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阳(出书版)BY 天使J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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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儿,上官修见他都没反应,索性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带走。

任他牵着的人暗自发笑——

像个娘儿们的小子谁不牵,偏偏牵上了一头禽兽,难道他都没发觉,禽兽根本就不需要说人话。

上官修绕着马厩寻找一辆骡车,嘴上碎念:「我说过了,一旦我有能力,我一定将你带在身边,让你一辈子都跟着我,我不会欺侮你、不会看轻你、不会像那些混帐一样……」

「哦。」这会儿,他很配合地上了骡车,倚靠在车篷内,撂下一句话:「往后,你可要担心自己了。」

「什么?」上官修回头,适才压根没听清楚。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暗忖流亡已久,直到此刻——终结了自我放逐。

丹阳县城。

初来乍到,重获新生的上官修顺理成章地接管一间骨董铺,四大领头好生迎接。大厅之上,众人请东家上座,奉茶水、稍事歇息,便开始让东家逐一了解状况——

进行交接的领头之一姓刁,外号:三杯酒,铺子内的人都直称「刁三杯」。

上官修只消一听名号就知刁三杯并非一般寻常人,那相貌虽普通,但个子矮小,不难辨认。

接下来,另外三名领头分别报上名号:

玉算盘——面如冠玉,擅长五行方位之术,可推衍礼制的要求条件找出古冢、陵寝所在之处。

铁钩子——攀岩走壁的好手,轻功了得。生得獐头鼠目,比盗匪还像盗匪……

单摸金——顾名思义,擅长摸金,凡举金银铜铁玉瓷等器物,经他之手有几斤有两重,几乎分毫不差。

至于其他人,都是铺子内的打手,负责日夜巡守。

上官修宛如一头小羊落入一群豺狼虎豹之地,尚不知寸步不离、謢在身侧的还是泯灭人性的禽兽。

在刁三杯的安排之下,阿丁被人领去跟其他下人们熟络。

尔后,刁三杯领着东家了解环境,从店铺内一路走到掌柜房,再绕着延廊转折回到店铺后的楼院,内有仓库、地下禁房,皆以铜墙铁壁铸成。

刁三杯奉命将钥匙交给东家,「高爷交代,咱们一伙人都得听东家的命令行事,将这一据点的骨董铺给撑起来。」

上官修点了头,「这是当然。」

「东家,这边请,我带你去看厢房、卧铺。」

「有劳了。」

刁三杯沿途说明:「楼院内,耳房设有两处通铺,是给打手们居住。东家有自己的独立房,至于我和另外三位领头就住二楼的厢房,东家有事要找,只需喊一声即可。另外,三餐由厨子包办伙食,其馀自行打理。」

「嗯。」他暗忖可以适应这一切。

「东家若有其他需要或缺什么物品,尽管吩咐,在下一定会帮你弄来。」

他有礼的称呼:「刁爷,不用麻烦了。如有缺什么物品,我自行上市集添购即可。」

「嗯。那么东家带来的人,除了家仆阿丁,在下尚不知你身旁的这位怎称呼……职务究竟是什么?」

始终不发一语的人打从进入这间铺子便受人瞩目,尤以他的血统并非汉族人,一双刀子眼犀利冷冽,五官轮廓深刻。刁三杯暗自打量,对方似藏拙,但那身上自然散发的阴狠却瞒不了他们这些有武功底子的内行人。

