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茂森看着儿子这样，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穆宁就像是在陌生的人家做客，处处谨小慎微。他知道儿子很懂事，可是这样的懂事，却深深伤害了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自尊心。

这天晚上，穆茂森推开穆宁的房门，想和儿子好好谈谈。

“宁宁，你不是寄人篱下。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你不用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你这样，爸爸会难过。我答应过你妈妈，会照顾好你的。”穆茂森看着低头预习功课的穆宁，深深叹了口气。

“爸爸，对不起。”穆宁放下书，有些无措的看着穆茂森

“你不用道歉。爸爸并不是怪你。爸爸只是希望你在这里也能生活得开心。”

“对不起……”

“我说过不用道歉。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宁宁做错了什么事，都不需要跟爸爸说抱歉。我只是想让你把这里当成你的家，真正的家。就和从前一样。”穆茂森摸摸儿子的头发，心中有些惆怅。

离开穆宁的房间后，穆茂森又敲了敲冯聪的房门。同龄人相处起来总会比较容易，虽然冯聪一直对穆宁爱搭不理的样子，但穆茂森看得出冯聪并不讨厌穆宁。这小子只是拉不下脸。

“这么晚了，干嘛？”冯聪开门，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有事想求你。”穆茂森用了‘求’字，他知道冯聪不喜欢他，更知道冯聪不喜欢被他当成孩子。

“怎么敢当？！穆大律师何必对我一个毛头小子用‘求’？我担当不起。有事吩咐就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请好好关照宁宁。宁宁很懂事，但很孤独，没什么朋友。现在妈妈也走了，我不想他在这个家也这么孤独。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请你让宁宁在这个家快乐起来，你和他年纪差不多，总会比较容易相处的。”

“既然他这么懂事，这么孤独，你当初为什么不和你老婆一起好好陪着他，却要来勾引我妈妈？！是你让自己的儿子变得这么可怜！”

冯聪毫不留情的指责穆茂森。让这个能言善辩的大律师顿时哑口无言，万分惭愧。穆茂森一直都知道冯聪是个很有想法与主见的孩子。可是却没想到他看问题原来也这么深刻。穆茂森刚要结痂的伤口，就这样被这个孩子生生的又撕开了。

是的，如果不是当初自己只顾工作，也许宁宁就不会得脑膜炎。如果不是当初自己的背叛，也许杜兰就不会累倒。如果他当初没有逃避，而是挺过来和杜兰一起照顾宁宁，也许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几年来，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这些了，抑或是他有意想要自己忘记这些。可是今天冯聪却再次提醒了他。

他是个自私的坏男人！面对宁宁的残障，他逃跑了。可是杜兰却坚持了下去。是啊，他怎么可以把这些忘掉？！他该一辈子为自己的自私与懦弱恕罪。

“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讨厌宁宁，我不会勉强你去亲近他，只求你不要欺负他。”穆茂森低着头，语气有些疲惫。

“欺负他？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放心，我不会的。我也不讨厌他。只是因为你，我不想理他！”

“我理解。白天我和你妈都要上班，请你在家多陪陪宁宁。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知道我很可恶，可是宁宁很好，他是个天使。我要说的说完了，晚安。”

冯聪看着穆茂森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有些动容。他的确不该把对穆茂森的不满转嫁到穆宁身上。那样可怜可爱的穆宁又有什么错呢？！

第二天一早，当穆茂森和张万芳都出去上班后，冯聪推开了穆宁的房门。此时穆宁已经坐在写字台前看书了。

“原来你已经醒了啊？刚才怎么不下来吃早餐？”

“我……不饿。”

穆宁看见冯聪吓了一跳，这还是冯聪第一次找他说话。他有些惊慌的看着冯聪，眨着长长的睫毛。

“不饿也要吃啊！我刚好也要吃早餐，顺便帮你准备一份。”

冯聪对穆宁笑了笑，穆宁那像受惊了的小兔子一般的眼神实在是惹人怜爱。他之前一直觉得男生过于漂亮、柔弱会很令人倒胃口。可是穆宁完全不会给人这种感觉。他的眼神纯净的像个婴儿。

“还是我去准备吧……”穆宁轻轻的说了一句，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你会？”冯聪有些惊讶的看着穆宁。

“会煮粥、煮面，还有煎蛋。妈妈有教过我。只是很少让我做。”穆宁红着脸蛋儿，小声解释。

“那我们一起吧。”

冯聪又笑了笑，然后走过来牵住了穆宁的手。穆宁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很少和别人有接触的，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到现在还是让他心有余悸。可是他并没有躲开冯聪的手。冯聪的手很大，很温暖，让他安心。

冯聪将穆宁拉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开始准备早餐。他们还在休假，所以不必早起和穆茂森、张万芳一起用餐。

“你平时吃中式早餐还是西式的？”冯聪又问

“都有。有时妈妈给我做三明治，有时给我煮粥。”穆宁乖乖的回答。

“我妈通常都做西式早餐，偶尔也会买豆浆、油条。我已经好久没吃到粥了。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冯聪倚着橱柜，看着穆宁。他比穆宁高出半个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穆宁那低垂着，像小扇子一样浓密的长睫毛。

