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知道王爷你早就猜到我是男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要从你身边逃跑的念头。更没有想到要向别的谁献媚。王爷你自己想想,你天天把我当成真的王妃享受床第之欢,我哪有功夫去勾搭别人?”
他的目光倏地一沉,眉头也倏地一拧。
“就算有功夫,我也不会做那种蠢事啊。我有眼睛又不是看不出来,天下间再没有比王爷你更帅呆、更酷毙、更出色的男人啦,别人求都求不到的王爷,却这么宠爱我,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珍惜这样的福气呢。”
他的眉头略略舒了一点,依旧紧紧地盯着我的脸,嘴角却不屑地微微撇着。
这么被人审讯般的盯着,压力太大。尤其是他的沉默,更增添压迫感。这让我怎么从容得起来嘛。
重点要解释的,是那串珠宝。
“王爷,你知道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嘛。因为我不喜欢被砍头啊。就算之前在边关的时候,我确实是偷偷跑掉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发觉我不是江宝儿了。那个时候,我很害怕。害怕被你发觉是男人,一定会被你杀掉,而且还会连累到江宝儿全家。所以思来想去,我才跑掉了。说到底,也是怕被你杀掉,才从你身边偷跑的啊。”
他一脸的不置可否,黝黑的眼眸在我的脸上一遍又一遍的巡梭。
真累人!你也多少说点啥呀!
“王爷,明知道背叛你是死罪,这么怕死的我,根本不可能对王爷你有二心的嘛。”
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那串宝石,又转过来看着我,刚刚稍稍缓和的神色又变得暗黑。
“有时候也有那样的事啊。”我硬起了头皮,压着嗓子含糊道,“离开边关后,我一个人走路,心里有点怕,而且又不认得路。以前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后来在路上遇到有顺路的人,就跟他们结伴同行。”
腰间蓦地一疼,他的手掌又毫无预警地用了力。
我已经完全没了章法,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与你同行的,是何等样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低沉稳健,但我却似乎听到了背后的暴怒。
“听说是、是在外游学的官宦人家子弟。”我想起了萨虎对我自我介绍时,说自己是在游学。
“你便收了他的东西?”宁王在我的耳边低声问道,声音从牙缝里呲呲作响,传到我耳蜗里,已变成了咆哮。
“没有!没有!”我慌忙摇手道,“不算是收了他的东西,只能算是帮他保管。”
“哦?你二人交情竟已好到这般?”他越加贴近我,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上正在加倍散发着热力。
“不是的!不是的!他因为临时有事,不得不去一个地方,但又不方便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在身边。无可奈何才托付我保管的。并不是因为跟我交情特别的,而是我跟他说,我是宁王府的亲戚,才会信任我的。”
他看向我的目光变得锐利,毫不留情地问道:“他是何人?你从实说出名来!”
从实说出名来?从实说出名来?
能从实说么?
那位就在宁王府里,说出了那位的名字,我还说得清么?
只怕他更加认为,我有充裕的时间和那位私通了。
而且也会毁了他和仁王的交情。损人不利已的事,斟酌再三也不能做。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伸着,和缩着,还真不好拿捏。
“王爷,我知道你误会他了,所以我不能说出他的名字,说出来你肯定会杀了他。”
“我不杀他。”他咬着牙说道。
“那你肯定会把他随便嫁给一个老太婆!”我才不相信他咬着牙说出来的话。
他越加咬牙切齿道:“我保证不会那么做。你快说!”
“我不说!”我低下头,避开他那满眼的凶光。“反正我只是保管,等到他来取东西的时候,你不就能见到本人了嘛,到那时,你就会相信我了。”
他的胸腹剧烈起伏着,我在他的腿上也变得不太稳当。
“不相信的话,这串护身符由你来保管,到时候你亲自交还给他。这样总行了吧?”这么说着,我就当自己已经撇清了,便要站起来,离开这凶险之地。
他的双手卡住我的腰,将我按回他的双腿上,贴住我的后背,附耳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么?”
我心一横,说道:“反正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我怕被你砍头才解释这么多,信不信随便你。”
他被惹恼了,我的腰差点都被他的两只手卡成了面条,但他的声音倒蛮克制:“你好大的胆。口口声声怕被本王砍头,却又这般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
但我有点克制不住了,倏地转脸向后,问他:“那我该怎么做?跪下来求你吗?求你原谅我那些我没做过的事?”
