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生+番外——程小早
程小早  发于:2013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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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有假!旁边站个男的搁那儿哭,却也不跳下去救人,唉……”

洪天赶紧往前小跑两步,可不是正有个在水里扑腾挣扎呢吗?!

旁边几个大学生都跃跃欲试地跳下去了,就数那个站那哭的男人最显眼也最突兀,洪天乍一眼瞧他有点眼熟,可也没来得及细想,眼看着几个大学生拼命朝那快沈下去的人游,洪天几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一把甩了鞋子就翻过桥栏跳了下去。

这义无反顾地一跳,顿时带起了桥上了一片叫好声和一片惊叹声。

他小时候在乡下农村,和巴豆一起在水里泡一下午都没问题,水性好得自然是没话说,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是许久没温习,饶是夏天已经到来,瞬间扑入冷水里的洪天还是打了个哆嗦。

但情势根本由不得他想太多,洪天锁定了那人的位置后,迅速便朝那边游了过去。

饶是洪天速度再快,游到快接近的位置时,洪天还是看见人已经慢慢地下去了,当即心里一沈,飞快运动手臂和腿全力向那人冲刺过去。

那几位大学生几乎是和洪天同一时间抵达到了位置,洪天吸了一口气,埋头便下水去找人,人落水若不是太久还是可以抢救过来的,希望这个人别这么不争气。

将人佬出来的瞬间,桥上瞬间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洪天心下却不敢懈怠,和几个大学生一起飞快地便从旁边上了岸,早就在一旁待命的救护车飞快就把人送进了医院。

看着救护车远去的刹那间,洪天脑子里陡然闪过一道灵光——

方才跳河的这人,分明就是在喜宴上闹事的那清秀男生。

洪天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瞬间冷得彻骨。

洪天赶最近的一班航班回到家时,洪爸爸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洪天按照洪妈妈的嘱咐又在家里收拾了一些衣服东西,这才马不停蹄赶往医院。

赶到医院时,洪爸爸已经躺在病床上逐渐恢复了,只是人的精神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洪天只看了一眼,眼睛就跟着酸涩了。

一系列检查也都做了,医生说是供血不足导致的脑梗塞,也是急性突发的,不严重没过多久便自己恢复过来,但一家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种病根本经不起一再犯,说不定哪一次真的严重就……

洪妈妈哭得烟圈都通红,洪天见状只好把眼泪忍回去,坐在床前握着爸爸还有一点僵硬的人沉默不语。倒是洪爸爸见儿子回来,这才扯起一个稍有疲倦的笑:“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又没什么大事。”

洪天摇摇头,把脸埋进爸爸宽大却粗糙的手心里,任眼泪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一旁的洪妈妈一见,也没忍住眼泪,捂着嘴便哽咽起来。

洪爸爸默叹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轻抚洪天的头发,语气轻柔却无力:“爸爸没事,你才要好好的……”

洪天在爸爸的手心里拼命点头。

“现在想想啊,真是老了,当初你一点点大的时候,我还天天把你扛在脖颈上出去溜达,你还不只一次在上面撒尿……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很快就可以成家立业了啊……”

“爸……”洪天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要好好的……我还没开始孝敬你呢……”

洪爸爸这一次忍俊不禁:“好,爸爸要好好的,爸爸还等着你孝顺呢。”

洪天这才破涕为笑。

洪爸爸在医院养了半个月,因为洪妈妈和洪天都坚持说虽然这次没事,但保不准还会突然犯,收集了各种养生类的东西想方设法给洪爸爸补身体。

其间莫淮知道消息后来看望过一次,也没有呆太久,因为洪天隐约知道莫淮这阵子在北京很忙,虽然忙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洪天把莫淮送上车,也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就是临走时莫淮抱了洪天一下,说慢慢来就好,自己在北京等他。

洪天点点头,比平时更加沉默地看着人上了车。

眼看着洪爸爸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人仿佛又恢复到了以前那个精气十足的样子,洪天便在爸妈的催促声中再次北上,临走前一晚和爸爸聊了半宿,以致于火车上的洪天只要一回想来,都会再次忍不住泪眼婆娑。

他终于能彻底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可以任性的小孩子了。

眼看着暑假将近,公司有招了几位实习生和兼职,洪天的工作倒反而轻松下来。反观莫淮,却是一天到晚难见到人影,洪天猜测大概是刚把生意重心移到北京有些困难步骤要走,便也没有多加留意,只是还记得每晚都在微波炉里给莫淮准备好饭菜,哪怕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他吃得次数其实寥寥无几。

这样的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一个多月,盛夏的脚步已经走来,每一天都把世界烘烤得像个火焰山。

洪天下班时看着天色还早,便坐了地铁去了王府井,在沿路的商店还有小摊位上徘徊许久,也没买到自己中意的东西,只好空着手回家。

到家的时候莫淮还没回来,房间里一片黑暗,一丝亮光也无,洪天握着钥匙足足在门前愣了好几分钟,这才开门进去。

天色比平时都晚了些,温度又高,谁都不想再去收拾什么晚饭,洪天便拿出挂面下了一碗,盛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转手又下了一碗,还顺便添了个荷包蛋。

这一切进行完成后,洪天听到了敲门的声音。洪天看了看那碗面,小顿一会儿后才动作去开门。

洪天给莫淮打开门,在莫淮习惯性的微笑里也跟着微笑回去,伸出手去和他拥抱了一下:“生日快乐。”

莫淮愣了愣,笑容有些无所适从般的惊喜,但但是很快压制下来,转而涎皮赖脸地问:“礼物呢?”

