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受难记(卷一、二)——截雨
截雨  发于:201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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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那个人有他熟悉的容颜,无法忘却的身体的温度,可他的语气却让朴兮言那么陌生。一时间,朴兮言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斥责他,朴兮言做不到。纵容他,朴兮言也做不到。

默然地将他打横抱起,本是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动作,朴兮言却感到殷子离的身体明显地僵硬起来,那一刻,朴兮言的心头涌动着异常沉痛的情感,来势汹汹。顿了顿身形,朴兮言并没放下殷子离,而是抱着他向浴室走去。他说:“我回来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去喝酒了。”

那一瞬间,朴兮言看见殷子离眼中流动的光彩,但只是一瞬间便又黯然下去。似是为了回避朴兮言的目光,殷子离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这一刻,朴兮言的心中充满了种种疑问,但是这些疑问全都理不出个头绪,最后只好归结给那一年多的空白。然后,所有心疼,心酸,悲伤,喜悦,爱恋的情感全在一瞬间变成了对自己的自责。

对不起,子离,是我没照顾好你。

本以为这次的相见将是所有幸福的延续,会掺着极度的喜悦感动,会带着所有美好憧憬,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温暖光芒,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刻,一年多后的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尴尬,无言,甚至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小狐狸,乖,不脱衣服怎么洗澡,让我帮你脱好不好?”朴兮言万万没想到以前常常一起洗澡的两人,现在只是要帮他洗澡,就被殷子离拒之千里之外。若是以前早就仗着怒气冲上前去把殷子离压倒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可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朴兮言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变了,一切都不能再如同曾经那样延续下去了。

“你给我出去,我自己会洗澡!出去!”

自朴兮言把殷子离从客厅打横抱进浴室说是要给他洗澡的时候算起,这样彼此僵持的状况已经整整维持了一个小时,双方身心方面的消耗都很厉害。

朴兮言坚持要帮殷子离洗澡,而殷子离则坚持要把朴兮言赶出去。彼此间都有自己的坚持,仿佛这一刻谁先退让了,谁就会失去什么让他们痛心疾首的东西吧。

“我说了我要帮你洗澡。”僵持的局面中,朴兮言显然不愿退缩,并且快于殷子离一步地想要取得主动权。他一步步地向殷子离逼近。

当朴兮言伸手想帮殷子离脱去衣服的时候,殷子离一拳毫不犹豫地招呼上了朴兮言的脸。那不是情人间玩闹的力度,那是真的充满力量与决心的一拳。朴兮言愕然。

所有的事只发生在一瞬间,死寂的静默在这个并不大的空间蔓延开来。

Chapter2

粘黏的液体带着令人心寒的热度缓缓地从朴兮言的皮肤下渗出。有些不可置信的,朴兮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颊。不多的血液,在宽厚的掌中渺小不已,但是那殷红的色彩却在一瞬间就几乎将朴兮言的呼吸夺去。他不敢相信殷子离竟然伤了他,那个曾经那么小巧可爱,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一旦自己佯装生气便露出稍有害怕的神色,把自己满腹的不甘都偷偷压抑的人,真的是如今这个对他挥拳的人吗?

“那个,不好意思。”朴兮言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开口是说了些什么,他的脑中千万种的思绪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但不知是错觉还是幻觉,朴兮言觉得此刻他的心中对一切却令人难以相信的清醒,“你真的是殷子离吗?”

沉默,再次如同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怪兽袭向这个空间中每一个人。

其实,从自己对朴兮言出手的那一瞬间起,殷子离整个人就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从来不曾。他用自己颤抖的左手握住了自己颤抖得更加剧烈的右手。殷子离不知道他和朴兮言之间会不会就这么结束,他不想这样。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对待朴兮言,在那些个日日与寂寞为伴的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远在美国的朴兮言,留有朴兮言味道的大床熟悉却陌生,在每一个朴兮言不在的日子里,让他舍弃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样的古训,夜夜幽咽。

看了看朴兮言仍在渗血的伤口,殷子离的眼底流露出一丝难言的哀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曾经被朴兮言夸过小巧可爱的的指甲已被黑色的指甲油侵占,散发着令他自己厌恶的堕落感,而右手食指上那个棱角分明的花戒便是划伤朴兮言左脸的凶器,这是杨影给他的戒指。他不想收的,他根本不想收的。

你真的是殷子离吗?

殷子离没想到朴兮言竟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撼,和身体的颤动都无疑说明了这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所以,他不是不回答,只是不知道到该如何回答。沉默中他细细想来,却觉得朴兮言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是非常得合情合理,一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若回答是,可看现在的他和从前的他到底还有哪里是一样的呢?

若回答不是,那他是谁呢?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戴饰品了?”一句话,明则提问,暗里又回答了自己方才的问题。

不知何时已低下头的殷子离在听到这句话时便明白了朴兮言给出的答案是他仍是殷子离,只是变了。猛地抬起头却不偏不倚地接触到了朴兮言的目光,炙热得让他在一瞬间就将自己的目光移开,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小声答着:“不记得了。”

“那什么时候喜欢上涂指甲油的?”