一不小心,声音大了点。有点后悔。有点后怕。
“跪下!”他突地推开我,用我老爸的威严语气下命令。
我真的呆住了。
竟然叫一个青春热血,犹如初升朝阳般蓬勃向上的大学生下跪?这太不可理喻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我老爸还没中风前,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曾经,我趁没人的时候检验过这句话。
结果发现,如果是跪在地毯上,我的膝下一定是地毯;如果是跪在床上,那么我的膝下一定是席梦思。
总之,不管怎么跪,黄金都不会有的,所以这么一来,下跪就没意思了。
我不跪。
来到古代后,我已经放弃了太多东西。
但我说不出理由,身体被一个男人侵犯占有,都可以忍受,为什么我不能忍受自己下跪呢?
我站着没有动。久久地,一动不动。心里想到了歌乐山,想到了渣泽洞。
想到了那首诗——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我渴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将我连同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将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你当本王宠爱与你,便恃宠而骄么?”宁王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冷冷说道,“今日若不一字一句,从实招来,便休想吃饭。”
说完,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串颈饰,大步离去,丢下我一人呆立在房中。
这样就走了?
我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革命豪情岂非派不上用场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真的没人给我弄饭来,平常一到饭点,桌子上碗盏盘罐早摆得满满的。
屋子里空空的,就我一个人。我走到廊檐下东张西望,别说春兰秋菊,就连那些小丫环,也看不到一个。
等了又等,饭也没等来,人也没等来。
真幼稚!竟然给我来这种体罚。没饭吃也就算了,多少也留两人下来陪我说说话啊。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我在院子里转了转,觉得无趣。反正没人跟着,我就自己出去溜溜,落得自由。
刚一出院子,也不知哪里冒出个人来拦住我,行礼道:“请夫人恕罪,王爷有命,夫人须出不得这个院子。请夫人留步。”
竟然把我关起来了。
我二话不说,转身往回走。进到屋里,只觉得一片幽暗,看不清楚。
摸到纱灯跟前,摸了半天,不知道有什么机关。既没摸到开关,也没找到火柴。
既然如此,只有一个选择了:上床睡觉。
俗话说,睡得早,醒得早。
当我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床头有盏灯亮着。
再一看,宁王侧身坐在床沿,正在看着我。
我脱口问道:“你还没睡啊?”
问完了,我才想起我们正在吵架中。不该用这么亲切态度跟他说话的,要不然他会以为我是个没脾气的人。
况且,我还挨着饿呢,还被禁足。一点也不抵抗是不行的,哪怕是无声的抵抗,也得表示一下。
我眼一闭,脸朝床里侧一歪……无声的宣言。
他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移动了一下,接着,我的下巴被捏住,我坚持闭着眼睛不看他。
他的手用力将我的脸转向他,我忍不住正想睁开眼睛,嘴巴却突然被柔软的嘴唇含住。
这是干什么?来夜袭的吗?
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给我饭吃。鬼才陪你玩呢。
我使劲推他。他很重,又特别黏人,推不开。我只好拼命吧脖子朝一边拧,可是又被他掐着下巴扭回来,被他掐得好疼。
想说话,舌头被他吸得舌根发痛,说不出话来。
这个吻,有谋杀之嫌。
我不得不拿膝盖顶他,拿脚踢他,再任由他胡来,我要窒息而亡了。
蓦地,他松开了我的嘴巴,我眼前一阵眩晕,迫不及待的大口喘着粗气。一时疏于防范,整个人都被他的身体覆压住。更喘不过气了。
“那个人是谁?”他托住我的下颚,凝视着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问道。
竟然又是问这个。半夜来突袭,就是为了这个?
我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下,才说道:“王爷,不管那个人是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人,是王爷你。我长到这么大,也只和王爷你一个人睡过。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你就没有想过,你这样咄咄逼人,只会让我在你身边待不下去。”
“休要胡言!你已是我的人,便是死,也要死在我身边,你还想去哪里?”他低声道,听声音,也算心平气和。
我叹了一口气。
他松开我的下巴,轻抚着我脸颊,说道:“你最喜欢的宝石珠翠,由我来给你。不论你想要什么,都由我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够给你。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也不是不动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王爷,如果我和你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一起,你认为有可能吗?”
“何出此言?你切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你我二人自是不离不弃,至死方休。”他为拧着眉,抚摸我的脸蛋的手,像是在抚摸一个病人,眼神也不无忧虑。
“王爷!”我心里有了一点笑意,“应该是王爷你切莫忘记,我是一个男人,并不是你的王妃。别忘了我是个假冒的。”
他仍旧拧眉看着我,低声道:“你怎敢断言我的王妃不是你?我亲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是你而非别人。与我拜堂拜天地的人,是你亦非别人。与我日夜恩爱,尽享床第之欢的人,也只有你。我拿你当妻子对待,绝对一般侍寝之人,难道你感觉不出我的情意么?”
