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是他知道就算这个水晶就算拿到他的手上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我后来才知道，两者都是。

后来发生很多事情，但是我并不后悔。

因为沧流的想法太可怕了，我不能在这里陪他，我想见谢以安。

我当时只是跟着沧流跑，我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感觉。

那种光芒照在我们身上，地上却没有影子。我不明白这说明什么，我是学艺术的，不是学物理。

但是我却知道，如果我们不是透明的，那就是这种光线根本不是普通物质，也就是说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地震。

周围的植物和建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光线的关系，出现了一种褪色的迹象。

这种颜色就像在阳光下暴晒过度的一种灰败色。

沧流在桃花林前停了下来。

整片桃花林的桃花瓣四处飞舞，它们看起来是那么无辜和凄美。

那花瓣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流卷上天空，又无助地顺从地球引力飘落下来。坠落的速度很慢，慢到我能看清它们如何在空中翻卷飘舞，就像在看一部艺术片。

“沧流！”我听见凄凉的声音，那个少女从桃花林中跑出来。

沧流想跑过去拉住她，叫她的名字：“桃语！”

可是桃语就像没看到沧流一样，在桃林里四处张望。她的视线转来转去却没有能停在沧流身上。

她已经哭了出来，眼泪不断地流下来，但是她甚至没有擦掉，只是徒然喊着沧流的名字。

在沧流和桃花林之间横亘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谁也没办法迈前一步。

沧流是那么惊慌失措，是我第一次看见，可是我的心里很不滋味。

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沧流的力量自然没办法控制时空。任何时空都有它的秩序，而现在，沧流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这块水晶。

它可以控制时空的流动，沧流把它倒回到这个时间段，但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我和沧流，本来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所以现在，我们没办法再融入其中。

我心里竟然无比镇定，甚至我感觉，我快要离开这里，回到谢以安的身边去了。

但是，那种洁净的空气的感觉没有改变，甚至愈演愈烈，仿佛要将整个时空用漂白剂全部漂白一遍。

我看到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脚下的地面也高高低低地不平起来，而坚硬的地砖一点也没有要裂开的迹象。

桃语依然在那里哭泣，她急切地寻找沧流，好像找不到就会死一样。

沧流明明就在她的面前，但是她一点也看不到。

沧流现在已经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桃语。

我忽然宁愿沧流用那种憎恨的眼神来看我。

现在沧流忽然变得和我们之前相见的时候一样的表情，没有愤怒和惊慌，深情安静地就像在看一部电影。

只是，我依然能看到那种巨大的悲伤在他黑色的眸子深处涌动翻滚。

我紧握着水晶，我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但是……周围灾难一样的变化让我产生了一种负罪感。

我明白沧流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桃语，原来他是爱上了桃语。

可是……

为什么要这样……

沧流为什么牵扯那么多的人进来……

“既然来了，就好好看清楚……”沧流忽然轻轻地开口转头看着我，我一下子感到一种寒意，就像心脏一下子被人攥住的感觉。

沧流说完就回过头去看桃语：“那块水晶已经没有用了。”

桃语哭泣着，看上去绝望又悲痛，不断叫着沧流的名字。

可是我说不出，现在沧流和桃语哪个比较痛苦。

第六十三章：桃花林（十四）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的景物就像被溶解一样，像沙子一样缓缓地被分解。

事物的边缘就像沙子一样分解开来，但是确实缓缓地往上升去，而原本的颜色也变成了雪白，雪白的沙子往天空升冉上去。

我和沧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周围上升的沙子让我感觉到自己仿佛在往下坠。

在银色的一片沙漠中缓缓下陷的感觉。

渐渐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沧流看着那片混沌的景色说：“天界的大门……关闭了。”

我一时无语，我在谢以安的话中无数次想象天界大门是如何关闭的。

我没想到竟然是像世界末日一样的降临。

我的眼睛依然能分辨一些什么，华阳公主站在桃花林前，身体依然笔直，气质高贵，看着伤心欲绝的桃语。

我想不出她在想什么，她不害怕吗，不恐惧吗？她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吗？

一片混乱中，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是门缓缓移动的声音，最后一声沉重的“砰”的一声。

门关上了。

我看不大门在哪里，但是我听到门已经关上了。

周围安静下来，周围的景物正在慢慢地恢复，然后是颜色的恢复。

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这片桃花和这华丽的宫殿。

唯有天地间桃花的花瓣轻轻飘落的声音。

落在地上。

我的呼吸有些重，被这里的如此安静的气氛渲染地紧张。

我忽然坐到了地上，我真佩服自己能坚持到现在。

沧流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他走到我面前：“你可以回去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怀念一下过去，但是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能力改变些什么。”沧流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却让我汗毛孔发怵。

