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四国的平衡就被全然打破了，公子，你这招用得真精啊。”陆如风看着那张被千陌涂涂抹抹的天下局势图，不由得赞道。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与千陌已不似以前生分，他有时候也敢调侃千陌了。

千陌微微一笑，道：“不是我用得精，而是楚云昊根本就是个战争狂，对权术之道并不擅长——同时，还要多谢你的蛊虫，我也没想到堂堂一代将军王会害怕虫子。”

“那也是凑巧罢了。”陆如风摇了摇头，“就算没有傀儡蛊，我相信公子你也有办法控制他。”

“不如你的蛊虫方便。”千陌淡淡地说道，他伸手揽住了陆如风的腰，低头吻上他的唇，肆意缠绵。一吻完毕，千陌牵着陆如风的手，把他往床上带，口中还大言不惭地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了。”

陆如风睇了他一眼，没有反抗，任由他麻利地剥去了自己的衣裤。他被千陌推倒在床上，玉体横陈，看得千陌的眸色也跟着重了几分。他的目光从陆如风的脸上缓缓滑下，最后停在了那个看起来和他的是一样的地方。陆如风虽是太监，却并不是那种六根清净的太监，他的阳具看起来和常人并无差别，情到深处时也会勃起，只是睾丸已碎，再也无法遗精了。这样的人，多半是供那些寂寞的贵族妇女玩弄的面首，千陌搞不懂龙羲圣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居然会把陆如风送给他。

注意到千陌的目光，陆如风面色微恼，瞟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左右只是个残缺之人……”

听他此言，怕是触及到了他的自尊心了，千陌连忙转移了视线，在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如风，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陆如风一时失言，觉得那从心中蹿出来的火苗实在没有由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外人异样的眼神，不是吗？就连今朝和何夕，在知道自己原本是个太监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这种眼神，远比嘲讽还让他难受。

他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可是他就是无法忍受。

这个时候，千陌突然咬住了他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说道：“如风，你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个时候，你的心里眼里，只能有我。就算你觉得委屈，我也不会放手。”

“能认识公子，我已经很幸运了。”陆如风懒懒地回答道。他早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与其老死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还不如跟着这个人四处闯荡，至少他还能发挥一点他的才能。哪怕是作为千陌的禁脔，可他也并不讨厌这种关系，又何必自哀自怜呢？

他知道，只要他想，他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很多。这个男人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即使不是爱情，他最需要的，也并不是爱情。

自从父亲获罪之后，他就没有再企盼能有个“家”，可是那种家的温暖，他却从千陌身上找到了。他……确实足够幸运。

就这样，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五年过去，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就如五年前的季国，是那般昌隆强盛，如今看起来虽然也不差，但明眼人却会看出，季国现在不过是外强中干，一击则垮。这几年来异军突起的萧家基本上掌握了季国的经济命脉；龙羲圣安插在季国的棋子也逐渐渗透了季国的军事政治；楚云昊身中蛊毒，不得不听千陌的话，对季国“背信弃义”，两国关系越发恶劣……同时，千陌还让何夕经常侵入公子胥的梦境折磨他，让他整天疑神疑鬼，脾气越变越暴躁，杀了不少忠心耿耿的大臣，他也渐渐失去人心，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无心，你觉得这样够了吗？”听完追影的报告后，千陌掐了掐腻在他身上使小性子的公子无心的手心，问道。刚才追影说，因为内忧外患，公子胥的身子最近越来越不好了，隐隐有不治之兆，估计再让何夕下几副猛药下去，他真得归西了。但公子胥毕竟是公子无心的表兄，也是他的仇人，他的死活，理应交给公子无心做主。

公子无心皱了皱眉，闭上眼，掩饰眼中的神思，半晌，他才闷闷地说道：“我看也差不多了——别的我不管，但公子胥的命，你得留给我处置。”

千陌知他仍心存不忍，那人毕竟是他的表哥，哪怕以前的宠爱全都是虚假的，但他也毕竟曾经快乐过，爱或恨已经无法完全诠释他对公子胥的感情，千陌遂点了点头，道：“好，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你高兴。”

公子无心心中一暖，表面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仇得报，我自然很高兴。”

