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谦把菜刀举过头顶，穿着背带裤的包子跳啊跳啊要去够，却始终够不着。

陆辰希顿住，脑袋突然一阵裂痛，包子闹着要拿刀他听不见，叶谦说刀太危险不能拿他也听不见，只是这画面与记忆深处隐藏的一幕重合，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冰冷又来了……

58.心魔

叶谦举着刀不让包子拿的画面在陆辰希眼前定格，周围突然暗下来，紧接着，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手里拎着把刀。他想要逃走，双腿却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用尽浑身力气往后退，可眼前的黑影越来越大，他自己越来越渺小。眼看着那一刀就要劈下来，他本能地胡乱挥了挥手，然后蒙住头，想要大叫，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喊不出来。恐惧从心底蔓延，黑暗的空间逐渐缩小，举着刀的人就在他头顶，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却无处可逃。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对死亡的恐惧。

“辰希，你怎么了？”在厨房的叶谦早就看见陆辰希过来了，也没在意，但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半天不说话，觉得怪怪的。仔细一看，陆辰希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嘴唇微张，满头是汗，浑身都在发抖。他赶紧把刀放在高处的碗橱里，跑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包子也觉得情况不对，左右看了看，跟着叶谦跑了出来。

本以为陆辰希是因为怀孕身体不舒服，但叶谦把人抱住的那一刻就发觉不对了。不是身体不适，而是意识已经模糊，有点儿像夜游症，而且肯定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叶谦正奇怪着，陆辰希竟突然大力地把他推开，大喊一声，抱着头连退了几步。知道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怕他受伤，叶谦连忙拉开他的双手，把人拦腰抱住一起坐在沙发上。

陆辰希抖得厉害，汗也冒了一身。叶谦一碰他，就仿佛幻觉中的那个黑影猛然压了下来，让他几乎窒息。他极力抗拒，那股力量却把他钳制得死死的，他害怕极了。

“别……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把头深深地埋下，呜咽的求饶，仿佛一头受伤的小鹿。

听他这么说，叶谦怔了一下，这种情况，应该是有严重的心理阴影。难道他曾经被人追杀过？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初《暗夜》拍外景，两人一块跳进水里那次，也跟现在这状况差不多。

“爸爸肿么了？”包子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陆辰希现在样子让他很害怕，犹豫了半天，才敢凑上来。在他幼小的认知里，也只有“精神病”这三个字能跟陆辰希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而“精神病人”对于小孩子来说，无疑是种危险的存在。

专心稳住陆辰希的叶谦几乎把包子同学给忘了，那小声音一响起，他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小家伙。“爸爸生病了，宝宝乖，先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叶谦不说还好，一说“生病了”，几乎立刻坐实了包子同学对于“精神病”的猜想。幼小的心灵实在难以接受平常那么好的爸爸以后要变的这么可怕，一下子就放声哭了出来。

叶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包子已经哭得渐入佳境了。而这哭声对陆辰希来说无疑是个噩耗——记忆深处那些黑暗而恐惧的日子里，哭声几乎没有断过。除了孩子的哭声外，还有一种女人凄惨的哭声，一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

叶谦面临着两难的选择，管孩子吧，怀里正在发疯的陆辰希却根本离不了手，但也不能让孩子就这么一直哭下去吧？包子同学还丝毫没有让此时手忙脚乱一个头有两个大的老爸安生，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闭着眼睛哭得一声高过一声，特别投入。叶谦看看怀里这个大的，又看看不远处那个小的，这个大的肚子里怀揣着一个更小的，无论哪一个都不能怠慢啊！

“辰希，辰希你冷静一下，你看看我，我是叶谦，我是叶卓谦，你的卓谦……听见了吗？”

叶谦紧紧抱住陆辰希颤抖的身体，伏在他耳边，即使心里着急，语气却必须温柔再温柔。

“辰希，别怕……我们和宝宝在家里，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

“听我的话辰希，让自己稳定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听我说，我是卓谦，我爱你。”

……

叶谦哄了一阵儿，陆辰希虽然不像刚才那么抗拒了，但意识仍然没有恢复。看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叶谦这才招呼起已经哭累了的包子同学。

“宝宝，过来老爸这儿，爸爸没事儿，别害怕！”

叶谦拖着陆辰希站起来，冲着包子拍了拍手，努力堆出一脸的笑容。

小包子眼圈红红，泪珠都挂在脸上，小鼻子抽抽着，看样子很还在犹豫，不敢过去。

“宝宝来，别怕！老爸不是跟你说过吗，你是男子汉，要保护爸爸和弟弟，你最勇敢了！”