“所以，我还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沧流柔声说，“不久之后我们就会再见了。”

“……原来的计划？”我的喉咙就像被塞了块海绵，声音出奇的古怪。

“我要你的眼睛，”沧流柔声说，“你让我的怀念时间过的很快。”

我一时无语。

我不知道之前的时间对沧流来说，是不是每分每秒都像黄金一样珍贵，而我却轻易地打破了这一切。

“本来还有三年的，”沧流轻轻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是回忆而已。”

我已经分不清了，这是沧流的回忆还是错乱的时空，我经历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我迷惑极了，手里的结晶体锐利的尖角刺的我的手发痛。

“回去吧，回谢以安身边去，”沧流过来轻轻地推了我一把。

我原本依凭的地面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的身体一下子有种失重的感觉，我只听见沧流轻柔的声音——

“好好享受最后的时间，和我一样。”

我就好像落入无尽的黑暗一样，但是眼前又划过无数的场景。

那些场景无比熟悉，都是我之前遇到过的事情。

桃花林的事，和白涟喝酒的事情，和谢以安吵架的事情，谢以安开车一起来桃花林……

就像记忆的倒带，那些场景无比熟悉又陌生地在我面前一一展现。

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一种水晶，能让时间在它的晶面中无限地折射和回忆，让人们沉浸在其中呢？

我在那个错乱的时空中遇到的事情是真实的吗？

那个冷血和狡猾的沧流，在月影阑珊的时候，是不是真的那么温柔地笑着看着心爱的女子，那个爱恋着沧流的公主是不是真的骄傲到可以忍受爱情的离开，而我……真的只是见证了这一切吗？

漫天桃花飞舞的时候，我后悔了吗，我后悔我动了那块水晶，让一段美好的回忆快速结束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到谢以安身边而已。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以为回忆结束了，我刚才看到的最后的片段是在我母亲的子宫里。

所以我想回忆结束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副场景进入我的脑子。

就像我亲眼看见一样，可是闭上眼睛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片寂静的黑色，下面是火焰一样覆盖着大地的红色花朵。

单薄的花瓣伸张开来，在没有叶子的花茎上轻轻颤动，那么多曼珠沙华连成了一片就像大地也是火焰一般的红色。

我把眼睛睁开，可是看到的依然是这幅景色。那么喧嚣热烈的火红色覆盖住贫瘠的黑色土地，开在幽冥的每一个角落。

那密密麻麻的红色花朵就像没有尽头一样的蔓延，这时候忽然走过来一道身影。

玄黑色和赤红色的长袍，露出纤细的颈项和单薄的肩膀，黑色长发的少年走在曼珠沙华铺展的土地上。

我虽然只在白涟的法术中见过他一次，但是那种容貌看过就不会忘记。

是彼岸花妖。

他似乎在赶时间走的有些急，这时候另一道身影追上他，一把拉住彼岸花妖。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在争执。不过看他们的口型，似乎是彼岸花妖赶着去做某件事情，另一个人就不让他去。

我打量拦住彼岸花妖的那个人。

是一个银色长发的少年，敢情阴间出产帅哥还是怎么的，竟然个个那么英俊。

谢以安就不用说了，黑鹫虽然性格诡异，客观地从外表上看来是不错的。至于彼岸花妖更是不用说了，而这个银发少年也是一副英姿飒爽，英俊挺拔。

想到自己一副平凡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忿忿不平。

怎么说呢，大概是这个记忆跟我也没有关系，我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我就胡思乱想着。

我只感觉身体还在往下坠，如果之前是我自己的记忆，现在恐怕进入了时空的乱流，进入了别的什么时空。

不知道在这种时空里这么吊着，会不会饿，会不会渴。

我不是不害怕，但是比起在沧流身边，我甚至更愿意在这里飘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至少这里会让谢以安更容易找到我一点……

彼岸花妖最后还是跑开了，那银发的少年站在彼岸花丛里目送着他离开。我想，这个少年幸好不是谢以安，要不然我肯定会难过，因为我不喜欢谢以安用这样的眼神去目送一个人离开……

最后彼岸花妖跑进了一个法阵，我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法阵，也没有看到过字符会像萤火虫一样悬在半空中……