“不记得了。”

“我帮你洗澡。”

见朴兮言向前踏了一小步,殷子离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

进一步,退一步,进一步,退一步……

这样的僵局直到殷子离背靠着浴室冰冷的瓷砖,无路可退时才结束。

“小狐狸,妥协吧。”

殷子离皱了皱眉,在这件事上显出了令人不解的坚持:“出去!你出去!”殷子离也知道,若是以前,他是决然不会用这种口气和朴兮言说话的,可是现在却是这样。那口气,分明就是命令的样子。本以为朴兮言会生气,殷子离也稍稍地产生了一点不安,已经背靠墙壁的身体也因为这份不安象征性地又向墙壁处缩了几分。

可意料之外的是朴兮言根本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打发雷霆,他一动不动地静默着,像一座已经沉寂了千年的雕像。很久之后他竟缓缓地退出了浴室,还替殷子离关上了浴室的门。随后,殷子离听见朴兮言的声音隔着木门缓缓传来:“我在门外等你,洗完了叫我一声,我帮你拿睡衣。之后,先好好睡一觉。”顿了顿,才听见声音再次传来,“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平静得令人不敢相信的声音传来,却让听得人顿时悲从中来。

迟疑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镜中看见自己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痕迹,殷子离突然恍惚起来。只是手上,脚上的动作尚未停止,缓慢地将自己泡进了那个已经蓄满温热液体的浴缸。

一小时后。

“小狐狸,还没洗好吗?”朴兮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坐了一个小时一动不动的身体,又试探性地敲了敲浴室的门。

“没……”

门后传来殷子离低声的回答,本打算回房间那本书再坐回浴室门口,以便消磨时间,却突然听见浴室里传来殷子离嚎啕大哭的声音,着实把朴兮言吓了一跳。匆匆地往回走了几步,猛地打开了浴室的门:“怎么……”“了”字尚未出口,朴兮言就被殷子离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刺痛了双眼,他的心像是突然遭人偷袭,有一把刀就这么捅了进去,剧烈的疼痛,又如同刀拔出的那一刻,血流不止。

缓步走到浴缸边,朴兮言蹲下了身体,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朴兮言不是三岁小儿,他甚至还要比殷子离大上许多,社会阅历自也是必殷子离丰富许多。那些伤痕,朴兮言又怎会不懂,虽说有被施虐的痕迹,但也有欢爱过后留下的淫靡印记。该如何说?虽然第一时间,朴兮言体会到的只有心痛,但是这一刻怎么能让他心情不负责呢?

殷子离还在哭泣,双臂环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在双臂间坐在满缸早已凉透的水里。像个做错了事害怕着被责怪的无助的孩子。

朴兮言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抚一下他,却在离他的头不到5厘米的地方停下,犹疑了一会儿,终还是收回了手。他说:“小狐狸,起来吧,水都凉了,会生病的。”

缓缓地抬起头,殷子离的泪水仍不停地涌出已经哭红了的眼眶,无声地滴落在那一缸冰凉的水中。“为什么?”他喃喃地问着,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朴兮言。

今天的殷子离很不对劲,朴兮言心里清楚得很,此刻听见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便知道一定有下文,所以也不忙着回答或询问,静静地等着殷子离说下去。

果然,殷子离再度开口了:“兮言,为什么要丢掉我?”一句平淡的问话,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淡然的语气中却深藏着令人窒息的悲恸。

曾经的温暖,还锁在胸口。

依稀间,还记得是谁的手在我的额间给过温柔。

离别的那刻,还停在眼前。

恍惚间,已不知彼此间究竟相隔了多少的光年。

Chapter3

粘一起,不过,两,三月,然后彻底割开,各自生活。只剩下电话不时想起,然后,好像曾经真的腻在一起,如胶似漆。最后,连电话也消失在大洋彼岸。时间,一点点变得苍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添置色彩。没有他的日子里,时间变得很缓慢,仿佛停滞在虚无的地带,只有一台电脑和一只猫在时间的缓慢地流动中,陪自己一个个,虚无的日日夜夜。

消磨,时间变得难以消磨。

不知该怎么去安排没有他的时间,拼命地打电话却石沉大海,常常会梦见他,梦见他的温柔,梦见曾经的点点滴滴,然后惊醒,变得恍恍惚惚,不知那一刻是何年何月何时,不知身在何处。于是,泪水就毫无预警地往下流。流过每一寸他曾抚摸过的肌肤,流进每一个深刻的回忆里。殷子离以为也许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没有任何改变。

