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把寒光营也处理一下比较保险?然后,阿闲刚好过来,让阿闲趁机挑拨一下蔚思夜与容瑀的关系……这样,估计两个人,就都没心思来找麻烦了吧。
容云这么想着,结束了处理赤王蟹的动作。
对于容云,蔚思夜很满意,各种意义上的满意。连带着,他对于容瑀交待的任务,也难得地,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与责任心。
“谢谢。”蔚思夜微微颔首,对容云道谢。如果是普通的贴身侍卫,使唤了也就使唤了,最多跟主人表达一下谢意,不过,眼前这个人嘛,身份还是比较特别的。而且,他道谢,暗示出容云身份,其实是为了接下来的话。
“王爷,请原谅思夜实在忍不住,在此多言一下,”蔚思夜语气中带着些叹息,将视线从容云身上转向容熙, “想来您也知道,今天外边大家都在说您什么吧。”
“……让国舅见笑了。”容熙没有否认。
“边关的事情,思夜也有耳闻,年轻人嘛,犯错误都是在所难免的,爱玩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又何必……”蔚思夜说着,眼含不忍地看了一眼容云。
“容熙惭愧,疏于管教。”容熙说完这句话,便满意地看到,容云如他所愿地,走到他身旁,双膝跪了下来。
这小子的教养,真的很好……而且,也真的,很给自己面子……
容熙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为这种难以言喻的了解,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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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烈亲王容熙的家法确实很严苛,但是,与天下间最严酷的门规家法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然而,若干年后,当人们谈起这世上的家法时,却都会提及烈亲王的家法。不为它的严厉,而是因为它的天下无双——不论是遵守它的那个人,还是那个人遵守的程度。
若干年后,怀着敬畏的心情,小小地调侃一下那个人——皇帝陛下,在某方面的“白痴”行为,几乎已经是天下人的共同爱好了。就拿遵守家法来说,虽然陛下父亲的家法称不上最严酷,但也算少有的严苛了,世间在这种程度的门规家法下,其子弟,哪个不是遵守得小心翼翼,而陛下,他恪尽恭谨地遵守着不假,但是,小心翼翼?……没有。“坦然”二字不足以形容其“白痴”,用某些知情人的话来说:陛下的遵守,其实,某种程度上,堪称“嚣张”。
或许,不光是对父亲家法的遵守,容云的温柔,微笑,保护,纵容,某种程度上说,其实,也是“嚣张”的吧。而当夕阳听雪出鞘,悬剑天下,血狱承诺之时……
……
说起来,容云的教养确实很好,但是,他做为“贴身侍卫”,严格来说,却是不够守礼的。尤其,以西弘的标准来衡量的话。
认错请罚时另当别论,严于礼与繁于礼还是不同的。自从到了韵华轩内庭,容云看到了不少侍卫的跪侍,他对此评价不高,于是,自行斟酌了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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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容云对蔚思夜还了礼后,正在向容敏那里走。按顺序,接下来,他应该帮华阳公主处理赤王蟹。听到蔚思夜开始说他的事情时,容云基本是当做没听见的。然而,当他听到父亲说“容熙惭愧”时,却立刻停下脚步,转身走到父亲身边,安静地跪了下去。
父亲这样说,他还站着没反应的话,就显得太无礼了。
对于容云如此“识趣”的反应,蔚思夜微微一愣,随即,他发现自己似乎被勾起了更大的兴趣。
——有个性的美人,总是会让人更加兴奋啊。
于是,带着强烈的个人喜好,蔚思夜更加热情地,关心起容云的事情来。当然,顺便,也算是执行容瑀交待的任务。
压下情绪,他看着容熙,用一种劝慰的口气,说:“唉,王爷您就是对自己对别人都太严格了,听说小王爷一直在外学艺,您怎么能算是疏于管教呢。”
既然烈王默认了父子关系,那么,他正好顺水推舟,直接称呼“小王爷”。
“话说回来,边关战事顺利结束,小王爷就算有错,也是功大于过啊。您看,卫将军(注)到目前为止,不都没有撤回给小王爷表功的奏折么,而且也没有追加奏折怪罪。”蔚思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眼含不忍地看了一眼容云,才继续道——
“呵呵,好像交浅言深了,不过思夜也是有感而发,还请王爷莫怪啊。您看,如今小王爷应该也认识到自己错了,说实话,思夜觉得跟小王爷很是投缘……不如,思夜明日上表,奏请皇上,按卫将军所言封赏小王爷。也算是,帮小王爷请求您原谅了。难得艺成回家,王爷您,也不要太苛责孩子了。”
不得不承认,当蔚思夜将声音放低时,是很有感染力的。带着淡淡的叹息,这段话被他说得饱含感情,然而,其中的隐藏的陷阱,却是知者自知。
——边关战事有惊无险地结束,以卫靖远与容熙的关系,他自然不会上表怪罪容云。而容云一旦接受皇上封赏,那么,却就会“身不由己”了。
容熙一点都不意外蔚思夜的话,甚至可以说,他等的就是这样的话。他很耐心地听完了那长长的“劝慰”,微微点头为礼,笑了笑,说:“国舅太客气了。不过,可惜要浪费您的好意了。不论怎样,容熙也算在军中有些资历,儿戏军法到底是怎样的过错,容熙还是了解的。如果这次姑息了容云,恐怕以后都难以服众。”
