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娆罗緁反将他一军。早知如此,他起码要把他打得半身残废,或是把他弄得下不了床才划算。
他无力的以手抹脸,碰到伤了的嘴角又痛得皱眉。翻来覆去,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躺着。
只不过一时大意,管不着手掌掴了他一巴,就要受如此的对待。他堂堂一个嚣狄大将军,出去要杀几千人都没问题。
竟然落至如此境地……
最不甘心的是,美食当前,不能开动。命苦。
「可恶,困多个人进来作啥!?又不能救我出去,真是无能、混帐、懦夫!」
那边的菱扇又饿又渴,不停踢着那些大布包出气,指桑骂槐了一大顿,直到累得喘气。
他负气的躺在又硬又粗糙的布袋上,这是他睡过最糟的床!「该死!」
最惨的是,本来指望守哥可以带他上茔凄,怎料他也自身难保!情况好不到他那里去!
不知道守哥现在怎样了,给娆罗緁严刑迫供?茔凄婉那性无能、大笨蛋该不会在茔凄给人分尸折骨了吧!?
很有可能…毕竟他就是不晓变通,直往死胡同冲的那类人。
烦。很烦。偏偏他又什么都没法做。
「可恶…现在就放本大少出去!否则等我回到茔凄,会叫你们好看,什么皇军?我呸,假仁假义,虚伪!」
他开始失去理智的向着仓外大吼「慕容伪君子,慕容小人!立即放我出去,不然我烧掉你整个仓,全队皇军陪你一起
吃草!跪在菱大少面前喝雪!」
激愤时还用力踢仓门示威。
「他叫慕容云朔。」燕端望很受不了他的大嗓子,以双手掩耳。还好心的提醒善忘的菱扇「只怕未看到他喝雪水,你
自己就先熏死了。」
还有他,他是无辜的,不想和菱大少一起焗死在这儿。
「那真多谢了你的提醒,大将军!」菱扇立时回过头来,给他狠狠的一瞪。
他转过头,继续向寂静的仓外那头大叫大喊「慕容云朔,你给我听好。不想那姓燕端的陪我死在这儿,就给我磕头!
」
燕端望听到他的说词,很无力的叹了一口气。这美人儿看来比他疯得更彻底。
「没用的,慕容云朔不受这套。」谁不知慕容云朔与他不咬弦?朔又怎会不想,他就是日想夜想,不知多么想啦…
「给我住嘴。」菱扇静静的等了一回儿,留心聆听外面的回应。过了一阵子,果真如他所说的,慕容云朔连一声也没
有哼。
「搞什么?他不止是哑的,还是个聋子!」菱扇重重的坐在地上。
燕端望苦笑一声,这个菱扇骂起来比他还要狠。他往后伸展着腰背,给打得浑身瘀伤,真是要命。
但遇上这泼辣的菱扇,他的兴致可来了。
「喂,你为什么要上茔凄?」其实比较想问--守娆争与他一起上路的因由。还是挑不敏感的来问好了。
菱扇勾唇嘲讽一笑「好玩啊。」
他急于上茔凄当然有要紧事,难不成观光旅游吗?废话。
现在和一个混蛋给软禁在粮仓,真是再好玩没有了。「你呢?堂堂大将军给打得惨不忍睹,还丢在粮仓。我倒好奇了
。」
「值得以一吻满足你的好奇吗?」他不介意清楚详细的说给菱扇听,只要给他一个吻。
「你真讨打,燕端将军。」菱扇不以为然的看向他,这人真是自大无聊到让人想教训。
「你介意让我踢你一脚吗?」他不介意将他的淫秽思想踢出九重天。
燕端望耸耸肩,也答得干脆。「我掴了那小子一巴。」而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娆罗皇?」如果是这样子,之后的刑罚也真够瞧了。
「不,你的守哥。」
「喔。」菱扇不其然浮现起守哥在歌邑客栈冷酷的眼神。他绝对相信,守哥有能力把燕端望打得七零八落。
不过…这是他愿意的情况下。「为什么打他?」
他认识的守哥,却不是如此凶悍之人,也许燕端望和他的认知有参差。
「让我想想……」燕端望避重就轻的回答了「想到再告诉你。」
「如果有人只因为心血来潮掴我一巴,下场绝不止于此。」菱扇没好气的瞪他。觉得自己是闷得发慌了,才会和这没
营养的人闲扯。
「你知道守娆争和娆罗緁的关系吗?」燕端望勾起邪恶的笑,似要揭穿真相般劣质。他以指敲着布包,在米包中陷出
一个小洞。
「我认识的是守哥。守娆争的事,我没兴趣知晓。」那根本不关他的事。守哥愿意说的话,他才愿意听。
即使已猜出八九成了…但有谁比他的过去更污蔑不堪?