可是,袋子来找他,对他说,别这样,这样太傻。

殷子离却不同意袋子的说法,他说想念朴兮言这件事一点也不傻,他说朴兮言说过会回来,而他也说过会等他。

袋子没有再辩驳他,只是变得更频繁地来探望他,每一次,他都求袋子给朴兮言打电话,每一次袋子都会照做,可是每一次,电话的那头都无法响起那个殷子离想要听到的声音。

朴兮言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居然连他的声音都无法听到,这是殷子离在朴兮言离开前从未想过的事情。失去他音讯的一年里时间过得很慢,一开始,殷子离以为朴兮言在美国出了事,还变得忧心忡忡的,可是当他知道朴兮言每周都给公司寄邮件时,他却发现自己那个自欺欺人的想法离谱得可笑。所以他明白了,明白了不论是什么原因,朴兮言不要他了,不要了。连说都不跟他说一声就把他扔了。

仿佛又回到了独自踏上前往哈尔滨列车的那一天,空气中到处都是彻骨的风,搜刮着他内心所有的温暖。冷,冷得心都像被封印了般,麻木得无知无觉。

可是朴兮言却回来了,在他以为一切都成了定局的时候,那个主角却破坏了原有的剧本。这一刻,就站在他的面前,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是看得到,摸得着,听得见,抓得住的实体。殷子离多想说,开什么玩笑,以为是在拍肥皂剧吗。可是,他又是多么想说,兮言,你知道吗,我等了你好久,真的太久了,久到让我明白,等待根本不是充满希望的绝望,而是充满绝望的酸涩与无奈。

“为什么丢掉我?”朴兮言长时间的沉默,让殷子离更加得不安与恐慌起来,那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在时间的缓慢流动中,变得更为激烈与动荡。不得不开口,殷子离颤抖的双唇再一次说出了这个让他也心痛的句子。

只是,空气中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殷子离有点疑惑,他以为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所以,听不见朴兮言的话,他眨了眨眼睛更专注地盯着那张吻过他无数次的嘴,可是,那两片好看的唇瓣却始终紧密的挨在一起,完全没有分开的征兆。

“不要碰我。”没有底气的话语在朴兮言伸向自己的双臂与凌厉的眼神下变得更加软弱无力。

朴兮言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一年多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事实的真相一定会让他措手不及。上天也许跟他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可是,朴兮言相信无论如何,他还是不会对殷子离放手,因为他是第一个让他愿意停留的人。

当殷子离用盈满泪水的双眼看着他时,朴兮言在那美丽的眼眸中看到的凄楚与绝望,他最心疼的殷子离,是谁让他露出这样的眼神,朴兮言不敢去想,生怕那个答案会让自己心碎自责,但是,当殷子离用那样无奈与哀求的神情问着他为什么丢掉他的时候,他还是心碎了,自责了。他多想就这样拥他入怀,好好地疼惜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地想念他,有多么地渴望能早一点回到他们的家。

“你让我不要碰你?”朴兮言挑了挑眉,把深深的心痛埋藏到更深处,“小狐狸,你好像忘记了什么吧。我是朴兮言,而你是殷子离,你让我不要碰你?!小狐狸,你是属于我的。我不准你再这么说了。”强势的声音加上慑人的表情,朴兮言满意地看到殷子离乖乖地任他打横抱出浴缸。

“兮言,我……”

“嘘~别说话,乖乖让我把你的身体擦干。”仔细地擦着殷子离每一寸肌肤,每一寸他都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来怀念,可是,上面那些并不是属于他留下的痕迹却在这一刻灼伤他的手,他的眼,他的心,“小狐狸,痛吗?”

“……”

“你到底和什么人在一起,他怎么下手都没轻重的,好好地皮肤都要被弄坏了。”

“兮言,你不要看了,我……”借着墙上的镜子,殷子离看见朴兮言心碎的表情,他那么认真地看着那些伤口,那些痕迹。他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得心疼自己。

“呐,小狐狸,痛不痛?”朴兮言又问了一次,仿佛一定要得到答案般,紧紧的,他将殷子离拥入怀中,“对不起,我离开你太久了。”

“兮言……”殷子离的声音再次哽咽。朴兮言的体温一如往昔地让他莫名安心。

“不要哭,让我好好地抱你一会儿。”贪婪地深吸着他颈间的空气,感受他的芳香与甜美。“我说你啊,一年多不见的,怎么还是笨笨呆呆的。说什么我丢掉你,说得好像你是我养的小狗小猫一样。”

“那要我怎么说。”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切变得那么自然,“哼,一年多没见,你也还是来样子地爱对我说教。”

无声的笑容在朴兮言的脸上漾开,带着幸福的色彩与隐隐的心酸。“你应该说,‘兮言,你怎么可以抛弃我’这样才比较像人说的话嘛。”顿了顿,仿佛恍然大悟般,“算了,算了,你还是像原来那样说好了。反正狐狸和猫狗没什么大区别,你也算我养着的,恩,还是你聪明,‘丢掉’这个词用得挺好的。”

“说什么呢!”笑骂着,手肘同时像后一顶,给了朴兮言坚实的一击。

装模作样地捂着被殷子离打到的地方,朴兮言挤眉弄眼道:“唉,果然是越来越暴力了,看来不好好治治你是不行了。”

“治什么治啊~啊!你干嘛,放我下来啦,你才是死性不改,我不要去房间,你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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