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苏唯音
苏唯音  发于:2013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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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

我轻轻地叫着这个名字,心痛席卷而来。这么些年,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样的痛楚,可自那日想起来,才知道,原来,我从未忘记,只是刻意地不去想起而已。

这几夜,我长做梦,梦中无一例外,皆是我同叶舟年幼

时的事。那时他长得极漂亮,邻居长辈玩说我俩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那时我曾玩笑说长大后娶他做我媳妇儿。

可如今,他居上都,我在秦州,相距千里。

可如今,他为丞相,我为娼妓,不堪相见。

第七章

我没有想到他会来见我。

他就站在那里,阳光射进来得光有些暗淡,喔看不清他的容貌,可哪怕是看不清,我也能在心中描摩出他的眉眼。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连忙从床上蹦下来,说道:“你你你是谁?你别过来,我喊非礼啊!”

“……”

他的脚步顿住了,皱着眉看我,他开口道:“拐卖人口?”

我一愣,然后道:“喂!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他挑眉,眉眼间尽是嘲讽!唔!他这样子,真是该死的好看!这般模样,纵使是和顾砚声比,也是不差分毫的吧!这般模样,若是在我手上,定是能让他名扬天下。唔!貌似,他已经名扬天下了。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忽然想起他那句话,挑眉瞪眼问道:“开妓院怎了?怎了?好歹我这也是明面上的生意,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怎么了啊!”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半响讲不出话,后冷笑说道:“是吗?”他转身,走到桌旁坐下,拿出火折子,点灯。昏暗的烛光亮起,照亮了他半边脸,而另半边脸被阴影笼罩。

他长得的确是极好的,一双剑眉飞斜入鬓,狭长的丹凤眼中射出凌厉的光,鼻梁高挺,嘴唇薄薄的,是艳丽的粉红色。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人讲过,嘴唇薄的人薄情,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倒是十分适合的。

我歪过头,有些无赖地笑道:“自然!我这生意,可都是你情我愿的,您不都是知道的吗?”

他皱眉,冷冷地看着我,我撇过头,不看他的眼睛。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让人看不透,却让我害怕的东西存在。“哼!你倒是牙尖嘴利,只不知他日到了公堂之上,你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说罢,他甩了袖子,转身离开了。

我躺回床上,侧过头,看着跳跃的烛光,想起许多年前,那间屋子燃烧时的火光。

那时我们年纪不过弱冠,还存着少年贪玩的心性,一时不察,便用烛火燃了房子却未察觉。那时我们都在屋里,火光蔓延得那样迅速,待发觉时,火光已经照亮了正片天空。我自幼身子不好,因着惫懒,也未多加训练,他却是因着幼时过于漂亮而更加努力锻炼,因此身形虽然消瘦,却着实是比我结实些的。因此,当时发现火光时,我因着烟熏而头昏脑胀时,他却能及时做出判断,跳下床背起我准备逃出去。那时火势已大,房梁也有些坍塌,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我却是知道的,他虽比我结实,却也只是同我一般高的少年,我身子再不好,倒也是男子,他若是背着我,兴许是出不去的。因此我推开了他,大声喊到:“你走!走!”我想

我倒是是落了泪了的,后来想想,那些眼泪,落得着实是有些不值的,那人曾救了我一命,是要我以后用一生来偿还的。

而那时的他却是不愿的,我们一同长大,虽不能用男女之间的青梅竹马来形容,却也是兄弟了的。他没有理会我的推拒,反倒是一意孤行地背着我,哪怕是房梁坍塌在他面前时,也没有松开我的身子。那时我侧着头,模糊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的眼神盯着前方,跳跃着火光的眼中有些坚毅。也许就是这样的坚毅,和没有丝毫想要放弃我的心打动了我,让我瞬间沦陷,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哪怕遍体鳞伤,都不愿苛责他半句。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的眼睛都不能视物。我知道他是难受的,正如我的难受一般,可他却从不说,甚至未曾对我有过半分抱怨,而我却终因着愧疚而萧然泪下,他却只是揽着我的肩膀,微笑着说道:“我很开心,能护着你无事,我很开心!”他这般话却并未让我忍下泪意,泪水反倒愈加汹涌。他抱着我,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轻声地哄着我,直至我停止哭泣。

其实我这人很少哭,毕竟是男孩子,终究不如女子一般水做的。我第一次哭便是那晚火光中他背着我不肯放下,第二次哭,便是那日了。而此后,我哭过无数次,无一不是因着他。有时想想,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是有一个劫,总是会遇上的,就像我遇上他一般。遇上他,我便再不是那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楚歌,遇上他,我一次一次退让,却一次一次受伤,却心甘情愿。

幸好他的眼睛最终是好了,若是不好,那时的我怕是得愧疚死,而后来的我,哪怕因他心灰意冷,怕也是对他有些愧疚的。幸好,他的眼睛好了,让我可以将忘记他这话说的这般干脆。

现在想想,果真是的,如那些个普通情人一般,最要不得的,便是谁欠了谁的,一旦欠了,日后便是退到了悬崖,觉得欠了的情的,还是自己,非得亲自跳下了那万丈深渊,才能想着,终于,谁也不欠谁了!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个断袖呢?

