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当然也知道,凭着一个声音就断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这种事情未免荒唐,但她发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并不是能由理智来控制的。
“颜冰?”司徒拨通那个号码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如华给了我两张票但是他没时间,你明天有空么?”
电话那头传来颜冰温柔的声音:“有。”
“那么晚上七点,兰馨剧场。”司徒发现隔了两周再听到那个让自己那么喜欢的声音,她居然有点想哭。
“司徒。”颜冰意识到司徒想结束对话,于是抓着话尾,“你听起来很没精神,没事吧?”
“我没事。”司徒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扯开话题,“我看到你转发了我的微博。”
“嗯,刚刚我看了回复,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他们想象力好丰富。”颜冰的心情看来不错,中间停了一会不知道与身旁的人说了什么,接着跟司徒继续说话时已自然而然跳转了话题,“司徒,如华最近有什么麻烦么?”
司徒本想说,你们俩才是好兄弟你怎么反来问我,但终究还是直接回答:“他刚说剧团的签约剧场好像出了什么岔子,明天就是要去谈那个。最近他很忙的样子,你不知道?”
“哦……我最近正在调整工作,也好多天没顾得上和他联系。”
司徒虽然也想问他是调整什么工作,又不禁觉得自己太鸡婆,最后什么都没问,闲话了几句定好见面时间,就挂了电话。
再看一眼微博,刷出几条新的回复。
【司徒大大,你是有多爱颜冰……的声音啊?我都能从你字里行间里读出这份透过凤唯表达的爱意了,o(▽)o能遇到这个声音真是太好了,羡慕嫉妒恨哟!】
【闪瞎,唯一的关注,唯一的转发什么的,原作和表现者的互动萌死了!罒ω罒】
【作者大大不能私藏颜冰大大啊,求更多录音花絮,求八卦!】
司徒看着这些回复,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熟悉的方块汉字变得渐渐陌生,她都不知道,这些字是在向她传达什么。心情没来由的陷落下去,手指便点了页面右上角的关闭键。
配音演员的工作其实很杂,大到影视作品的后期,小到电视电台的广告节目,或者像《镜花荼糜》这样为数不多的纯有声音像作品,甚至是商业卖场里的广播广告都是有的。但好在“尚逸”是业界大公司老品牌,旗下的配音演员也都颇具名气和人气,不会接到太杂太低端的工作。最为不同的,应该要算是“尚逸”自己有教学班这一点了。配音表演在国内一直到近年来才有专业院校开设学科,在那之前的专职配音演员,多半都是广播专业或表演专业转行来的,而“尚逸”则是业界为数不多拥有自己独立配音培训班的单位。
像是到了颜冰这种资历的配音员,会被公司要求在工作安排允许的情况下,去培训班带学生。颜冰停下配音工作的那一年间,虽然没有进录音棚,但是这个培训班安排给他的课却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看不出你这么好为人师。”程流年端着自己煮的咖啡,拉了张椅子坐到正准备资料的颜冰身边。
颜冰对物质要求一直都是过得去就行,以前这个家有女主人的时候还好些,如今他一个人过,冰箱里就从来没有多过一天份以上的存粮,饮料除了酒就是袋泡茶,除非直接从外面带回家,不然别指望这里能出现什么好吃好喝的东西。
程流年别的都可以忍,但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咖啡的那么点依恋如果得不到满足,他会觉得跟没有吃饭似的,所以还是不顾颜冰的冷眼,搬了台咖啡机来。
“不论多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传承,也就失去的价值。”颜冰像小狗一样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瞥了一眼程流年,后者把咖啡杯递到他唇边,他忙退开,“苦。”
程流年哈哈笑起来。
“把京剧团的事撒手丢给如华后,我看你快闲出毛病了。”颜冰看了下挂钟,傍晚6点,“我晚上7点夜间班的课,你没事就回家去吃饭吧!”
“是他要轰我走,不是我撒手,你别说颠倒了。“程流年的声音里透露着无限委屈,“今天又不让我住啊?”
“我下课后约了人,很晚回来。”颜冰并没有丝毫的让步。
“是那个司徒?”程流年说出这句话便后悔了。
果不其然,颜冰愣了一下后,冷冷一笑:“你果然是太闲了。”
程流年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放下杯子一把拽过颜冰,略嫌粗鲁地压上自己的嘴唇。颜冰甩过来的话虽然跟冰碴子也似,但程流年接触到的嘴唇却很是温润,舌头伸进去勾引着对方,辗转留恋地纠缠了很久。
慢慢的,嘴唇上的接触已经无法满足,程流年的手伸到了颜冰的领口里,深V领的居家卫衣里自然什么都没穿,他是正打算要换衣服准备出门的。吻得呼吸也粗重起来的颜冰被那只手摸得皱起了眉头,用力推开他:“我还要去上课的。”
程流年也知道这不是可以妨碍颜冰的时候,乖乖松开手:“我顺路送你上课吧,这个时间地铁里也很多人。”
颜冰没再说什么,当着程流年的面把居家服一件件脱了,再换上外出的毛衣和大衣。颜冰虽然一直说他在戏剧学院的功课除了台词和表演,其他都很普通,但程流年却觉得,他的形体似乎也学得不错。不然为什么他就是换个衣服,都能让人看得两眼发直。
“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都好看啊。”程流年也速度套上外衣,他站在颜冰身边,打量了下彼此,“你是不是长高了?”
