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怿生怕他再出手伤人,站到两人当中调停起来:“文彦斌,你怎么在这儿?对了,你身体……没事吧?咱们之间出没什么仇怨,何必出手伤人呢?”
“你能在这,我凭什么不能在?”文彦斌怒气几乎变成了实体,一口啐掉还燃着的烟,抬手又想挥拳。可惜骨头伤着了,一动手就疼得冷汗直冒,胳膊也抬不起来。“你又换了个男的啊……有种别老躲别人后头,咱俩堂堂正正的比一回,谁输了谁以后就再也别见他。偷偷摸摸的撬我的人,你算什么东西!”
怪了,他明明除了教导这个姓文的向善之外,也没跟他有什么交集,这人怎么恨他恨得跟什么似的?他实在想不到文彦斌说的什么人是谁,也不愿在白秘书长面前打架,拉着秘书长转身就往外走。
白秘书长却不肯走,虽然醉得连轻重都不分了,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工作,一把揪住了朝他们冲过来的文彦斌:“你最近是不是搞对象了?男的女的,叫什么,什么种类的,住哪儿,都给我交待清楚,不然治你个妨害公务……”
他的力道看似不大,却是甩也甩不开,文彦斌急得眼珠都红了。南宫怿看着越围越近的保安和服务员,连忙拉了拉白秘书长的手:“秘书长,这儿人太多,咱不能这么对[哔——]动手啊。”
白秘书长撒开了手,往四周看了一圈,认真地托着下巴向四周看了一圈。“是人多了点儿,不好看。要不咱们先放过他,然后偷偷跟踪两天,到了没人的地方再……”
他说话声音不低,保安们都露出了无奈又厌烦的神色,一遍又一遍彬彬有礼地请他们出去。文彦斌更是怒火中烧,抄起电话就叫人来打架。南宫怿酒喝得虽不少,但还记得遵记守法不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打架,连忙拉住白秘书长就往外走:“我认得他,以后还能常见。白秘书长,你酒也喝多了,先回去吧?”
横拖倒拽地把人弄出了会所,白秘书长酒喝多了也不能开车,南宫怿就打了辆的,想送白罗先回去。白秘书长苦笑道:“我哪有家啊,平时就住西郊那厂的办公室里。这么大晚上,人家也不乐意出市,我能不能先去你家里住一宿?”
南宫怿岂会拒绝,立刻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在文彦斌的怒骂声中绝尘而去。爷爷奶奶都几过他几回,只把他当成南宫怿的年级组长,也不问他一个老师为什么和学生一块儿喝得满身酒气回来。
两位老人热情地把他迎进家里,然后把南宫怿轰到书房过夜,把他的房间让给了白秘书长。南宫怿虽然喝了点酒,但因为家里多了个人,书房暖气又不够,反而辗转难以入眠。转天一早他刚要合眼,就听到门外人声响动,生怕出了贼,忙忙起身查看。
到了客厅,就见白秘书长顶着满头乱翘的头发,披着小了两号的睡衣在客厅里乱逛,闭着眼挨个儿门摸,找他们家厕所的所在。南宫怿赶忙起身,把他送到水池子前,挤好牙膏递上洗面奶,服侍他洗漱更衣。
拿冷水冲了几把脸后,白秘书长才恢复正常,牙刷也搁进了嘴里。匆匆洗漱罢了,他喊了句“我上班去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脱不开身还能替你找人呢”,身形就忽地从空中消散,不知已往何处去了。
自从白秘书长走了以后,南宫怿就发现自己多了一项异能。
每回出门,都有一群有主或无主的狗绕在他脚边跟来跟去,虽然从不随他上楼,但每回有人对他露出不好的神色,那些狗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冲着人狂叫。他猜是白秘书长的法术所致,却也不敢确定,只是没事不敢多出门,生怕哪天有心脏不好的人让狗吓着。
但不出门也不可能,他倒想在家里多蹲两天,楚珩的电话却直接打到了他家里。“关君,我跟你说的那个画展就在明天上午,你9点半到南昌路22号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说起来,文彦斌跟楚珩的关系,的确是有点不清不楚的。
白秘书长猜测有人吸了文彦斌的阳气……不对,白秘书长这么说,那文彦斌就不是鬼,也没怀孕?南宫怿正分析案情,被这事一打岔,思路就偏了出去,满脑子想着自己又犯了大错。把个好人当成了穿越者,还当成了孕夫,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可多丢人哪……难怪文彦斌恨他恨得跟什么似的,男人的面子啊!
