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谣——蘑菇三
蘑菇三  发于:2012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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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一看,涂昔定定地站着,一双眼睛原本安静而清灵,此刻竟透出一股冷锋戾气,虽看的不是孟仟愈,竟也让孟仟愈脊背一寒。

“……狐狸,走了,不跟他们计较。”

知他是愤怒那帮人出言不逊,孟仟愈轻轻牵了他的手,那手感竟不似之前那般顺从柔软,反而变得硬朗分明。

涂昔听了他的话,眼中的寒意稍减,低声道:“他们骂你。”

“他们耗他们的唾沫,还损了阴德,我却不会掉块肉,”孟仟愈轻笑道,“走,陪你卖花去。”

“不行,”涂昔甩开他的手,抬眼道,“我不答应。”

一张俊脸没带一丝表情,他冷着眸眼竟要拔剑,孟仟愈忙拦住他道:“你要做什么?这些人是惹不起的!”

虽是很漂亮的一张脸,那表情确没来由得叫人生畏,孟仟愈一是怕他闯出祸来,二是怕他招惹了这些权贵,虽明里不怕他们,却免不了背后挨刀。

涂昔见他心急关切,多少能体谅他的想法,收回拔剑的手,眼珠微动,望见左手的那束花,略一思忖,道:“我换个法子,你站在这里不许动。”

孟仟愈不知何意,看那几人正在走远,想说“算了”,涂昔却又道:

“你答应,站在这里等我回来。”

孟仟愈见他神色恢复如常,不再那么杀气四起,却仍旧满是固执,只好道:“好。”

涂昔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微微一笑,一双凤眼顿时明亮了许多。

——俊朗的颜,墨色的瞳,三分盈盈水色,竟似一泓春水,明媚灵秀,只看上一眼,便难免被摄去神魂。

孟仟愈看得呆住。

可惜涂昔看得不是他,而是前方那群人。

——他何时对自己露出过这种表情?

孟仟愈心中的醋坛子顿时破碎一地,虽知涂昔这么做是心中有计,仍是忿忿不平,想伸手拉他,涂昔却稍微一动,躲向前方。

孟仟愈已经答应了要呆在原地,这样一来便捉不到他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那几人走去。

第18章:神乎其技

涂昔步履轻盈,只几下便赶上了那几名阔少,这么匆匆一过,却故意停了一停,雪白的衣袂翩然而起,有种说不出的灵动气质。

几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被吸引过来。

——肌若凝雪,面若桃花,狭长凤眼波光流转,顾盼生姿,这么一身白衣的俊朗青年,若说是貌比潘安,却怕潘安本人来了都会自叹不如。

涂昔这一停,正是要让他们看个清楚,可偏就只这么一停,继而抬脚又要前去,这几人都是京城贵胄子弟,平日少不了吃喝玩乐笙歌燕舞,早已自诩阅遍男女美色无数,忽然见了这样一个人,肯定是舍不得让他走,争先开口道:“公子留步!”

见几人中计,涂昔心中明白,偏露出了茫然神色,抬眼看看他们几个,又故作恍然,眼波一闪,微笑道:“几位是要买花么?”

“花?”几人被那双眼睛迷得心猿意马,愣愣地看着他扬起的花,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人开口笑道,“原来你是在卖花么?”

涂昔也不多说,依旧笑道:“六文一支,公子要买么?”

几人哈哈一笑,纷纷道:“买!美人的花,怎有不买的道理?”

这话已有几分调戏的意味,投向他的目光也流露出些许狎意,涂昔装作未觉,数出五枝花来,一人分了一枝,自己手上正巧还剩一朵,因笑道:“只剩一朵了,不如把这朵也买下罢。”

他演得倒是尽职,这样都不忘推销花束,打头的那青年也不回答,直接从他手里拿去最后一朵,大方地拍给他一锭银子,接着又讨巧地把那花塞回涂昔手里,把他上下打量一番,眯眼笑道:“鲜花美人,果然不错。”

另一人当即却责备道:“大哥,这讨好美人的法子竟让你抢了先了!”

余下几人笑着附和,见涂昔一脸诧异,似是不谙世事,更加大了胆子,有人更是一把捉过他的手来,嬉笑道:“好俊的小哥,这花卖光了,想不想跟我们四下逛逛?”

涂昔眯眼一笑:“几位是外地人吧,若是要玩,也应由我带着才是。”

他神色微变,原本的天真忽然添上了几分媚色,几人一眼便看了出来,不禁心生疑惑,正在这时,其中一人忽指着他头顶道:“大哥,你开他头上那簪子,莫不是前月……那姓孟的在唐老太太的寿宴上赢的宝贝?”

几人一听,目光全转到那珊瑚簪上,仔细一看果真如此,再看涂昔那清媚神色,不禁心花怒放,全都误把他当做孟仟愈在颐泉寻到的美貌小倌了。

“怎么?不想跟那姓孟的了?”

