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出书版) BY 陈小杯
  发于:2012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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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他们玩比大小,扑克牌是用特制的,金属材质,薄如纸片,因为锋利,所以每个人都戴了专用的手套。每个人随机发给七张牌,各自在七张中选三张,然后比总和。不大不小数字最接近中间的那位,便是赢家。赢家可以自由将那三张牌,使用在东家所准备的『玩具』上……」

「『玩具』……就吊在现场牌桌旁众人面前,规则很简单,除了脸之外,用什么方法,针对什么部位,都没有限制。为了让柔软的肌肉能够更方便那锋利的金属片切入,他……他全身上下被绳子捆得密密麻麻。五十二张扑克牌,就是五十二刀凌迟,而通常这伙人,并不只玩一回合就罢休。」

「当玩具被切得浑身是血再无完肤可供玩乐时,他们开始别的型态的游戏。牌桌上的玩法不一定,但赢家可以在王唯冬准备的各种变态的道具中选一样,施用在『玩具』身上。」

「规则更简单,别把『玩具』弄死掉就成。」

「最后,他们把『玩具』从吊架上解下来,放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床上。接着,牌桌上的赢家,便可以大大方方,众目睽睽之下就地享用这个『玩具』。」

「被那薄刃千刀万剐血流满地时,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被那些不堪的道具折磨时,他也没发出半句求饶……可是被那些禽兽们轮流侵犯时,他哭得很惨,口中只不停重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所以和扑克牌有关系的事物你最好避开,还有会出现大型犬类的宠物节目,或水母章鱼泥鳅之类的生态片,或那些介绍昆虫的节目……」

艾可讲着讲着,眼睛泛着血色,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关容允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拖往前用力撞在桌边,刻意地推按那肋骨断裂之处……

「你说,他到底对不起了谁?」

「……」

原本就挺不耐痛的关容允,那断骨被这么一撞一推之下,更是疼得一口气差点吸不上来,好不容易吸上了一口气,却呛痛得咳了起来,结果胸口的伤在咳嗽的牵引下,变本加厉地更疼了。

艾可看着眼前这男人,明明是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了,却依然不吭一声。痛楚全封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子里,到底那深刻的痛楚是来自于肉体或是内心,沉淀在一块却也不分出,只是在他的脸上上一点也看不出任何后悔或屈服的神色。

一个样子……

两个人,都一个样子,分明就如两块顽石,又臭又硬又尖锐,固执倔强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月老还是丘比特这种角色的存在,艾可真的很想问问他们,把这么两颗不知变通的硬石拴在一块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要他们硬碰硬强碰强,然后碎成一堆,同归于尽?

想到这艾可就一整个充满了无力感。他放开了关容允,揉揉眼睛,端起桌上的黑咖啡一口饮尽,然后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离开前,他闷闷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值得吗?」

「……」一直都沉默无语的关容允,在艾可把他桌上那份动也没动过的早餐扔到垃圾桶时,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以前在青帮,有一只狗。」

「……小白?」

「不,那只狗没有名字。他是门房收留的野狗,和我们帮内养的那些狗比起来,他身材瘦小、又不威风,攻击性低,反应也慢半拍。但是门房很认真的训练他,他也很努力地学会了一样才能,就是辨识毒品真伪。因此他在狗群里,也算混一口饭吃。只是常常,他的食物会被比他强壮的狗给抢去,因此他常常饿肚子。但因为弱势,也没见过他争。」

「有一次,门房买了一块好大的鸡排。正要享用时,肚子却不合时宜地痛了起来。拉了几趟,那鸡排他也没胃口吃了,刚好那只狗就在门口休息,门房大发慈悲,便把那块鸡排赏给了那条狗。」

「这么大的一块鸡排,是从来就只有剩菜剩饭的那条狗有生以来从没闻过的香,从没见过的好料。他爱得要命,成天守着,舍不得吃,更担心害怕被其他狗给抢走吃掉。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找了一块泥地,扒开杂草碎石,翻掘着泥土,挖了一个很深的洞,就把那块鸡排埋到泥土中。估计哪天他找到了适合的时机,再把鸡排挖出来吃。哪怕那鸡排馊了变质了沾满了沙尘泥土,但至少不会被夺走,不会失去。」

「你问我值不值得?我不知道……」关容允慢吞吞地做了个结论,然后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趴往餐桌上,将脸埋在臂弯中,那姿态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渺小而脆弱。

就像是将一辈子的话都讲完那样的累,更像是一生的心力都全副耗尽,疲惫得仿佛就此动弹不得,再也起不了身。

艾可看着他,那神情中有厌恶,有怜悯,和更多的叹息:「关容允,你太自私了。」

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只顾着自己的担忧,用尽手段拼了命去守护着自以为是的爱情,但他又思考过对方的感受过了吗?思考过宋洵华的感受了吗?

他真以为他是世界中心还是宇宙中心?