「倒是你,嚣狄将军又怎会在娆罗皇帐内?」要比私密的话,每个人都不算少。嚣狄军应该全军盘踞绛悠,又怎会漏
了个大将?
「喔,小孩子不知道比较好。」燕端望为他的见微知着而激赏。
但毕竟,嚣狄军属娆罗国,嚣狄大将在此一点也不足为奇,随便都能编出十个理由。即使在慕容云朔看来,所有解释
只是掩饰。
「稀罕。」菱扇对不关自己的事不花费心力,只是这个燕端望,怎么看就怎么可疑。
五个理由是敷衍,五个理由也是搪塞。在他身边的怪人还真多得令他头痛。
肋骨在隐隐作痛着,燕端望选择闭目养神。
忽来,他睁开眼,开口道「要看箭吗?」
「我可是由五岁开始学的。」他抽出身后的箭桶的箭上弦,连测量也没有就向着仓门拉弓。
谁没看过箭啊?茔凄婉的箭术也蛮不赖的。菱扇正想这样反驳,同时也听见了门口的异响……
他闭上嘴,静静等待打开仓门的人,就不知是敌是友。反正是他们在暗,没得防范。
就在仓门打开的一刻,燕端望的指松开,箭立即脱弦冲出。「漂亮。」他自满的勾唇。
「咻」的一声在静寂粮仓中,显得极其震撼人心的响亮,一刹那,菱扇也给慑住了。
箭肯定是中了。但仓内空气混浊,光线黯淡,一时间看不清来人,却也欠奉呼痛或重物倒地的声音。
仓门打开引入的白光映出来人的脸孔,燕端望的心蓦地紧紧揪住,他瞪大双眸。「守娆师父……」
不自觉喃喃吐出的是回忆中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
非常吵耳。
是雨的声音。
闭上眼帘,两指不自觉的转着瓷杯。左…右…左…右……
直到自己随着这个节奏,坠入无边际的黑暗,寻到绚丽再深陷。茶水早已凉了。
但,冰冷的指尖渐渐添了暖意。
「这雨,断断续续下好几天了。」
疑惑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一袭月白衣的人影,以扇柄指向榭外的雨景。
在乍暖还寒的梅雨天,需要热茶宁神缓息。
「吵得人心情烦闷。」那人也不怕茶水沾到宽袖,直接开杯倒茶。若问他,他一定会说,反正下雨也是要湿,有什么
打紧。
他就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人。
这才知道,刚才指尖冒上的热意,是因为那人在他杯子里添了热水--转动中的杯子。
也不怕烫到他的指,烫到的话更好,能唤回他的魂魄。也许这就是那人的本意。
那人静静的啜饮着茶水,偶尔吹去热气,边以榭外的雨幕佐茶,心中该不是欣赏,是咒骂。
四周静得彷似只剩雨水的声音,很重,一点也不优美。像要击沉大地。
再慢慢闭上双眸。
就听到,那人的声音「放心。」
「放心」却不等于断了思念。
「娆罗緁如此任性幼稚,残暴妄为。上天不会让他长命百岁,遗害人间。」说后,也像察觉到自己的安慰太显而易见
,笑了。
表情一定有些懊恼,这次的文字游戏太浅白。
这个好友,从来爱打哑谜。
记得自己那时,也淡淡的笑着,很久也没放下。
不会长命百岁,因此,他与他可以在冥府共聚吗?
