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秘书长这样无礼,别的领导却也不和他计较。或者说,没等领导们计较,他就拔腿冲出了饭店,伸手打上了车,就往南宫怿的学校找去。
这一路上余怒未消,气鼓鼓地自言自语道:“什么叫我暗恋他?他是我一手提拔的,对我那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我要看上他了我用暗恋吗?明恋我也恋得成!要暗恋也是他暗恋我……对,他就得暗恋我,要是他暗恋我,那我这面子就找回来了……我怎么想个法让他不要那个姓卢的,改暗恋我呢?”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辙来,气得他不管自己现在是人形,就想把嘴往人家椅垫底下扎。司机在反光镜里看得清清楚楚,痛心疾首地说:“您脸上要有油别往我们坐套上蹭啊,我昨天刚洗的,公司还得检查呢,您这一蹭我又得重洗,弄不好还要挨批评……”
小小的凡人,也敢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辞!白秘书长气得嗷呜一声,把脸埋到雪白的坐垫上蹭了半天,抬起脑袋来对着一脸心疼的司机叫道:“你车脏了吗?你车脏了吗?我这皮又干净又雪白,还不带掉毛的,能把你这车弄脏了吗?”
司机见过的客人形形色色,对他这样的也能宽大为怀,也不多废话,把他送到地方收了钱,调头就走。
白罗站在远离车马喧嚣的校园之外,面容清俊气度高华,身周自带着童话里白马王子的光芒,遗世而独立。他冷冷地立在门口,看下午来上学的学生出出进进,遥望着南宫怿上课的第一教学楼窗口人头攒动,笑声不断,自己却被两位臂上套着袖标的高年级生挡在门外,与这一片热闹美好的世界隔绝开来。
又站了一会儿,不仅是站在门口那两个值日的学生,连值班的保镖都被惊动了,冲着他敬了个礼:“您是学生家长吗?咱们学校平常不对外开放,您是来找学生还是咱们老师的?”
白秘书长傲然昂首,睥睨天下地答道:“我虽然不是学生的亲家长,可也是对他非常关心的一位前辈,我是来找他们老师反应他心理问题的!”
37.各自行动
保全人员本职工作虽然是安保,但对学生的学习成长问题也是颇为上心的。听白秘书长说了要找老师反应问题后,就客客气气地把他让进了传达室做登记,问他到底是哪个班、哪个学生的家长,打算和老师反应什么问题。
南宫怿班里的人叫什么长什么样白秘书长都知道,自然更知道他们老师是哪位。因此上气定神闲地提了他们班主任的名字,还正式填了个来访接待表,除了年纪外貌,比普通的家长还像家长。
盟主他们班主任正好盯完了午自习,听说有家长找他谈学生问题,立刻让人把白秘书长放了进来,双方实现了亲切友好的交流会晤,就盟主近期在学习和生活方面的表现进行了深度分析沟通。
白秘书长是有备而来,先解释了自己的身份——盟主他们家里人出国了,他是盟主的表哥,就近关心着表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张老师也开过家长会,见过盟主的舅舅,就有些疑惑:“关君他舅舅不是姓君吗?您怎么姓白?”白秘书长眼睛一转,笑呵呵地说道:“我是他姑姑家的表哥,我父母都在外地,就我一人在这工作,长兄为父,就管管他嘛。”
身份搞好后,白秘书长立刻就问起了他们学校里的学生:“您班里,或是年级里,是不是有个姓卢的学生,关君最近和他走得比较近?我……我也是无意听他说的,现在离高考都不到一千天了,哪有工夫让他走这乱七八糟的脑子啊……”
这么一说,老师也紧张了。早恋问题和逃学问题一样是老师关注的重中之重,而且逃学是逃一个,早恋一恋就恋俩,对学生的成绩和学习风气的影响更大,不能不下大力抓。
张老师紧张得嘴都抿成小薄嘴唇了,连忙挨个儿想着自己班里的学生哪个和盟主走得近。
“难道是卢珊珊?不应该啊,我可没听学生说他们俩走得近过。关君这孩子我知道,平常从来不和女生接触,除了收作业基本连话都不说,怎么可能早恋了呢?卢珊珊也是个好学生,每次都能考全班前五名,也不像有这种问题啊?”