上官修介绍:「他是我朋友,话不多,我叫他哑……不,是武夫。」临时起意为哑夫改了名字,暗忖依他不多话的性子,恐怕也问不出真实姓名。

「武夫,请多指教。」刁三杯拱手抱拳,先敬人三分。

「嗯。」武夫并未回礼,态度显得傲慢。

上官修一察觉刁三杯的脸色有异,登时解释:「刁爷……请勿见怪,武夫不擅与人交际,也不懂咱们汉人的礼节,他是个闷葫芦。大伙儿何不省了客套,以免徒生误会。」

「哦……既然如此,我这人也不讲究细节。时辰不早了,请东家好好歇息,在下就此告辞。」

上官修待人走后,不禁叹了一口气,抬头拜托:「武夫,以后别这样不理人可以么?」

他没吭声,自行环顾这厢房内的摆设简单,桌、椅、床、衣柜,该有的都有,不缺什么。

上官修搁下包袱,在桌旁坐下,长途舟车劳顿,神情略显疲惫。

武夫迳自打开包袱,为他挂好衣物,放妥笔墨纸砚和几片膏药。视线一瞥,小子趴在桌上似睡着了。

怎这般不济事?他悄然无息地靠近,怀疑他身上带伤,却一路忍着没说。

毫不费力的将小子给抱往床榻平放,人醒了,两眼眨了眨,迷糊地说:「你还没走么……可以去睡通铺比较宽敞……」

他置若罔闻,动手敞开他的衣衫,检视那缠在胸膛的纱布裹了好几层,耳畔又传来他的碎语:

「我没事……断掉的肋骨早就被大夫接好,只要定时换药,过阵子就恢复如初……」

他挺身站在床沿,冷冽的眼神映入他昏昏睡去的模样,那过于苍白的倦态牵动着一股怒气在腹内翻腾汹涌,刹那之间,脑海窜起欲杀人发泄的念头……

啪嘶!

上衣的布帛在两掌之下撕裂,随即褪去丢弃于地,他光裸着上身半躺在他身侧;两人半斤八两,皆有伤在身。

差别在于小子受不得,而他却受得,天生的触觉迟钝和超乎常人的忍耐功夫让他压根没将任何羞辱放在眼里,泰半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人。

拉了被褥为他覆上,他守在一旁,暗压下嗜血的冲动,避免再度成为禽兽,枉费了他的意外搭救。

翌日天亮,上官修看着武夫就睡在身旁,也没介意两人同睡一张床,似乎理所当然。

轻手轻脚地越过他的身子爬下床,上官修套了鞋,顺手拾起一件破衣,不禁皱眉,回头瞧着他也醒来,「你怎么将衣裳撕了?」

「再买新的不就得了。」武夫坐在床沿,伸手拉他过来,解开他身上的纱布,「你该换药。」

上官修不介意他的碰触,彷佛也是理所当然。

「我去拿药布。」

武夫起身取来药布,再度坐回床沿,动手为他更换。

太过贴近的距离引起一份好奇心,上官修怔怔地看着他半敛着眼,神情专注。眼往下瞄,察觉他包扎的动作十分俐落,「你以前常做这种事?」

他充耳不闻。

「怎不回话?」

他裹好纱布,绑了一个活结固定,才开口:「几时换一次药?」

「早晚一次。你不仅话少,还会答非所问。」上官修有点儿恼,难以看透的武夫,似不将他当作贴己的朋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防着我……」

旋身扔了破衣裳,他走出房外找人借衣。

被招来问话的汉子不一会儿就将衣裳拿来交给东家,态度恭敬,告知:「早膳已准备好,铺子内的人都在大厅上等东家一起用膳。」

「好,我马上就来。」上官修略显不好意思地走回房。

扔了衣裳给武夫,随即漱洗一番,两人形影不离的前往大厅——

入座后,上官修不察众人的神色有异,好几双眼睛时不时的探向他们俩,武夫的态度依然傲慢,彷若他才是这铺子的主人。

上官修闷头吃饭,兀自思索须找一名伙计招呼登门而来的客人,这工作由阿丁担任颇适合。否则,外人一瞧见这铺子的人都像绿林草莽,不像商人,那感觉就像见鬼、讨债的……还有,家乡的龙泉窑场变成了官窑,已让渡的五间铺子恐怕也撑不久……现下,他首要得掌握这铺子内的骨董数量等等……

端着饭碗,他起身走出大厅外,循着印象中的路径前往掌柜房,留下一屋子人均傻眼……唯有武夫不动声色,继续吃一桌子的佳肴。

「东家……端着饭碗上哪?」刁三杯询问武夫。

他没搭理。

玉算盘可算不出东家会绕往哪儿去。

铁钩子回了神,暗忖高爷怎派来一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有伤在身的小子掌铺子,莫非他有神通?

