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官(FZ)——行川
行川  发于:2012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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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寻常的易容,而是直接将颧骨削平下颚削尖,修改了很多地方,整张脸都变化了。”

他又仔细看了会儿我的脸,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成了个稗官?皇宫的生活不舒服么?”

我垂眼静默了片刻,道:“我不喜欢呆在皇宫,于是请求父皇放我出来。”这不算假话,我真的不喜欢那里,也的确是请求他封我为稗官的,只不过我没有把原因说出来罢了。

他又点点头:“皇宫是挺不好的,以前师父带我去里面玩过一次,漂亮是挺漂亮,只是太大,里面的人太过戾气。”说着对我笑了一下,“你父皇对你还挺不错的。”

我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继续笑,然后慢慢将头凑了过来,轻轻道:“则宁,为什么骗我?”

我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他还是笑着,不过眼神却开始变化,看起来很有点……悲伤。

“不喜欢呆在皇宫里?那你喜欢呆在外面么?你觉得宫外这花花世界好么?”说着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则宁,我们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没见你快乐过。你今年才十七岁,而我却一直觉得你像七十岁。”他的手慢慢滑到我的眼睛上,“这里,你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悲凉。”

我看着他,看着他清丽的面容细长的眉目,忽然觉得和平时那个懒散的家伙不是一个人了。原来他也不总是自由散漫颐指气使飞扬跋扈,这都是因为他比我年长几岁么?

生活是不是永远能都这么艰辛,或者仅仅是在少年时?

就在我怅惘间,他忽然站直了身,拍拍我的肩头道:“想做什么说一声。”说完便出得门去。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我才忽然想到我和他白天时候还为则炎的事冷过脸。这个人啊!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和舒漫歌整天昼伏夜出,一直在收集张守福卖官鬻爵贪污的证据。幸好漫歌武功高超,带着我出入太守府如进自家后院。而我也运用职业的敏感四处探听坊间的说法证据。现在整个店几乎都由小松自己打理,每次见到他都会听见他唠叨人手不够。

“这个怎么办?”舒漫歌点着桌子上的一叠纸抬头问我。

我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在漫歌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大量证明张守福贪污的证据,但没想到除了那些证据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则炎他……在北部山区秘密训练私家军队。张守福搜刮过来的财富大部分都被则炎用到了那里。

不是死士,不是暗卫,而是军队。我们偷偷去看过,是真的用于打仗的那种军队。大约有两三万人,但武器装备都是市面上最好的,甚至每个人都有软甲。

我知道这不是那个人命令他做的。自从九年前他派兵镇压潮平山起义后国家便很少有战事。不管他对我如何,在治理国家对待百姓上,他一直都是个好皇帝。

“必须告诉他。”我看着舒漫歌道。

私下操练军队是会连坐的死罪,没有人会这么干。但则炎是皇子,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变为了正常,因为在皇家竞争中,有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军队胜算会大的多。

到目前为止,那人一共有过八个孩子。大皇子是一个妃子所生,但生性懦弱从不参与政事只爱书画;二皇子三皇子是双生,不过二皇子生下便夭折;则炎是四皇子,接下来是我,然后是六皇子则琪,最后一个是则歆。

不过几个皇子都是妃子所生,皇后只育过一个公主。其中则炎和则歆一母同胞,都是慧妃所生。

照目前的形势,大皇子不足为惧,能与则炎较量一番的只有老三和老六。若是以前则炎绝对不会做私自屯兵这种事,因为他虽然与我一样没有母妃了,但其弟则歆则是备受皇帝宠爱,他们舅父一家在朝上也颇受重用。则歆身体羸弱常年靠药物维持,皇位自是不可能,所以胜算最大的就是则炎。

但两年前则歆早夭,皇上伤心过重竟嫌看见与他相似的舅父一家会生悲而将他们调出了京城,想来因此则炎才急了眼。

可……那人,不是还未到四十么?我记得我出来时他身体很健康,因为常年骑射练武,看起来只有三十一二一样。则炎怎么会现在就开始准备了?

难道……

心不由一紧。

我知道则歆的死对他打击有多大。则歆刚过世那几天,我常常看到他站在则歆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一下午,面容憔悴神情落寞,仿佛突然之间老了许多。

我在很小的时候把他当父亲看待,总是希望他摸摸我的头,或者在我被别人欺辱的时候站出来护着我。爱上他之后便不一样了,他就是我希望成为的那种男人,会冷酷会温柔,会深情的亲吻你将你用力搂在怀里。可那几天看着他,我却忽然又觉得他是父亲,是因为自己疼爱的孩子夭折而伤心的父亲。

可惜,不是这样。

则歆是他最后一个孩子,则歆出生后他便再也没有要过孩子。

则歆,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孩子,他向则歆承诺过,不会再有孩子来夺走他的爱。

当时他说这句话时我就站在窗外,我看到他们相互看着对方,眼中只有彼此。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眼神让我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但这么多年来,每次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会很难受。

后来则歆去世了,他也没有再要过孩子。我知道,在他眼里,没人可以比得上则歆。

没有人……

“则宁?”

