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出书版) BY 陈小杯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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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洵华!」

「有!」

不知道叫了多少次才将那小子的魂给叫了回来。是怎样?不过走一把火箭推进榴弹,这样也能伤心到失魂落魄喔?而且这家伙走傻了吗还是又去哪玩得过火撞到头了?伤心也不是那么一脸飘飘欲仙然后嘴角还流口水吧!!

「我叫你几百次,我说新区那块地的底标。」

「喔!老贼不肯松口,看起来像在暗示要塞钱。」

「塞个屁。」老大一只手指按了桌子一旁的对讲电话,接通后便说:「录一段女学生的影片传给他老爸。」

『老大,什么程度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青风堂中负责掳人勒索杀人灭口等暗黑行动的干部头子。

「削几片肉下来就好,不需要全部切断。」

老大的回答,听起来像是在烤鸭摊前和老板讨论如何料理鸭肉的主妇。

没多久,宋洵华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

「老的,老贼松口了……23.5亿。」

「那就23.5亿。」

「不用再多?」其他公司不敢惹黑道不说,但红门似乎也在觊觎这块地。

「不必。红门前一阵子被警察抄了几批货,伤口还在流血,没那个本钱。」

啧啧,那还不是老大您让人去告密的?他家老大实在有够阴的。黑吃黑就算了,连那无辜可怜的女孩子都可以拖下海拿来当做筹码,这么黑心恐怕将来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那他得赶紧多做些坏事,将来死了才有机会跟着他老大在一块。

是了,现在的他,真的是一天没见到关容允都觉得不痛快。

当初选择加入黑帮前还会斟酌自己有没有选错路,加入黑帮后在干坏事之时偶尔还会思考道德和良心的价值和意义,不过现在就算拿着枪逼他退出他宁死都不走了。

我一身乌烟瘴气,肮脏污秽,无良缺德也好,下地狱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一切都值得,只要让我再靠近你一点,哪都是天堂。

下定决心似地,宋洵华往前一步走到桌子旁,拿起一颗还没剥的栗子。

「哪,栗子不是像你那样剥的老大,不是一整颗的栗子不好吃,而且指甲缝会脏脏的,小弟我示范给你看啦……」

一边念念叨叨地一边示范着正确剥栗子的方式,关容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宋洵华用极其熟练和优雅的动作剥好一颗栗子。

「给你。」

「……」伸手接过宋洵华递过来那颗完整干净的栗子肉,只是怔怔地却没吃掉的打算。

「老大,你不吃吗?」

「……我不爱吃栗子。」

「靠,那你干嘛剥那一堆?」

「……」望着那一堆如小山般破碎的栗子,关容允自己倒是也吃了一惊。

脑袋是泡水了还怎样?

不过是上个礼拜某天看到宋洵华在和堂内兄弟泡茶聊天,看到宋洵华和人抢着那吃到剩下最后一颗的栗子,听到他在那大吼大叫着「妈的栗子是老子的最爱!妈可以给你栗子不能让你!」,看到他把一张嘴巴张得老大凑上去咬着人家手上那颗栗子不放活像一只鳖……

于是昨晚从青帮总部回来时经过黄昏菜市场门口看到摆在路边的栗子摊,也不知道栗子的价钱是怎么算的干脆叫老板包个一千块整数,今早带着那一大包的栗子来,没头没脑地就开始剥……

至于会不会剥,则是剥了之后才想到。

剥给谁吃呢?这件事他倒是不经意。

就算他会剥,真能递得出去?这件事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

有欲则乱,关容允二话不说抓起一旁的垃圾桶,哗啦啦把那一桌子剥得难看的栗子和壳扫进去,毁尸灭迹……

「剩下的你带回去自己剥自己吃。」

「……」

老大你是发啥神经啊,栗子很贵耶,就这么浪费!还有栗子本来就自己剥自己吃不然还谁来服务剥给我吃啊?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借着栗子和老大亲近一些,这下子又没门了……

才怪!一旦下定决心,他宋洵华缠人磨人勾搭人的伎俩,多得足以拍成比台湾狗血连续剧还多集的剧码!

撇下栗子不管,宋洵华转身走了出去没多久又走进来,手中多了一包塑胶袋。

「吃早餐吧老大。」

也没经过关容允的同意,一盒蛋饼就推到他面前,递上筷子,自己也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从塑胶袋里掏出一碗咸豆浆给自己当早餐。

他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他家老大从来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好几次他买早餐时总走想着顺边帮老大买一份,好几次他也真的买下去了,但就是找不到时机,找不到借口拿给他家老大。

现在仔细想想,吃旱餐哪需要什么时机和借口,吃早餐本来就是应该的!他脑袋装了满满的关于健康和养生和好习惯的养成诸如此类正当理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老大吃了这顿,还有往后每天早上都来一顿!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关容允倒是什么话也没说,拆了筷子打开蛋饼的塑胶盒低头就吃。

喔喔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宋洵华乐得眉开眼笑,习惯性地心情一爽嘴巴就聒噪了起来,叽叽聒聒边吃边讲讲个没停,也不知道喷了多少口水到人家的蛋饼内,关老大也不知道是眼睛瞎了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依然是默默地吃着。

脸上是没表情嘴上惜字如金,但心中满满地装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暖暖的东西。

人生第一次有人帮他准备早餐。

人生第一次有人和他一同吃早餐。

虽然这个同他一起吃早餐的人是吵了些,但是哪一次看到宋洵华和其他兄弟吵吵闹闹打打笑笑时,自己心中不是羡慕着的?