嗯,还真有个姓卢的?以前一直以为他是穿的肯定找男朋友,就没注意女生,现在看来,这边也不保险啊。白秘书长不动声色地引导老师把学校里姓卢不姓卢的,和盟主关系亲近的学生都说了一遍,准备有时间了一一调查一番,把早恋的苗头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早恋的问题谈得差不多了之后,白秘书长才想起南宫怿还有抑郁症,今儿早晨离家这么早,还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忙又问老师今天南宫怿有没有迟到,在学校表现有什么异常没有。
张老师“哎哟”一声,想起一件大事来。“对了,关君今天早晨一来就跟我们田径队徐老师报名,说想跟着练长跑。徐老师一直看他不错,就跟我说了说,把他要走了。以后他早晚得跟着田径队训练,可能影响点写作业的时间,您家长还得多体谅一下孩子,平常再多给他做点营养的吃。”
白秘书长这一惊非小,心里委屈之感顿时就涌了上来——南宫怿这是嫌弃他嫌弃到都不愿意跟他多待着了?就为了在外头多泡会儿,少看他两眼,就练这么累的长跑……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吧?就是不想回家,不也应该跟人唱歌跳舞泡网吧什么的吗?
胡思乱想了一阵,白秘书长的脑子终于又转到了正道上:难道南宫怿真的和那群妖怪一样不长脑子,看他不穿衣服就以为他是有了这方面的心思?然后又因为太熟了不好意思拒绝,就想了这法子慢慢疏远他?
白秘书长长这么大也没谈过恋爱,虽然成天说南宫怿早恋早恋,或是早晚得搞基什么的,那也都是看别人看来的经验。至于亲几回……谁们家狗不亲人啊,别说光在嘴上亲两口,逮着人兜头盖脸连脖子都舔了也只是习惯而已,绝无深意。
……南宫怿明明知道他是条狗化身,习性就是如此,居然还敢嫌弃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不能容忍!白秘书长容色一整,脸色犹如冰雪一般,心中恨恨想道:想甩了我跑了,跟凡人谈恋爱,没门!只要让我知道你看上的是谁,我就搅得他家宅不宁,上厕所没厕纸,吃方便面永远没有调料包!
虽然他是个妖怪,但也是修了玉清仙法,练了这么多年,已有太乙散仙之数。他这一发誓,虽然不曾出口,冥冥中便有感应,自天上便射下一道清光照在南宫怿家里,霎时照遍厕所和厨房,把他们家一袋厕纸和三箱方便面里的调味包都照成了飞灰。
张老师下午还有课,聊了半天也没聊出学生有什么正格的早恋状况,又嘱咐了白秘书长多留意盟主在家的情况,也就把他送了出去,自己准备上下午的课。白秘书长离开学校之前又到班门口看了盟主一眼,见他真没什么自杀倾向,也略放下了心,仍旧不去工作,拿着盟主家的生活费直奔电脑城。
——男人有钱就变坏,我把你的钱都花了,看你上哪跟男朋友约会去!
对此毫不知情的南宫盟主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对着空屋冷灶,心里也是一颤一颤的,生怕自己昨天的行为恼了白秘书长,让他就此一去不回了。
更苦恼的是,上过厕所之后,他正要用纸,却发现满厕所都找不到纸,最后还是把洗衣机上搁着的旧报纸揉皱用了。好在他是江湖中人不计较生活安逸与否,有个报纸也比在古代时方便点,不是不能将就。
痛苦地解决了个人卫生后,他又去泡了两包没调料的方便面。越吃越难过,越吃越担心,想到自己这一辈子也没这么倒霉过——白秘书长好好地让他得罪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连卫生纸和方便面也跟着欺负他,可见他昨天做下了欺心背德之事,连上天都要降罚。
书上说,“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难道他就这样完了?那以后白秘书长还回不回来……不,估计他肯定不会回这个家了,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环卫办看他一眼,跟他道个歉?