脸忽然被人碰触了一下,我蓦地抬头,见漫歌正看着我。他见我抬起了头便别开了眼,问:“你打算怎么告诉他?”

我一愣。是啊,这么重要的消息用信鸽肯定是不行了,必须要用最安全的方法将情况告诉他。那……

我抬眼看着舒漫歌,他却看我一眼便蹙起了眉:“你想……亲自去?”

我看着他没有动。

他皱着眉半天没有说话,我心却越跳越快。如果……如果……

半晌他突然抬起头断喝一声:“不行!”

我手一抖,一口气在心里荡了又荡,却怎么也出不来。

“你不能回去。”他认真的看着我说,“你若回去,便再也出不来了。”他说完便站起了身,“我替你去送,你呆在明涯阁哪里也不准去!”他说完便甩袖离开。

我愣怔半晌,忽然身体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般跌坐到椅子上。

不能……回去?

第五回:混乱

我知道漫歌是为我好,他虽不清楚我爱的人便是自己的父亲,但却知道使我心神不宁的人就在皇宫。

可是,可是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再次见到他的机会啊。我的样貌改了,身上也没有能进宫的物件,我现在就是一个平民,能进宫见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让本来逐除的我去替他查这件事,不就是想给我一个再进去看他的机会么?

不……不行……

我慌乱的站起来,跌撞的跑出门去。

我想见他,我要见他,我还是那么的爱着他,我,我必须找到漫歌让他也把我带走!

猛地推开他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我一下子跌到地上。

漫歌他……算准了我会再找来,竟这么快就走了……

不由抬起手捂住脸,不能了么?真的不能了么?

我对他的爱,真的是这样无望么?还是这样的爱,本就是不被允许,才会总是这样无望?则歆早夭,我被逐除,真的都是因为这不被允许的爱么?

还是……因为我当初做过的事,上天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接下来两天我一直魂不守舍,时常怔怔的看着店门希望漫歌突然出现然后告诉我他要带着我一起去,还会时常想起以前的事。

嬷嬷以前告诉过我,在我两岁以前他也是很疼我的,但后来则歆出生,他便很少再到我那里了。

不过两岁时的事我早已没印象,我所记得的,大都是那些其他兄弟的侮辱、则歆明朗的笑、和他看着则歆时温柔的眼神。

他虽然最喜欢则歆,但对其他的皇子也并不是不闻不问,因为那些皇子的母妃娘家都有很深的背景,除了我。

我母亲只是个嫔,怀了我之后才晋升为妃。听嬷嬷说她性情忧郁,生下我不到一年便过世了。后来父皇将我过继给明妃,明妃身体不好,不到一年也过世了,然后我便再无人问津。

小时候每当我看见他抱着则歆玩耍时,都会跑回去一遍一遍的问嬷嬷,等着她告诉我当我像则歆那么小时,他也曾那么温柔的看着我,教我学会迈出生命的第一步。即使这些嬷嬷已经讲过太多太多次,我还是会听的很开心。

那时候太小,根本没有发现嬷嬷讲来讲去,也仅仅只有那么几件事。

等慢慢长大了,便再不会缠着嬷嬷讲了,因为后来则歆长的年岁我都长过,但却再没有他的参与。

长大些后,其他的皇子都被自己的母妃或者太傅逼着读书,但我却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压力。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才给我那么多的时间去观察他、发现他,最后爱上他。

我知道他一有烦心事就会去月照桥上喂鱼,生气时眼睛会微微垂下来以致不让别人轻易发现,宫中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翠萍湖上的湖心小筑,每次他去那里都不会带任何人。

我还看见过一次他哭,就在月照桥旁的竹林里。那时是太后去世,他把该忙的忙完,晚上一个人去了月照桥。在桥头站了很久之后,他从桥上下来进了旁边的竹林,很久没有出来。我不放心,从竹林侧面进去,然后听到压抑的哭声。我以前从没想过那个高大威武甚至时常严肃冷酷的人也会哭泣,那时我多么想走近他,将他抱在怀里。那一刻我才觉得,他不只是万人敬仰惧怕有着生杀予夺的皇帝,他也还是别人的儿子,失去了母亲会哭的普通男人。

就这样我每天每天看着他,匿藏在他可能去的任何一处,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体会他的喜怒哀乐。到后来他在我眼里,不再只是我的父亲,也不是一国的皇帝,他就是他,一个会哭会笑会怒会喜的普通男人。他将天下重任担在肩上,昼夜辛劳,唯一能让他有些欢笑的就是可爱的则歆。所以我有时会嫉妒则歆,但是从来没有嫉恨过他。我知道,如果没有则歆,他会更加辛苦。