所有的人都敬他畏他,这一年来宋洵华虽然不像其他手下对他那样敬敬畏畏每和他讲话就毕恭毕敬的,但拘谨和分界总是存在,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宋洵华在他面前那样轻松自在。

「老大,有件事情我要坦白。」

「说。」

「那个丁二哥的事,是我搞的……」

「喔。」

丁二哥,是他们青风堂负责经营地下赌局和彩金的角头,表面上走经营赌彩,实际上却干着洗钱的行当。黑金子进去白金子出来,他们青风堂最重要的金流就靠着这丁二哥掌着,可以说是青风堂的大掌柜。

可这丁二哥在几天前被人在垃圾子母车里发现,被打得鼻青眼肿骨头不知道断了几处,医生说他脑震荡还得住院观察一阵子。

「丁二哥是我打的,谁要他一天到晚摸我屁股,还乱说话。」

宋洵华气鼓鼓地说着,他人长得俊,又年轻,被吃豆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但这个姓丁的还当着一堆人的面前言语调戏他,说他什么「靠脸比靠子弹强,迟早称霸黑社会」,还说了那句「咱老大不要你没关系,丁哥疼你秀你」,前面那句半对,迟早他宋洵华走要称霸黑社会的,但是和脸无关。后面那句更惹毛了他,是谁说他老大不要他了?

被踩到痛处的宋洵华隔天就带着家伙海电了丁哥一顿,只是他不明白,在医院养病的丁二哥,却在昨天脑袋开花一枪毙命在病床上是谁干的。

「你的脸不对。」关老大突然说了一句。

「我脸怎样,我本来就长这样又能怎样?」

「招蜂引蝶。」关容允的脸色有点臭。

「靠,你以为我愿意啊?」宋洵华的脸色也很臭。

「套起来算了。」

关容允随手拿了一旁本来装着栗子的大纸袋,折起来撕了两个圆洞,扔给宋洵华。

「赐你面罩一张。」

「我不要。」

「那就用刀子画花。」关容允说得轻松冷淡,却杀气十足。

「……谢主隆恩。」接过纸袋套在头上,怨愤的眼光从那两个圆洞射出来。

「……」不行,太好笑了……这样叫人怎么吃下去?看到宋洵华那个纸袋头,原本那因为听到他被吃豆腐而莫名大坏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关容允忍着快抽筋的胃,一脸冷淡地说:

「允许你吃饭时不用戴。」

「谢谢您喔干!」

宋洵华大吼一声跳起来将纸袋拔掉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泄愤,泄完愤后想了想又把纸袋捡起来折一折塞入口袋中。

这可是他头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史无前例的一次,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的一次,收到关老大送他宋洵华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看在那是手工打造的份上,勉强珍惜之!

「……」你把纸袋收走了等下这堆栗子用啥装?(你也不想想纸袋都多了两个洞走要怎么装?)

「可是老大,丁二哥不是我杀的。我只扁他,没杀他。」

「嗯……」他当然知道。

「需要找凶手吗?」

「不用了。」他也知道凶手是谁。

「可是丁二哥是我们青帮的人,这样就被杀掉了太灭本帮志气了吧?我看我还是把凶手抓出来,先打一顿,再割舌头,再挖眼睛,再断手脚,让万人骑,做成人彘,丢到水沟……」

「你敢,我看你还走把纸袋套回去。」关老大的脸色看起来寒得可以冻死人。

「我不敢……」干,想要立功劳还被骂,你关老大的脾气也太喜怒无常了吧?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火……

「老大,还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问,不问我到死都不能瞑目!」过一会,看他家老大脸色稍征和缓,宋洵华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说。」

「你筷子为什么拿反的?」

「……」关容允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他一直都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情,一直也都很少去回想某些不开心的事情。

「不想说没有关系,我跟你开玩笑的……」看着关容允那瞬间僵了一下的表情,宋洵华连忙说道。

「是因为小白。」

「小白?谁啊?」仔细回想,帮内好像没有一个兄弟叫小白……

「我小时候养的狗。」

「白狗吗?」

「黑狗。」

「……那干嘛叫小白?」

「他牙齿很白。」

「……」那我也叫小白。

「小白是手足,是朋友,是家人。」

「……」

「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愿意离我那么近的生物。」而你宋洵华,则是第二个。

「……」可恶的小白!

「我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吃饭,有什么心里话,也多半会和他说。」

「……」小白,我恨你我忌炉你!

