苦你了,跑那么远去给我捡石头。”
看着蒋兵的兴奋劲儿,刘正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不是看不得别人好,可是这种眼气的情绪又该怎么形容?这些天来,他都处在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中——从产生奇怪想法的那晚开始。
最初他只以为是生病的一时幻觉以及最近受到蒋兵那些事的影响,才会对突然对卫虎产生那种感觉。
可是当第二天晚上,他做了一个主角只有个人的乱七八糟梦,再之后刘正奇发现自己跑马了,还跑得万马奔腾酣畅淋漓……呆愣愣地盯着“草场”看了很久,他终于害怕了,他害怕在自己无意识中已经让一只蚂蚁开始在心里筑巢安家了,还是只公的!
叶眉与聂士佳的冷战愈演愈烈,并且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矛头直指聂老大。
可谁也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至少相较于大多数的老板,聂士佳无论在哪方面都几乎做的无可挑剔,而叶眉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性格耿直,什么事情都是有话直说的,从来没跟谁发生过这种长期僵持的状态。
更何况这还是发生在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对峙。
虽然私下都有各自的猜测,但是所有试图打探消息的人不是被聂士佳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就是被叶眉恶狠狠地给瞪了回去。
对于叶眉的想法,刘正奇还真有些看不明白,既不采取行动又不选择辞职,天天就在耗在这里生闷气,他都担心哪天她气坏了身子。
倒是蒋兵,对于这件事看得很开,在这一点上他跟聂士佳达成了共识:既然彼此有误会,那等过一阵她消消气,大家谈一谈就好了。
本来他对叶眉就不感冒,只是因为对方一直没挑明他便也不好直接拒绝。
阴差阳错地,聂士佳领任务当说客反而让他们两个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以致最终走到了一起。
所以说,对于她的这种和平抗议——你不让我舒服我也不让你舒服,就要依靠谈判解决。
刘正奇扁嘴嗤笑道:“长期的抗议无效可是武装起义的导火索,你俩小心点儿吧!”
蒋兵寒假开始的这天刚好腊月初八,即将归家的他拽着聂士佳和刘正奇去买探亲礼物。走亲访友、拜年送礼,这已传承了千年并被日益发展壮大的风俗,在促进了消费扩大了内需的同时,也不知不觉间拖垮了很多人,至少蒋兵这一年的私房钱都搭了进去。
正参谋着给蒋兵妈妈买哪件毛衫比较好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一个声音:“帅哥!”
从小老师就教导我们,做人要自信。所以,三个人同时转回了身,正迎上了于笑笑扑扇扑扇的大眼睛。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她连忙道歉:“我错了,应该是帅哥们,你们三个可别为了争这两个字打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刘正奇最近一看见她就有点儿发怵。
“这还用问,当然是来过把上帝瘾的了。”于笑笑很自然的就要把手臂搭到他肩上。
“当上帝那你得去天堂,这里是人间,你走错地方了。”刘正奇嘴角一扯,不动声色地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