他捂着臊得通红的脸,心里一阵沮丧一阵担忧,还得小心看着脚下那群狗,免得哪只闯了祸。一路忧虑重重地走到了画展门口,跟着比平常更精神几倍的楚珩进了展室。
里面挂的都是些装裱好的画卷,有的是花木,有的是山物,还有些山水景物,有水墨也有设色,楚珩看得兴致勃勃,不停拉着他讲,南宫怿本人倒是觉着索然无味。走了几步,倒是看见了一张水墨山水,颇得山之骨。他原先也学过山水,就凑近了想好好看看。
看罢了画,他又看到画下面钉着个小牌子,上面写了画名和成画时间,字迹极小,便又凑近了些。楚珩在后面轻轻碰了碰他:“关君,那个画不能摸啊,很贵的,千万别弄脏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呢。”
很贵?这又不是名家之作又不是古董……不对,他是宋朝人,离现在都一千多年了,再出什么他不认得的名家也非不可能。虽说这画他看来只是平平,也许人家是什么新画法呢?
他小心地倒退两步,问楚珩:“这画多少钱一幅呢?”
“这画不论幅,论尺。这位画家是当代山水画名家,他的作品在荣宝拍卖的话,一平方尺五万左右吧。”
五万……这种东西,居然能卖这么贵?南宫工程师一个月才挣一万多,这一副画就,就比工程师还值钱了?他要是也能画得这么好,以后只要卖卖画,治污费肯定就没问题了啊!哪怕他得在这儿等机缘等到八十,而且一辈子不吸阳气,卖画的钱也够他交治污费了……
南宫怿激动地吸了吸鼻子,紧握双拳,低声发誓:“我明天就学画画去,这辈子就当画家了!”
21.真相
南宫盟主激情澎湃地在展会上欣赏描摹那些画作,回家路上就拐进超市买了笔墨宣纸,回到家一头扎进书房,挥毫把那张《溪山暮雪图》重画了下来。
画完之后他自我欣赏了半天,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当年学的那几笔还没撂下,顺手又在上面题了阙《沁园春·雪》。虽然不怎么相配,但有词有画,画面疏密有致,不加题款也有几分气派,真像是名家所作。
他拿着画到门外请爷爷指正,两位老人虽然不信孙子能画出什么来,但也不打击他的爱好,慈祥地准备夸他一顿“画得好”“画得像”“别玩儿了,写作业去吧”。
等画儿真一展开,俩人都震惊了:“哎哟,这孩子还真会画画,天才啊!老关家祖坟上冒烟儿了,要出画家了!”
奶奶哆哆嗦嗦地拉着他,悬点没哭出来:“好孩子,明儿个奶奶就给你找画画班去,咱好好学,将来也当个画家!好,快练你的画画去吧,要能当上画家,咱还学啥外语啊!”
南宫盟主就当真了,回去埋头挥洒墨汁,把买来那几张纸都糟践了才肯睡觉。
过了几天,奶奶真给他报上了个艺术班。不过那个班教得比较基础,得从素描开始学起。南宫怿是毕业班,每周六还要上课,奶奶就给他挑了周日的班,每礼拜日从早上到晚,一共6个小时。
后来因为画画用具使着不顺手,南宫盟主自己问了问老师,老师说他们不教国画,素描就是学到头也不给你毛笔用。他们这儿是针对艺术类高考设的素描速成班,没有国画培训班。
不能学国画,那他还能赚那一平方尺五万?南宫盟主心里颇有些忧郁,趁着上计算机课的机会开了百度,查了查素描的拍卖价格——然后他释然了。学什么不是学啊,艺术都是相通的,只要最后能进荣宝拍卖不就完了?