“你以为我几岁了?”颜冰忍不住又想骂白痴了。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我的眼睛刚好和你头顶齐平,你现在多高?”
“179。”颜冰没好气地抬眼瞪他,“你认识我时我才十九岁,你没再长个,就不许我长几公分吗?”
“不是。”程流年笑道,身高差被缩小的事他真心是才意识到,也许是因为两人常在一起,感觉才会这么不明显,“以前吻你要低头,现在不用了,挺好的。”
程流年在门口等颜冰换鞋,单脚站立有点失去平衡的颜冰歪到了他怀里,又被缠着吻到一起,被抵在门上的颜冰推开他,“我不喜欢迟到。”
程流年打开门,先走了出去,走廊上的风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人也冷静下来。最近他缠颜冰是有那么点紧,自己也似乎比以前更不舍得离开他。两人在一起有七年了,如果是夫妻,也该到了要“痒”的时间段了,可他却反而比以前更想黏住对方。
“你最近很少见如华?”在颜冰锁门的时候,程流年问他,“上次听你和司徒讲电话,你居然要从她那边打听如华的事?”
“年会过后只通过两次电话,确实没见过。”颜冰锁好门,看到程流年瑟缩畏风的样子,扯下自己的围巾很自然兜到他脖子上,两人向地下车库走去,“他忙,我也不想打搅他,而且现在我去见他好像也只是给他增加压力,不如等他慢慢接受吧,反正事情已经摊开了。”
颜冰说得无所谓,程流年听着略惆怅。
“我不该真的丢下剧团不管,他这时候肯定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但以他的能力,剧团的事情一压下来,其他什么都干不了。”把带着颜冰体温的围巾整理好,程流年打开车门,“是我不好,不该这个时候跟他置气。”
“真难得。”颜冰坐在副驾驶席上讪笑,“这么多年了你只在处理如华的事情上这么婆妈,如华迟早是要脱离你的羽翼自己承担剧团的。你一直在他身后提着线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若真是为他着想,不如找个得力的助手替他运营剧团,我想那会比你自己坐镇,他能接受得多。”
“也是。”程流年发动车子,慢慢倒转出车位,“这些年我替他兼顾着,我做得不开心,他也不开心,你的办法也许是对的。”
“当局者迷,那么简单的道理,却笨得看不清。”颜冰对着后视镜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仪容,“能有兄弟姐妹是多好的事,别不知足了。”
颜冰是独子,父母又都不在这个城市,他在这里孑然一身,程流年能明白他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说出这句话。腾出右手,去握了一下边上人的手,程流年淡淡地说:“你有我。”
“想把我当弟弟么?还是算了吧。”颜冰哼笑了一声,“跟哥哥上床这种背德感我并不喜欢。”
第六章(三)
因为要参加房地产年度峰会的缘故,程流年去广东出差了两个礼拜,回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简直就像是在度假似的。完全没有预兆的忙碌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一起向他逼了过来。
先是宝贝女儿欣欣在幼儿园不小心被玩具划伤了小臂,伤势虽然不严重但程太太揪着女儿可能因为伤疤而留下心理阴影为由,坚持要将欣欣就读的双语贵族幼儿园告上法庭。一边打着官司,一边又传来程太太的父亲、也就是程流年的老丈人因为心血管病住院的消息,一时间程太太面临着两件重大家务事,这些年来同样只是过着闲适少奶奶生活的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丈夫的重要性,拽着刚放下行李的程流年,从律师楼跑到医院,车轱辘也似,直转得程流年脑仁疼。
才刚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停当,回到公司处理出差期间囤积的事务,程流年就发现麻烦这种东西也是群居的。年前标下来的一块地已经确定了楼盘设计、搞好了批文正打算开工,突然就闹出了周围的居民就他们所要兴建的高层建筑违反了《城市规划法》和《民法》中对日照权的规定,而提出了起诉。
商人不怕花钱,就怕官非,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不管到最后能不能用钱摆平,需要用多少钱摆平,只要有那么一档子官司放在那里,程流年就觉得堵心,喝水也嫌塞牙。
“如果你们的批文没有问题,那么就不存在违法一说,需要摆平的也就是社会舆论罢了,如果你愿意和谈,让律师想辙庭外和解吧。”颜冰把被子一拽,翻过身去打算睡,“就当花钱炒作了,这样你的楼盘还没造就出名了,期房会卖得不错吧。”
“现在被起诉的人是我,怎么听你的意思,我还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这种案件在过去多年的数据统计里大多是这么了结的,就算采光权益受到点侵犯最后还不是拿了赔偿款就罢休?小市民百姓在土豪面前能争取的也就只有这么多。”颜冰懒得细说,“你是商人不是道德标兵也不是慈善家,麻烦端好你该有的嘴脸,不要伪善。”
程流年被这么一番没心没肺的埋汰搞的怨气也散了,埋到被子里去抱同床的人。
“我明天一早要录音,不做。”颜冰坚定得就像块冰,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程流年乖乖把向下滑的手缩回到颜冰腰的位置松松地搂着:“我出去两个多礼拜,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好脸色么?”