我是多么想他……

任何人都不会明白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有多少个时刻,在我被其他皇子辱骂痛打时,在我替别人惩罚彻夜跪在雪地里时,在我受不了黑夜带来的孤寂时,在任何一个我会绝望的时刻,都是因为想着他,我才能有勇气继续撑下去。我甚至想过,他虽然没有看到过我,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就可以了,我爱着他,就可以了。

若不是最后则歆的死给他带来的悲伤那么大,若不是我实在心疼他心疼的受不了,我绝不会那么做的。

我只想他快乐。

但当时的我实在太过幼稚了,以为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可以代替则歆让他开心,结果却弄巧成拙,最终将自己推到这个再也见不到他的悲惨境地。

我想他若是知道当时我不仅仅只是替他挨了一箭然后向他告白用力亲吻他,他绝不会只是将我逐除流放,千刀斩了我都是不为过的。

第六回:相见

我终于等到了漫歌回来,但却是他已经将东西送到之后。

看着漫歌有些复杂的脸,我只觉得自己心痛的无以复加。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了。这样的机会,真的不会再有了。

我再也不能看见他了……

我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就那样滚了下来。

舒漫歌有一瞬间的惶恐,赶快过来将我扶住,然后将我带到了住处。

我伏到床上无声的痛哭着,我从不记得我像现在这样痛哭过,即使以前受过再大的委屈。我知道,以前的委屈再大,我都会在看到他的时候消失殆尽,那时心底总有隐隐的期许,或许他会看见我,没看见只是因为他太忙了。可是现在,我是再也看不到他了啊!

舒漫歌坐在我身旁轻轻拍着我,他几次想说话,却都没有开口,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

晚上时候漫歌又过了来,那时我已经好些了。

好些了只是情绪上不那么激动,可对于以后我还是迷茫着。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让我继续做他的稗官,如果让,那我就一辈子为他记录他想知道的事,如果不让……如果不让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自己懦弱,我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离开他自己该如何。我看了他这么多年,爱了他这么多年,我的心早已习惯他的存在,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我这样软弱的性格,才始终不会被他看见?若是像则歆那样会撒娇会任性……

可是,我爱他啊,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来爱他,用自己的生命来爱他。我会为他做任何事,我会努力为他寻找他想要的,我会……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

“则宁,”舒漫歌坐在我旁边,认真的看着我,却又欲言又止,“我……”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咬了下下唇,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壶酒:“喝酒吧,难受的时候就喝酒罢!”说着倒了一满杯递给我,我伸手接过,一口饮下。

是啊,喝酒吧,喝醉了就再也不用想那么多了。或许明天醒来我会见到他也不一定呢,即使只是在醉梦中见到他也值了啊。

接下来我们不知喝了多少,只记得地上满是一罐一罐的空酒罐。我难受着,但却也能感觉到漫歌也很难过。因为我抱着他哭,他后来也抱着我哭起来,他边哭边叫着半年了,半年了,他终是将我忘了,原来再深的爱也不过如此。

我听到这话后开始摇头,我告诉他我对那人的爱一辈子也不会变,一辈子!

他吻上我的脸,说那你一辈子不会变的爱给我好不好?我的也给你,我来爱你一辈子。

然后我就被他推到了床上,他重重压着我,口中一遍遍叫我的名字,则宁,则宁……

恍惚中我觉得这是那个人在呼唤我,他用看则歆一样温柔的眼光看着我,他叫我则宁,他说我给你机会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是不是不爱我了啊?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终于忍不住吻上了他的脸,他和我用力亲吻着,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服。

终于可以了么?他终于看见我了么?他说要我,我便努力迎合他,即使再痛我也不会让他停。他一直在我身上奋力冲刺着,不过我却听不清他口中叫的什么,但好像不是则宁两个字。但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在这里,他在我身边,甚至在我身体里,这就够了。何况他还会说我其实爱你啊,我在等你……

他爱我,他在等我……

头很痛,身上又酸又麻,半分也动不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又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好像床边有人在盯着我。

费力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真的有人。那人大约三十多岁,一身青衫相貌儒雅,但看着我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恶狠。

我不认识他。

正在我呆愣之际,那人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脖子!

“别!”

身边突然出声,是舒漫歌。原来他已经醒了。

“不关他的事。”舒漫歌冷声道,“你放开他。”

那人慢慢转眼看着舒漫歌,但手却没有松开。

“放开他。”舒漫歌声音更冷了。

那人盯视舒漫歌片刻,道:“放开他,你跟我走!”

舒漫歌顿了一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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