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云残以后，苏陌北捂住圆鼓鼓的肚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叔，有你在真好，我总算每顿都有饱饭吃了

……”

叶零瞪他一眼：“我没喂饱你吗？！那你这些年吃的都是什么？！”

苏陌北瘪嘴，委屈的指责：“你做的东西不好吃。”

叶零要伸手去揪他耳朵，沈奕丞已是笑着拍了拍小孩的屁股，道，“去做作业，别偷懒了……”

苏陌北赶忙欢欢喜喜地应了，转身就跑进房间。

相处下来，信任感强了。在家里，基本上沈奕丞是不给叶零扣手铐的，此时苏陌北走了，两人沉默下来，气氛便显得

有些奇怪。

如非必要，平常叶零也不怎么跟他搭话。

自觉拿了碗碟去厨房洗，在细细的水声中，叶零听见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124

“时间还早，出去看场电影，怎么样？”男人靠过来，体温从相贴的手臂处徐徐渗入。叶零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往

右边挪了挪，尽量使自己与沈奕丞保持一定的距离。

水声哗哗流动着，在寂静的空间里，倒像是一种背景，始终渗不进混乱的思绪。叶零听见自己淡淡说道，“你又不是

没长脚，想出去就出去，不要跟我说。”

将洗好的盘子用抹布擦干，他一边把它放好，一边做手势让沈奕丞让开，似乎是嫌他妨碍到自己做事。

沈奕丞好脾气的左躲右让，终于忍不住抓住叶零的手臂，道，“我是让你跟我一起去！”

“我没空。”迅速的回答完，叶零把他的手臂拨开，转身就朝外头走。“你喜欢，男的女的都爱跟你去，所以，找别

人去吧，谢谢！”

沈奕丞冷着脸，跟着他走出去：“你就一定要这样说让我不舒服吗？”

叶零深呼一口气，道，“我很讨厌一天到晚跟你吵，如果受不了我，麻烦你出门右拐，回你家去！从此我们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这样很好不是吗？”

“你别妄想了，那不可能。”沈奕丞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表情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里闪烁。“除非你承诺不逃跑

，不然，我们一辈子都这样过好了。”

“神经病！”叶零白他一眼，转身要进房间。然而刚走了一步，就被男人迅速的抓住了手腕。

叶零回过头去，居高临下地看他，一脸淡漠。

沈奕丞吐出一口白烟，懒懒说道，“……问你最后一次，去不去？”

嗤，还说不明白了？叶零甩开他的手，说道，“我也说最后一次，我他妈不去！！”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吸完最后一口，他把烟捏灭，低声说道，“不去也要去，因为我想去。”

话音刚落，他已是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抓住已经转身走到房门口的叶零，强硬着往门口拖去！

叶零自然不肯就范，两人就在客厅扭打起来。叶零身体早好了，此时也不见得落于下风。动静闹得太大，苏陌北出来

的时候，一脸震惊，喃喃叫道，“小零……”

此时，叶零正跨坐在男人身上，右拳带着拳风堪堪停在男人的脸侧！

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叶零闭了闭眼，从沈奕丞身上翻下去。腰侧被打了一拳，有点痛，叶零把手按在那里，冲

小孩笑了笑，道，“没事，我们在玩游戏。喏，他输了……呵呵……”

沈奕丞阴沉着脸坐起来，摸了摸泛着血的唇角，道，“你到底去不去！”

“操！你他妈疯了？！”叶零诧异的看着他，看场电影而已，有必要么？

“去不去？”男人依旧固执己见，隐隐有他不答应，就再干一场的趋势。

叶零深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再揍他一顿的冲动，看了一眼好奇地瞪大着眼，紧紧盯着他们的苏陌北，道，“烦死了

！去！！我去行了没有？！”

沈奕丞在乎的本来并不是去不去看电影的事，而仅仅是叶零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之所以会发怒，会强迫他跟自己去

，大抵上是一时间脑子发懵，借题发挥罢了。

两人排队，买爆米花，像是最普通的情侣一样去电影院看电影。沈奕丞隐隐觉得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叶零最后的妥

协。

然而，叶零的心情就不见得多好，一路上都冷着脸不说话。

看的电影是一部正剧，笑点并不高。

男女主角逼不得已，将要分开的时候，很多人都落下了热泪。

叶零根本没有注意上面演得是什么。前半部分他在全力诅咒沈奕丞，演到现在这个高*潮的时候他想起两人种种的幼

稚举动，又想起沈奕丞嘴边的淤青，不禁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无疑，他遭受到了无数诧异的白眼。