这样完全以自己的想法当做出发点的感情,说穿了,如果这也叫做爱的话,那被他爱上的人,简直是不幸中的不幸……

「你根本不懂爱,也不会爱人。这是艾可,对眼前这个男人,做出最终的评论。

「那你呢?」

「我……」

关容允依然趴在那埋着脸,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般沉沉重重,缠住艾可的心脏往下拉,堵得他胸口发疼,哑口无言。

关容允不懂爱,那他自己呢?

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受到各式各样的凌辱和折磨,他又做了什么?

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提供善后,再一次地,又一次地看着他被糟蹋……

一次又一次,一再又一再,自己到底又做了什么称得上是爱的举动?又有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

「江湖。」

「……」

是啊,关容允,宋洵华,艾可自己,还有那条狗……他们都在这江湖中。

身在江湖,所以身不由己。

对此艾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但难道身在江湖,凡事就只能不择手段?不能有退路也不能感到后悔?

难道身在江湖,身就不会伤,心就不会痛?

「OK,就这些,请帮我秤。」宋洵华将他挑选的几根小黄瓜装入塑胶袋递给老板。

「帅哥,多选几根吧!我们的小黄瓜超好吃!都没农药喔!凉拌最好!你看这根怎样?很漂亮很健康齁?这根也是……」

欧巴桑级的老板娘又多塞了好多根小黄瓜在宋洵华的塑胶袋中。

「可是我用不到这么多……」望着那几乎快撑破的红白塑胶袋,宋洵华有些为难地苦笑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多的就当是我送你吧!你带回去冰着,除了凉拌以外,也可以做生菜沙拉,没事也可以拿出来啃啊!保证好吃保证营养……」

欧巴桑老板娘一张嘴讲个没停,两只眼目不转睛地上下左右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客人,也不管她那卖柳丁的老伴在旁边不爽地猛挤柳丁乱喷柳丁汁……

这好看得天怒人怨的大帅哥是怎样!?

老娘这辈子怎没遇过长得这么俊俏身材又这么好的男人,而且还会上菜市场买菜!!没读过什么书的欧巴桑是不太了解倾国倾城那种成语啦,但方才看他那腼腆一笑,差点没把整摊子的小黄瓜都免费送给他了勒……

「那就谢谢了……」嘴角噙着笑意,弯弯的两道眉下一双凤目水汪汪的,而下眼睑那两条卧蚕更衬得那双眼睛盈盈媚媚,如星似月。

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竟是倾倒众生……

还好宋洵华提了塑胶袋就走,不然再晃下去,老板娘已经准备把小黄瓜摊连带隔壁她老公的那摊柳丁摊一起送给他了……

将那一袋小黄瓜放入肩上的大型购物袋中,那购物袋里早已装满了几乎快撑破的一袋南瓜,几乎快撑破的一袋蛤蛎,几乎快撑破的一袋猪肉……这一路逛来,收获甚丰,虽偶尔被婆婆妈妈藉找钱的机会摸个小手吃个小豆腐,但合算起来,被赠与的,还比他自己花钱买的还要多……

购物袋快满了出来,宋洵华决定再挑一样水果就打道回府。

就在他才刚在水果摊前停下时,听到市场内一阵骚动,先是有人大叫「抢劫啊」,然后就见人群纷纷都往同一个方向张望。拥挤的人群中只见一个七老八十的妇人一手牵着一个幼童另一手指着一个方向焦急地喊着,而随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个黑瘦的男子在人群中快速地钻着。

因为事发突然,大部分的人都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加上那贼身形灵活,现场人多物杂,一时间竟是没人来得及拦住他,眼见着他越跑越远……

宋洵华想也没想,顺手从水果摊上拿起一颗苹果,手一抬就往那贼的方向扔去……

这一扔非常神准,苹果越过了无数乡民,直直打中那贼的后脑。

但贼男贼性坚强,甚是耐痛,竟然连停都没停,继续没命地往前跑。

一见那家伙还在跑,宋洵华立刻又捡了一颗芭乐,往同一个方向扔过去。

这芭乐要比先前那颗苹果更厉害了,不但体积更大威力更猛,还因为形状有点尖,抛出去的速度更甚圆滚滚滚的苹果……当芭乐击中和先前苹果一模一样的落点时,贼男被敲得痛哀一声双脚一阵踉跄差点没倒地,但他还是坚强地压着脑袋挣扎着想继续往前逃跑。

不过因为实在被砸得怕了,所以边逃跑时还忍不住回过头来张望,就怕会有第三颗水果招呼来……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猛一望,却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发软,立刻跪地投降,不敢再逃,一旁追赶的乡民们也趁机把这贼男团团围住,一群人七嘴八舌,准备将他扭送到警察局去。

宋洵华将手中那颗没机会扔出去的凤梨放回水果摊上,脸抱歉地对水果摊老板说道:「不好意思,苹果和芭乐我会付钱。」

「不不不不不,小哥你实在太神勇!不要说是付钱,能被你这么一丢实在是我家水果的荣幸啊啊!这世界上就缺乏你这种正义的年轻人!来来来来,这些,这些还有这些,你都带回去,老板今天大放送,不用钱!就当作是你帮我家水果做宣传的广告费啦……」