“可是王爷,孩子刚回来,不懂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嘛,太严厉了,伤了孩子就不好了,凡事都有个过程,您看小王爷态度这么诚恳——”蔚思夜目光中闪过一丝幽深,看着安静地跪了有一会儿的容云,意有所指地“劝慰”道。
“国舅所言‘凡事都有个过程’,容熙十分同意。容云确实刚回来,不懂事,所以,在他学好规矩礼仪之前,容熙实在不能让他接受皇上封赏,以免贻笑大方。容熙自己丢人是小,若是让人看低了我弘国,就实在是罪过了。”容熙说。为了借助寒光营,逼走容云,容熙顺着蔚思夜的话,不着痕迹地,将一个“把柄”交了出去。至于,蔚思夜,或者说容瑀,能将这个把柄应用到什么程度,他会密切关注。
说起来,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对话,让容熙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就好像一个父亲,正在跟人谈论怎样教育儿子似的……
而对于容云来说,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在他犯错时,为他“说情”吧。只可惜,这个人表面说得很好听,内里却是别有用心。以至于,容云完全没有注意到“说情”这个事实,而只是感叹着:果然,用不了三天时间。父亲的周围,没一天太平。
而另一边的蔚思夜,他收到容熙如此“慷慨”赠与的把柄,不由愣了一下。而且,这一大段对话说下来,他发现,容熙对待自己儿子的态度,很值得玩味——
这种态度,就好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如果说,容熙对待儿子态度是厌恶或者冷漠,他还能怀疑容熙是在故意做戏,但,容熙这个面带微笑无喜无怒、对待“陌生人”般的态度,却实在让他产生不了“容熙对儿子没感情”这种结论以外的想法。
蔚思夜不知道,容熙的这个态度之所以如此逼真,是因为在容熙心中,“陌生人”,就是真相。虽然他对容云有好感,但是,在“真相”的基础上,表现出一个对陌生人的态度,实在是很简单。
趁着蔚思夜怔愣的时候,容熙维持着这种谈论“陌生人”的口气,继续说:“还有‘态度诚恳’?国舅真是高看他了。”容熙说着,低头看向跪在他身旁的容云:“说说吧,你昨天都做了什么好事。”
“……以下犯上,唐突鲁莽。云儿知错。”容云想了一下,回答。
他还不至于笨到,当着蔚思夜的面,实话实说:窥探父亲隐私,不小心害父亲内伤。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容熙对容云配合的回答,很满意。
蔚思夜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兴味。说起来,他在这个雅间中能做的试探,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他再说什么,都是完全出于个人兴趣,消遣时间,避免冷场了。
而就在这时,一边一直沉默的容敏,开了口:“好了好了,难得华阳做东,主菜还是赤王蟹,王弟,姐姐可是还在等着美味佳肴呢。”不得不说,她很会把握时机。
容熙对容敏歉意地笑了笑,这才对容云说:“你起来吧。”
……
接下来的午膳,称得上和乐融融了。
并且,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目的,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蔚思夜不再关注容云如何如何,而是开始时不时地,对叶欣儿赞叹夸奖起来。
……
注:卫将军,指卫靖远。容云在边关儿戏军法时,卫靖远为主帅。详见第三章
第三十三章:意外之始(下)
半个时辰后,餐尽尾声。
叶欣儿捧着“糯米姜汁”,喝得心满意足。这顿午膳,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然而,却在暗中观察着周围。
她对于周围人的意图与欲望,向来比较敏感。比如,对面那个蔚国舅不时投来的视线,对她来说,感觉就像被冷血的毒蛇盯上了一样,然而,她的直觉又告诉她,这条毒蛇对她,暂时并没有什么意图,只是单纯地在看而已。毒蛇真正的目的,似乎,是容云。
她的直觉,向来是比较准的。
另一面,对于容云,不知为什么,这个名义兄长的态度总让她感到一种违和感。而她的直觉中,更居然是一种莫名的不安。
……是她多心了吗?义父没有感觉吗?……这个名义兄长的态度,似乎淡定过头了。
叶欣儿这么想着,放下杯子,面向容熙,忽然说:“义父,欣儿忽然好想吃前门的‘栗黄酥’,可不可以让云……哥哥帮欣儿买一包?”这是一个介于天真与任性之间的要求。
对于叶欣儿忽然的要求,容熙有些意外,然而,他又不觉得需要直接拒绝,于是,微微笑道:“怎么?刚刚吃完还想着吃啊。你华阳姑姑这里也有很多甜点的。”
叶欣儿微微脸红,沉默了一下。她提的这个要求,也算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最佳选择了,只不过真的很尴尬。但也没有办法,她转向容敏,小声说:“当然,华阳姑姑这里的甜点,欣儿也想吃,但是,刚刚吃了赤王蟹,欣儿突然就想吃前门那家的‘栗黄酥’了。”
容敏忍俊不禁,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看向容熙。
容熙却忽然觉得叶欣儿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因为,小丫头很少这样自找尴尬的。果然,他略一沉吟,就看到,叶欣儿暗中对他摆了摆手。见此,容熙未动声色,把容云叫到身边后,问:“认识吗?”
