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cyann
cyann  发于:2013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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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辰!”燕儿羽翻身跃起,他从来没有睡得这般不警醒,居然被人盯了许久也没觉察。

谢晓澜柔声道:“总也过了巳正时分,你倒是比从前睡得沉了些,想是觉得安心的缘故。”

燕儿羽嘿然一笑,不置一言,只顾着往自己身上套衣穿裤。

谢晓澜又道:“洗漱完用些早点,之后我领你去见一个人。”

燕儿羽手上动作缓了一缓,奇道:“见谁?”

谢晓澜笑得神秘,缓缓道:“燕儿!另一只燕儿!”

第十六章:奴才

新嫁娘谢晓玉被安排住在“绿水阁”,距离谢晓澜所住“翠云轩”有段距离,缓步而行,约摸要费上一柱香的时间。谢家兄妹虽感情深厚,毕竟年岁长成,不能再如儿时一般亲密无间地相处,人前须得有所避讳。

因此,谢家带来的仆妇均被留在“绿水阁”伺候小姐,而那些护卫的壮汉、打杂的小厮并着谢晓澜收罗来的几名小倌则安置在百花山庄侧院内,与谢家兄妹相距更远。

燕儿羽跟在谢晓澜身后,正慢吞吞地往“绿水阁”行去。

“谢晓澜,你果然招了一只燕儿回来么?”燕儿羽边走边想,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虽然他也极想自我陶醉一番,但谢晓澜毕竟不是阿澜,阿澜可以把情话说得情真意切,谢晓澜说出来却多了些难以捉摸的意味,令得燕儿羽将信将疑。

所以,明知道这时候问出这样一句话是极其示弱的举动,只会被对方拿来取笑,燕儿羽也仍没忍耐得住。不知不觉间他的情绪又被谢晓澜所牵动,一如在那间二流妓院中阿澜对他的影响力一般。

谢晓澜果然笑道:“你心里在责怪我?觉得我不该招来另一只燕儿?”

燕儿羽却道:“要养几只燕儿都全凭三少爷你高兴,实在无须再寻一只逃掉的回来充数。”

原来还是想逃么?

谢晓澜将系在腕上的乌金索子又缠了几圈,缩得二人间仅余一二步的距离,这才满意道:“幸亏有这么件宝贝,否则哪能安心,怕连觉也睡不安稳了。”

燕儿羽为之气结,不愿再多说什么,给他些时日,总能想到法子解开丝索。燕儿羽一向耐性不错,被扰乱的心绪一旦安定下来,便鲜少有能难住他的事情。

在“绿水阁”外谢晓澜的脚步毫不停顿,他未叩门便径直走了进去,想来这对兄妹相处一直如此,并非讲究寻常豪门大户里的种种繁琐规矩。

谢晓玉的住处也是颇为安静,留下伺候的仆妇都各自忙碌着手中活计,见到谢晓澜过来,俱都行礼问安,然后便四散开来。

谢晓澜牵着燕儿羽,熟门熟路地往书房走去,这个时辰,他那妹子十之八九正在泡书斋,五湖四海里的逸事、八方天地间的奇闻,莫不被记载于笔墨之间。谢家兄妹二人都性喜僻静,武者执着于剑道、文者深谙诸般玄理,倒都脱不了一个“痴”字。

在这方面,燕儿羽是比不了的,他没有痴迷,只愿意过得快活。因为时常取人性命,更加清楚生命的脆弱;又正因为这种脆弱,才令他没那功夫去悲伤别人的得失。

不想,便不会有痛苦;但从无拘束的燕子最近却又时常感到焦躁与不安,这是否便因为他在“想”的缘故?

无暇对周遭多做观察,一进书房,迎面便是好大一具书柜,上面摆满各式典籍,有些甚至是以皮绳串制的竹简古书。

这阵势可真够吓人的!

燕儿羽为之咋舌,除了“玄天会”汇集各地信息的资料库之外,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许多书册,实在无从想象有人竟能从中寻到乐趣。

“晓玉,我带人过来瞧你了!”谢晓澜的声音还是那般的温和动听,江南口音便有这特点,即使是生气时,也软绵绵的没有几分戾气,更何况谢晓澜这样的世家子弟从来不会生气。即使见到别人的无礼,世家子弟也只会斯斯文文地纠正,要求别人的每句话都会加上一个“请”字。

谢晓玉也是世家子弟,她虽是女儿身,知书识礼,教养方面甚至比谢晓澜更为注重。

于是,她从书案边站了起来,也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腔调说道:“哥哥请进!”

与此同时,这位即将出嫁的准新娘美目微转,掠过谢晓澜,向燕儿羽望来,她继续温柔地说道:“蠢燕儿,你来啦!”