洪天松开他,在莫淮有点不满意的神情里笑着指了指桌子上那碗面:“只有长寿面。”

莫淮心里咯!一下,忽略掉心里的怪异和不安,扯起嘴角打趣:“金融危机把你也给波及了啊,礼物呢?”

洪天仿佛一点儿也没举得这句话哪里好笑,只是略微给面子地勾了勾嘴角,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模样。

莫淮便带着笑落座桌前,带着一点毛头小伙子初恋了的心情乐呼呼地吃完了这碗面,吃过面还特意跟洪天抢着去洗碗,洪天没争过他,只好由他去了。

洗了碗,莫淮还无师自通地端了切好的水果出来,递给正在专注于电视剧的洪天,自己却摸出一根烟点上火,随意地问:“今天怎么想起来看这种偶像剧了?”

洪天从接过水果盘那一刻手就开始颤抖,听了莫淮的话也没出声,倒像是一副看电视看入迷了的样子,莫淮倒是在一旁欣赏洪天这个表情欣赏得津津有味,一点儿也没发现洪天的反常。

“莫淮,”洪天缓缓站起身,仿佛这动作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我认识一个女孩子,还不错,我想跟她交往试试看。”

莫淮手上的烟还燃着,他甚至还吸了一口,但这一口差点让他呛到,以致于他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半分钟后他平静地起身把烟头按熄在玻璃茶几上,起身看向洪天。

“你什么意思?”

洪天这次抬起眼看向接近崩溃边缘的怒气和隐忍的莫淮,眸子里却一反常态带上了绝对的坚定和勇气: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肆柒 一起

洪天第二天便从家里搬了出去,而在搬出去之前他和莫淮打了一架。

莫淮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他就用力甩开莫淮的桎梏迅速打开了门,但莫淮扑过来直接便把他压在了墙壁上,黑着脸面如锅贴,说出口的话简直像是从齿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似的溢满了怒气:“我不许你走!”

洪天连眼睛都没眨一眨,直接便给了莫淮一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不要永远这么幼稚好不好。”

莫淮被那一拳揍得半天直不起身来,五脏六腑被活生生搅乱一般混乱而痛苦,却还记得伸出手去抓住洪天的手腕,用最后的力气威胁他或者说是挽留他:“你不能走!”

这次洪天连理都没理他,拨开莫淮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坚硬的手指,连行李都无暇顾及回头去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莫淮想跑出去追他,可是从身到心,甚至眼睛,再没有多余的一丝一毫力气。

洪天再次搬回了实习生期间入住的公寓,但只是小半年没住人,这里的一切都积满了灰尘,有点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故作亮堂,细看却早已尘埃满身。

洪天花了一整天整理和收拾这间小小的公寓,从床底下拉出那个自己从家带到这里的箱子,有些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一个铁盒,水浒一百零八将的卡片一张不少安安稳稳躺在里面。

洪天一张张翻看着,不知怎么就触及了心事,眼泪顺着眼角一路蜿蜒而下。

他把那些卡片再次收回箱子里,又拿了胶布来把纸箱子封了个严实,这一系列过程里他都是在哭,甚至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去拖地擦桌他还是在哭。

他想,就让他最后再哭一次吧,以后,以后慢慢忘记了……就好了。

于是洪天开始疯了似的去忙工作,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拖延自己,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偶尔的间歇里回视去看自己这枯荣的小半生,昙花一现,却终究被自己过成了这个失败样子。

蜜月回来的白赞第一个觉察出了洪天的反常,问他:“兄弟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姑娘滋润滋润?”

洪天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没有直截了当就拒绝:“……再说吧。”

这一再说,就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了,到有人给他打来电话的那一天,接完那个电话,洪天踌躇半晌还是给白赞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吞吞吐吐说出来意:“……你上次不是说给我介绍对象来着吗?”