“……”不认识。“属下可以打听一下。”容云回答说。
“……嗯,去吧。”容熙。
“是。”容云领命,退了出去。
这整个过程,叶欣儿都在暗暗注意着容云与蔚思夜的反应。
真的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名义兄长真的很淡定……看来,她需要跟义父谈谈这件事。
也许,义父因为身边没有孩子,不了解孩子会有的想法。面对她如此“挑衅”,名义兄长居然没有半点情绪波动,这也太不正常了。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可能是她反应过度,不过,这个非常时期,她还是跟义父讲一下的好。
当然,顺便也讲一下,蔚思夜对于名义兄长的“兴趣”。……义父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想要把名义兄长刁难走,她现在这样,把人支出去,让他去等着蔚思夜的麻烦找上门……义父应该会很满意她这个顺水推舟之计吧。
那么,希望蔚国舅能把握机会……
说起来,如果,叶欣儿知道,蔚思夜的兴趣是哪种“兴趣”,不知道她还会不会“顺水推舟”。只可惜,此时,她并不知道。
对自己的“一箭双雕”之计,叶欣儿还是比较满意的,同时,她也想起来,蔚思夜与义父跟华阳公主似乎有“公事”要谈,她这个小孩子还是离开的好。
“蔚国舅,华阳姑姑,义父,欣儿吃饱了,可以去外庭看卖艺表演吗?刚刚那个人说,下午的表演更精彩。”对于身负“九百箭连续失准”,这种超级“天赋”的叶欣儿来说,观看卖艺表演,是很无法抗拒的诱惑。
容熙考虑了一下。
其实,他也正在想着,差不多该让叶欣儿暂时离开一下了。不过,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让她在韵华轩内庭转转,毕竟这里有姐姐的人在保护。但是,转念又一想,叶欣儿也快十六岁了,小丫头也很聪明,他不能总是护着她不放,何况这种时候,他也不一定能一直保护下去……既然小丫头这么要求,就让她习惯下自己一个人,习惯下自己保护自己好了。
“好吧。自己小心,不要玩得太过头了。一会儿,义父去接你。”
“谢谢义父。”
叶欣儿也出去了。
……
雅间中只剩下三人后,各自心思,心照不宣。
容敏看着蔚思夜,问道:“华阳的菜单,国舅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多谢公主款待。”
“那么,记得国舅所言的,华阳有可能略尽薄力的事情,请国舅详细说说吧。”接下来,容敏便开门见山。
饭吃到这里,大家对于各自的目的,其实都很明白了,直说也就是了。
“啊,是这样的。……”蔚思夜到也没有无赖,说了他应付出的情报。
据他说,他在边关开了一家小店,做收购毛皮的生意,然后,再运到京城来转卖,以此赚些零花钱。但是,最近,伙计传信给他说,边关那边做毛皮生意的小店,很多都遭到了抢劫。他很是担心,于是从知情人那里打听了一下。知情人告诉他:抢劫的人马似乎训练有素,而且虽然不太明显,却很有些东霆军人的作风。
于是,他联系了一下前段时间,别人跟他说的,东霆擎王已经逃到了自己国家,推测出,大概是擎王在劫掠物资充实自己。
问题是,他的店里,现在正囤了一大批比较珍贵的毛皮,可惜却积压在那里,不敢运出来,就怕被劫了。他自己有些人手可以保护马队,但是,却没有快马。一旦被缠上,他消耗不起,所以,特来向华阳公主求助。
因为,谁都知道,华阳公主的驸马——云铮,掌握着弘国最大最好的马场。
听了蔚思夜的话,容熙心中微叹。暂且不论蔚思夜是不是说谎了,起码,他所说的,擎王入境的消息,绝对不假。而且,看蔚思夜的意思,似乎是早已知晓,反观自己,不过昨天才从皓白那里收到消息。
……对于擎王这个敌人,他实在是太被动了。但是,当初擎王失势之时,皓白已经尽全力了,确实无法维持住情报链。而现在,蔚思夜口中的消息,什么“知情人”,恐怕,就是哪个正在与那个擎王勾结,盘算着对付自己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