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世子殿下面色低沉，皱着眉头说，“不过看来他没有想要杀我们的意思，大概是什么人派来监视的。”

“太子的人吗？”樊天瑶想起了前几天查到的事情。

“也许吧，不管是什么人，以后我们也要多加小心了。”世子殿下转身，把樊天瑶紧紧搂在怀里，樊天瑶感到他身体的温度，刚才因为害怕而绷紧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也不再发抖了。

“你看我们出来游玩都这么危险，你还不赶紧练习射箭？”世子殿下说。

樊天瑶这才深刻的体会了自己学一门技艺防身的重要性，否则不要说世子殿下保护自己，如果他来不及或者他救不了自己的时候，自己可不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啊！

第五十二章

梦里是他十岁那年的腊月，内廷因为要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大年而忙碌着。那天天气特别的冷，所以小瑞子的手红通通的一直哆嗦着，结果不小心打破了一个青瓷碗，而此刻，林公公正在处罚他。

青瓷碗的代价是二十个掌嘴，林公公亲自一巴掌一巴掌的打，每一掌都要将手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再狠狠落下，硬生生打在小瑞子的小脸上。刚打了一个，他的脸就已经红通通的肿得老高，可是林公公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剩下的十九个依旧个个生狠。

只有十二岁的小瑞子咬着牙忍着，不敢出声，更不敢哭，孩子气的委屈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惩罚，这是经历多次教训得出的经验。口中血的腥甜和心中委屈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人会注意他，更没有人会心疼他，他只是孤单的一人。

二十个巴掌过后，小瑞子不敢去碰他的脸，好像一碰就会滴下血来，火辣辣的疼，他觉着自己的脸都给打歪了，不过打歪了也好，省得林公公没事看见他就生气。

小瑞子蹲在廊内，哆哆嗦嗦的拾掇刚才他打破的青瓷碗的碎片，一不小心割伤了手指，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把手缩了回来，看着手指上长长的口子，流出来的鲜血，他眼里噙着泪，忍着。

此时的太子正在后花园玩耍，有一只很罕见的翠绿色的蝴蝶飞停在他的肩头，他一惊，想要伸手去抓，蝴蝶却突然飞走了，于是他便跟在后面一路追，身后自然也跟着一大群的陪同太监一起浩浩荡荡的在庭院里四处乱跑跑着。

跑着跑着便来到内廷的一个院子里，那蝴蝶正围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小的瑟缩着的身影翩翩飞舞，而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手指，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太子是第一次看见和他差不多大年龄的男孩子，心下顿起亲近之情，便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小太子站在廊外问道，说话时嘴中哈出的白气一团一团的好像一朵朵稚嫩的白花。

小瑞子一抬头，看到廊外站着一个男孩，身后毕恭毕敬的围着一群陪同太监，知道是太子殿下，心下大惊，便又连忙的跪下，整个人深深的伏在地上。小瑞子一眼就认出来了，在这座皇宫里，唯一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那个自己几次从很远的地方眺望着，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他的主子，那个和自己最相似但是却有最不能同时比拟的当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看见他的手指正在流血，便过去拾起他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吮着。

小瑞子只是害怕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任太子就这么含着他的手指，他甚至都不敢去揣测太子此时所做的事情的意义。

“好了，这样就不怎么疼了吧，以前我受伤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帮我治的！”太子笑得天真烂漫。

小瑞子意外的抬头看太子，从来没有人关心他会不会疼，太子身后的太监们眼见他竟然敢正视太子，突然大喝一声“放肆！”，吓得小瑞子又赶忙深深的低下了头，身体抖得更厉害。

太子不高兴的回头看着陪同太监们，生气道：“你们都给我闭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说话！”

然后太子拉起小瑞子的手对他说：“你不要害怕，你起来吧，抬头让我看看你！”

小瑞子被他拉起来，微微抬起了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可把太子殿下吓坏了。

“哎呀，你的脸怎么了？”太子脸上的惊慌是如此清晰。

小瑞子的脸一半肿得老高，还因为充血而红通通的。

他赶紧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别过身去，低声道：“是奴才不好，奴才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

太子把他的脸抬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他伸手小小心的摸摸他的脸，还没等小瑞子自己出声，他自己却先哎呀出声，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样。

“你跟我走吧，我不会打你的！”太子说完，拉起小瑞子的手把他带回了太子殿。

太子把他带回太子殿后，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秀兰打了热水，用热毛巾为小瑞子敷在脸上，还让秀兰为小瑞子的脸和手指上了药。太子坐在一旁看着，而小瑞子第一次被人这么体贴的照顾，却犹如芒刺在背，紧张又别扭。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坐在雕花木椅上，他的腿还够不着地，随意的踢动着。