穆宁点了点头，开始洗米煮粥。冯聪一直站在旁边，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穆宁。可是穆宁做得很好，每一步都一丝不苟的。冯聪有些钦佩穆宁的母亲，她真的是位伟大的母亲。

穆宁煮好粥后，盛出了两碗，端到桌子上。他看着冯聪，嘴唇张了张，有些犹豫，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闷声说了句

“哥哥，我做好了，请吃吧。”

这声‘哥哥’，让冯聪觉得心好像突然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抓了一下。他走到穆宁面前轻轻捧起穆宁的脸，温柔的扬起了嘴角。

“谢谢，欢迎你来这里。以后，我们都不孤独了。”

第四章

4.惊鸿的一瞥，有时要纠缠一世

冯聪和穆宁坐在桌前一起吃早餐。穆宁的吃相很斯文，小猫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粥。冯聪看着他，就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或许有这样一个弟弟也不错。

“还有不到一周就开学了。等会我帮你提前预习一下课程吧。”

“谢谢，哥哥。”

穆宁低着头，小声道谢，脸蛋连同耳朵都烧红了起来。每次叫‘哥哥’，他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久以来，冯聪是第一个这么亲近他的同龄人。穆宁的心里有些小小的高兴。其实穆宁是很喜欢和人亲近的，他很怕寂寞。可是从小到大除了妈妈，真正愿意和他亲近的人却没有几个。

早餐后，冯聪和穆宁一起洗了碗筷。然后就到穆宁的房间帮他辅导。冯聪很聪明，虽然这些课程他也没学过，可是看看书就都能理解。辅导穆宁是没问题的。可是穆宁就不一样了，高中的知识逻辑思维性更强，冯聪讲的很多内容，他得思考半天才能明白过来。可是他又不敢对冯聪说。他怕冯聪会嫌他笨，嫌他烦。虽然穆宁没问，但看他茫然的眼神，冯聪便知道他没懂，于是一遍遍耐心的讲给他听。

在穆宁忧伤又彷徨不安的时候，冯聪来到了他身边。对穆宁而言，冯聪的意义就已经是不一样的了。穆宁向来是很容易信任别人的。在生活上，他虽然努力的想要独立起来，不再依靠别人，可实际上他脆弱的心却亟需要一个可供依靠的港湾。

以前一直是杜兰在充当这个港湾，可是现在这个港湾不在了。于是穆宁不安了起来，他缩手缩脚的背后，也不过是因为心里少了那份让他信赖的归属感。

这一整天，冯聪都待在穆宁的房间，辅导的时候也间或聊聊天。穆宁的话很少，总是冯聪问一句答一句。有时遇到没明白的问题，也会抬起头，眨着迷惑的大眼睛看冯聪。冯聪觉得穆宁就像只讨人喜欢的小狗。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穆宁去的是英华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多数都是顽劣的富家子弟。冯聪有些担心，穆宁这么柔弱，又有智力障碍，不知会不会被欺负。

白天冯聪和穆宁很亲近，可是到了晚上等穆茂森下班回家后，他又不自觉的和穆宁保持了距离。冯聪也知道这举动有些孩子气，可是他现在还没办法当着穆茂森的面对穆宁示好。

穆宁比冯聪早开学一天。冯聪在内心斗争了半天，才找到穆茂森，说想和他一起送穆宁去学校。穆茂森很高兴，对他欣慰的点点头。

到了英华高中，冯聪和穆茂森都吓了一跳。学校门口像是车展，停了各种名贵汽车。穿着时髦的少男少女们在父母或是司机的陪同下，走进学校。偶尔也会看见几个打扮另类，穿鼻孔、有纹身、带保镖的男女学生。穆茂森开始有些后悔将穆宁送到这。可是这里已经是所有私立高中里最好的了。

“宁宁，要好好和同学相处，可是也要离那些坏学生远点。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或是给爸爸打电话。”穆茂森有些不放心的叮嘱穆宁，前几天他刚给穆宁买了手机。

“知道了，爸爸。”穆宁乖乖的点点头。

“有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冯聪在旁边有些别扭的小声嘟囔一句。

“恩。”穆宁对他点点头，露出可爱的微笑。

学校离家很远，按理说住校应该更方便。可是穆宁的情况有些特殊，倒不是担心他生活不能自理。只是穆茂森不放心就这样把穆宁一下子从一个陌生的环境扔进另一个陌生的环境。于是他让穆宁先走读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学校，和同学们熟悉以后，再安排他住校。穆宁也对这个建议表示同意。穆茂森和冯聪帮他办好一切手续后，才将他送进了教室。

穆宁一进教室，就引来了大家的目光，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冯聪在教室门口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才被穆茂森拉走。

吹口哨的人叫苏蒙，父亲是地产商，母亲是警司。家里虽然很有钱，可是他父母全是大忙人，都没空管他。苏蒙从小就顽皮，总是在学校打架，成绩也很差。小学、初中时，老师成天请他父母去办公室喝茶。每次他爸妈从学校回来后，都会给他一顿‘棒子炖肉’。可是隔天就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其实过去苏蒙的顽皮都是故意的。他只是太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可每次除了一顿打，就再无其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抱希望了。反正也没人关心，干脆就堕落好了！于是他开始放开的玩乐、打架、挥霍他老爸的金钱。