「不用了,这……」宋洵华尴尬地不知道怎么拒绝那个热情的老板,他的购物袋肯定是装不下那些水果了……耳边听着远处那个被乡民包围着的贼男可怜兮兮地在那求饶着……

「求求你们啊,我也不愿意啊!别把我送警察局……我上有一百八十岁的老母要养,下头还有八个小孩要养……我是有苦衷的啊……原谅我啦求求你们……我失业没钱啊……我一家子都没饭吃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那人叫得乱七八糟又不知所云,在吵杂的人声中也听得不是很清晰,但最后那句话,却清楚地传到了宋洵华的耳中,让他楞了楞,脑中顿时空白了几秒钟。

「人在……在哪?」下意识地,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句就自己脱口而出。

江湖。

他听见一个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回答道。吃惊之余连忙四处张望,却不见哪个人真的回答了他。

那个声音,是来自他的脑海中,是来自于他的记忆中,可他怎么努力的去回想去撷取,却怎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从哪一段记忆里提取出来的。

只是有些线索隐隐约约地在混乱的脑子中成形,看不清晰,那些画面和感觉破碎得连拼也拼不起来。

一只纤细骨感的手拿着酸痛贴布。

酸痛到几乎麻痹肿胀的感觉来自他的膝盖。

委屈又气愤难耐的情绪在胸口挤压膨胀着比膝盖的疼痛更为难受。

覆盖在膝盖上那辣辣凉凉的热度以及温柔又耐心的仔细按揉。

轻轻淡淡却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声音。

「你以为我们在哪?」

在水龙头下将小黄瓜仔细地搓洗后,关掉水流,宋洵华在公园的长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始啃着手中的那条小黄瓜。

老板娘说的没错,这小黄瓜又脆又甜的,就这样生啃着,也是鲜美好吃。只是一个年轻男人在这只有主妇和老人幼童会在外头闲晃的上班时间,拿着条还不算小的小黄瓜坐在那咖嚓咖嚓啃地着,又是一脸恍神呆楞的神情……饶是那啃着小黄瓜的牙齿白细如贝,饶是那张发呆的脸春风桃花俊俏迷人,但怎么看还是诡异到不行。

大约啃掉了半条小黄瓜后,宋洵华稍微从发呆中回神到了现实,他看了看身处的公园,看了看眼前那些玩着游乐器材的幼儿,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长腿边的一大袋蔬菜水果,有种莫名奇妙的困惑油然而生……

到底自己是谁?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做的一切似乎自然合理得没问题,但仔细想想又显得很有问题。

将小黄瓜咬在嘴上,他连忙翻找出口袋中的皮夹,或许皮夹中有些什么线索,可以帮他解决心中的困惑。

至少让我知道自己是谁吧……

可一个皮夹翻来掏去,除了几张钞票一些零钱和一张搭乘捷运的悠游卡之外,没有身分证,没有健保卡,没有任何可以说明钱包的主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有些颓然地阖起了皮夹,然后望着那个皮夹发呆,嘴中还衔着那半条小黄瓜,整体形象看起来更显诡异……

「啊!」

原本连眼球都动也不动的诡异美青年突然张口大叫一声,口中的小黄瓜应声落地,吓得游乐区那边本来就警戒着看着他的婆婆妈妈们赶紧把他们的小孙小儿拎了就逃之夭夭……这年头时机不好,坏人和疯子很多的,而且看看新闻!坏人多半长得慈眉善目,疯子通常长得一表人才……

连自己是坏人还是疯子也都搞不清楚的宋洵华,此刻瞪着那个毫无特色的皮夹,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浮现。

一行字……

一行宇,一行很重要很重要的字,用黑色的签字笔写在咖啡色的皮夹上,但那个皮夹不是他现在手中的皮夹。

皮夹的表面并不平整,因此那字写得有些扭曲,且咖啡色的皮底和黑色的字在颜色上反差太小,显得稍微模糊,但对宋洵华来说,每个字都是清晰可辨,像用烙印般深烙在他的脑袋上……

双唇不自觉地动着,将印在脑袋上那几个字缓缓读出……那行字写的,是一个地址。宋洵华立刻站起身,地上的小黄瓜和那袋从菜市场中带回的战利品也没心思去顾了,三两步跑出公园到马路边招了台计程车跳上去,就朝那个地址前往。

他几乎可以肯定,在那个地址,他能够找到些什么,属于他的记忆,属于他的其他部分……

「拜托啦!求求你啦……」

「我家?我家就这个青帮,你爱怎么参观随你。」

「不是啦,我是说老大你住的地方。」

「干麻?」

「参观……」

「你那么闲,怎么不去参观动物园?」

「哪只动物有您稀有……」

「嗯?」

「没,没有啦,我是说,身为老大您最最忠心耿耿的属下我,时时刻刻都将老大放在第一位的属下我,当然要关心老大的居所安不安全,坚不坚固,容不容易被敌人给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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