有点尴尬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叶零坐正，目光不经意转过去时候，与男人含笑的眼眸不期相遇。

靠！笑得真难看。

叶零撇嘴，转过头。影像在眼前一晃，还看不真切，下颚一暖，已是被轻轻钳住。男人靠过来，毫无征兆地吻上他的

唇。

蜻蜓点水，一触即散。

叶零下意识看看周围，见没有人关注，这才安下心来。心“扑通扑通”跳动着，唇上温暖的触感仍在，像是如何也消

散不去。

亲情与爱情

125

电影结束后，两人随着熙攘的人群朝外走。

虽然没有给叶零扣手铐，但是男人的手却一直紧紧拽住了他的手腕。叶零冲他翻了个白眼，敢情他一天到晚都把自己

给防着，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看个电影都不安生！

上了车，叶零放松身体靠在座位上，斜着眼看仍旧站在车外头的沈奕丞。“你杵那儿干嘛？赶紧开车回去，累死了。

”

车门是开着的，沈奕丞一手搭在上面，弯下腰来冲他笑道，“饿不饿？对面那店有卖炒年糕，你不是最喜欢吃么？”

叶零砸吧砸吧嘴，饿是没饿，就是嘴馋了。他点点头：“嗯，买点来尝尝吧。”接着，他自觉把手拿出来让沈奕丞把

他扣上。

见男人跨过街道，在视野里渐渐走远，叶零才收回目光。

十点钟的光景，市中心依旧人头攒攒。霓虹灯静静闪烁着，人们脸上扬起的笑容，在那一瞬间看过去，似乎每个人都

那么幸福。

只扣了一只手，叶零把烟摸出来咬在嘴里，然后低头点燃。车窗大开着，夜风吹着前额的发丝微微晃动。叶零吐出一

口白烟，看见男人带着笑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安然而恬静，他不自觉也跟着翘了翘唇角。

铃声打破了一时的寂静，叶零掏出手机来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那边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叶零轻轻喂了一声，心脏猛地收缩，好似有了不好的预感。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叶零屏住呼吸，唤道，“……Key？是不是你？”

那边的人顿了一下，像是低低在笑，叶零一下子就红了眼，急切的说道，“你在哪里？说话！！”

男人修长的身影正穿过街道，小跑着靠近。烟灰从夹着烟的右手落下，在干净的牛仔裤上留下一片灰色的痕迹。

世界里好像只剩下呼吸的声音，呼哧呼哧拉锯着耳膜。

“零……”低沉的声音响起，叶零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着，那人低低笑着，轻轻吐了几个字，随后，只听砰地一声，

刺耳而响亮的枪声力透而耳膜而来！

电话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四周都寂静下来。

他说，“……我爱你，抱歉。”

霎时涌起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叶零看着男人笑着靠过来的身影，呆呆的久久无法动弹。

“是不是我们在一起，你就不会去了？”

“委屈自己的话，会不幸福的……”

“我会……活着回来的，零。”

“……我爱你，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我他妈不要听这个！眼泪抑制不住的滚下来，叶零发了疯似的狠狠扯着被禁锢的手腕。你说过会着活

着回来的，你从来不骗我的，是不是？

“你在干什么？！不要动了！发生什么事了？”沈奕丞扑过来按住他疯狂挣扎的身体。

叶零的双目通红着，眼底的忧伤与歇斯底里显而易见：“解开！快点解开！！！”

沈奕丞看着他，还未作出反应，叶零已是用可以动的那只手往他身上摸钥匙。一边颤抖着双手对着解开手铐，他苍白

的唇神经质的蠕动着：“不会有事的……我要救你……救你……等我……”

一旦得了自由，他就头也不回的往外头冲去。

车门被摔回来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大响！沈奕丞看着叶零跑远的身影，用手狠狠擦了下脸，目光挪到车角闪着猩红

火光的烟头上，他扯着嘴角低低苦笑起来。

将烟头捡起，他就这样张口将它含住，机械的重复着吸吐。

烟嘴处还似乎残留着那人口腔的温度，然而，他却如何都抓不住，像是滑过指尖的沙……

“告诉我！他在哪里？！”刚找到林南，叶零就急切地追问。

林南的眼眶已经泛起了交错的血丝，他紧紧捏着叶零的手腕，咬牙道，“听我说，我们的人已经派去那边救援了！你

现在去根本就毫无作用！”

“他在哪里？！！！我不想听其他的！！”

林南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也大声吼道，“你他妈冷静点！！！”顿了顿，他试着平缓着说道，“……零，他最不想的

，就是让你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如果只是把他当做亲人看待，那么现在你最该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而不是再

让他产生一丝误会！”