苏蒙看到穆宁的第一眼就被Shock到了：这家伙怎么漂亮得跟个娃娃似的？！

当他听到老师介绍说“这是穆宁，请同学们多多照顾他。”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娃娃就是传说中要来英华的那个‘弱智’！原来他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弱智’！怪不得人家都说美貌与智慧不能并存！

穆宁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不安的低着头。每到一个新环境，他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更何况学校这种地方并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美好的回忆。

介绍之后，老师让穆宁先找个位子坐下来。穆宁环顾一周，找了教室后面一个角落坐下。苏蒙看他低眉顺眼的坐在墙角，就像个小受气包，于是忍不住笑起来。把桌椅搬到穆宁旁边。

“喂！我叫苏蒙。”苏蒙看着穆宁豪爽的打了个招呼。

“你好。”穆宁抬头看着他，对他点点头。

“你真的是男生吗？怎么漂亮得跟个娃娃似的？！”

苏蒙边说，还边用手轻轻捏了捏穆宁的脸蛋儿。他的皮肤好细腻啊，让苏蒙都舍不得放手了。可是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吓了穆宁一跳。

“我、我、我是男生的！”

穆宁睁大双眼惊慌的看着苏蒙。记得初中时也有顽皮的男生这样捉弄过他，还硬要扒他的裤子确认。那以后穆宁就很怕这种玩笑。

“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是男生。逗你玩呢！”看着穆宁惊慌失措的可爱样子，苏蒙哈哈笑了起来。

“你、你……”穆宁有些生气，又有些害怕的瞪着苏蒙。只是这眼神毫无威慑力，反而让人觉得可爱。

“你、你、你，你什么？呵呵，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我打架很厉害哦！”

苏蒙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穆宁的头发。不知为什么他老是不由自主的碰碰他。原来这小家伙的头发也这样柔软，像只小狗。

“不用了。”穆宁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爸爸说过要离坏学生远点。而且他好像才是第一个欺负自己的人才对！

“不许不用！”

苏蒙假装生气的吼他。穆宁吓了一跳，委屈的看着他，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向老师告状。可是回头想想，自己已经是高中生了，这样似乎不太好。况且从小学起，大家就最讨厌爱打小报告的孩子。穆宁不想这么快就被新同学讨厌。所以穆宁决定还是忍忍算了，不去理他就好。可苏蒙见穆宁低着头不吭声，却蹬鼻子上脸的又捏起了穆宁的小脸蛋儿。刚才好像没摸够。

穆宁的脸都被苏蒙给捏红了，却也没敢出声。只是抿着嘴唇，一副快哭的样子。可是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只让苏蒙更想欺负他。

“喂，你不要欺负他了。他都快哭了。”坐在穆宁前排的一个漂亮女生，回过头瞪了苏蒙一眼。

“谁欺负他了？！我和玩呢！”

苏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抬眼一看，觉得这女生挺漂亮还挺有正义感。以后可以考虑发展一下。那女生白了苏蒙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穆宁被捏红的脸蛋儿。

“哇，好滑的皮肤啊。你怎么保养的？”

那女孩显然也被穆宁婴儿般的肌肤所征服，捧着穆宁的脸就不撒手。还时不时的又掐又揉。简直比苏蒙还有过之无不及。这回穆宁真快哭了。

“喂！你一个女孩子，在班里公然对男生性骚扰，你还懂不懂礼义廉耻啊？！”

看着穆宁的小脸儿被一个美女无情的蹂躏，苏蒙突然觉得挺不爽！亏他刚才还觉得那女生善良呢！

“哼，你刚才不也性骚扰的挺带劲吗？！”那女生不屑的瞟了苏蒙一眼。

“喂！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打你！”苏蒙生气的拍桌子、瞪眼睛。

两个人正斗嘴时，穆宁却突然吧嗒掉下一滴眼泪。‘性骚扰’这个词，穆宁大概知道什么意思的。青春期大家都对这个词比较敏感，况且他又是男孩子。穆宁觉得有种被侮辱的感觉。

其实那两人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穆宁素来是家教良好又单纯的孩子，还接受不了这种低俗的玩笑。

第五章

5.年轻人的爱情总是头脑发热，可若是没‘热’过，便白白年轻过

“喂，你怎么哭了？我们跟你开玩笑的。我叫严思遥，以后我会罩你的。”

思遥用拇指抹去穆宁的眼泪，第一次发现有哭起来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在对穆宁的认知上，思遥和苏蒙终于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穆宁的确像个娃娃。而女生向来对可爱的娃娃免疫无能。

“哈！真是笑死人了！就凭你？你拿什么罩他？！以后我会罩他，不用你操心。”苏蒙好笑的看着思遥。

“哼，我打不过你，难道我的保镖也是吃干饭的？！”

思遥瞟了苏蒙一眼。思遥也是千金小姐出身。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妈妈也是政府要员。思遥从小上下学都有专车、保镖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