几人望望不远处,孟仟愈依言站在原地,方才的一切却是尽收眼底,看到他们对涂昔动手动脚,早就气得七窍生烟,像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可那几人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只当他气愤这小倌弃他而去,心中愈发得意,涂昔也跟着望过去,眸眼沉下一瞬,算是诫他不要上前。

孟仟愈咬牙,愤愤地别过头去。

看他气成这样,涂昔心头却一阵暖意,但也有些于心不忍,忙道:“你们真愿意带我一起?”

打头的青年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得给我们讲讲,你会什么能讨我们开心的东西?”

“我会弹琴,”涂昔眼珠一转,皱眉道,“不过这地方没有琴,给你们变个戏法,好么?”

几人来了兴趣,纷纷说好,涂昔不动声色地挣脱他的手,提起手上那支芍药道:

“用这花就能变,不过得挑个僻静的地方,这里人多,万一被人识破了,我可就丢大人了。”

说罢轻轻一笑,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几人一听正中下怀,僻静的地方,岂不是做些什么都不会被人看到?四下看看,很快指着一处人烟空空的死胡同,对涂昔笑道:“你看那边可好?”

涂昔点点头,抢在前面走了过去,几人满心欢喜地跟上,殊不知这一下终于上了大当。

几人很快便进了胡同,巷中光暗,月光寂寂,涂昔看周围确实没有旁人,回身面对四人,笑道:“这样就可以开始了。”

说罢将手中那支红艳芍药提起来,却忽地沉下目光,冷声道:“刚才开口骂仟愈的人,是谁?”

他忽然变脸,几人顿时脊背一寒,面面相觑,终于还是那打头的人胆大些,轻哼一声,冷笑道:“我就说没这么简单,这么水灵灵的倌少爷,原是想给那姓孟的出头的?”

涂昔默不作声,却将手中花枝轻轻一摇,那人手上拿着的那支芍药竟像活了似的,翠色枝条忽然蜿蜒开来,荆棘一般沿着手腕攀附上去,死死缠住了他的双手。

眼见此等奇事,就算胆子再大也撑不下去了,那人陡然大惊,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慌慌张张地两手一挣,枝蔓非但不松,反而长得更快,很快缠上他的双臂,继而捆起上身,束住双腿。

“你——你——”

那人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浑身只剩头没被翠枝绕住,却是骇得两眼发直,冷汗直冒,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余下几人见此情景,不禁噤声失色,哆哆嗦嗦地便要退走,可动了一动,发现寸步难移,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花枝,已经把他们的双脚缠得死死。

“我知道骂那一句的人不是他,是谁?”

涂昔凛然开口,声音里像是灌了冰雪,月光下俊容清冷异常,哪还有刚才那般柔婉的样子?

话音落下,几人却已经吓破了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涂昔手中花枝又是一动,不消片刻,剩下三人也被枝藤缠了个结实,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

“变个戏法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涂昔看他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顿觉可笑,弯腰朝其中一人道,“我看到了是你,你为何不承认?”

“神,神仙饶命!”

那人扭动一下,口齿不清地开口讨饶,苍白着脸色差点昏了过去,涂昔没再说话,伸手掐下芍药花头,想了一想,生生塞进那人嘴里,起身道:

“神佛口吐莲花,我今日断章取义,给你一样类似的本事,日后若在背后辱骂他人,嘴里便会吐出芍药花来,你说有不有趣?”

那人嘴被塞住,瞪着眼睛连连摇头,涂昔冷冷道:“我绝不是骗你,你日后大可以试试。”

那人依旧摇头,也不知是想说不有趣还是说不敢试。

涂昔不再理他,转而扫视地上那几人,继续道:“这花枝只是给你们的教训,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解开,性命无忧,毋需担心。”

说罢也不顾那几人挣扎,抬脚走回街上去——他若是再不出现,孟仟愈肯定要追进巷中去了。

果不其然,孟仟愈这眼瞧见他回来,一阵风似地便并上来,扳住他双肩,一脸铁青道:

“你——”

原本有很多话急着说,可看涂昔面色如常,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肚子火没处撤,脸色便更加差了。

涂昔也看出他真是被气着了,垂眼道:“我教训过他们了,你别生气。”

孟仟愈终于找到了个当口,愤然道:“我怎么能不气?他们竟对你无礼,我怎能不气?!”

涂昔听他如此,心下又是一阵暖流,刚想开口安慰,孟仟愈突然道:

“还有你,你竟然对他们露出那种表情,我看了实在不舒服,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不舒服过!”

“……你吃醋了?”涂昔眨了眨眼,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他的笑容,孟仟愈心中闷火终于熄了一些,却正色道:“对,虽知你在演戏,但我就是吃醋了。”

涂昔见他如此正经,竟然有些心虚,笑也敛了起来,迟疑道:“那……要怎么办?”