千陌知道公子无心惯常口是心非，也不点破，只一笑了之。将公子胥逼上绝路，公子无心的邪教起了很大的作用，季国的内患，基本上全都是因为这个“邪教”引起的，也正是由于公子胥的注意力大多都被邪教吸引住了，龙羲圣的势力才得以这么快就渗入了季国朝堂——公子胥若知道这一切都是公子无心搞出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其实，单凭公子无心一人确实成不了事，但公子胥没料到公子无心竟有本事得到十三金铢的怜爱，并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若没有千陌，他或许真能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只是千陌这个异世之客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只可惜公子胥的运气不太好，最终只能落得个草草收场的下场。

哄好了公子无心，又和追影说了些体己话，千陌霎时闲了下来，他想了想，便去了弥国。这五年来，他很少去弥国，但他每次去，都会好好“疼爱”楚云昊一番，这次也是一样。完事之后，千陌看着楚云昊忿恨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仿佛他又做错了一件事——事实上他确实做错了，楚云昊与他无怨无仇，他凭什么将人家当成自己泄欲的工具？第一次姑且可以算是“情不自禁”，那一而再、再而三呢？这样对楚云昊公平吗？叹了一口气，千陌略略收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道：“你且再忍一段时间，等本尊灭了季国，就给你解蛊，之后我们再无瓜葛。”

楚云昊闻言，霎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玩腻了老子就想脱身，这世上怕是没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想如何？”千陌问道。他对楚云昊心怀愧疚，因此也不在意他的讨价还价——哪怕是漫天要价，只要他做得到的，他都会应下。

“你要对老子负责！”楚云昊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触到千陌疑惑的眼神，他霎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许就这样抛下老子……也不对——算了，反正你若不给点补偿给老子，你这一辈子都休想摆脱老子！”

“你想要什么？”千陌又问道，对楚云昊的语无伦次颇有些好笑。但面具戴久了，千陌已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其实就算他不控制，楚云昊也看不到，在楚云昊面前，千陌还从没有卸下过脸上那张假面。

“我……我要季国！”楚云昊见他如此冷静，心中更气，有心想为难他，“只要你让季国并入我弥国的版图，到时候就按你说的那样，咱们一刀两断，毫无瓜葛！”

谁知千陌闻言，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好。”

“怎么，不愿意吧？那你就别想……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楚云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千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本尊说，好。”千陌重复道。对季国的归属，他并不在意，他本来是想让龙羲圣接管季国的，现在楚云昊既然要了，给他也无不可，到时候再跟龙羲圣说说，相信他是不会介意的——他可以将季国交给楚云昊，但楚云昊究竟能不能守得住，却不是他管得了的了。

楚云昊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兴，他心底甚至隐隐有些苦涩——看来他心底原来是厌恶他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摆脱他，将整个季国都拱手相送。但他转念一想，和这个人一刀两断本就是他一直期盼着的，在不久的将来，他不仅可以恢复自由，还可以免费赚得季国大片的领土，怎么看也是他占便宜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他打死也不会承认，他将一颗心遗落在了这个对他没有半分温情的人身上。

千陌察觉到了楚云昊的情绪，眸中有不解一闪而过，最后化为了一阵无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楚云昊竟会对他产生了依恋之情——这算什么？！他可记得自己对他从来就没有好脸色看，再怎么说，他也应该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会对他心生爱慕？

一定是他想多了。千陌这么想着，就算他真的对自己有意，既然他不说出来，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了——喜欢上一个欺压了他这么久的人，估计楚云昊心里比他还要憋屈吧？

察觉到楚云昊有爱上他的苗头，千陌便不敢再在弥国多留，整理了一下衣冠，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这也成了他懊恼的原因，他以前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何曾挖空心思去编什么借口？难道说谁喜欢上了他，就算是他的仇人，他也会心存柔软吗？

第一百零三章：前仇旧恨，生辰宴上

又过了一年。

在琥国、翰国以及夜弦的支持下，弥国最终攻陷了季国都城，屠尽皇室子孙。季帝公子胥本欲在都城沦陷之时横剑自刎，却被突然出现的燕无涯打晕，送去了公子无心的邪教总部。公子胥的精神本就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看到公子无心后，他彻底崩溃了，若不是有人拉着，估计他早就扑上去了，他大声嘶吼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公子无心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样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六年没有看到过他了，六年前那个沉稳睿智的年轻帝王竟会变成这副模样，就如同一个疯子，原本俊朗的面容也只剩下风烛残年般的颓败。他不禁怔然——他原以为他看到他后会情绪失控，没想到他却是这般冷静，跟公子胥完全相反——公子胥对他的恨，远比他对他的恨要浓得多，到底是怎样的恨，会将一代英明的君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公子无心问道。在公子胥死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问出了这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问题。因为恨他，所以纵容他，任他被千夫所指，最后又在合适的关头，牺牲掉他——公子无心承认自己曾做过许多错事，可他对他这个表皇兄，一直是敬爱有加的，他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惹着了他，让他如此算计自己。