拖着陆辰希走过去已经不现实，所以他只能不遗余力地哄着包子自己过来。小包子思前想后，心里盘算了半天，终于还是抵不住赞美的诱惑，自己过去了。

叶谦终于松了口气。

小包子爬上沙发，坐在叶谦旁边，扭头看看陆辰希，还是有些害怕。叶谦拿纸巾给他擦了眼泪鼻涕，继续劝：“爸爸做噩梦了，梦见大怪物，怪物要吃爸爸和弟弟，所以爸爸才这么害怕，你要勇敢，咱们一起保护爸爸和弟弟知不知道？”

小包子似信非信，“那……大怪物在哪儿？”

“嗯……在爸爸的梦里面。”

“那我们肿么保护爸爸和弟弟？”

叶谦灵机一动，顿时顺着台阶下了，“要早早睡觉，咱们这就睡觉，然后去梦里面，就能看见爸爸、弟弟和大怪物了，然后咱们一起干掉怪物，把爸爸和弟弟救出来好不好？”

小包子的眼睛也不像以前那么亮闪闪了，左顾右盼了一阵儿，自己也没注意，只好听叶谦的，答应这就睡觉去。不过是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平时再聪明再有主意，遇到事情了照样会害怕。

叶谦只给他大概洗了一下就哄着上了床，孩子倒是睡得挺快，叶谦的心安了一半，现在，就该集中精力搞定陆辰希了。陆辰希现在不闹也不怎么发抖，但就是像梦游似的，双眼木然地睁着，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没反应。

先给他换了睡衣，然后用热水洗了脸洗了脚，希望这样能让他感到温暖。随后叶谦拉开被子，自己靠在床头，让陆辰希靠在自己身前。希望能用这种保护的姿势给他安全感。

由于这样的姿势，陆辰希隆起的肚子在叶谦看来似乎更大了，他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搭上去，那里已经快七个月了，小家伙在里面时不时会动一动以示自己的存在。每当那时候叶谦就会高兴，现在想来，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这小东西就出生了。

这次，他一定要一直守在陆辰希身边，他要做第一个看到孩子的人。

随手关掉床头灯，没想到陆辰希竟然猛地抖了一下，然后不满地折腾了起来。叶谦懂了，刚准备把灯打开，转念一想，阴影必须要克服，否则永远也好不了。

于是他保持着卧室里的黑暗，想办法让陆辰希的注意力从对黑暗的恐惧转到自己身上来。

“辰希，黑暗不可怕，因为有我在，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你知道吗？其实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你的电影我全都看过，还看了好多遍。那次知道能跟你合作，我真的特别兴奋，还本能地想要接近你。只是我这个人在爱情上很笨，没办法第一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一拖就拖了好久，还让你受伤害，对不起……”

“那次喝醉了，第二天早上在你家里吃早餐的情况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那次给我洗的衣服，我一直没穿过，放在柜子里当宝贝供着，我也不想洗它了，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的手再碰它。你千万别笑话我这种类似初恋小女生的行为，也不许告诉别人哦。”

“最初认识的时候，你真的是个很能给我意外的人，看起来虽然冷冷清清的，但骨子里的温柔和可爱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不过你要答应我，你的温柔和可爱只准表现给我一个人，知不知道？我会吃醋的，而且我是个大醋坛子。”

“中间确实发生了很不应该的事情，阴差阳错地，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理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我刻意忽略了你对我的重要性，直到那天知道你那么爱我，还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当时真的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因为事情不能再来一遍，我很害怕，我会那样永远失去你……”“辰希，原谅我吧，我用以后的一辈子给你证明我的诚意，好不好？”

……

“我知道你其实很脆弱，我不管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像你保证，今后的一切，由我来陪你一同承担。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叶谦没有睡意，一点儿都没有，就这么抱着陆辰希断断续续唠唠叨叨地讲了一晚上。他不知道陆辰希能不能听见或者能听见多少，但他相信，用心说出的话语，用心就可以体会。

厚厚的窗帘开始有微弱的亮度时，他觉得口渴了。但他宁愿一直口渴下去，也不愿放开陆辰希。

回忆起以前的事，他一直面带傻笑。

就在他傻笑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来了一句：“你能不能别动了？”

59.破镜重圆

冷不防这么一声，叶谦还给吓了一跳。他愣住，原本有个错觉陆辰希会一直这么失神下去，也计划好了，如果早上还不好转，就只能送医院。所以这回惊讶之外，他由衷地感到安慰。可陆辰希这话却说得他摸不着头脑，什么叫他别动，他明明就没动啊！

“我是说你的手，能不能别摸了……”

陆辰希的语气很无奈，看叶谦半天没反应，就知道这家伙还傻着呢，只好继续提醒。

“啊？噢……”接连愣了好几回，叶谦终于懂了。原来昨天晚上抱着他的时候，右手一直像哄孩子似的在他肩膀和胳膊上来回抚摸，结果时间长了，手机械地动作着，他倒把这茬给忘了。