燕儿羽正在迈动的步子猛地一滞,他显然是被谢晓玉这话惊吓到了。他倒不是惊讶于一位世家小姐口中吐出不甚文雅的“蠢”字,而是这称呼、这腔调、这态度,燕儿羽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在那瞬间,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的谢晓玉乃是他所熟知的那人假扮,否则如何能有这等相似程度?

燕儿羽所想的那人正是“玄天会”的联络人小叶,“玄天会”里自然不止一位联络人,但能够称得上最好的,便只有这位小叶了。

除了燕儿羽之外,“玄天会”另有好几名顶尖的杀手也是归由小叶调度负责,每次任务的接洽、安排以及酬金的支付,都是小叶一手操办。燕儿羽功夫虽高,刺杀本领也是杀手榜中头一位的,但每次见到小叶,他还是心底发毛,说不得两句,即恨不能立刻掉头便走。

当然,这种心虚感觉也并不是指畏惧,小叶并没有多么的高深莫测,她身手稀松平常,也说不上精通智谋算计,只是她那些古古怪怪的念头时常折腾得燕儿羽死去活来。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感情比亲兄妹还要深厚,燕儿羽也不能真同这小丫头置气,便只得咬咬牙忍了。

据说,谢晓玉一直养在神剑山庄的深闺之中,温婉贤淑,通晓琴棋书画、擅长女工刺绣,乃是江湖上难得的名门淑女,这样好的世家女孩儿,怎么也不可能与小叶那样的野丫头有任何牵连。

燕儿羽自嘲地笑了笑,暗道自己太过敏感,这“蠢燕儿”的称呼又不是多稀罕, 多半是谢晓澜背地里跟亲妹子讲那段往事时的牢骚抱怨之辞,谢晓玉心中替自己的哥哥鸣不平,因此一见到自己便叫了出来。

将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自己竟然没能发现妓院里的阿澜并非真正的阿澜,的确有够蠢的。

虽又被唤了“蠢燕儿”,因着对谢晓澜的歉意,燕儿羽亦只有忍了。

察觉到燕儿羽没能跟上,谢晓澜扯了扯手上的细索,回头招呼道:“燕子,过来坐啊!”

谢晓澜已自发自觉地找了具椅子坐下,谢晓玉却还是站立不动,目中眼波流转,来回打量着燕儿羽与她的哥哥。

燕儿羽忙往前挪了两步,避开谢晓玉的目光,佯作镇定道:“这里好多书的,若是看完,只怕人也已经老得掉牙了。孟家父子倒是有闲情,给客人还配备许多书籍,真是舍得花钱。”

谢晓玉抿嘴笑了一下,轻声言道:“这哪里是孟家父子布置下的,乃是我从神剑山庄带来,此间藏书虽不甚多,却俱是孤本,珍贵异常。”

燕儿羽尴尬地垂下头,他又不懂这些,不过随口找话说罢了,谢晓玉的声音十分温柔,偏那腔调却是极尽嘲弄之能,令燕儿羽实在没法心生好感。

眼前这世家小姐,虽非小叶,更胜小叶,着实教人头疼。

谢晓玉还要继续说下去,谢晓澜适时言道:“晓玉你可口下留情,别再欺负他啦!”

世家子弟就是体贴,燕儿羽想阿澜变作谢晓澜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讲出的话颇具份量。

盈盈走了两步,果然是体态娇美、步步生莲。

谢晓玉也坐到谢晓澜近处,才道:“哥哥勿怪,你知道小妹乃是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也讲了出来,又比不得某些人,心里总藏着事儿,明明想要的,口中却说不要,平白折腾人,实在可恨。”

被谢晓玉的目光扫过,燕儿羽的头垂得更低了,心说谢晓澜平日里跟他妹子究竟讲了多少旧事,才惹得这丫头将自己当作箭靶子,言刀语箭齐刷刷地激射而来。

谢晓澜摆摆手道:“今日来是说正事儿的,晓玉莫要再去逗他,省得惹得急了恼了,回去之后你哥哥我没有好果吃。”

谢晓玉掩唇笑了笑,点头道:“哥哥顾虑得极是,那我们便说一说正事吧。”

燕儿羽颇感奇怪,不是来看另一只燕儿的么,两兄妹还能谈什么正事儿?莫不成是与谢晓玉的婚事有关?

燕儿羽猜得不差,谢晓澜要谈的正是神剑山庄与百花山庄的联姻之事。

谢晓澜笑着问道:“小妹昨日已见过那孟少卿,对他感觉如何?”

眼珠转了转,谢晓玉却道:“隔了厚重的一层盖头红布,小妹哪里算是见过?倒是哥哥将那孟少卿瞧了个遍,不如说说感觉如何?”

谢晓澜正色道:“我当时心思都放在燕子身上,哪里有那闲功夫去瞧别的男人?”

燕儿羽额头青筋突了突,心道这兄妹俩旁若无人了么,讲的都叫什么话!