他的一只手里握着一颗珠子，直觉告诉我，那就是谢以安的眼睛……

他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上是高傲和忍耐，忽然那视线直向我看过来。

就好像埋藏在地底深处的黑曜石一样美丽，又仿佛是这寂静的黑色天空中唯一的星辰，坚硬又美丽。

我不知道那记忆是穿越了多少时空，我呆呆地看着，做不出反应，你不能指望我对一个记忆体做出什么反应。

最后法阵中黑暗的光芒把他笼罩住，当黑暗消失的时候，一切归于寂静，只有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悄然开放……

忽然我的身体一种，随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出去，一口窒闷的气一下子冲出我的口腔，我咳嗽了一下，竟然吐出了一口血。

我小时候身体很差，但是还没有到要吐血的份上，这是我第一次吐血。

我用手掩着嘴，看到从指缝里流出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

眼睛被阳光照地刺眼，忍不住眯起眼睛，喉咙里痒的厉害，我努力调节自己的内部环境，我知道恐怕还想吐。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忽然从后面抱住我，我本来就在深呼吸，现在被这么一勒，一口血又喷了出来，落到了草地上。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一边在这个人的怀里挣扎，知不知道一口血我要吃多少东西，吸收多少营养才能吃出来！

我忍不住回头怒目而视，看到谢以安那张无比紧张的脸。

“怎么样了？”他着急地问我。

“……浪费一口血，”我张着血盆大口说。

谢以安一下子笑起来：“能吐血就好。”

“好什么呀！你吐血试试……”我小声嘀咕，他把我抱的很紧。

我们一时没说话，周围很安静，我仔细一看才发现我依然站在桃花林里。

稀稀拉拉地有些游客，离我们站得很远，估计看不到我吐血，不过两男人抱在一起倒是十分显眼。

“喂喂，老谢，放开我！别人在看呢……”我在谢以安的怀里挣扎开来。

谢以安只是抱着我不说话。

“喂喂？”我又推了推他。

谢以安好久才放开我：“你怎么会到了时空的缝隙里，我差点拉不回你！”

“那也不是我愿意跑去的呀，”我小声说，把手在谢以安面前摊开来，手心里是那块三角体的水晶，在阳光反射的纯净的光芒，“我看到了沧流，我拿走了他的水晶，时空就崩溃了。”

谢以安愣了愣，小心翼翼地从我手心里把水晶体拿起来：“没想到沧流居然能弄到这种东西，我以为天界之门关闭前，就已经把这个东西全部收回去了。”

“这是什么？”我问。

谢以安看了我一眼：“一种记忆晶体，在那种年代，神仙都比较容易忘记事情，经常会用这种东西来记录。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之后天界全部回收回去了。”

“可是这种东西可以控制时空，”我皱着眉头说，我感觉这东西挺了不起，但是从谢以安的嘴里说出来好像跟地摊货似的。

谢以安用手抛了抛：“所以很危险，使用不当的话就会被卷进错乱的时空，因此天界才把这个回收了过去。”

“那人界怎么还会有？”我问。

谢以安摇摇头：“哪个神仙落在人界了吧？要不就是送人了……不过这种东西用过一次就没用了。”

“没用了？”

“摆在家里做个摆设吧。”谢以安一笑，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我找了你半天了，没想到到这个东西里去了，你碰到沧流了吗？”

我点点头。

“先去洗个澡，然后在床上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谢以安的心情似乎挺好，拉着我往回走。

“为什么要在床上说啊……”我小声地嘀咕，被谢以安拉着往那里走。

番外：

白涟站在那里看着谢以安把苏深月往排屋那里拉，缓缓地走到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

苏深月的血落在草丛中，那血迹被土壤吸收。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像种子一样抽出嫩芽，紧接着它慢慢生长，没有叶子却开出了花朵。

单薄的花瓣在初秋的风中缓缓绽开，鲜艳的颜色让周围的植物失去了色彩一般。

一朵朵曼珠沙华盛开在苏深月刚才咳出的血液里。

它们娇艳而美丽，纤细又动人，轻轻颤抖着盛开，带来了幽冥黑暗的气息。

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美丽女子忽然在桃花林里慢慢地走出来。

白涟转过身看向那个漂亮的女子，轻声说：“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站在桃花林中，阳光从她的背后照射过来，落在初开的彼岸花上。

“有了这些花朵就能找到最后的归路吧，”白涟轻轻地说。

华阳公主安静地看着这片桃林，面对白涟轻声说：“那么……我走了。”

白涟点点头。

她向着曼珠沙华走了几步，带着贵族的高傲和优雅，忽然回头说：“如果看到沧流……”

她顿了顿才说：“请代我告诉他，我不恨他……寂寞千年的也不止他一个。”

“你终于放弃等他来看你吗？”白涟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