“有时候，亲情和爱情跨度很微妙，尤其……是你们这样的。”

“他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126

等待的时间分外的漫长，酒吧里暗色的灯光薄薄的透进走廊，一行人就这样僵持地站着，直至叶零颓然地就势蹲下。

空气似乎很压抑，每一个人都沉默着，隐隐传来细微的哽咽声。

林南侧过身去拍了拍身后兄弟的肩膀，低声劝了两句，这时从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寻声望去

。

“南哥……”来人喘着粗气，红着眼睛道，“我们找到老大了！在靠海的废墟广场！”

叶零一听，猛地站了起来，还未行动，已是被林南伸手拽住了。林南抿了抿唇，道，“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转入当地的私家医院，正在抢救中……”

“好，准备直升机，我要现在过去。”林南这句话刚说完，叶零就接口道，“我也要去！”

“零……”

“我不进去，就在医院门口等着……你让我安个心吧。”叶零沙哑着声音说道。就算彼此之间再也不存在爱情，但是

Key在他心中永远是一个特殊，且重要的存在。

林南叹了口气，抬脚向外走去。

127

苏陌北抱着枕头蹲在沈奕丞面前，下颚靠在软软的枕头上，闷闷的说道，“叔……已经一天一夜了，小零怎么还没回

来啊？”

男人嘴角的青紫还未散开，只见他一边灌着酒，一边随手揉了揉小孩的头，低声道，“……你在这里，他总不会丢下

你，放心吧。”也只是因为你在这里而已，我呢？他从来都不在乎。

苏陌北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歪着头问，“你不开心啊？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男人苦笑道，“谁告诉你，喝酒就代表不开心？”

“小零啊！”苏陌北瞪大了眼，“以前他不开心都喜欢喝酒……开心好像也喝。每次喝醉了，都要Key哥哥照顾！很

麻烦的……”他这样强调，其实是不想沈奕丞喝醉了自己照顾他。

但是沈奕丞似乎没去理会他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只见他凑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然后他低声问，“小零和他关系……

很好么？”

Key应该就是裴御了吧？上次珠宝在博物展区被盗，很大程度也跟展区的地形设计有关。至今仍记得那个男人的面容

，温柔精致得几乎过分。那时候说是“学长”，其实是骗人的吧？

Key，才是他真正的称呼。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苏陌北迅速地站起来，往房间跑：“哦哦，游戏还没打完，要被砍死了！！”

小零说，不可以在外人面前提起Key哥哥的，这下完蛋了。可是……叔是外人么？他疑惑了。

128

为了严格的保密性，私家医院建在丛林深处。落脚点不好找，他们下了飞机，改坐汽车继续前进。

天色暗沉，汽车走了一段路，便开始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车速也不得不慢下来。

“停车，我自己走上去！”叶零烦躁的说。

“不要闹了！”林南转过头来，对他说道，“雨那么大，山上又容易出事，你耐心一点行吗？”

叶零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回座椅。

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两人迫不及待的往医院里走去。

主治医生一位来自英国的女人，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冷漠地告诉两人：“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我建议，

你们最好不要去烦他……”她勾了勾唇角，看向叶零，“尤其是你……”

这句话说完，她就把手抄到衣服口袋，转身走了。

谁也没有在乎这个医生的冷漠，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林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出去坐一坐，我找医生再

详细聊聊。”

“嗯。”轻轻应了一声，叶零转身往外走，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医院门口，雨水霹雳啪啦地砸下来，很快就溅湿了裤脚，脸上也沾染了不少。

然而他好似没有察觉一般，就这样呆呆的坐着。好像忽然就做了一个梦，以前无数次的设想过Key会突然死去的场景

，却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次这样真实而震撼。

他那时是想着自己会死，才会讲那句话的吧？叶零苦笑一声。

手臂被碰了碰，林南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递过去一个信封。“拿着吧……听那个医生说，是Key在进手术室之前特

意交代要给你的。”

信封的边角仍染着血，刺目得让叶零瞬间就红了眼眶。双手颤抖着，他接了过来，紧紧捏在手中。

空荡荡的屋子

129

回程的时候，车子里的气氛比来时更显得压抑。

林南开着车，不时透过倒后镜瞥他。叶零只是侧头望着窗外，手上仍紧紧拽着信封，脸上的表情平静安然，一点也没

有看出有任何的不对劲。

然而林南知道，这恰恰是最糟糕的，此刻叶零的心里应该比他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要汹涌翻腾一千倍。

但是，他想，这值得庆幸，有一个人先放了手，叶零和沈奕丞之后要走的路便不会太难了。当然，前提是叶零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