盟主现在满脑子都是白秘书长离家出走,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的事,连作业都顾不上写,又撕了个本写开了负荆请罪的计划。
现在不比他当盟主那时候,无论两家结了多深的仇怨,只要有个中人作保,酒楼里吃一顿,两人一碰杯就算是化敌为友。更何况他和白秘书长结下的不是一般的梁子,搁他们当年,采花淫贼那罪名,是死了还要被全江湖人唾弃,永远翻不过身来的。
吃饭这种小道怕是不成了,还得来点狠的——比如说苦肉计。看看这两年电视上演的那些苦情家庭伦理剧,开始时不都是又争家产又打架,人脑袋都能打出狗脑袋来吗?可是到了快结局的时候,那些主角里总会有个人是得了癌症或者出了车祸,于是一家人摒弃旧怨,重归于好。
所以说,他要不也找辆车撞一撞?他这么年轻,又练了妖法,得那些个白血病什么的也不大容易,还是车祸保险。反正满马路都是汽车,看好了车速时间撞一下,应该有把握撞个伤而不死,还足够让白秘书长不再生气他之前的无礼之举吧?
怀着美好的理想,盟主开始画图计算车速和加速度,推算那车撞到自己身上的力和压强。
38.坦白从宽
到了夜里商场关门了,白秘书长也抱着这一天的战利品回了家。盟主还是个高考在即的学生不能多熬夜,没等他回来就已睡下,他也不惊动,连屋都没进,就在客厅开了新买的电脑打游戏。
转天早晨盟主还是早早地就起了床,边穿衣服边考虑是先锻炼还是先撞车。推门出去要洗漱时,却见客厅桌上放着一堆大包小包的,当中埋着一台电脑,屏幕上发出阵阵彩光,照得电脑对面那人色泽缤纷,状如鬼魅。
吓着盟主的却不是这色儿,而是坐着的那人。他都打好了车祸工伤进医院,再请毕局长回单位宣传一下伤情,好让白秘书长一心软就原谅他的主意了,猛一看见这人不用苦肉计就自己回来了,心理准备确实是有点不足。
惊喜过后,他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带着些讨好的意思问道:“白秘书长,你昨天去哪了,一天也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你吃饭了吗?我给你泡包方便面去。冰箱里还有点牛肉干,你先垫补垫补。”
白秘书长见他殷勤小意,比吵架之前的态度还好些,脑子稍微一转,就觉着盟主这是因为早恋了,面对他时心里有愧,这才说点好话来哄他。
盟主越是哄,白秘书长就越当他是亏心,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一双眉皱成了倒八字,嘴撅得和未化人形时一般长,只盯着电脑屏幕,一眼也不肯往盟主身上看。倒是盟主觉着自己省了一顿车祸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点脸子看着是应该的,身段放得更低,把冰箱翻了个底掉,找出几个鸡蛋来煮面做早点。
这几包方便面里,依然没有调料包。盟主是封建迷信的老古董,只当自己人品不好到连方便面都嫌弃,也没把这事跟白秘书长说,自家拿盐和酱油调了面汤,卧了个荷包蛋在上头,端到电脑桌前伺候。
白秘书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似没注意盟主看什么,实则把他的动静全数收入眼底,面汤端上来有心绝食拿他一回,又舍不得浪费这番心意,紧端过碗来风卷残云地吃了,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情状。
盟主不管他面色如何,只看他肯吃饭了,觉得他这气就消了七八分,自己心里也开朗不少,嘴角含笑地端着碗回厨房刷去了。
盟主回去干活,白秘书长的心思也活动开了。虽然他是犬类化形,但头脑不差于人,昨天想着让南宫怿暗恋他的事深印在心中,时时想着怎么才能做成。可是暗恋别人容易,让人暗恋他却难,南宫怿心里还有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小朋友,他要插这一脚也有些困难。
要不还是先别赌气了,趁着南宫怿心里对他有愧,迅速的把这点感激和愧疚都转化为恋爱?别的妖怪们勾搭凡人时都怎么做的来着?
