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着聊着转眼间天色就暗下了,窗户外面尽是灯火辉煌。洪天惊叫了一声,惊喜地趴在玻璃上往外看,忍不住赞叹:“真漂亮!”
莫淮也跟着洪天往外面去望,入夜后的北京城,美得确实让人迷醉。
洪天惊叹了好一会儿,才在莫淮专注于他的目光里转过头,声音饱含期待:
“莫淮,我们去逛一下吧。”
洪天说的逛不外乎就是买吃的东西吃完了再买的过程,明明涮羊肉吃得就已经很饱了,洪天还是捧着从天福号买来的一笼叉烧肉吃得不亦乐乎,刚出门没走几十米吃完了,又眼巴巴瞅着莫淮。
莫淮实在无语,问道:“还想吃?”
洪天眨巴眨巴眼睛,表姐那个委屈那个无辜那个渴望:“听说他们家的酱肘子也好吃……”
莫淮无声地望着洪天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伙同他一起往回走,忽然说了句:“洪天,我压力好大。”
沉浸在美食的享受中的洪天连忙讶异着去看他,莫淮在洪天疑惑的视线里悠悠开口:
“你这么能吃,我以后如果没有钱怎么养活你怎么办呢。”
这是飘着细雪的北京街头,霓虹四溢比星辰还灼亮的夜晚,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街市,洪天眨了眨眼睛,一瞬间觉得世界都跟着静止下来了,肚子里的馋虫不叫了,神经里的兴奋因子不作祟了,脚步也跟着挪不动了——
他忽然觉得莫淮真是好看,却又不敢去看他,看着看着就转过目光——
嘴上却道:“我才不要你养活呢。”
两人逛了半宿淘了不少小东西回来,大都是一些不贵的小玩意儿,送人或者留作纪念都很不错。
好不容易踏着千斤重的脚步回到宾馆,洪天累得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就横在大床上睡了,莫淮叫了几次没把人给叫醒,索性就随他去了。帮洪天脱下外套和袜子,再将人挪进被窝里裹严实,左右又就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莫淮从随身背的包里掏出钱包,确定里面的钱足够后重又出门,临出门前还不忘在熟睡的洪天嘴角印下一个吻。
方才逛到汲古阁的时候看到一块菩萨像的古玉,通体碧绿莹润光泽,其中还夹杂着深绿色的丝絮——不算什么好玉,却隐隐约约往外散发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极淡又极雅,说是开过光的灵验之物,送给心爱的人,可保之一世平安。
莫淮从来不信这些东西,可忽然就对那玉起了执着之心,念念不舍起来,刚才带的钱不够买下这玉,他就想着回去带够钱再回来买。洪天的脖子上空空的,有块玉带想想也顺眼不少。
莫淮从精巧的盒子里取出那玉,先是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玉质冰凉直触肌肤冷得莫淮忽的就打了一个哆嗦,但等自己走回宾馆,却渐渐暖起来,洪天兀自睡得正香。
莫淮把玉自脖子上取下,俯下身挂在睡相稀奇的洪天脖上,打了个死结。
暖玉生香,愿保他一世安好。
洪天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迷糊着揉眼起身,胸前就撞上什么东西,低头看去——
是一枚玉,由红绳穿着挂在自己脖子上。
洪天足足愣了半晌,呆呆去摸那温润的玉像,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看身旁还在睡着的莫淮,眉眼如故——
洪天却有些脸红,他最近老是觉得莫淮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不够。
而此时此刻,胸腔里涌动的大潮快掀翻什么,洪天只好去推莫淮,脱口就问:
“莫淮,这是你给我的?”
