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方始——橄榄
橄榄  发于:2012年09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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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他的好朋友,一个是他的亲妹妹,他是无论如何也赞成的。他还对我说,我要真要结婚,他定会送半个纺纱厂

我作嫁妆

哥哥已经俨然是一个商人了,那探不出真假的笑容不时会在我们面前露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仿佛御不下的面具

。他不再提那过去的事儿,我也不说,大家都好像忘却了,只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谁没有年少轻狂过?懂回头就好

。但我知道,那一段永远永远是哥哥心里最重要,别人无法碰触的七寸。他不谈婚事,闲话里提起他也总有办法把题

儿给绕开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本来我以为无论他怎么想,那一切都过去了,一生中不可能再有的脱轨,只因为我们的年少而降临,它是去了,就不

会再来了,这样何尝不好?这几年里,哥哥已经接手了爸爸的工厂和船行,撑起了大半个家。尽管这样的他并不快乐

,但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一生一世地和他在一起。这里是被工人们咒骂的资本家巢穴——张公馆,却也是我这辈子里

,唯一的“天堂”。

这样想的时候,我是快乐的。但很显然,我低估了世事无常,也低估了奇迹的力量。

第十一章:别

在我就要答应邵杰的求婚,母亲虽是不甘原,也已经着手给我做些针线来缝嫁衣的时候,我们家发生了一场可以称之

为“家变”的大事,这件事才真正左右了所有人的命运。

哥哥走了,毫无征兆地,只留下了两封信,一封给爸和妈、另一封给我,带上几件做学生时常穿的衣服,中山装还有

长褂——那走船行时穿的西款连一件也没给带上,就这样孤身一人的连夜走了,等到家里人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中

午。全家上下翻遍了整个公馆、所有的厂房、还有他五年没踏入过的学校,但都没有。

爸爸看了信,气得缓不过气,中了风,在医院里拖了两天,宣告无效。

一切都来得那么急,束着这个家的纤绳一下子全没了,剩下的,松松垮垮地倒了一地。仆人们看着自危,陆陆续续走

了大半,母亲平时最看重有多少下人这等旧规矩,现下也不留了,遣了就算。家里没了男人,爸爸的灵堂是来叔和邵

杰帮着给搭起的,按的是祖母去时的架式。来吊唁的人安着什么心我大抵知道,妈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跪的是爸爸

的灵,嘴里却不停地嚷着哥哥的名字——

“评宇——评宇、评宇……”

什么叫做彷徨,什么叫做无助,原来以前的经历充其量不过是小小的慌张,小小的惊吓,而今日,我终于是走到了这

个地步——只有我一个人,手里拿着爸爸和哥哥留下的工厂,一群群的豺狼在身后流连,淌着滴滴答答的口水,眼里

尽是攫取的光。我开始无法原谅丢下这一切的哥哥,还有让他这样做的那个原因,或者人。

草草地做完爸爸的白事,我决定结婚,谁愿意入赘我就嫁给谁,那个人将获得我们张家全部的财产:一所纺纱厂、一

间船行、一座公馆。他必须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我不能让它真的就这样散了。

那首选当然是邵杰,对于条件,他不作多想就答应了,答得一点不含糊犹疑。我想后悔,但这里已经没有我后退的余

地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总要打破我小小的心愿,我不革命了,它却连一个完整的家也不愿给我。我没有

哭,甚至面无表情地走了一趟张家的产业,看了帐,打点好一些重要的事情,仗着爸爸和那些总管们的交情,请他们

多留几个心眼儿看好,别在这头上再出什么乱子。他们谗媚地应着,不知是真是假。

等这些安顿好了后,也就是我把自己的事给办了的时候。拜天地、祝酒、甚至进洞房,当大红缎子盖在了我的头上,

我只知道世界赤成一片,心里是空荡荡的。红白二事只有三天之隔,来叔说,不要紧,就当作冲喜吧,老爷泉也有知

也不会怪责的。

结婚前一天,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我一个不稳,被自己的高跟鞋绊着扑倒在地。她把哥哥的

信扔到我脸上,发了疯似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我捂着脸,摇晃着爬起来,抓过那薄薄的信纸念了一遍,一种虚脱感顿时跑遍了四肢百骸。

哥哥居然把全部的事情都在给爸妈的信里面说了,包括他和夏洛舒的关系,夏洛舒的事,还有他放不下的理想。

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来,走就走,为什么要这样子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打击爸和妈?这就是他对这个家

的憎恨吗?他是想做毕生里最后一次对父母的“坦白”,还是最后一次的“报复”?

哥哥说,那个人的母亲因为那次的事件受了惊,没过多久就走了,他和那位因父母之命娶来的妻子也已经解除了婚姻

关系,他把她送去了台湾,让她过新的生活。而他自己则决定留在北平,继续他的革命,继续寻找那个看不到影子的

新世界。

于是,哥哥也决定跟着去了,为了他们两人共有的理想,更为了他。

果真,人都是自私的,哥哥也不例外。他难道就这样相信了那人的话,相信那个小女人从此能过她的新生活?这可能

么?我们都知道,那种女人,命里的第一个男人无论好丑,都将是她终生的依靠,没了他,她只会让自己过得更悲惨

。但哥哥选择忽略她,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他不顾一切地抛下身边所有的人,为了成全自己的理想,他没有想过这

样对爸妈,对我来说是何其残忍的吗?

不,他一定想过,只是在权衡过后,他坚持了他的选择,如此而已。

真是笑话,都被邵杰给说中了,哥哥没有死心,只是掩藏得很好罢了。但哥哥也真是的,他以为他是谁?就他和夏洛

舒加在一起,能改变整个时代了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不自量力的?他是疯了吗?

“评宇没有疯,当然,你也可以说他一直都在疯。但变的人确实不是他,而是你,评华——”

邵杰自我背后环上。

“那你呢?救国救民不也是你的理想吗?哥哥没有背叛革命,现下你却成了资本家,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是理想,而我们都是活着的人,我们要生活——”

“哥哥为什么会有那个人的消息——谁告诉他的,哥哥他答应过爸爸……他是绝对不会毁约的人,是谁……煽动他这

样做的?”

“我只是把学校里的新消息告诉他,上个月夏老师回过来一趟——”

“为什么?!”

不可置信,我瞪大了眼,旋身看着他——

“你的预谋?你早想好了这结果?你是知道的,哥哥他、他——”

“我是为了你,评华……”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萦绕,渐渐地淡下去了,顺势抽走我身上仅余的气力——

我已经永不超生。

哥哥说,每个人都有他命定的海岸,他就是那只孤舟,在革命的海洋里拼搏。他是为了找那海岸才去的,绝不后悔。

那我呢?

民国二十二年,初秋。哥哥也走了好些年头了。这几年里局势动荡得很,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搞了个国民大革命,

整个中国又再次沸腾起来。妈实在受不了惊吓,搬回乡下的祖屋去了。以前认识的人多半也在逃难中流离失散了,但

我执意要留在这里,等着也许有一天哥哥路过了,会回来看看。邵杰加入了国民党,托他的福,爸爸的工厂打理得不

错。

哥哥后来还寄了几封信回来,告诉我一切尚好,再后来等革命风潮一起,外面就乱了,连信也没有了。看着每天从公

馆门前经过的学生,依稀里就想起了以前,在那种怨消蚀得模糊后,我倒宁愿相信哥哥正和那个人一起,并肩站在革

命的队伍中,没有分开,为了他们的理想,一直地朝前走,不断努力、不断前进,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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