“回殿下，奴才叫小瑞子。”小瑞子赶忙站起来，恭敬的回答。

“你不用站起来，就坐着回话吧，秀兰，你手上轻点，别把他弄疼了。是吉祥的那个瑞字吗？”太子一面吩咐着侍女秀兰，一面又转回刚才的话题上来。

“回殿下，是吉祥的那个瑞字。”小瑞子忐忑不安的坐回椅子上去，秀兰蹲在他身前，轻轻的为他上药。

“恩，那你的大名叫什么？”小太子又问。

“回殿下，奴才姓陈，奴才没有大名，大家都叫奴才小瑞子。”小瑞子唯唯诺诺地回答。

“你没有大名啊！那我给你起个大名吧！恩……你就叫陈瑾瑞怎么样？”太子灵机一动，说道。

“陈瑾瑞？”小瑞子看着太子，不知道这名字的意思。

“对，瑾，美玉也，瑞，祥瑞也，美丽又吉祥，和你多衬啊！”小太子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小瑞子觉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了。

“谢殿下赐名。”小瑞子有些高兴，又有些害羞，低着头诺诺的说。

“我不想叫你小瑞子，以后我就叫你瑞儿吧！”

“只要殿下高兴就好！”

“那好，就叫你瑞儿吧！”太子看着小瑞子，从他进到这间屋子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小瑞子，对于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太子心中别提有多喜欢了。

从那天开始，小瑞子有了名字，陈瑾瑞，他的人生也因此而不同。

虽然在那之后，并没有多少人叫他的名字，太子叫他瑞儿，大家开始的时候叫他小瑞子，后来又叫他陈公公，只有他自己，把这三个字珍藏在心底，每天偷偷的念给自己听，美丽而吉祥的名字。

陈瑾瑞睁开眼睛，收敛了梦中带出来的微笑。

一旁随侍的喜公公见他醒了，忙过来伺候着，扶他起来。

“公公，您醒了？这就给您打水洗漱。”喜公公说。

“恩。”陈瑾瑞微微答应着，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所有的记忆都是开始于那一天，至于自己进宫前的日子，什么时候进宫，早就已经全无印象了。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敬爱着太子殿下，如今，他更是用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他的皮肤和血液在敬爱着太子。对太子的情感如同他的身体本能一般，强烈而没有理智。

“喜公公，今天时间还早，工作前我要先到太子殿下那边去一趟。”陈瑾瑞说。

“是公公，奴才这就为您准备。”说完，喜公公便走了出去。

陈公公如果要去太子殿，那是要做一番准备的，从最简单的洗脸，到梳理头发，到衣着最后到熏香都要做得尽善尽美。

陈瑾瑞刚刚收拾完毕，正要出门，却有人来报，负责跟踪监视宇文王爷世子的探子身份暴露。

陈瑾瑞皱起了他形状姣好的眉毛，早晨的那一点好心情顿时扫了一大半。

“没用的家伙，还留着干什么。换一个吧，这种事也来告诉我！”简单的吩咐了一句，陈瑾瑞舒缓了一下自己的眉毛，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便往太子殿去了。

赶到太子殿的时候，太子已经起了，正坐在花园里。陈瑾瑞来到太子身边，看到太子正望着院子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参见殿下。”陈瑾瑞恭敬行礼道。

太子转过头看他，望着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陈瑾瑞，太子却有些恍惚了，一时没有说话。

“殿下……”陈瑾瑞出声提醒。

“是瑞儿啊……你太久不来，我都快要忘了你的长相了，刚刚心中还道这是哪里的美人呢。”太子语气中带着埋怨。

“奴才该死，奴才最近忙于宫中事务，没有尽到服侍殿下的责任，还请殿下恕罪。”陈瑾瑞驱身来到太子殿下身边，跪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

太子伸手，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嘴唇轻启，却只是长叹一声，随即别过脸去，又望向院中虚无缥缈之处，道：“罢了……”

太子充满了失落的声音，让陈瑾瑞心中一沉，眼神颤抖起来。随着太子望去的方向，只有深秋的一片萧瑟，他的眼中为什么而惆怅，他的心中又因为什么而失落，陈瑾瑞猜不透。是自己让自己离殿下越来越远，如今他的视线不再为他而停留，他的思绪也不再为他而欢喜忧愁，如今的他似乎已经不再珍惜自己如掌上的明珠。不过没有关系，他无所谓，他所做的一切，都只希望太子好，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他不后悔。

第五十三章

在茹璐观修养数日，李芙麟和尧峨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二人便和碟仙君一同启程，返回文轩县。

“芙麟你独自去找宇文王爷问清你的身世，我和文鸾毕竟都是外人，恐怕当着我们面，王爷也不好开口。我和文鸾先到河边去看看分水宝剑，查探一下结界的事情，然后我们到回燕楼客栈等你。”碟仙君说。

李芙麟点头答应，于是三人兵分两路。

李芙麟来到宇文王府外，有下人向内通传，不久他便被请到了大堂，接待他的不是宇文王爷而是世子宇文翼。

“不知李兄突然登门拜访所为何事？”虽然宇文翼已经隐约知道李芙麟便可能是当年宫中丢失的大皇子，想来此刻他突然登门造访说不定也与此事有关，可是话有开头，他还是按常理问道。

“世子殿下，突然来访实在唐突，只是在下有要紧的事情想要面见王爷，不知可否请王爷赏脸，抽出时间来与我一见？”李芙麟恭敬道。

“不瞒李兄，家父已经隐居多年，早已不问外事，不见外客，如果李兄有什么事情不妨与我说，我相信无论何事，我都能替家父做主了。”

