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之年——魔非
魔非  发于:201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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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关鹏在程如华的手臂两侧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也为自己近乎恶作剧的追问感到了一丝后悔,这并不是他平时的脾气。

离开了床,两人各自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关鹏让程如华去浴室中梳洗,然后从衣柜里取出能和刚才那身衣服搭配的领带和皮带,放在床上等着他出来用,然后就往厨房走去。

星期六的早上,经过了忙碌和莫名的一晚,关鹏的心情终于从刚刚开始慢慢变好了,他甚至忍不住在厨房烤面包时轻轻哼起了《霸王别姬》的调子。

第七章(二)

“颜冰。”钟艳熹用她踩着高跟鞋能走出的最快速度追着自己的前夫在公司走廊上一路边走边叫,“颜冰我跟你说话呢,你给我站住!”

颜冰站住了,他回过身来用少见的冰冷眼神看着钟艳熹。

“进修班的课程是提前一个月安排的,没有特殊理由不能做更改,你又不是第一次带班,需要我提醒你起码的职业道德吗?”钟艳熹举着手上的文件夹,“你的工作安排我都看过了,没有任何冲突,你倒是给我一个解释。”

“你看过这期进修班的收费金额了吗?”

“怎么了?”钟艳熹打开自己手上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又问,“有什么问题?”

“半年前还是4500,同样的教学内容,半年后的现在是7000,你认为这样是正常的?”颜冰冷哼一声,“我从来不知道‘尚逸’的进修班现在已经是贵族学校了。”

“你要搞清楚,你是配音演员和老师,经营上的事情是领导班子决定的。”钟艳熹大概明白了颜冰的不快是源自什么。颜冰踏进这个行业是因为对尚逸前辈们的崇拜,而他自己这些年一路走来,也收到了前辈不少的关照和教导,这个公司对他而言是家一般的存在,任何与他意愿相悖的变化都会令他感到切肤之痛。但很多时候,人必须为了事情而改变,可事情很难因为什么人而改变,“你要知道,鲍老已经退休了。”

颜冰愣了一下,继而深深做了一个深呼吸,静静看着钟艳熹。

尚逸的上一任老总,他们尊称他为鲍老。他是配音演员出身,之后做过配音导演最后成为尚逸的老总,直到年初退休之前,他一直是尚逸精神和实质上的领袖。鲍老是看着颜冰入行和成长的人,对颜冰来说,鲍老就像是尚逸这个家族里不可或缺的家长,对他个人来说也像是父亲一样。

“鲍老离开尚逸,不代表你们可以把他的精神也一并清除。”唯有这个颜冰不能接受,“进修班是为了能培养更多对配音有兴趣的孩子,让他们认识和接近这个业界,不是为了敛财,真的有必要把门槛设置得这么高吗?”

“公司有公司的打算,这不是你或者我个人能左右的决定。”钟艳熹并非不明白颜冰的想法,“就算你拒绝讲课也改变不了已经决定了的事。”

“那苏哲穹可以吗?”

钟艳熹的脸色变了一秒钟,但她很快恢复了职场表情:“你希望我说服他出面?”

“艳熹,算我求你,让他把学费涨价的决定收回去好吗?”

颜冰的表情让钟艳熹有一丝迟疑,她和颜冰共同生活的五年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当然也没有听过这样的请求。

“颜冰……”钟艳熹开始纠结,面前站着的人是她的前夫,而他开口请求的事情,是要她现在的丈夫去更改一个工作上的决定,于公于私这件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和单纯。

“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跟我说而不是请我的太太转达吗?”

颜冰和钟艳熹同时向声音的源头望去,苏哲穹正站在电梯口看着他们。也许是他们说话太专注,没发现他从电梯里出来的动静。

苏哲穹比颜冰晚进公司一年多,但是因为他发展的方向非常多元化,除了配音和电台节目,还跨界演出舞台剧,因为外形出众,还有广告和影视剧这种领域的工作,所以这一两年来是尚逸在外名头最响亮的明星,也因此在鲍老退休以后重组的领导班底中,他也位列三位副总之一。如此年轻就居此高位,除了因为苏哲穹本人头脑灵活善于钻营,公司高层也是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将他牢牢栓在尚逸。

“颜冰,公司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改就能改的,这是其一;授课是公司安排给你的工作,你不能用你的义务作为谈判的资本,如果你拒绝授课公司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这是其二。”苏哲穹神情冰冷而倨傲地就像一堵墙站在颜冰的面前,“最后一点,艳熹现在是我的太太,你最好不要利用你们过去的交情让她来做你的说客,这只会适得其反,因为我非常讨厌你这么做,明白了吗?”