孟仟愈想了想道:“你给我露出个那样的表情,我就放过你。”

涂昔一愣:自己若是像刚才那样演戏,表情一定可以做得出来,可孟仟愈这么明确地给了要求,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了。

孟仟愈看他先是一呆,目光闪烁片刻,继而垂头不语,也明白他是做不到了,不禁笑道:

“你若是觉得这里人多,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但你今天一定要给我做出来不可。”

涂昔瞪大眼睛,不知如何辩驳,被孟仟愈硬生生地拉着朝街的尽头走去。

******

尽头便是颐泉湖,湖岸码头上人流穿梭,湖上舟影千色,繁华绮丽。

不过,人群也就仅是聚集在码头附近了。

两人到了一处岸边,四周正是漆黑无人,茂草过脚,惟月光笼罩,依稀辨得旁人面孔。

远离了闹市,耳边惟余夏蟋微鸣,顿觉耳根清净,湖面上凉风徐徐扑面,也让人神清气爽,孟仟愈长出了一口气,偏头看看涂昔的忐忑神情,开口道:“这里没别人了,你做个那样的表情出来,让我看看。”

涂昔皱紧眉头,只是盯住他看,月光下的眼眸美得惹人屏息,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方才那般柔顺之意。

但就算如此,也已经足够让人心神荡漾,孟仟愈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忍不住坏心道:“为什么跟我就做不出来?难道是害羞么?”

涂昔听出他又在逗自己开心了,心中顿时不平:“我帮你教训了他们,你竟反过来为难我?”

——帮他教训了那些人,涂昔心中还是有些自得的,虽然没指望邀功,但这人竟还反过来这么对他,越想就越是委屈,干脆低下头去,负起气来。

孟仟愈听他这么一说,也发现自己确实很过分,见他斥了一句之后低头不再言语,自己也后悔了,忙捉住他的手道:“是我不好,当我没说刚才的话好么?”

涂昔听他好言好语,只当他一如过去故技重施,干脆甩开他的手,仍不发话。

孟仟愈此时却是真心道歉,看他竟不搭理,不由在心中大呼作孽,平日实在不该开那么多玩笑,狼来了叫得太多,任谁也难再信了。

“别气,”后悔归后悔,孟仟愈叹了口气,还是不依不饶地又抓住他手,凑近耳边,轻声道:

“……多谢。”

涂昔被他这声温言一惊,抬起头来,额上忽又一暖,竟又迎上一记轻吻。

无论是道谢,还是这紧接的一吻,无不是温柔贴心,诚心实意,涂昔心中一乱,只好举旗投降。

非但心软下来,听了他那声道谢,更觉欣慰不已,涂昔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向前倾身,把头抵在对方肩上,闭起眼睛。

这样一来,便和拥抱没什么两样了。

孟仟愈把他拉得近了些,贴住自己胸口,温顺的体温侵过衣衫,紧接着嗅到一阵温软暗香。

欣然一笑,孟仟愈检讨道:

“我真是不知足,能这样抱着你的人,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啊。”

第19章:短夜雨前

湖心舟灯璀璨,悠悠荡荡,笙歌遥远,岸边夜色清静,却未得一分清冷。

两人这么站了一会儿,孟仟愈无意间抬眼,目光一亮,推起涂昔道:“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涂昔闻声抬头,环顾四周,讶异之色溢于言表。

原本二人周围一片漆黑,惟天悬弯月清辉光明,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少莹润青光,星星点点,或萦绕在二人周身,或沿着岸边浮游飘舞,竟似星河落尘,流光溢彩。

孟仟愈看得有趣,眼中微光柔和,朝涂昔轻笑道:“这些萤火虫是怎么了?不知从何时起出现的。”

涂昔置身萤火之中,却僵硬地退了几步,表情有些尴尬。

抱着的人忽然离了怀,孟仟愈有些奇怪,再看涂昔,他正一脸赧然地环视四周,就好像做了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却偏偏被人捉个正着一般。

想想刚才只是拥抱,周围又无旁人,肯定不会让他脸红尴尬,孟仟愈疑道:“怎么了?”

涂昔表情愈发不自然了,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想要把他拉到别处去。

孟仟愈乖乖跟着他走,可是说来奇怪,二人沿着河岸走了一会儿,那些萤火虫们却向缠上他们似的,不紧不慢地也跟着他们飞舞,不消片刻,身后便已汇成一条悠长星海。

涂昔只好又停下来,略带苦恼地望向身后。

孟仟愈身为凡人,非但不介意萤火虫烦扰,反而觉得风雅可爱,可对于涂昔来说,这些生灵却可以看作半个同类——被这么一群家伙跟着看热闹,怎么样都会觉得不自在。

孟仟愈看他反应有趣,停下脚步道:“难不成……你被萤火虫撞到了也会害羞的?”

涂昔一怔,急忙想要开口否认,萤海中忽有零星几点飞至身前,看似散漫地绕了几个圈。

涂昔读懂了这几个小东西的意思,仰头望天,道:“要下雨了。”

孟仟愈疑惑道:“下雨?”

涂昔点头道:“是,而且是一场大雨。”

夏夜落雨并不罕见,可现在天上云层不算厚,怎么也不像是暴雨的前兆,孟仟愈不动声色地望着涂昔,脸上仍旧挂着笑盈盈的表情,眼神却莫名地深邃了许多。

虽未在意孟仟愈神情的变化,但这一句话出口,不知怎的,涂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似是不好的预感。

孟仟愈只当他担心落雨,又笑道:“反正也玩得差不多了,既然要下雨,我们回去吧。”

他说出这话,正中涂昔心事,后者当即点头,主动勾他的手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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