李芙麟琢磨片刻，决定相信宇文翼，于是道：“既然世子殿下这么说，那我也就只好实话实说了，我此次前来拜见王爷，是想询问一下有关当年失踪的大皇子的事情。”

宇文翼点点头，心想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只是这事又王爷有什么关系呢？宇文翼挥挥手屏退下人，又继续道：“这当年失踪的大皇子的事情，与李兄又有何干系，又为何要来问家父呢？”

“实不相瞒，我不经意听说，当年我李家被满门抄斩，或许正是与此事有关，而据我所知，当年大皇子失踪之时，正是王爷从都城隐居来到文轩县的时候，我想王爷对这件事情可能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些什么的。”

宇文翼看了看他，似乎确实是说的真话，此事牵扯重大，秘密颇深，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找那个几个月都不肯露面的老王爷出来说个清楚了。

“还请李兄稍等，我这就去禀报父王。”宇文翼道。

把李芙麟来的事情和他来的目的向王爷通报了一下，比较意外的是并没有多费多少时间，王爷便答应出来见李芙麟。

三人来到内院的一个隐蔽的房间，宇文王爷看了看世子殿下，又看了看李芙麟，叹了口气，道：“看来时机终于到了，也是我该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守着这个秘密整整二十年，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两个人一本正经的坐好，等着王爷讲述这其中的故事。

这件事情要追溯到二十八年前，那时先帝仍然在位，而当今皇上则刚刚年满二十二岁，被册封为太子，那时的王爷宇文德崇才只有二十岁。在一次皇室的游园会中，两人同时爱上了当朝宰相的千金顾梦琼，便做了约定，遂开始了相互之间的公平竞争。当时的顾梦琼在两人之间徘徊难以抉择，但是最后他还是更喜欢十八皇子宇文德崇，于是两人偷偷见面，私下交换了定情信物。

可是不久后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太子虽然知道自己输给了弟弟，可是他实在是喜欢顾梦琼，更加不肯认输，于是便不顾当初的约定，利用自己的权力将顾梦琼召进皇宫，封作了自己的皇妃，琼妃娘娘。顾梦琼与宇文德崇从此分隔两地。但是顾梦琼也知道，皇帝是宠爱自己的，而且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再和宇文王爷在一起，所以最后也甘愿做了皇妃，宇文德崇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既然皇帝真心喜欢顾梦琼，好好对她，那自己也就甘心放手了。进宫四年后，琼妃娘娘诞下了大皇子，宇文绍，皇帝因此欣喜不已。

可是好景不长，如同其他许多的宠妃一样，琼妃娘娘得宠的日子终于还是过去了，自从庄妃娘娘入宫之后，皇帝便一心专宠庄妃，渐渐的忘记了自己不惜一切从弟弟手中多来的顾梦琼。只是琼妃娘娘有了大皇子宇文绍之后便已经心满意足，安心抚养教导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将来能继承皇位，成为一代明君，因此也不喜参与后宫争斗，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谁知道后来却有人陷害琼妃娘娘，说她嫉妒心使然，竟然下毒想要杀害庄妃娘娘，于是皇帝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冷宫，并且禁止大皇子前去探望。心灰意冷的琼妃娘娘进入冷宫后的第三天便悬梁自尽了。得知这一消息的宇文德崇非常悲愤，于是上书请求辞退官职，隐居闹市。可惜当时只有不到四岁的大皇子宇文绍，一个人在深宫之中没有母亲的庇护，随时都有被人加害的危险，王爷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宫中，在辞行的前夜偷偷派人从宫中将大皇子偷偷的带走，第二日带着大皇子隐居到了文轩县。宫中丢了大皇子，这事闹得天翻地覆，皇帝下令四处搜索，但是却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宇文德崇竟然敢将自己的儿子偷走，整整疯狂的寻找了五年，这件事情才渐渐平息下来。宇文德崇来到文轩县，担心有人知道自己带走大皇子后会前来加害，于是便托付自己多年前的好友，文轩县李记酒坊的老板李仁和偷偷的将大皇子抚养长大。

“这么说，李芙麟就是当年您托付给李家的大皇子吗？”世子殿下问道。

李芙麟也眼看着王爷，等他说出真相。

“不是，他不是。”王爷却摇头说。

两人同时想到，难道是李家其他的兄弟，那不是糟糕了，李家的人五年前除了李芙麟都死光了。

“是你！”王爷却转而指向了世子殿下宇文翼。

两人面面相觑。

“当年我是担心有人会来查大皇子的下落，可是真的要我把大皇子交给一个普通的平民来抚养，我就更加不放心。当然，我不是不信任李仁和，他是个懂得大义的君子，可是如果有人查出了大皇子在李家，他一个普通百姓连保护大皇子的能力都没有，岂不是更加的危险。所以我便将自己刚刚四岁的孩子假冒成大皇子，托付给了李仁和，而将大皇子留在自己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等着他长大，有能力保护自己的那一天，便将他送回到皇宫里去。”王爷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