颜冰并不答话,他当然知道苏哲穹根本也没有希望他能有什么反应。那个比自己小一岁、入行也晚一年但是如今已经爬到了自己顶头上司地位的男人,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在他没有离婚时已然如此,大概是因为苏哲穹很早就爱上了钟艳熹吧?但是颜冰觉得苏哲穹讨厌自己的理由似乎还不只是钟艳熹这么一个。

“哲穹,你说得太过分了。”钟艳熹不是会因为自己的现任丈夫在前夫面前的这种表现而沾沾自喜的女人,“进修班的学费和同类配音班相比,也高出了不少,价格竞争上我们并不具备优势,稍后我会跟杨总提议,有必要再开会讨论一下这事。”

“艳熹!”苏哲穹认为妻子的想法必然是受到了颜冰的影响,“我说过……”

“你们慢聊,我先走了。”颜冰无力面对这样的三方会谈,他想做的就是快点离开这两个人。

“颜冰。”钟艳熹却还是叫住他,“不要放弃授课,你也不希望等着听你课的学生失望吧?”

颜冰则是头也没回,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继续向电梯走去。

钟艳熹看着那落寞的背影,短暂地失了下神。

“在你心里,我始终比不上他是吗?”苏哲穹看到这样的妻子,自嘲地苦笑起来,明明自己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去努力,在旁人眼中,也确实从各种意义上都已经超越了颜冰,但只要没办法让钟艳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挫败感就没有办法消失。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这事最终还是会朝着高层决定的方向去发展,你只要确定你的决定是对的就行了。”钟艳熹笑了一下,用温柔的声音对自己的丈夫说,“你没有哪里比不上颜冰,他是我的错误,而你是我的最终答案,我选的男人怎么会不优秀?”

颜冰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念台本,时不时侧过头去看坐在餐厅里看文件的程流年。本来以为自己的声音或许会影响对方,结果却发现因为介意这一点而不能专心的人是自己。

“怎么了?”颜冰中断的朗读让程流年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看他。

“不妨碍你么?”颜冰把台本合上。

最近程流年难得地开始繁忙起来,为了不在公司停留到深夜,时常带着工作就到颜冰这里。他说“即使回到家也一样要在书房过夜”这样的话,一开始让颜冰觉得完全是借口,不过后来见他确确实实是在做事,也就没再反对他留宿。

“不会啊,有你的声音在,我反而比较安心。”程流年站起来,去厨房把之前温在火上的茶端出来,拿到颜冰手上,“喝喝看这个。”

颜冰喝了一口,发觉和平时喝的罗汉果茶有点不同的味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味道不错吧?”程流年喜欢享受这种照顾着颜冰的乐趣,即使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煮过橄榄的水,冲罗汉果和绿茶,倒出来前放了一点蜂蜜。”

“不用那么麻烦。”听到喝杯茶还要开火煮,颜冰就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说麻烦的事情并不用他来做,“忙成这样。”

程流年趴在沙发背上,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嘴唇在他的耳际厮磨:“不麻烦。”

“流年?”颜冰从搂抱的力度上感觉到了什么,“有事?”

程流年重重叹了口气,他以往并没有觉得颜冰是这样敏感的人,是他记错了,还是颜冰变了?就像上一次他和如华的冲突,颜冰看到他脸上那一点轻伤,就直接拨了电话。颜冰在电话里笑着跟程如华说有人为他打架的话,他觉得很荣幸,但若是他们俩兄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如果还想要他这个朋友,就别再做这种事情。

颜冰给程家兄弟各打了五十大板,但是他并没有问事情的细节,程流年本来是想说的但他拒绝听,这事就此打住,这就是颜冰的态度。

“最近我常想……”程流年顿了一下, “如华的话也是有些道理,很多事情我考虑得太简单,可能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公平?”颜冰听到了令他意外的词,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那没有被说出来的重点,“你指什么?婚姻?孩子?”

程流年绕过来坐到颜冰的身边:“我们一直都很顺利,我有我的生活,你有你的,而我们也有一起共处的时间,每个部分都很好,但是现在……”

“我懂了。”颜冰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的家庭依然完整,有妻有女,而我的婚姻已经崩坏,所以这对我并不公平?是如华让你有这样的感觉?”

程流年有些词穷,他不习惯在颜冰面前藏着掖着,这种相互的坦诚曾是他眷恋颜冰身边这个位置的最大原因。

“唔……”颜冰突然吻住他,很少在床以外的地方主动要求接吻的颜冰让程流年有些淬不及防。

“你希望我去找新的妻子?”离开了程流年的嘴唇,颜冰仍停留在非常近的距离,说话时呼出的气直接就能接触到对方的嘴唇,他的语气依然是平时那样的淡然,但压低的音调让程流年觉得周身都仿佛被一双手在搔弄,“女人或者男人?找哪一种你觉得对我比较好?”

呼之即出的欲望让程流年立刻用嘴唇去阻止那撩拨自己的危险嗓音,一下子把颜冰压到沙发上,而夹在他们中间的那杯茶就翻在了颜冰的身上,茶香和蜂蜜的甜腻构成了一种奇妙的味道,在他身上散发开。

“颜冰,你破坏规则。”程流年在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之前,抓回了一点清明神智。

“我道歉。”颜冰就这么爽快地说,“要去床上么?”