「常常帮他洗澡……」

「靠啊老大!小白是母的还公的?」

「公的。」

「……」宋洵华喘了口气,心想还好,但转念又觉得不对,老子我也是公的啊!

不对不对,我跟一只狗计较什么?我可是国色天香活生生大美男一个,牙齿也很白!

小白你受死吧!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突然觉得把一条狗当家人成长起来的老大真可怜,把一条狗当情敌在心中乱吠乱咬的自己也真可怜。

「有一年,吃年夜饭,和家族成员。」

关容允盯着眼前的蛋饼,他想不太起来每年的年夜饭局中,到底围着那张大桌子坐着那一堆关家的成员有哪些,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吃了什么年菜。

只记得每年此刻,他都战战兢兢,正襟危坐,在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面前,一年没有几次机会的相聚,他一点错也不敢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那个男人很少把目光和注意放在他身上,说是忽略一点也不超过。

那一年,他带着小白一起去,小白很乖,远远地站在厅门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年他的位子从离父亲最远的对角线那瑞,升级到父亲左手边邻近的那个位子。

也许走因为他在帮内开始崭露头角,也许是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号儿子,也许是恩赐也许是下马威,关容允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顿饭他吃得更是如坐针毡,食不知味,甚至是不小心将手中的筷子掉到地上也不知道要捡,紧张得他白着一张脸楞在当场不知所措。

小白很乖,又贴心,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慌张和无助,无声地走到了他身边,舔了舔他的手。

「哪来的畜生?没用的畜生!关家人的年夜饭,也敢来搅局?」

他父亲突然大发雷霆,站起身来抄着手中的筷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时,那双筷子就已经插在小白的眼珠子内,从眼眶戳进了他的脑袋内。

他茫然地看着小白在那踢着腿抽着身子呜鸣着到断气,茫然地看着父亲微笑慈爱地对他说:

「不过是畜生。」

到底父亲当时骂着的那句「畜生」是指他还是指小白,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

但他知道许多事情在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了。

他不再参加任何一次家族聚会。

他对他父亲的感觉,从惧怕到无畏,从尊敬到不屑,从低声下气到最后吞了他的帝国。

他不再给自己找朋友,不再随便把关心套在其他生物上,除非他有能力保护那个生物。

「我不用筷子头吃饭,是因为那一阵子我总是觉得筷子头上沾有血和脑浆。不管我换了哪双筷子都一样,后来就变成习惯了。」

「……脑浆……」

「脑浆和你这杯这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关容允用筷子指着宋洵华喝到一半的咸豆浆。

「……这东西叫做咸豆浆,老大,我不喝了,和你换。」

「好。」

关容允倒是挺干脆地大大方方将吃到一半的蛋饼推给宋洵华,然后大大方方地接收了他那杯咸豆浆。

「啧啧啧……」老大的口水啊!想必香甜可口,美味芬芳!

宋洵华陶醉地吃了一口蛋饼,突然脸上笑容僵硬,然后好半天才大声吼叫道:

「马的!这蛋饼怎么这么难吃?饼皮也没煎熟!蛋还臭臭的!可恶下次再也不去这家买了!不对!没有下一次!等下老子就带人去砸店!」

吼了一顿然后看着正在喝咸豆浆的老大,那豆浆倒是滋味不错,关老大喝得津津有味,偶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露出浅浅的微笑……啊……他家老大笑起来可真走倾国倾城,怎么之前就没发现他嘴角旁那小小的梨涡那样可爱的?

是说一整年下来他也没见过几次他老大笑吧。好吧,那杯咸豆浆算是赔得值得!

但……

小白的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呼咙我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金牌看护细致地照料着,嘘寒问暖烹煮熬烤,每天喂得饱饱补得周到,早睡早起身体好,过去常常是病去如抽丝,这回却是病去如抽面纸。

关容允这场病咻咻咻来得急去得也快,一两个礼拜去了感冒也好了,脑袋也不烧了,因为感冒而虚弱的肠胃也健壮了起来,除了几些伤口还没愈得全,原本消瘦的身形看起来也没那么单薄了,之前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变得健康许多,看得他的金牌看护满心欢喜,就算GPT急速上升,也是苦得甘之如饴。

不过也有可能是某个王牌黑医,看着他老板为了伺候某个大爷和兼顾帮内事务,蜡烛两头烧,每天睡得少少操得爆表,在那人前笑得心满意足在那人后却累得精神恍惚,因而感到又是心疼又是忌妒又是焦急,巴不得那个大爷快快好起来而使出浑身解数(浑身医术),才有这么令人满意的成效。

关容允过得滋润,宋洵华招呼得殷勤,看似和谐,但艾可知道实际上才不是这么回事。

这宅子内是充满了笑语,但笑的人也是宋洵华一个,讲话的人也是宋洵华一个,关容允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病抽了之后感觉话又更少了,虽然还不至于冷淡到不理不睬的地步,但也没比一个冰箱热情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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