莫淮嘴里嘟囔里几句,转了个身继续睡,半天才模糊说出一句:“……别吵。”
洪天顿了顿,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重又低头去看那玉,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淮不知道是真困还是在装睡,洪天专注地看了他良久都没反应,洪天忽然起意伸出手指戳了戳莫淮白皙的脸颊,触感一如所料柔软又光滑——
洪天忽然有点嫉妒,又有点高兴,左右端详了一圈确认这个人是自己的后更是乐不可支,低下脑袋在莫淮脸侧亲了一口,异常响亮。
莫淮的身体僵了一下,但还是没能继续若无其事下去,饶是闭着眼,嘴角还是一点点上翘起来,洪天见状,亦跟着无声地傻笑。
两人这几日连续走了不少地方,从中山公园到故宫,再至国家大剧院,最后步行至天安门广场,洪天一路是又叫又跳,不停地扯着莫淮照相,十足一副土包子样。除此之外,两人还去了南锣鼓巷,去什刹海和景山公园,乘地铁逛夜市,吃遍北京街头大小有名的小吃,爱吃的洪天直呼过瘾。
临走时前一天去参加莫淮亲戚家的婚礼,那天早上两人老早就起床坐地铁,却没想路途上聊着闹着就坐过了站,再转车坐回去时酒席都开始了,洪天早累得不行,坐下来就开始狼吞虎咽,莫淮还没出声让他动作小一点,旁边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就开口了:
“……同学,”那女生的表情很是奇怪,“你用的是我的餐具……”
洪天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就蓦地顿下来,有点僵硬地去看那女生。
十七八岁的年纪,容颜姣好青春无敌,水亮的大眼睛瞅着洪天,本就局促的洪天顿时更加紧张起来,磕磕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淮见此目光微沈,不着痕迹地扳过洪天的肩让他转移注意力,接着便把自己面前还未拆封过的崭新餐具推到女生面前,笑容和煦如沐春风:
“我的给你用好了。”
女生的眼睛从洪天脸上移至莫淮脸上,怔了一下不免讶异,却忍住了惊艳和内心波动。能看出是家教甚好的女孩子,但还是不能免俗地偷偷瞥了莫淮一眼又一眼。
洪天也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转眼去看莫淮脸上恨不得明明白白写“虚伪”两字的笑容,顿时郁闷不已,闷闷吃了两口饭又憋不住情绪,伸出一只手来去拧莫淮的腰。
——他一闹脾气就这样。莫淮早都习惯了,却还是在桌子下攥住了洪天急欲挣脱的手,紧紧合拢五指紧扣。
宴席进行得差不多后,大厅里开始有人插科打诨,大多是与新郎新娘关系颇好的朋友们,调笑着这两人的相遇相识和相守。背景音乐却难得翻新用的是洪天不知名的粤语歌,洪天听着听着心里便起了波动,为了掩饰只好转而去问莫淮这首歌的名字。
莫淮看了他一眼,带着三分笑七分复杂地道:“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嗯?”洪天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张学友的歌。”莫淮解释。
闻言洪天点头,忽略内心方才因为那八个字所起的浪潮,专注地去吃自己面前的甜点,但明明是婚宴如此喜庆欢乐的时刻,洪天心底却隐约尝到一股难以言明的苍凉心酸。
莫淮看了洪天几眼也收回了视线,黑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热闹非凡,洪天想象一下他此生有无可能也会有这么一天。牵着所爱之人的手,在无数人或祝福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里走完这红毯,交换戒指深吻后结下一生盟誓——
洪天想象不出来那具体光景,因为莫淮的手一紧再紧,存在感强烈地让他无法忽视。
食不知味地吃着盘里的糕点,手机短信提示音却响了,洪天像是突然找到寄托般手忙脚乱便去口袋里翻手机,打开一看——
“我想象了一下你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搞笑很滑稽,我也一定会狠狠地取笑你,一边笑你笑得你开始生气不理我,一边又深深觉得自己很幸福,这些都是一定的事情。”
来自莫淮。
喉咙一紧,洪天却扑哧笑了出来。
筵席将散,洪天背着包拿着喜糖在酒店门口等去洗手间的莫淮,却碰到了方才酒席上遇到的女生,女生看了他几眼,终还是犹犹豫豫来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给我电话号码吗?”
“我?!”
洪天指着自己,一副火星撞地球的惊讶表情。
三陆 衬衫
洪天大学生涯的第一个寒假就这么不温不火平平淡淡无所事事地过去了,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跟莫淮一起去了趟北京,带回来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和食品。
开学前几天和杨睿安电话聊天时说到此事,洪天还跟他道自己从北京给他们这些吃货带了不少东西吃,杨睿安当即就在电话里欢呼雀跃起来,直嚷着等洪天到站自己要去接,挑拣着先把好东西给吃掉再说。
不出意料的,洪天刚下火车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走到站里,就老远看到鹤立鸡群般王子一样的杨睿安。杨睿安也看到了他,远远就跟他招手,咧着嘴小跑着就奔过来,接过去洪天手里的一个包,悠哉悠哉跟着一边走,笑嘻嘻说着没完没了的琐事。
这边两人交谈甚欢刚拦了辆出租准备上去,那边洪天的电话就响了,洪天掏出手机一看——
路方蓝。
在北京偶遇的十八岁女生,从那天跟洪天交换了名字和手机号码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
“喂?”洪天空出手,接起电话。
那边女生的声音漾着清甜,问他:“火车到了没啊?”