虽然隔着毛衣但茶水还是有些烫的,颜冰把毛衣脱掉,发现里面的衬衫也被打得半湿,就顺势解开扣子,然后斜眼看着程流年,那意思好像是说,现在去卧室的话他就不用费心换衣服了。

程流年摇了摇头,只是用双手圈着他:“你累了。”

颜冰用手指犁了下他的头发,这就是他没法讨厌程流年的地方。只要他的身体发出信号,不管多微弱,对方都能接收到,颜冰最初遇到的就是这样的程流年,所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我有点冷。”

程流年放开他:“去洗个澡吧,虽然我也很想这么抱着你,但是我今天还有点事要做,明天你也有早上的课吧?”

颜冰点点头,自己向浴室走去。

程流年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话题被颜冰岔开了,程流年也不知道应该懊恼,或者是该庆幸。他们之间有不用说出口的默契,他们不会干预对方的生活,不会对彼此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更不会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或分量,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遵守着这样的规则。

又叹了口气,破坏了规则的人也许是他吧?

当他口不择言揣测如华对颜冰的用心,说出激怒弟弟的话时,心里有个声音其实是认同如华的。他那个一直被他认为除了舞台别无建树的弟弟,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敏感地发现了他所忽略的盲点,而被突然戳中痛处的他,才会说出那么重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动摇。

他和颜冰分开一年之后又在一起,他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发生的变化。他对颜冰越来越深的依恋甚至让他觉得有一丝害怕。这大概就是如华所说的他的自私和狡猾,因为他心底深处确实觉得如果颜冰的婚姻没有破裂,也许会让他觉得更轻松。

他让自己拨出更多的时间和颜冰呆在一起,哪怕只是什么都不做看着对方。但结果似乎只证明了在颜冰的身边,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是一件让他多安心的事情,但对自己的心理解读,依然原地踏步。

“怎么一直在叹气?”颜冰穿着睡衣从浴室里走出来,看到程流年没在工作反而在沙发上发呆叹气,好笑着走近他,“累了吗?”

程流年看着浑身还冒着热气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齐的颜冰,蓦地觉得自己刚才没有应邀把他带上床是件多愚蠢的事情。明明颜冰长袖长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程流年还是觉得这样寻常的居家打扮也能让自己蠢蠢欲动,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我在想可能会让你累的事。”

颜冰把正在擦头发的毛巾丢到程流年的脸上:“过时不候。”

程流年把毛巾拿开,笑了笑站起来去抱他,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竟也莫名有了一点点倦意。在颜冰的身边,程流年有时真怕自己失去时间的概念,他迷迷糊糊地像是自言自语:“我们之间的是爱情吗?”

“流年……你也犯规了。”

第七章(三)

程流年要去三亚几天,放大假。

颜冰虽然没有明说,但最近工作上的不顺心是显而易见的。

“要跟我去吗?”程流年于是建议颜冰与自己同行,“不是什么工作会议,你要是有假,不妨一起去散散心。”

的确不是什么严肃的旅程,程流年忙活了几个月,觉得自己的勤奋需要一些奖励,所以看到帆船展给自己发来的请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决定要去了。

“反正你就算买了来也一定不会用的,我不想去看你们这群人晒富。”颜冰正忙着把储藏柜里的凉席翻出来。程流年怕热,但颜冰不喜欢才刚进入初夏就开空调,所以只能同意先把凉席铺上。

藏了一个冬天的凉席,要先清洗和暴晒才能使用,顺便换季的衣服也需要在衣柜中做些调整,所以颜冰特地挑了个休息天才来做这些事。也许是平时太缺少运动,翻箱倒柜了一阵,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痛的。程流年在家自然是没有做过这些家务,但看到颜冰在忙,也不好意思傻站在那里,只能笨拙地来帮手。

“我们可以搭顺风船,不用你动手,你只要享受海风美景,闲来钓钓鱼,游游泳,多好?”程流年还是觉得颜冰最好是能和自己一起去,“我有个朋友把游艇卖了之后换了帆船玩,简直就入了迷,现在一年有小半年在海上,之前回来跟我说他如今晕陆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什么?”颜冰跪在地板上,用温水擦着凉席,程流年在边上帮他绞毛巾,一边劳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穷得只剩下钱多时间多的人,玩腻了就换一样,也不是新鲜事了。”

“你这么说就太让我伤心了,游艇帆船我一样都没有买啊。”程流年把衬衫袖子挽得老高,接过毛巾投到盆里,“只是听他们形容得确实很让人向往……我也不知道离开陆地在海上漂一两个礼拜是一种什么滋味,我猜想应该是能忘掉很多想忘记的,抛开一些抛不掉的东西,换一种生活态度让自己的神经和心情放松一些时间,总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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