我咬了咬牙,尽量温和地说道:“王爷,你拿我当王妃,当妻子对待,我很感动。但我一点也不高兴。王爷,如果是你,你会喜欢自己被别人当女人对待吗?”
“本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将本王与女人一视而同?”他的唇角微翘,不屑地说道。
“你看吧,你不喜欢的吧。我也一样啊,我是个男人,怎么会愿意一辈子当个女人呢?”
他正色道:“我从未将你当女人看待。假若你是女人,我未必会这般日夜宠爱与你。知道你是男人,却还教你着女装,不许你着男装,一是尚不知你本来身份,二是希望你以王妃的身份,与我终生厮守。你且委屈些儿,待得日后时机成熟,我脱离朝廷,那时便与你携手游历四海,也可还你本来面目。”
我很感动,他竟然真的没有把我当成男宠,而是真的把我当成终生伴侣,规划进他自己的人生。
“那么,王爷,我问你,你知道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吗?你自己有可能长久地喜欢一个人吗?应该做不到吧?我自己就做不到。”
是男人,就不会喜欢被一个人缚束着,谁敢说就没有更适合自己的对象出现呢?
他的目光一寒,手重重地自我的脸颊滑至颈项,用力掐住我的脖子:“做到做不到,都由不得你。我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你竟还如此巧舌如簧。你可知,我虽不舍得杀你,却有法子令你生不如死。”
28.天雷
结果,所谓的让我生不如死,居然就是在床上向我行礼——行周公之礼。很隆重,很热烈。
其实我也是来自礼仪之邦,该懂的都懂。他完全没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狠。
第二天早上,我吃到了早饭。
虽然心里很诧异他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那个护身符的出处,我也没有自寻死路去问他。
他那样的人,当然不可能轻易相信我说的话。也许,是想哄我放松警惕,等着我露出破绽吧。
吃过早饭,我又躺回榻上,将我命运多舛的前半生回顾了一遍,尤其是眼下这个窘境,令人深深苦恼。
跟萨虎联络不上,不知他实验成果如何。这边,又被宁王怀疑。
如果宁王知道了我就是仁王苦苦寻找的雷雅克,该怎么办?
如果萨虎知道了雷雅克就是一直费尽心机避不见他的宁王妃,又该怎么办?
我竟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这不是囚徒的困境是什么?
在这一切曝光之前,我能顺利地撒丫子吗?
宁王去隔壁的书房只待了一会,便回到起居室,而且也上了榻来,侧身半躺在我旁边。
我翻个身,面对着他,说道:“王爷,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他的一边眉毛略挑了一下,凑到我的枕边,作认真聆听状:“你且说来。”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一个家,家里有一个爸爸,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天,这个人和朋友在一间房子里说话,忽然房顶上一大块布掉了下来,劈头盖脸落在这个人的身上。这个便摔倒在地,他以为自己会摔倒在地,但他却一直在坠落,当他落地之后,发觉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了。他竟然来到了数百年前的古代。”
“王爷,你相信有这样的事吗?”我小心地问道。
“这是传奇志怪么?”他不假思索地问道。
“不是的,这是真的发生的故事。王爷,如果是你,突然之间孤身一个人回到几百年前的古代,你会怎么办?”
他想了想,摇头道:“匪夷所思。”
我笑道:“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呢,这个人被错认为另一个人,被错认为某一个年轻女子,以这名女子的身份,嫁给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一位尊贵的王爷,于是他便成了王妃。一位男王妃。王爷,你认为这个人的命运会怎样呢?他还回得去自己的家吗?”
宁王犹豫着伸手,轻抚了抚我的额头,似乎在试探我有没有发烧。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高声道:“来人啊,传大夫。”
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住他,笑问道:“怎么了?你害怕了吗?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人是疯子或是妖孽呢?”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顿说道:“任你费尽心机,也休想离开我。”
果然不出所料。不过,我原就没指望他会信。
这种忧惧又有着无尽的迷茫与怅然的心情,谁也无法理解。除非与我有同样的遭遇,而且还得有我这样的运气。
“夫人。”宁王单手支颐,偎在枕边看着我,“夫人若是待在府中觉得闷,不妨去别处散散心。城外有一处本王的别庄,依山傍水,景致十分优美,本王便陪夫人去别庄小住数日,如何?”
我立刻说道:“我一直对新环境都是有点认生的,好不容易现在刚刚习惯了王府,在府内住着刚开始感到挺舒适了,目前不想突然间换新的地方。”
他有那么体贴么?一听就知道还是在怀疑我,想将我隔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