雨水把思绪冲得好远好远,只有这片段,偶尔,在洪流浮现。
***
「别挣扎……」
他昏昏沉沉好长一段时间,彷佛一世纪。
不知醒过来多少次,但昏睡过去的时间肯定更多。脑子中一片混淆的空白,他什么都无法想。
有没有人在他身旁?是谁也不知道。
好几次眼前出现蒙糊的剪影,却和断续破碎的回忆重迭,那人究竟有没有出现…他想起了很多,在下一秒又什么也记
不起。
清醒与昏睡之间的记忆和梦境多得令他作呕。支离破碎。
空间场景全部混沌,连他也被瓜分撕裂了。
只记得每次略醒,都渴得发狂,必定有女人灌他汤水,他囫囵吞枣的吞咽。
那些汤水有药,他知道,却顾不得。那些药份量不多,有发挥效力的周期,但生效时足以令人脑袋不清醒,又昏厥长
时间。
他以为自己坠入了永不醒来的梦魇。刚刚记起的小片段却不是梦境。
真的,宁愿相信你的话…绂雯………
怎可能不挣扎?
守娆争又一次缓缓醒来,重复到厌倦。他不想下一次睁开眼,看到雅宫的天花板。
他感到药力在身体消褪沉淀,他的指头可以弯曲了。他闭紧双眼,试着移动身体其它部份。
只专注听声音,有些女声在高声谈话。娆罗緁不在。
他静静的躺着,等待药力完全放缓。在这之前,她们不会发觉他醒来了。
眼皮还睁不开,他只以五指在床铺上攀缓摸索,寻找可以令他快点清醒的东西,尖利的。
他的指碰到了个小东西,立即把它包裹在掌心内。他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感到一阵疼痛自不停加压的掌心传来。
那是小叉子,能伤害人的,锐利两端。
他欢迎的剧痛来袭又快又猛,在嘴角能动时,他笑了。
绂雯果然是很带运的。
***
「守哥!」
菱扇三步并两步的跑出去,适时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人。
去,那个燕端望是不是盲了!?乱射一通!「搞什么!?混蛋,竟然乱放箭!」
燕端望看清来人的时候,定了定心神,也急忙凑上前去。守娆争的银发、雪白的高领宫服、袖口的血红花儿…害他一
瞬间也混淆了。
「混帐,伤口在那儿!?那枝箭呢!?流了好多血……」菱扇把虚软的守娆争翻来覆去,就是找不着箭头,他急得语
无伦次了。
「守哥,你撑下去…」
「他没中箭。」
燕端望蹲在他们身边,看着脸色不济,却没多少痛苦表情的守娆争。他快速的检视过一遍,守娆争浑身宫服洁白如新
,没有一点血污。只是左衣袖绽了红花。
当机立断的拉高他左边长袖,果不其然,好多个刀口子,或刺或划。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嗜好?」这倔小子不是有自虐的倾向吧?守娆争要整个人倚着他的疲惫不堪。
燕端望立即折开手上的纱布,卷到他左手手臂上。
「别包扎……」守娆争稍为歇息了一会,困难的开口。差一点点,他又要失去知觉了…「不需要。」
他举起尖锐的匕首,一下割在手臂上,暖血溅到燕端望与菱扇脸上。
「这只手,我不要了。」他的眼神因刺痛而清明了点,他拖着只有痛觉的手臂站起。这句话,不知要宣布多少次,可
是,绝不可在绂雯面前说就是了。
「守哥…你在干什么?」菱扇捉住守娆争抹去他脸上血迹的手,他好乱……
燕端望这才明白,面前彷佛下一刻倒下的守娆争给下了药,很强的药效,让他神智不清醒,昏昏欲睡。
反正那左手也是要废了,真亏他想得出这办法,燕端望苦笑着开口「你老爸给你匕首,不是要你沾上自己的血。」
「别教训我…」仰赖这种刺痛,他才没在皇帐外倒下,给人捉回去「菱扇,快走。」
他们要趁慕容云朔不在,赶快逃出这精锐的皇军。这次,慕容云朔不会轻易放行了。
「喔,好。」菱扇以宽袖抹去脸上的血,有些反应不过来。握着守哥递出的掌,感觉不踏实。