单摸金搁下碗筷,朝众人说:「我吃饱了,这就去瞧东家有啥需要或吩咐。」

武夫不动如山,冷冷道:「那小子肯定想到了什么该做,他不会事先说的。」

「哦……你倒是了解。」刁三杯手握一只碗,虎口一收一放,碗碎裂成数块,叮叮当当地敲上桌,颇有挑衅及下马威的意味。

武夫勾唇冷笑,刀子般的眼神盯着对方的手骨,问:「你可知要截断人骨有几种法子?」

刁三杯一愣,没想到他有此一问。

武夫迳自往下说:「敲、折、捶、打、震、切、辗……不胜枚举,我最上手用刀剁,力道分寸得拿捏好,否则刀锋易钝,断不了骨,皮肉相连,肉末四溅……」

尚未说完,周遭的人纷纷搁下碗筷,已倒足胃口。

武夫视若无睹,自言自语:「走掉的小子叫我武夫……未免太过文雅……我像么……明明是屠夫,却为他受限了……」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转在手中把玩好一会儿,支起手肘,刀尖似在剔指甲缝。

众人岂料,他持刀一挑,一片指甲瞬间飞起,而人不痛不痒地笑笑……那诡异的眼神透出一丝冷芒。

他是人么……

「喀——」刀插入桌,武夫回敬:「谁要试试?」

第五章

微妙的,整间铺子转眼易主——大伙儿明着尊敬东家上官修,暗地里却忌惮那亦步亦趋、跟随在侧的蛮夷武夫。东家的身边彷佛系着一头野兽,只消几日,众人皆知他伺机而动的监视着,唯有那少根筋的东家毫无所觉。

大伙儿仍处于观望期,以致并未派人向高爷私下禀告。

掌柜房内,上官修分别交给他们四人一封亲笔信函,道:「得麻烦你们出一趟远门办事。」

「嗯。」四人异口同声:「东家要咱们办些什么?」

「请你们各自依照信封上的地址前往龙泉老字号的铺子,将信函交给大掌柜,然后捎信回来。事关紧要,不得延迟。」

「这没问题。」

上官修已将帐册、库存和有待转运的骨董数量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且核算过铺子开张至今,两个多月来的收入仅能用生意惨淡来形容。他忧心忡忡:「这间铺子的骨董单价太高,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更糟的是没有打响名号,万事起头难……」

「哦……」在座的四位领头心想:他们不擅经营,只擅于偷盗,铺子的地点是高爷找的,这市集周遭明明就很热闹,岂料运气有点背,上门光顾的客人都要买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却不是买骨董碗、盘、壶等等回去摆设观赏,遑论是其他更值钱的古物。

呿,真不识货!

上官修继续说:「请四位爷们收拾、收拾就立刻出门,而我打算暂时歇业。」

「什么——」一声惊叫由四人口中发出。

玉算盘锱铢必较:「这怎么行……东家打算歇业,高爷和咱们不就赔死了。」

刁三杯说道:「开商铺花银子,咱们又养了不少人,还有日常开销……」

单摸金和铁钩子两人也鬼叫:「东家,咱们是让你来赚钱,不是让你来赔咱们的钱。」

非常不满,刚合作就触霉头!

