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还好吗?”
阿游当然感觉到了明纱的目光,可这越发让他不能将视线转过来看她——直到听到明纱的啜泣声,才将视线转过来,而这一转,进入他眼帘的明纱竟使他为之一震,心一阵颤抖,目光犹如被击的电石刷地一亮:
清瘦的明纱穿着一身素洁的薄衣,散开在肩头的长发因为简单的蓝印花布的扎束,更显得乌油油的。小脸瘦削了许多,有点儿苍白,微带哀伤的眼中似有似无地结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双唇有点儿干焦,犹如渴求露水的两瓣花瓣,略显宽大的裤管,欲遮未遮了一双白皙的小脚,犹如开放了两朵小小的白花,风从塘河上吹来时,将她胸前两乳之间的衣服向下压住,两只乳房便在衣服下显得更加突出了……
“你瘦了。何雅都不好好照顾你的吗?”
阿游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明纱。
“游君……”
明纱抬起眼睛望着阿游,男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立即将自己的嘴唇用力压到了她的双唇上。明纱挣扎着,但却将自己的身体更紧地贴向他的胸膛。
他疯狂地吻着她,她的脸颊,她的额头,她的头发,而更多的是她的嘴唇。他吮吸着她那薄薄的微带凉意的舌头——她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忽然伏在他怀里哭了,并且越哭越厉害,耸起的双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游君……要我,游君,像刚才那样,狠狠地要我……”
“明纱,我的明纱……”
四瓣嘴唇胶着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突然,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
“好了,陆离,就送到这里吧!你早点回去,不然伯母又该数落你了。”
“几天没在家吃晚饭而已。小羽经常不在家,又不见她恼火。”
糟糕,是男主人回来了!
谷仓里的两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粘着的茅草,阿游就匆匆提起裤子,套上衣服,翻墙出去。
“小心点!”
明纱不由得担心地叫了出来,但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赶紧收了声。
******
虽然以前不是没有偷过村里镇上的女人,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麽,阿游格外地感到胆战心惊!
【虽说是在屋子後面,但是翻墙的时候,总归是能看到院子的。也不知道,何雅跟陆离两个有没有看到我……】
想到这里,阿游心里愈发忐忑。
【不过,之前我也偷偷看着几次,每次陆离那小子,一见着何雅,眼神就温柔地跟见着媳妇似的。何雅也是,一天到晚都不着家,每次见着他都和陆离那小子混在一起。】
阿游突然想起了隔壁村里被乱棍打断一条腿的阿田。
【他们俩,莫不是……】
这麽想着,阿游便决定多个心眼,好好留意一下何雅和陆离两人。
另一边,鲜少见到妻子打理家务,那天回到家却发现她身上粘着些草屑,何雅不知为什麽,埋在心里好些时候了的疑虑又浮了上来。
【明纱她,不会是在那里……】
看着身边熟睡了的妻子,何雅摇了摇头。
【何雅,你不要老是这般乱想。妇道人家最看重名誉,容不得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妄作猜疑……】
何雅突然又想到了陆离,想到了自己最近和他形影不离的厮混。
【我自己这样,又算是什麽呢?
或许,是更为令人不齿的禁忌吧?】
何雅轻轻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屋外,深夜里的塘河,已有夏莲的花骨朵悄悄冒了出来。
【或许,我真的应该安分一点了。】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这山长水远的人世,终究是要自己走下去。
10、败露
阿游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天,他翻墙出去的时候,真的让陆离看着了。
【那个背影,不是阿游吗?
他怎麽会出现在何雅的家里?莫不是……】
何雅家里平时也就明纱一个女人,阿游光顾那宅子,无非也就是两个目的。但是对於最有可能的那个假设,陆离不敢下言。
【小雅要是知道了,心里还不知会是滋味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在做着不道德的事情,所以陆离并不打算主动跑去阿游那里揭发他,自讨苦吃。
可是,命这种东西,往往就是让人哭笑不得。
安分了没几天,这日,陆离将何雅送回家後,本想顺着他家的院子转一圈,趁机趴在墙头上,再看他几眼,不料——
“阿游?”
“哈?哎呀……”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一个趔趄,还在墙里边的那只脚一个不注意,整个人从矮墙那儿翻了出来,摔得个四脚朝天。
“哎哟,哎哟喂!腿摔折了……”
阿游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直哼哼。陆离却是不理他这套,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哎哟,腿!”