秘书长他读书不多,电视可也看得不少。古装魔幻剧里那些妖怪的手段反来复去也就那么几种——先变个大房子,自己再变个美人,最后找个背景好点的环境,对那男的笑一笑……
不对吧?仔细想想,他跟南宫怿在一间屋里都住了好几个月了,饭也一块吃,游戏也一块打;他自己这个人形变得已经相当不错了,比电视里那些演员一点不差,还是纯天然没有整容后遗症威胁的;至于笑啊、亲昵的举动什么的,他们俩互相亲也亲过好几回,不管狗身还是人身都光溜溜地让他看过……那为什么南宫怿还不爱上他,反而看上凡人了?
白秘书长想起自己这些年又关心南宫怿学习,又关心他工作,听说他不肯上大学还要教育他,简直就和电视里那些贤德的女妖教导男方中状元一样。还肯吃他做得那么难吃的方便面和咖喱饭,还教他用电脑、打游戏,无论学习还是生活都对他关心得无微不至。哪家妖怪也没有对人这么好的,为什么南宫怿还没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呢?
电视里那些都是骗人的!诈骗!枉他看电视时还替那些可怜的妖怪夫妻流过几滴眼泪,原来这些都是人编出来哄妖怪的!看来这人类的东西都不可靠,出了事还是得指望着妖怪们帮忙。对了,赤湖道那个当全职妈妈的侯二姐不就是嫁给人类的吗?一会儿收费时还得跟她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等了一会儿南宫怿也刷完碗回来了,看白秘书长神色依旧怏怏不乐,便叉手正立,低下头认真道歉:“白秘书长,前日都是我的错,请你别再生气,念我年幼无知,原宥我这一回。”
没关系,承认错误就是好同志。白秘书长这脾气其实好哄,听了这句话脸皮就觉着松快许多,嘴角也往两边一挑了一挑。挑到半截,他又想到自己为南宫怿付出了那么多,这小子还敢暗恋别人,下他的面子,不能这么轻易原谅,于是又把嘴角往下压了一压,两片鲜润的红唇轻轻一碰,肃然问道:“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说来我听听!”
南宫盟主叉手不离方寸,比在他爹面前还规矩几分,又深深作了一揖,头也不抬地认罪:“是我昨天一时神思涣散,言语不敬,行为孟浪,还请秘书长恕罪。”
白秘书长的文言文学得再不好,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盟主这话分明是避重就轻,隐瞒自己背着他早恋的重大错误,听着心中十分不痛快,拿起鼠标在桌上狠狠一拍,威严逼人地喝道:“你以为承认这点小错,我就不追究你的大错了?早恋问题呢?你是不知道反省,还是以为我白罗是个耗子精,这么大事也能撂爪就忘?”
别的事能认,早恋的事盟主是真冤枉的,连忙指天誓日地发誓:“我绝对没早恋过,真的!白秘书长或是不信,可以找人去查,我的老师同学,还有咱们市里的这些妖怪们都可以作证。我这些日子除了上课,剩下的时间都在收费路上,就是调到了毕局长手下,也一直没敢放下正事,我既没有早恋的心思,也没那个时间哪!”
一言说得白秘书长心思动摇,想起来自己在家歇着的这些日子,南宫怿确实是半工半读,在学习之余帮他收了不少费。算算这时间,只要他白天不逃课,的确是没时间和外头的人恋爱;学校里那些学生他也和老师说过,没有这方面的迹象。
难道他是真冤枉了南宫怿了?不能吧,他是亲耳听见南宫怿夸一个姓卢的长得美,那是怎么回事?
“那你那天跟我说卢什么的是个美人?甭跟我说你说的是明星,没有姓卢的红星,我在网上都搜过了!”
真是哪个庙里都有屈死的鬼。盟主也听不出来姓卢的美人是干什么的,满头雾水,连忙辩折道:“什么姓卢的?我不认得啊。我真说过有个姓卢的?不会是你听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