从那以后,南宫怿的梦想就从国画大师变成了油画大师,不知厌烦地画着石膏球和石膏柱。
为了学好油画,就要更深地了解外国,要了解外国,学好外语就是必不可少的。南宫盟主并没因为要当画家就抛下自己的学业,反而更加珍惜在学校的点滴时间,无论多忙多累都坚持自己完成作业,从未抄过同学一次作业,一回试卷。
艰苦的努力也带给了他优渥的回报,他的中考成绩比起上半学期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不仅其他各科基本都上了70,就连一直最头疼的外语也站在了及格的边缘。
南宫盟主在查到成绩之后,站在教学楼阳台上俯视着他奋斗了一年的校园,心中百感交集,心潮起伏——他终于跨越了近千年的知识和语言障壁,成了个合格的现代人了。
而这个成绩,也足够让他升入本校高中,不必额外交择校和借读的费用了。
这个暑假却和上次不同,没有任何作业,可以尽意玩耍。南宫怿把一部分时间放在了温习旧书上,剩下的工夫白天画画,晚上又重新拾起了武功来。不仅他没课,他表哥君臣也考过了高考,定下明年要去首都上大学,正有大把闲暇时间,不时也过来看看他。
那一日南宫怿下了绘画班回来,就见到君臣端着一盘子西瓜从他们家厨房里慢悠悠地出来,爷爷奶奶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不知和什么人说话。
家里来了客人么?南宫怿把书包撂在门口鞋架上,对大臣哥打了声招呼,走近几步当和客人见礼。才看清那位客人的面容,他就是一愣——楚珩!他怎么会到自己家里?他表哥怎么还在这里相陪?
楚珩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映,礼貌周全地和他先打了招呼。君臣把西瓜放下,塞了一块到南宫怿手中,和他解释道:“我暑假在电脑城发传单,在那儿遇见的楚珩,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后来我听他说他还认识你,正好今天过来,就带他一块儿来看看你。”
大臣哥从没带任何人到他奶奶家来过,就是舅舅舅妈的朋友也不曾上这里来,这个楚珩来得却有些蹊跷了。就算这个楚珩真是他朋友,大臣哥带人来之前也该告诉他一声,为何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人带来?
这人到底是交际手腕厉害,还是迷人的本事利害?大臣哥年轻力壮,虽不是练武的人,体内元阳也甚充盈,莫非楚珩根本就是个妖怪,把文彦斌吸干了之后,又看上了他这个表哥……或是,他根本就是冲着白秘书长给自己的这些真元来的?
南宫怿的脸色暗了一暗,低下头啃了口西瓜,掩过了脸上沉思之色。
楚珩的精神一直锁定在他身上,看他低头啃着西瓜,便关切地问他学画学得怎么样,外头太阳这么大,路上晒着了没。南宫怿应付了几句,奶奶倒是更有精神,从屋里拿出了他这些日子画的石膏像跟楚珩炫耀。
楚珩神色中有些疑惑,捧着关奶奶拿来的画稿翻看,绞尽脑汁地夸赞他画得好。都看完了才又问道:“关君喜欢学素描啊。其实还是咱们中国的国画更有意境,历史更悠久。要是有时间的话,其实学学国画也不错呢。”
南宫怿笑道:“学什么不是学,艺不压身。楚师兄,你暑假有什么打工的计划吗?我认识一位搞环境卫生的秘书长,叫白罗,你要是想打工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
“嗯?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大领导了?”楚珩并未答话,君臣倒是抢着问他:“要有好地方介绍给你哥啊。这天儿发传天太热了,你说那环卫公司要什么人?”