这样三叫两叫,附近人家自然也听到了响声。不一会儿,院子周围就拢过来了好些人。何雅和明纱自然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怎麽了,这是怎麽了?”
一看到被看热闹的邻里重重包围了的二人,何雅夫妇皆是一惊,各自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
“陆离!阿游!你们俩这是怎麽了?”
******
作为村里颇有威信的大户,陆爸爸和陆妈妈见自己儿子被围了起来,当然要首当其冲出来问个清楚。
“你问他!光天化日地跑到小雅家来干什麽?”
陆离一急,却是将自己先前的担忧一股脑儿地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阿游,这是怎麽回事?”
缩在人群里的明纱,紧张得双手揪紧了衣服。她突然掉头就要走。
“明纱?”
何雅下意识地叫住了她。结果——
“阿游!你该不会是……你难道没听说过‘朋友妻,不可戏’这句话吗?小雅可是我们的发小!你怎麽能这麽对他?”
不知道为什麽,何雅的心突然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那儿。
“阿游?你居然偷人?”
邻里们立刻指手画脚,七嘴八舌地指着阿游骂了起来。阿游被陆离揪着衣服,腿上又摔了伤,不好阻挡朝自己掷来的石子。他一边尽力躲闪,一边大叫:
“我不过是干了何雅的女人。你们怎麽不说说陆离?他倒好,直接把何家的男主人给操了!”
“什麽?!”
听到这话,陆妈妈只觉得一阵眩晕。站在一旁的何雅条件反射地扶住了她。
“谢谢。”
看清了扶住自己的人是谁,陆妈妈只觉一股无名火就这麽蹿了上来!
“放开你的脏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妈!不准你这麽骂他!”
陆离见妈妈朝何雅发火,想也不想就把阿游扔到了地上。他扑到何雅身边,把他护到了身後。
“妈!你不要听阿游胡说!”
身後的男人,靠着陆离宽大的後背,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努力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希望可以让自己镇定一点。
“我胡说?”
阿游见邻里似乎逐渐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都忙着包围陆离跟何雅去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挤进人群中,扯着嗓子大喊:
“你说!陆离你都是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了,为什麽还不娶媳妇?”
听阿游这麽一说,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老陆,你们家陆离今年该有二十八了吧?”
“可不,眼看着小羽都快成家了,怎麽他哥哥反倒落後了?”
本来就在气头上的陆家二老,哪受得了旁的人这般对自己的孩子指指点点。陆妈妈一口气没提上来,左手揪紧胸前的衣服,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妈!”
陆离赶紧就要来扶,却被父亲一掌挥开。
“不要碰我!我没你这个不孝子!”
******
何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进院子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面容平静地看着妻子的。
“何雅,我……”
“明纱,什麽都不用说了。”
以为丈夫是对自己的出轨行为心灰意冷,明纱紧咬下唇,眼角不自觉地染上湿润。
“不,我要说,我一定要说。”
她一抹眼泪,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握紧了拳头。
“何雅。我不知道你们支那人是怎麽看待婚姻的。但是我知道——我,明纱,是因为爱你,才想成为你的妻子,和你在一起的。可是你看看你,自从跟你回来这里之後,你给过我什麽?不要说赚钱养家了,每次要你做什麽,都是敷衍了事!别忘了,我是你的妻子,是一个女人!我的基本需求,你满足我的次数,我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明纱仿佛是要把嫁过来之後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儿地全都倒出来。她双手紧握成拳头,泪眼婆娑地哭诉着,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你每天都在镇上忙着当教书先生,家里的事从来都不过问。我在日本的时候可是大小姐,家里的事情,你也从来不教我……”
看到哭得这样凄惨的妻子,何雅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
“讨厌你!早知道,我就不要跟你回来了!日本什麽不好?”
明白妻子心里的委屈,虽然也知道妻子对自己不忠,但温文儒雅,向来对女子礼让三分的何雅,此时也只是真真切切地反省着自己作为一家之主,作为一个丈夫的失职。
“明纱,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温柔地摩挲着妻子柔顺的长发,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纱。你走吧!”
“什麽?”
明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雅,你说什麽?”
何雅捧着妻子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道:
“明纱,我放你走。你想要谁给你幸福,就去找谁。我这就去写休书。从此,你就再也不用受我这没用的丈夫的气了。”
11、逼婚
家里出了那麽大事,陆羽说什麽也得从茶园赶回来。才拐进弄里,他就远远地看着了,跪在自家院子外的哥哥。
“哥!”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哥哥身边,陆羽想也不想就要把哥哥搀起来。
“哥!快起来!”