白赞一拍大腿,合着把这事儿给忘了,连忙找老婆磋商去了。

两个小时后,莫淮驱车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时,看到了对面相携而坐气场却迥然不同的一男一女。

莫淮顿了顿,忽然就笑了起来,目光直直射向垂头不语的洪天语气咬牙切齿:“洪天,你这是打我的脸啊,故意给我看的是吧。”

被拉来不知是壮胆还是做戏的女子目光在这两人之间逡巡,有点不明白这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

“你叫我出来,是什么事?”洪天抬眸问他。

莫淮若有似无瞥了一眼洪天身边的女子,凉飕飕的视线看得她莫名打了个冷战。但这一眼后莫淮再次把视线转移到了洪天身上,眸光深沉又专注,再也不是七天前那个只顾得上发怒谈何理智的男人,他歪头似是认真想了想洪天的这个问题,然后说出了一个让对面两人始料未及的话:

“我本来是想问你要一张照片,防止以后突然想你的时候还有个可以寄托的依凭的,但现在看到你们,我又改变主意了,”莫淮的视线在对面两人身上环绕了一下,戾气陡然而生,“我怎么可能放手让你们就这么白头到老举案齐眉下去,洪天,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洪天这天上班一直心神不宁,中途去冲咖啡几次差点被热水烫到,心里头跟有野火在肆虐撩拨似的,直撩拨得他坐卧不安。

而这不安,在将近傍晚时洪爸爸打来的电话里宣告了答案。

“洪天,你现在就给我回来,”洪爸爸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过,“莫淮从早上来就跪在门口,他把你们的事情都跟我和你妈说了。”

洪天握着电话,整个人都跟着傻住了。

洪天最近一直在给航空公司做贡献,坐上飞机的那刻他心里简直是要把莫淮给恨死了。

他怎么也猜不到莫淮会来这一手,直接越过他就跑去了自己爸妈那里,不想他好过,果然是不想他好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来个玉石俱焚是吧。

洪天气得快要把自己的裤子都攥破了。

他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对策,下了飞机就直接往家里赶,他甚至忘记去想,就算他回去,他要怎么解释他和莫淮纷繁复杂千头万绪的关系,他又要怎么去解决这棘手的事——

以洪天的智商和情商来说,他是绝对想不到的。

所以莫淮只有用最缺德却也最有效的一招来对付洪天,他要让洪天知道,什么叫退无可退。

将近凌晨的时候,洪天回到家,而几乎是刚进门,就看到了低着头背却挺得僵直的莫淮,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洪爸爸一脚就直接把傻愣的洪天踹翻在地。

洪妈妈一边哭一边拉住还要发火的洪爸爸,洪爸爸怒得五官都变了形,看起来特别恐怖,晃着手指指着一起跪在他们眼下的两人:“……好啊好啊……”好了半天却也没好出什么名堂来。

洪天整个人被踹得微微眩晕,又加上心里发慌,大脑里一片空白只会盯着脚下的地板。

跪在一旁的莫淮却忽然开口说了自洪天进门来的第一句话:“伯父伯母,是我把洪天带坏的,请不要责怪洪天。”

洪天的眼珠在听到这句话时动了动想,下一秒却转化成怨愤向一旁的莫淮扑了过去,举起拳头便向人砸过去,语无伦次地骂:“你这个浑蛋你这个浑蛋!”

莫淮却躲都没躲,任洪天这么结实地砸下来,咬着嘴唇暗暗忍着这疼痛。

还是洪爸爸上去把人拖走,直接就抽了暴怒中的洪天一巴掌,怒吼道:“你他妈的还心虚要打人是吧!真出息了你!”

洪天被这一巴掌打得晃了晃,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自己痛到没知觉的半边脸,脱轨的理智一点点回来的同时却又带下了他的眼泪。

“伯父……”莫淮哑着嗓子开口,“我知道这让您很难接受……如果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也不会选这样一条艰辛的路去走……可是我不想跟洪天分开……没有他……我一天也过不下去……”

洪天眨眨眼睛,眼泪却顿在了眼眶里,难以置信地去看泣不成声的莫淮。

洪爸爸也惊住了,这孩子从早上来就一直在这跪着,半分都没挪,让他起也不起,只说要求他们原谅。洪爸爸没法管教别人家的孩子,只好去管自己家的孩子,厉声对发怔的洪天道:

“把衣服掀起来给我看!”

洪天猛地抬头看向洪爸爸。

洪爸爸却已经烦躁得耐心告罄,直接上去便掀开了儿子的上衣——

灯光下,腰侧刺青那个“淮”字瞬间就刺痛了洪爸爸洪妈妈的眼。

“洪天说分手后那七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莫淮平复了声调,再次开口,“我不开灯待在房间里,每一天都在想我和洪天的过去,又每一天都在想自己这后半生是不是都得这样暗无天日的过下去了,没有希望,没有快乐,生不如死地过着每一天,又每一天都在怀念一个不知在哪里的人,我爱他,我爱洪天,我从没对他说过这句话,我想把这句话变成一辈子的实际行动来着,但是,我发现,如果我不说,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了,所以,洪天,伯父伯母,这一次我自私地替洪天决定了,我可以没有子女,没有钱财,甚至没有所有人的祝福与接受,但我想和洪天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生活,一起茶米油盐酱醋茶的过日子,像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携持着走完一生。”

莫淮的声音里带着憧憬,但这憧憬却比方才的哭声更有魄力,他让洪妈妈失声痛哭起来,他让洪爸爸有了些许的怔忪,他让洪天顺着墙壁跪下来,带着哽咽声,和他跪在了一起。

短暂的怔忪之后,换来的是洪爸爸无言以对的疲惫:“你们走吧,我要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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