“让一个半夜十一点来的人上我的床,我觉得这已经仁至义尽了。”颜冰认为一个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是没有权利对主人的脸色有意见的,但说到这里,还是放软了语气,“家里呢?欣欣真的没事?”
“小孩子顽皮捣蛋哪有不受伤的,本来也没多大事,被她妈妈搞得天崩地裂一样。”程流年窝在颜冰颈项处,叹了口气,“不做就不做,我也只是想听你说说话。”
“你以后倒是有机会听我说话了。”颜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喜欢看的《收藏大玩家》要换旁白,这个工作我接了。”
“哟!”程流年果然兴致高昂,“你的知识面又要扩充了。配过律师后日照权什么的就说得头头是道,配过收藏玩家以后可以帮我验古董了是不是?”
“你开我多少人工?”颜冰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瞌睡得反应都慢了几拍。
“你太大牌了,我倾家荡产也请不起。”看他困成这样,程流年也不打算再缠他说话,脸贴着他后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体味,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我不吵你了,睡吧。”
耳朵边是颜冰稳稳的气息,程流年听着自己和对方的心跳,无聊地琢磨着这两个频率有哪里不一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之前他怎么就能忍住整整一年不见颜冰,分明这次只是大半个月没在一起,就挠心一样得想念,一直到看到他,听到他说话,抱着他的身体,才真正觉得自己落了地般踏实。
“唉……”几分钟后程流年也终于决定要进入睡眠,马不停蹄地忙到深夜,其实他也累了,“也不说一句想我……”
程流年咕哝的时候也不忘记倾听着颜冰的呼吸,可到底也判断不出他是不是真睡着了,无奈地闭上眼睛。
“想的。”
好像是从胸腔里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但是不像刚才那么冰冷冷,程流年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晚安。”
第六章(四)
程流年再次见到自己的弟弟程如华,是在一个月以后。
通过猎头公司为程如华的京剧团物色到了一位出色的经理之后,程流年真正把这个剧团的经营管理完全从自己的日程上移除。他下派给剧团的财务也会在做完交接之后停止对剧团的监管。简单说,从今以后这个剧团将自负盈亏,再不受程流年的管辖,当然程流年也不会再负责填补剧团的经营漏洞。
“谢谢你,还肯负担若和的年薪。”程如华公式化地说着准备好的台词,虽然程流年说了以后剧团是死是活他再不会插手,但同时又大笔一挥,把赵若和的百万年薪划入了他公司的开支中。
“我终归是你大哥。”程流年看着服了软的弟弟,倒也端不起冷脸,“赵若和是我找来的,你要是连他都不满意,我也再无能为力了。”
“他很好。”程如华对那个新上任的剧团经理确实没有任何不满,身价百万的赵若和执掌一个大公司都绰绰有余,何况只是一个京剧团,程流年是以多高的标准去觅得这样的人他并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却是毋庸置疑的。
虽说是亲兄弟,但是程如华和程流年这些年来渐行渐远,摩擦拌嘴比兄友弟恭的时间更多,很快便不知道在办公室里还能有什么其他话题。
“你今天来不会是只想对我说声谢谢吧?”程流年抬了抬眉毛,除了在舞台上,他不知道这个弟弟还能在其他什么方面也挥洒自如,再怎么难开启的话题,也总要有人去开头,“我和颜冰的事没道理把你搞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连面都不和他见了,至于吗?”
程如华难得地没有在面临这个话题时一点就着,反而正视着自己的兄长,好像他脸上有朵花似的看了很久。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程流年琢磨着弟弟目前这个表情代表着的含义:“七年。”
听到这个答案,程如华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这离他的猜测很有些距离。
“你几时看出来的呢?”程流年给程如华递过去一支烟,论脸皮他肯定厚过这个成天掉在戏文里的弟弟,于是他自动自发把话说开,“不过你看出来我一点也不奇怪,我从头开始就没想瞒你,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必要告白于天下,但我也懒得为了掩人耳目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