“你别拉我。”
陆离哑着嗓子朝弟弟吼了一声,如山的身影跪得笔直,纹丝不动。
“你还是赶紧进去看看爹妈吧!二老怕是被我气得不轻。”
“也好。”
弟弟点点头。
“我进去看看,兴许还能帮你说说话。”
陆离没有回答,只在心中冷笑——他知道,自己这次是难逃一罚了。
【或许会被逐出门户吧?】
心里最放不下的,居然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瘦小男子。
【都是我不好。小雅以後,还怎麽在这村子里抬得起头呀!】
******
陆离在院子外跪了好几个时辰,只觉得太阳已经往西走了,突然,天暗了下来,轰隆隆的声音,离头顶这块儿越来越近。
【这算什麽,连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把我五雷轰顶了吗?】
弟弟自打进了家门,就再也没出来。
【果然,帮忙是指望不上的了。】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不多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下来,豆大的雨点,也跟着劈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哥!”
陆羽见认死理儿的哥哥还跪在外面,赶紧撑着伞跑出来。
陆离跪得懵懵懂懂的,突然就感觉砸在身上的雨点消失了。缓缓地抬起头来,雨水顺着发梢滚下来,迷了他的眼,但他依然能分辨出,那张和自己相像的脸。
“哥,快起来,别再跪了!”
陆离重新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头。屋里,传来了陆妈妈的呵斥:
“小羽,你要是敢去,我就连你也不要了!”
“妈!哥哥已经在外面跪了一天了!有什麽事,进屋再说不成吗?这天还打着雷闪着电光呢!”
说着,陆羽伸出一只手,企图把哥哥从地上拽起来。
“有什麽回屋里再说,哥,快起来!快!”
“小羽,你不要管我。”
哥哥固执地不肯起来,还拨开了弟弟的手。
“陆离!你怎麽就那麽认死理儿呢!”
从小,弟弟也是个乖巧的孩子。难得见他发脾气,陆离心底,竟然诡异地升起了一丝满足。
【看来,我是真的疯了。】
这麽想着,陆离突然拉住了弟弟的手。
“陆羽,快,去趟何家,帮我看看小雅。”
“不用去了。”
背後传来了熟悉的听了十多年的声音,即使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了声线,依然可以分辨出它的主人——陆家兄弟同时回头,果然,就见何雅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雨中,并且一步一步的,正向他们走来。
“小雅,你怎麽来了?!”
何雅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陆离身边,仿佛将要行一个庄严肃穆的祭祀活动一般,缓缓跪了下来。
“小雅!你这是做什麽?快起来!”
“我明白小雅哥的意思了!”
陆羽突然大叫一声,也扔掉手里的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於是,陆妈妈在陆爸爸的搀扶下,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就见滂沱大雨中,三个并排跪着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
厅堂上,陆爸爸和陆妈妈高高坐在上位,严厉地看着跪在堂下的陆离、何雅二人。陆雨站在一旁,看着两边都默不做声,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
“妈!别再跪了!再这麽跪下去,两位哥哥的腿都不必要了!”
“他俩的腿断了最好!”
陆爸爸没好气地横了小儿子一眼。陆羽赶紧缩回头,不再说话。
“何雅,我念在你出去读书这麽些年,暂时不和你计较。陆离,你说,当年隔壁村的阿田,是怎麽个下场?”
知道母亲说的是那个因为和同村的木匠淳子行鸡奸之事,被村里的元老们乱棍打残,驱逐出镇的裁缝阿田,陆离平静自若地回答:
“乱棍打残,驱逐出镇,有生之年不准再回村,死後也不能埋在村旁的墓地里。”
“知道你还犯这事?”
“妈,我没有。”
跪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何雅,余光扫到陆离的左手,背到了身後——他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才没有从实招来。
【陆离,我何雅,何德何能,值得你这样?】
“我不过是和小雅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多有照顾而已。您们二老要相信我。”
弟弟也知道哥哥的苦心,赶紧帮腔道:
“就是,妈。小雅哥平时跟我也常往来的。我们仨常常在一起,彼此都知道的。”
“你给我闭嘴。”
被妈妈瞪了一眼,陆羽又乖了些。
“你说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真要你们像阿田和淳子那样,我们二老可怎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