盟主没想到半道杀出这个程咬金来,连忙答道:“具体工作我不知道,不过工厂就在西郊那边儿,是搞水污染治理的。楚师兄,你有没有兴趣过去面个试?白秘书长前些日子还跟我说收费人员不足,就是临时工他们也要。”
他边说边细心观察着楚珩的表情动作,看了半天也未有收获。楚珩好像是真听不懂他说什么。不仅没像别的妖怪一样一听白秘书长、一听收费就全身打颤,还微有些不耐的神色。
难道他不是妖怪?
南宫怿专心估量楚珩的身份,楚珩却似无知无觉,随口说了两句他快要高考了,学习太忙,就又尽力把话题引导回了画画上。
“关君,你现在那个高考艺术班只是速成班,基础打得不牢,不如换个正式老师吧?我认识一位画家,现在在L市美院当讲师,但水平相当不俗。他就是我父亲的朋友,你要跟他学的话,就不仅是上个培训班学到的那点,能登堂入室,随时得到他的指点。”
楚珩的态度十分认真,说这话时并不看着南宫怿,而是紧盯着他的爷爷奶奶。这话对于望子成龙的老人的确很有吸引力,奶奶立刻问他:“这合适吗?万一我们孩子天份不够,人家老师看不上咋儿办?你帮我们君君这么大忙,你看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东西感谢……”
“不用谢,关奶奶。关君将来肯定能成画家,您放心吧。于叔叔是个好老师,一定不会耽误他的。”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面色坚定,紧紧握住了关奶奶的手。“我也在那儿学画,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爷爷奶奶都同意了,南宫怿也没有反抗的余地,过了两天就上门拜了师,见到了那位姓于的画家。那人是个国画家,听说南宫怿还学了素描,对他的热情也不是很高。奶奶怕他录取不上,特地把前些日子那几幅从画展上记回来的画展开给人家看。这回不仅于老师意外,楚珩也被那画震住,低声喃喃:“他以前就学过画了?我还是晚了一步么?怎么会……不,不对……难道他也是……不,不可能……”
这声音便是再低些,南宫怿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管于老师是如何对爷爷奶奶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把他当成入室弟子教养成才,悄然凑到了楚珩身边,用传音入秘之法问道:“你也是穿越者?”
楚珩全身一震。南宫怿不容他抗拒,手一长,又一次抓住他脉门,将真气细细走过他全身。这一试之前,急得是楚珩,探脉之后,倒是南宫怿呆在了原地——这人体内阳气充足,全无阴气,浑不似他这样以一口元阳平衡阴气,完完全全就是个正常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人步步接近他,倒不像是为了他这口真气,而像是对他的将来十分熟悉,要逆天替他改命似的。这人到底是人是妖,还是有什么特殊际遇的穿越者?南宫怿紧紧把着他的双臂,逼问他的来历。
问得急了,楚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力气,忽然将他大力甩脱,扬着惨淡的笑脸望向他,声音中却殊无笑意:“你也是穿越者,原来你也是穿越者……我努力了一辈子,追赶了一辈子,失意了一辈子……我曾经把你当成偶像,拼命向你学习。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的天份比不上你,才没有那样的成就,原来根本不是。是你多活了一辈子,是你原来就会这些东西……”
他睁着无神的眼瞪着南宫怿,眼眶中微微有泪水溢出:“你凭什么质问我?你还不是向我隐瞒了自己早就拜过名师,学过国画的事实?是我傻,我还想接近你,还想向你学习,还想知道你是怎样踏过学画路上的坎坷,原来你早就已经……”
他微微笑了一下:“但是,现在咱们扯平了。这一回,我不会再输给你了。”他转过身去,擦着盟主的肩轻轻冲向树林,两人身体交错之时,一点微凉落在了盟主面颊上。
南宫怿消化了一阵才理解了那段话的内涵。他呆呆地目送楚珩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快步又追了上去:“哎,我不是说这个。那你的治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