不过那时,他待我,倒的确是极好的。可人,怎么就那么容易变呢?他有怎么能在后来,将我利用得这般彻底,这般……干脆呢?

想到这里,我便想着,若是此刻身边有壶酒便好了。哎!他也真是小气,来看我怎的就舍不得带上一壶酒来呢?若是舍不得买上好的竹叶青,便是烧刀子,也是可以的,我这人不挑食。

算了!不想他了,想了也是白想,他啊!终究已经成了他人的枕边人,倒不如想着这件案子来的实在。

唔!这几天都没有见到阿柯,也不知他怎了,还真是担心呐!也不知他睡得可好,夜里

可曾踢了被子没有,可别染了风寒才好!也不知这几天没有见我,他是否担心,是否好好吃饭,他身上本就没有几两肉,可别再瘦了!

第八章

而我终究是没有在牢房里呆多久,甚至连公堂都未曾上过,便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大牢。当时我便想着,这年头,果真是权字当头的。

刚出牢门,我便看见阿白带着阿柯,刚想说话,却瞧见了叶舟正立于不远处的拐角,冷冷地瞧着这里。登时我便如同一盆凉水泼身,汗水隐隐而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却还是强忍着,勉强牵出笑容,走到阿柯面前,挑起他的下巴,他本就比我高,如今更是眯着眼睛才能看着我,我不理,笑嘻嘻说道:“几日不见,白儿可曾想我?”

“……”

他的神情有些扭曲,看着我,半响不能言语。我却分外高兴,让你摆出这般表情,你可得知道我愿意调戏你是你的福分。却不想听他淡淡说道:“公子还是瞧瞧阿柯吧!”

我心中一凌,看像阿柯,却见他眼中已有隐隐泪水,瞧得我分外心疼。我干笑两声,说道:“阿柯,我——”谁知我话还未说完,他便笑了,可不知怎的,我感到些许冷意,摇摇头,兴许是自己多想了,阿柯心思如孩童,怎么可能有如此气势。想虽是这般想的,心里却总有些担忧,怕只怕,他终究是记起来了。

坐上马车,我掀起车帘,正对上他幽深的眼,心中慌张,便低下了头。那样的眼神,像极了那年我离开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幽深,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如此想着,我便觉得如坠冰窖一般,他,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也并未听他说过他已知晓的话语,可看着他那样的眼神,我便知道,他知道了。可他不说,或许他终究是念着我们往日的情分的。

我靠着车壁,因着痛楚,再睁不开眼睛。

“哥哥怎了?”阿柯的声音有些许委屈,听着他的声音,我心中的痛楚更盛。

对于阿柯,我始终是觉得愧疚的,纵使这几年为了他,混迹于风尘间,受尽千人白眼,这份愧疚,也未曾有半分减退。

半响,我睁开眼睛,看向阿柯,勾唇轻笑,说道:“无事!”他眼中的担忧却未曾有半分消退,我无奈,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低笑着说道:“我无事,我说过的,要看着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

“哥哥的确是好了呢?”他撇开头,低声说道,这两年,他成长的愈发迅速了,只一转眼,便已有了少年的心智,可我却总想着,他的成长,该是慢点好,慢了,我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才能够更加长久的。

回了楼里,马车并没有停在正门,而是拐进了小巷,自后门而入。

下了马车,阿白领着我们走向雪渊阁,一路上亭台楼阁,层层叠叠。

我想起几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里,走的便是这条路。只是那时秦风楼还不够大,那时的亭台楼阁也

没有今日的华丽大气。那时引我进来的,就是阿白,当时他刚刚跟在顾砚声身边,却已深得他的信任。

雪渊阁隐在层层叠叠的楼台间,金玉为墙,琉璃做顶,奢华无比。

见到顾砚声时,他正在那里浇花,妖娆红艳的花朵摄人心神,我看着心里有些发颤。他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容,让他愈发显得风神俊秀。

“呦!阿柯也来了啊!”他转头淡淡说道,看着我的眼神幽深,我有些怯弱,身子忍不住想要后退,却终究是忍住了。若是连我都退却了,那么还有谁,愿意挡在阿柯身前,为他挡风遮雨呢?

手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我转头,看见阿柯的笑容,心里一暖,却又忍不住发酸,想要落泪。

“你们俩,倒是极好!”顾砚声见了,轻笑,放下手中的壶,坐回中央的软榻,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双手击掌。

不一会儿,两名仆人押着一名男子入内,男子的身体有些瘦弱,手上经脉似乎受了损,以让人看着心颤的方式扭着。那名男子抬头,眼神灰暗,却在看到我时,精神变得激动,他张开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舌头,被拔了!