连忙停下来，抱着陆辰希换了个姿势，这才感觉到半个身子都麻了。

低头吻上那人的头顶，轻声问：“辰希，你好了吗？”

陆辰希窝在他胸口，似乎不愿抬头，只是点了点。半晌叹气道：“我都想起来了。”

“什么？”叶谦不解，这话说的也太没头没尾了。

“小时候的事，我都想起来了。”陆辰希声音有点儿闷，在叶谦怀里动了动，想要寻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毕竟是怀孕近七个月的人了，再不能像以前那么随便。

从他懂事开始，记忆中就存在着一些很恐怖的场景，但都是片段，连不起来。除非受到刺激，平时也不会出现。他怕黑、怕冷、怕刀一类的金属利器，小时候在农村条件很差，身体和心理都没少受罪。那时候的生活，实在不堪回首。后来白永澜出现了，他过上了好日子，恐惧感也渐渐没了。然而那并不是完全消失，只是埋得更深，一旦发作，反而比原来更严重。

他以为这是天生的，没有原因，即便白永澜告诉他身世的真相时也没有往这茬上想，直到昨晚，那恐怖的回忆再次袭来，在叶谦的怀抱里，他才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如果没有叶谦，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不得不承认，他给自己的鼓励和保护，他对自己的重要性，足矣战胜多年来的顽疾。

只有他一个，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要杀我和我的母亲，因为我是母亲红杏出墙所生的。”

之所以说“父亲母亲”，因为他对那两个人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叫爸爸妈妈，总觉得很奇怪。

“怎么会……这样？”叶谦大吃一惊，陆辰希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事他不知道？

“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这都是白永澜告诉我的。我的父亲是他哥哥，不过早就去世了。当时我母亲为了保护我就送我到了农村，然后也不知去向。再后来白永澜找到我，他那时也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以为我是他侄子，就把我接走了，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姓白……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被吓到了，所以才经常这样吧。”

“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别想那么多……”叶谦安慰性地拍着他的背，劝人什么的，他还真不怎么会，“其实……你没见过亲生父母也是好事，否则现在会更痛苦。”

“这倒是，不过到底谁才是我的亲生父母，大概我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

叶谦一怔，是啊，人人都有双亲，即使双亲过世，也有过一家人一同生活的幸福回忆，可是陆辰希不仅没有，反而因为父母造成了心魔。紧跟着白永澜这个伪叔叔，还有自己这个理应是他爱人的人，都在不停地伤害他，尤以自己的伤害最严重……

思及此，叶谦的心都揪在了一起，“辰希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让昨晚那种事发生。”

陆辰希笑了一下，“我想，那种情况也不会有机会发生了。”

“嗯？”叶谦正愣着，只见陆辰希撑着他的大腿借力转了个身，然后面对他跪在了床上。

叶谦顿时怔住，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竟是那样的好看！

就差没出息地喷鼻血了……

但陆辰希仍然觉得这样不够，他两手放在叶谦腰间，倾身吻了上去。叶谦瞪大眼睛，本能地抱住陆辰希有些粗壮的腰，直到对方双唇的柔软和温度电麻了所有神经冲入每一个毛孔，直到那隆起的肚腹在他身前轻轻摩擦，直到对方的喘息与他的交流互换，心跳那样的明显。

他才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叶谦浑身颤抖着，他一直等待着这样的时刻，并且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机会和福气。可陆辰希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

而对于陆辰希来说，这样的主动完全出于本能。其实昨晚叶谦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也很想说点儿什么，但喉咙一直发不出声音，无论怎么努力也醒不过来。但他相信，他一定会没事，因为有这个人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生活里必须有这个人，有了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他依赖他，他需要他。

陆辰希跪着，叶谦坐着，所以叶谦看着从上方压下来的陆辰希，总觉得自己很被动。这样子是不对的……震惊过去，他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句话。于是，他右手扣住陆辰希腰间，小腿一带，顺势将陆辰希侧压在床上。这回不止亲吻继续，还恶意地把手伸进了陆辰希的睡衣。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候，叶谦感觉背后突然冒出了股压力，紧接着，床垫就上下颠了起来。“老爸！我也要亲亲！我也要亲亲！”

叶谦一脸黑线地停下动作，回头一看，小包子正光着身子拍着手上下跳。哎……该怎么说呢？孩子就是纯洁啊……

陆辰希笑了，拍了拍雕塑似的叶谦，“快点儿，儿子要亲亲呢！”说着，他自己缩进被子里，当然也有昨晚没休息好的原因，但怀孕了真是体力不行，不过才亲了一会儿就累了。

虽然是他主动挑逗叶谦，但也没想过进一步，毕竟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之所以放心大胆地亲上去，就是因为知道小包子一定会掐好时间醒来，破坏掉叶谦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