“为什么？”公子胥喃喃重复道，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然后蓦然大笑，“哈哈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原来你娘——那个婊子没告诉你么？身为郡王之妻，居然还敢勾引先帝，教唆先帝迫害自己的妻儿，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恨你？！”

娘亲？公子无心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就过世了，他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印象，但听其他人说，他的母亲贤良淑德，为当世女子之典范，和他的父亲虽说不上琴瑟和鸣，至少也算得上相敬如宾。那样一个女子，又怎会和先帝通奸？

“可惜她死得太早！”公子胥兀自说道，“在我登基之前就死了，父皇之后也跟随着她去了，你那个无能的父亲，不久也郁郁而终——在我报复之前，他们怎么可以就这么一死了之？！我不甘心！

“若不是因为她，我的母妃怎么会含恨而死？我又怎么会如履薄冰，不敢相信任何人，事事都要算计一番？

“你是她的儿子，我难道不应该恨你？”

原来如此。公子无心终于从公子胥口中知道了答案，心中一紧，接着又放松开来，面对着公子胥疯狂的表情，他淡淡地说道：“我不觉得我应该为上一代造下的罪孽负责任，我也不会再恨你了。无论你以前对我的关怀是否都只是利用，我都应该感谢你那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是了，他应该放下过去，迎接新的人生，那些往事，就让他埋藏在心底，逐渐变成心壁上的美好花纹吧。

“再无瓜葛……”公子胥喃喃重复道，忽又大笑出声，从嘴里吐出几块血块来，“你们母子都是胜利者，毁了我的母妃，毁了我，也毁了我的国家，你当然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地说什么‘再无瓜葛’！但我告诉你，我公子胥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就算是死，都不会原谅你，都要诅咒你！”说完，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竟挣开了拿捏着他的人的手，头重重地朝墙上撞去！

公子无心没有拦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渐渐软倒在地，染了一地妖异的红。他没有上前去探他的鼻息，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有没有呼吸都是一样的。于是，他闭了闭眼，对着一众目瞪口呆的属下们说道：“将他厚葬了吧。”

原来，他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狠辣，至少面对这个自从他父母去世后就如兄长般养着他，又伤他至深的人，他无法做到全然绝情。

他蓦地想到了千陌——如果是他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做呢？怕是绝不会如他这般游移吧？

而公子无心不知道的是，在很久以前，千陌也曾陷入这般境地，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敢面对那个人。从这一点来说，他做得比千陌要好得多。

得知公子胥的死讯后，千陌立刻去了邪教总部——他知道公子无心在某些方面和他很像，面对着曾经最爱的人，都会心软，都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公子胥死了，表面上看起来公子无心大仇得报，但千陌知道，他一定会伤心。

果然，千陌在公子无心的卧室里，找到了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的公子无心。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公子无心还以为是那个爱多管闲事又不怎么怕他的清韵，遂不耐烦地说道：“不是要你让本座静一静么，还不快出去！”

千陌脚步一顿，然后大步向他迈去。

公子无心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中烦躁，想都没想就像千陌击去：“我不是叫你出……咦，怎么是你？”

千陌握住了公子无心的拳头，然后顺势一带，将他拉入了自己怀中，一手挑起了他纤细的下巴，果然看到他的眼圈红红的。他微微一叹，道：“我来看看你——你莫要太难过了。”

公子无心闻言，眼圈更红了，却还嘴硬地反驳道：“我才没有难过！我只是……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而已。”

千陌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他，给他无声的安慰。

“你说，被自己喜欢的人记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见千陌不说话，公子无心反而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主动开口道，“我都不知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真的不知道她和……表皇兄的父皇有染。我从来不知道他竟这般恨我，恨到可以去死，我……”说到这里，公子无心声音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都明白。”千陌轻声道，如同淡淡的喟叹，“我……也曾经有个很爱的人，为了他，哪怕背弃全世界都再所不惜，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恨着我的，我带给他的自以为是的幸福，都是他痛苦的来源——我有多爱他，他就有多恨我。那个时候，我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般，了无生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