“刚到。”洪天其实不知道怎么和女生交流。
“嗯,那边听说现在很潮湿啊,你过去要好好注意身体啊。”女生叮嘱。
洪天无端就红了脸,眼见杨睿安投过来狐疑的视线,忙转了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你……也好好复习,要高考了……”
两人又散散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要说这时不时和路方蓝的电话打得确实是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甚至还觉得有点心虚有点对莫淮歉疚似的,但这个经历对和女生甚至没有过适当交往的洪天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和无从拒绝的,单是每次听女生用细细软软的声音讲电话,洪天都会忍不住和莫淮比,心里有一些小遗憾又有一些小怅惘。
但出乎洪天意料的是,路方蓝到现在为止竟也没有提及过莫淮,甚至没有洪天以为中的利用他这个炮灰接近熠熠发光的莫淮来着。这让洪天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很是困惑。
于是洪天的生活除了偶尔多几通和路方蓝的电话,也大多还是按照以往的轨迹在走。忙着应付莫淮的突袭查岗,和宿舍那群疯子们玩乐,赶作业抄作业,逃课赖在床上不起——
这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而转眼间,就蹉跎到清明节假期去了。老大老二事先就在网上订好了回家的打折机票,于是在这个湿漉漉的季节里,宿舍里只剩下不打算回家的杨睿安和穷得回不起家的洪天。
本来莫淮是要赞助洪天回去的,但前几天因为和路方蓝打电话时占了莫淮突然打进来的线,洪天自然是不会冒傻气去跟莫淮说路方蓝的事情的,但两人还是说岔了几句闹得好几天都不冷不热不大愉快。洪天被磨炼得早已不把这种事当心事看了,干脆顺其自然去不管它。
把老大老二送上飞机,杨睿安看看天色,跟洪天提议:
“最近穷得揭不开锅了都,咱们走回去吧。”
洪天顿时就囧了,一副看外星人的样子乜他:“你傻了吧唧的,这一路那么远,走到天黑也走不到,况且你认识路吗,亏你还是个本地人,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杨睿安无故被讽刺也不生气,笑得像个女生一样软绵绵让人生不起气来,嬉笑着捏着嗓子道:“那相公咱们走去美食城吃饭吧,奴家都饿了~”
洪天皱眉一副嫌弃模样看着小媳妇样的杨睿安,十足受不了表情:“给老子闭嘴,死开一点,别说老子认识你!”语罢翻了个白眼就径直往前走。
杨睿安全不着意,笑呵呵跟上去。
两人在美食城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吃了饭,结果还没等到回学校杨睿安就不行了,苍白着脸捂着肚子要上厕所,说是吃的饭不干净。洪天骂他娇贵自己吃也没事,却还是带人立马就下了公车,找路边的行人问了公共厕所,赶紧把人送了进去。
结果杨睿安在里面不负众望地呆了将近半小时,等得洪天差点进去把人直接给踹茅坑里。
好说歹说回了宿舍,洪天才隐约觉得事情有点大条,杨睿安拉肚子拉得甚至连出厕所都困难,最后拉不出东西了才让洪天给搀出来,平时的精神气全不见了,脸色白森森的,特吓人。
洪天倒了瓶热水给他暖肚子,还是有点担忧:“可能不是饭的问题,要不我们出去看一下校医吧,看校医怎么说……”
杨睿安讲话都没了力气,却还是坚持不出门,“谁能跟你比……你丫就是……个莽夫……”
“好好好,”洪天不和他争,“我是莽夫我活得粗糙行了吧,快穿衣服我陪你去看校医。”
“不去……”杨睿安挥开洪天伸过来的手,五官都疼得变了样,“拉一会儿就好了……”
“不好!”洪天绷起脸难得强势一回,直接背起看似人高马大实则轻飘飘的杨睿安就出门,“我不跟你废话,反正你今天死也得给我死在医院里。”
杨睿安趴在洪天背上半天没说话,等都下了一层楼洪天才想起没给杨睿安拿外套,又原路返回去取,杨睿安这才委屈地控诉他:“……洪天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竟然咒我死……”
洪天撞开门,直截了当拿起外套就反手撂给杨睿安,语气生硬:“我咒你你就死啊,还真没出息。”
杨睿安的脑袋被厚外套挡住了一些光,却还是从眼里闪烁出错乱有致的粼粼波光来,顿了顿,竟无声笑了出来。
在学校附属医院又折腾到大半夜,归根结底还是吃的东西不卫生所致。医生刚把这个结论说出来,洪天立马就囧了,有点不太确定地插嘴:
“那啥大夫,我也吃的……”
大夫连头也没抬,径直在纸上龙飞凤舞写药单:“因人而异,体质不同反应也不一样。”
闻言洪天略带同情地瞥了一眼垂着脑袋倦怠不已的杨睿安。
洪天去买了药就领着拉得头昏脑胀天昏地暗的杨睿安打车回学校,把人尽心尽力地送床上,脱了外套裤子和鞋,还严严实实给捂上了厚被子,怕他冻着受凉又拉肚子,还特意去柜子里把老大的大红花图案的棉被给人压上。
结果半夜杨睿安被热得直叫唤,迷蒙着睁开眼要喝水,洪天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却还是痛苦不已地使劲抓了抓自己鸡窝似的头发,任劳任怨又去倒水。
被大少爷一般待遇的杨睿安这么一折腾,洪天一夜睡了两小时不到,困怠得走路都快要睡着,所以把昨天莫淮没给他打电话的事情也没能让他有所觉察。但是,但是杨睿安实在太过分了!
杨睿安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从厕所飘出来,晃去自己的小床,蒙头就睡,洪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被子里那人唔隆隆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洪天……我想喝鸡汤……”
洪天眼角一跳,粗口忍不住就爆了出来:“鸡汤你妹啊!食堂都关门了我去哪给你弄鸡汤!”
“……我想喝……”杨睿安不管不顾了。
洪天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忍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怒气冲冲跑到杨睿安床前冲着那鼓囊囊的被子就是一脚:“滚你妈的蛋!”
杨睿安识趣地在被窝里晃动了几下,哼唧了几声便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