「真舍得。娆罗緁知道你逃了,准会气疯。」燕端望一语道破,即使娆罗緁现在不知此事。
守娆争转身,以匕首指向他「不是「我」,是我们。」
「没有嚣狄军的越境令牌,要怎上茔凄?」茔凄的边境全面封锁的消息,他怎会不晓?他能下绛悠到娆罗皇帐所在地
,也必能回去盘罗营。
「所以,现在我要叫你「恩人」?」燕端望很没无所谓的推开他的匕首,间接应允了。跟随他们上路也好,一个人闷
在这儿多无趣。
这守娆争的算盘打得可顺手,被威胁成逃兵的人反而要千恩万谢他的救出之恩。
「难不成还要叫「娃儿」吗?」守娆争的话音越放越轻,整个人微微前后晃动。
糟糕,在这浪费时间,害他又想睡了…他反射性的提起匕首,打算割下。
却被阻挠了。
燕端望一把夺去他的匕首,现在的守娆争可谓不堪一击。「睡一会儿吧…娃儿。」
真是的,不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得跟纸没两样,只怕下一次安心睡去时,都要见阎王了。
「那是我的。」守娆争看见眼前的匕首分成四五个影子,再重迭、分开。他伸手要拿,却使重心更不稳,整个人要跌
下「还给我…」
燕端望接住他,压根儿不理会他的杀人目光,径自像抬布袋的抱起他。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怀念这个八岁前常做的苦
差事。「这个年纪还撒娇要人背喔!」
燕端望感到守娆争的挣扎渐渐转弱,体力不支的被扯入黑暗,连凶悍眼神也掩上了。
大概想说放下之类的说话,却只来得及像梦呓的吐出一句「燕端……」在他耳际。
燕端望笑了。
正如他,守娆争早从一开始就认出他来了。
「菱扇,你的夫君现在换人了。不过你喜欢那累赘的女装,我也没意见。」燕端望看向菱扇复杂的衣裙。
他们可是要亡命天涯耶,兄弟。
第二十八章
「乘风,给我拿水来!」
「是。」乘风拥有军营中脚程最快,健步如飞的南方骏马。
他没给自己时间犹豫,马儿嘶叫一声,他抄起手中长剑,往最亮处直往--讽刺的是那里正是盘罗营的粮仓。
最近的自然供水处是「舒科河」,熊熊大火中的粮仓必定有人在救火,他要到那儿提水。他不担心粮仓那边的情况,
毕竟这不是敌军第一次用这老套的「策略」,嚣狄军对这卑鄙的作法太有经验了。况且,现在他也没有馀暇担心。
黑暗中,那里照亮了一小片天。他即使闭上双眼,也知道方向。
困难的是他要横越,正确的是--扫倒几千人到达目的地。
他连担忧的时间也没有,一个接一个的敌军扑上他脚边,这易对付。
他真正感到棘手的是马上的军士。
但,不用阑将军下命令,他也知道要快。
「洌轩,跟我来!」他随手抓来丘洌轩替他掩护,只怕未把水拿来给阑将军,自己就先给斩死了。
阑雪尽力鞭策马儿赶到那人身边,事实上他不必花费很多力气已办到了。
因为嚣狄长袖身边的人--无论敌军或嚣狄军,全都识相地退避三尺,所有爱惜生命的人都该这样做。
阑雪驾马直冲到那暴风圈中心,如他前日所做的一样。
他冷笑一声,这下真的好了。
嚣狄军战无不胜,但现在明显是艰苦的战役。
胜负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基本上,有嚣狄长袖如此失常的狂人在,那一边就会获胜利之神的眷顾。
他千方百计,千叮万嘱令嚣狄主帅远离酒精。只不过离开他身边一天而已,他就随心所欲的喝酒,还要来场「轰轰烈
烈」的战争。
他真不知道该怪他还是自己。
「掬月,载阳!别过去!」阑雪及时喝止了欲靠近嚣狄主帅的参将,他们就是忠诚得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