上官修冷静地应付:「若不歇业,这铺子恐怕撑不到半年就倒帐!」

「啊,东家又触霉头!」单摸金又叫了。

上官修不禁摇头,「不歇业重整旗帜,这铺子可以收了,省得烧钱。」

「你在说啥鬼话?」铁钩子瞪着他。

「我并非开玩笑。」此刻,他的处境无疑是跟一群草莽纸上谈兵,运筹帷幄他们一窍不通,抱怨再多也无济于事。

刁三杯仔细一想,话中有话地说给其他人听:「若倒帐,门外的幌子得拆了,往后就只能当骨董转运的据点之一,高爷会另外找铺子请人经营,咱们会让人给笑话不济事。」

东家尚不知高爷和旗下的人都干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只当人是单纯的商人。

旗下的各路人马暗中也会较劲儿,偷盗和转卖一体两面,他们皆是重面子的绿林草莽,可不想发生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其他三人的态度渐软,挺左右为难。

上官修言明在先:「这间铺子若想走长远的路,你们就得听我的。」他端不起架子,且以晚辈之姿,料想自己恐怕镇不住这四位领头。不过,他不会让步。

无论在外如何受人耻笑是败家子,如今有机会一试身手,他岂能轻易地退缩。

「好吧,你是东家,既然决定歇业,咱们理当听从。」玉算盘不情不愿地丢下话,起身离开掌柜房去收拾行囊。

「我和铁钩子也要走了,东家交代的事项,我们俩一定给你办得妥当。」他和铁钩子都很识相,功夫底子较差,可不想被东家身旁的那头野兽给活剥一层皮。

刁三杯姑且信他,拱手告辞,人也离开掌柜房。

上官修回头拜托:「武夫,能否帮我将铺子外的幌子拿下来。」

他二话不说走出掌柜房,上官修望着那道背影消失,不禁暗忖:幸好有武夫在身旁可以依靠,否则,他不敢想像这四位领头儿若发起脾气,会不会对他动粗。

入夜后,已暂时歇业的铺子内显得冷清,奉命行事的四人各自带着一两名人手陪同,院内仅馀两三名打手轮流顾守。

上官修沐浴后,站在回廊处,遥想家乡过往……思念着爹、娘以及那一口龙泉窑昔日喷焰窜烧的景象……低敛眼眸,抬起双手,怔怔地看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制窑场的生活……叹了气,他收拢双手,随风带走一身的忧伤。

回到房内,尚未沐浴的武夫上前敞开他的衣衫,动作俐落地为他覆药,包扎。

上官修失神,未察一只手掌沿着胸膛抚摸至锁骨、脖颈……直到指尖摩挲着双唇,他才愕然回了神。

抓下他的手,问:「怎么了?」

「想我。」

上官修怔了怔,「不是。」

武夫盯着他的双眸,太过澄澈,似不受污染的两潭清水,一刹那就浇熄了所有欲念……究竟谁才要担心?眼前的小子肯定没尝过肌肤相亲的滋味,既无冲动,就像一张白纸。而他满脑子不想女人,只想把这小子压在身下,操得他浪叫……想太多了。

「哼。」他拿了换洗的衣物,迳自走出房外。

上官修愕然回头,压根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隐约察觉他不高兴,哼什么意思?

没吃饱么,莫名其妙……

县城内,街坊上的商家、食肆林立,沿街走串叫卖的摊贩也不少,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

上官修带着武夫看似无意的随处逛街,却暗中观察各家商铺贩售的商品和特色。

几乎走遍大街小巷,所得的结论:高爷并非择错开设商铺的地点,但是在铺子的斜对面和街角处已有两家老店经营骨董赏玩,贩售的价格较为低廉,泰半是仿古物,欺骗顾客,做生意一点儿也不老实!

莫怪顾客不上自家的铺子,除非遇到独具慧眼的买家。他一脸懊恼,得想个法子解决问题。眼下乱瞄一阵,霍地疾走到一处泥地,蹲下身来抓了一把土,揉捏良久,又搓了搓,细碎的泥土从指缝间纷落。

他一再重复动作,武夫则安静地陪伴,犹如站岗于军毡外的将士,面无表情的眼观四方。顶上的太阳正烈,武夫担心他会中暑,遂开口唤:「小子。」

「嗯?」上官修头也没抬。

「热不热?」

「不会,我在想事情。」

「渴吗?」

「不会……」

「别中暑了。」

「你放心,我习惯了烧窑的高温,这会儿在太阳底下玩泥土,才不会有事。」

「嗯……」回去之后,他打算剥了他的衣裳,让他清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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