我吓了一跳,转头去看顾砚声,却见他笑吟吟地望着,叹气,他果真是姓顾的,纵使平日里看起来多么顽劣不着调,可他的心,终究是冷的硬的。想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眼阿柯,却见他一眼不眨地看着,眼眸深处,是我熟知却极少在他身上看到的冷漠。我叹了口气,终究是姓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纵使阿柯忘记了一切,我刻意地让他在一个相较单纯的环境长大,从未让他接触到楼里的复杂,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得冷漠。

我曾经是想要趁着阿柯失去记忆而为他规划另一种人生的,我希望再次成长的他是个单纯平凡的人,他可以不像话本里的那些烂好人一样,但好歹也是能够称得上一个好人的普通人。可就今日看来,我失败了,他终究还是他,我改变不了,他的本性。

想到这里,我便想着,当初的我是否错了,我是否不该将他带进楼里,我是否应该选择另一种人生,也许辛苦,可却简单。

“云哥儿可还满意?”正想着,我听到顾砚声的声音。

我笑了笑,不去看那人,说道:“好好的苗子,倒是毁了。”

“不过是个卖屁股的,毁了便毁了,可他竟敢让云哥儿入了大牢,倒是叫我心疼得厉害!”顾砚声笑道。

“楼主这话……”说得,太过无耻了!

“可不是,云哥儿莫要不信,这几日正想着如何将你娶回去呢?谁知,你就这么入了大牢!”

“哥哥才不会嫁给你!”阿柯从中插上一句,吓我一跳,几乎要上前捂住他

的嘴。顾砚声这人,看似好相处,实则最是记仇,容不得背叛,静书之所以变成这般模样,便是触犯了他的底线的后果。而我害怕他,便正是因着这点,他这人善变,谁知明日的底线又在何处。之前我尚未见过,平日里几近忘记了,才敢同他那般玩笑,这几日才想起,不论如何,他都是王爷,是姓顾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哦!你怎的知道?莫非,你想娶她?”他的笑容是恶意的,他的话我听着着实有些不舒服,凭什么啊!都是男人,凭什么我就得嫁,你们就能娶呢?

阿柯沉默,看了我一眼,我瞪他,他的表情有些委屈,我便笑着哄他说道:“好好!阿柯想娶便娶!”他笑,我心中道,果真是孩子容易骗的。他可是我家的希望,我还盼着他能娶一媳妇儿为我家传承香火的。我想着,果真是不能让他和楼里的人呆在一起的,便对他说让他先回去,他有些不愿,我劝了许久,他才答应。

送走了他,我转身,此时雪渊阁里只剩下我和顾砚声了。

“你太宠着他了!”顾砚声的声音有些严肃,有些不赞同。

“我希望,他能活得快乐些!”

“可他毕竟是……”

“不!”我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他是阿柯,他只是阿柯,他可以平平凡凡地过一生。”

“是吗?”他冷笑,“我倒要看看,他是否会如你所设想的一般,平凡一生!”

“他会的!”我说道,可我知道,其实,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第九章

“哎呦喂!几天不见黄老板你又英俊了不少!”我笑着迎上去,任肥胖的男人抚摸在我手上。

“哈哈!云老板说话可真好听,”男人笑着说道。

“黄老板可还是要天字三号房?”我笑吟吟地问道,几日不化妆,今日突然化上,浓浓的脂粉让我有些难受。

“自然!”

退出天字三号房,我躲到阴影处,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却对上一双眼,他看着我,那样认真,我撇过头,不看他,准备下楼。

“云老板!”

我看着他,他一身素衣,站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我。我脸上堆起笑容,笑道:“不知这位爷有何吩咐?”

“你?”他似乎有些薄怒,冷冷说道:“听闻秦风楼是秦州最好的南风馆,我却觉得,不过如此!”

“哦!公子莫非是想来砸场子?”我有些兴奋,自我接手秦风楼以来,除了初始两年外,便再无人敢来砸场子,如今瞧见了,怎能不让人激动。

“……”

他甩了袖子,转身入了厢房。我看着他入内,心下有些黯然,我这鸨主,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还比不上他们头牌,哎!若是我有那人的相貌,便好了!

我还未下得一楼,便有人唤住了我,我转头,瞧见了一个男人,一个,长得极好的男人,若是我有他的容貌,也是可以的!看着他向我走近,我的心里有些激动,他的神情很专注,盯着我,仿佛怕我消失了一般。

“云老板,大人说,老板莫要忘了中秋之约。”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这让我有些失望,我想,我的确是老了,再没有了魅力。

想起他说的话,我头皮有些发麻。说实话,这中秋之约,我的确是不想去赴的。虽然我已经见过他了,也知道他已经认出了我,可还是有些害怕去面对的。

但我还是点了头,我知道,若是这次我同他不好好地见上一面,对日后,怕也是不好的。我想要安分的生活,再过两年,我便可以离开这里了,到那时,我也存够了钱,阿柯的身体也好了些,我们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买一座宅院,几亩天地,当一个地方乡绅,也是可以的。那时,我还可以为阿柯娶上一房媳妇儿,待他们有了孩子,我还可以教他们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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