谢晓玉轻声叹道:“哥哥倒是撇得干净,果真没把妹子的婚事放在心上。那孟少卿是个实诚人,就冲他在危急之时能推开我,这男人便还不错。”

谢晓澜面有喜色,道:“如此说来,你是满意了?”

谢晓玉却道:“我只说他不错罢了,但却并未说他适合作我的丈夫。”

燕儿羽听得一怔,莫不成谢晓玉有心悔婚?

这却难办了,神剑山庄虽是威名远播、声势一时无两,但也正因为这盛名,才容不得谢家子弟挟势凌人,既已定下婚事,成婚当日又有数百宾客亲眼目睹,即使未能礼成,这也算是昭告天下,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谢晓玉叹了一声,又道:“今日一早康伯便来了!”

“哦?他老人家可是查探到什么,前来相告?”谢晓澜对这老家人素来敬重,不仅是因为他对神剑山庄的忠诚,也更因为这老者多年来毫无保留的奉献与牺牲。

谢晓玉缓缓说道:“康伯是来告知我一件新鲜事儿的。昨日夜里,百花山庄来了位客人,不过这客人却并不受到山庄主人的欢迎,姑且算他是不速之客吧,孟庄主瞒过许多人偷偷招待了这位客人。”

谢晓澜道:“孟庄主?老庄主还是少庄主?”

谢晓玉笑道:“那客人想见的自然是少庄主,但他见到的却只能是老庄主。这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呢?连哥哥你这样的人都尚有‘求不得’,旁人就更是无奈了。”

燕儿羽更是听得没头没脑,如坠五里云雾之中。若按原定计划,昨夜正是孟少卿的新婚之夜,什么样的客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要求见新郎倌儿?

有古怪!

燕儿羽暗想此次孟谢两家的联姻必有着种种不可告人的内幕,这种事情在世家大族中原也常见,只是这回“玄天会”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自己呢?又是因何会被指定执行此次任务?燕儿羽想要知道事情缘由,谢家兄妹必藏着些秘密,今日他们拉上自己一同谈这事情,是否便是准备将秘密告知?

谁料谢晓玉却没听到燕儿羽心底的呼声,不再提那不速之客,转而道:“听说,昨夜还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哥哥可知晓?”

谢晓澜皱眉道:“我倒是听人说起一桩惨事,百花山庄内有一名护卫被人刺死,这件事难道也算有趣?”

谢晓玉摇头叹道:“杀人者人恒杀之,干的恶事多了,总归会遭报应的,还须尽早收手才好。”

杀人者面不改色,继续聆听谢家兄妹的高谈阔论。

谢晓玉扬了扬唇角,又道:“我所说的却并非这件事情,山庄中流出传言,说昨夜里发生了不少香艳之事,有某‘贵客’带来的几名清丽佳人不慎走失,闯入一些管事、护院房中,甚至还有人摸到孟少卿的床上,把这位羞涩的少庄主惊得不轻。哥哥,你说这‘贵客’管教无方、驭下无力,该不该罚?”

谢晓澜正色道:“罚,自然是该罚的,竟然胆大包天给新郎倌儿送美人儿上门,任那事儿再是香艳,也当顾及新娘子的颜面才是。”

谢晓玉忍不住笑骂道:“谁要说你是正人君子,那可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蠢燕儿,论面皮之厚,你实在是及不上哥哥半分的。”

燕儿羽翻了翻眼皮,暗道这种事情莫要扯到老子头上。

谢晓玉笑了一阵,才道:“哥哥,你的计策失效了,孟少卿坐怀不乱,确实是个难得的老实人,那些倌儿,你还是好生管束一番,莫要在百花山庄内再生事端。”

燕儿羽耳朵尖儿一抖,淮北众名楼的倌儿就是拿来这般用的?他斜过眼睛偷偷去瞄谢晓澜,这人还是正襟危坐,端的是俊美无俦、举止端方,好一副世家子弟的品貌。

谢晓澜仿佛没觉得方才谈的事情与自己有关,只淡淡言道:“是个老实人便好,若不老实……”

谢晓澜的话没接着说下去,燕儿羽却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森冷寒意,这种感觉令他毕生难忘,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他无时不在提醒自己,这人确实是神剑山庄无可匹敌的三少爷、江湖中最具声名的谢晓澜。

谢晓玉也察觉到了亲哥哥身上弥散出的淡淡杀意,她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已变了,但谢晓澜果然还是谢晓澜。”

谢晓澜却道:“也不全然如此,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比以前更为豁达了。燕子,这还要多谢你了。”

最后这句,谢晓澜却是对燕儿羽说的,他特意转过头来,对着燕儿羽深情一笑。

燕儿羽只瞧得眉头紧皱,完全弄不明白谢家兄妹在谈些什么玄虚。

多谢我?是谢我上了你,还是谢我险些送你进地狱?燕儿羽心中暗自好笑,原来谢家净出神叨叨的人物,讲话没头没脑,教人好生费解。

玄之又玄的话题还在继续下去,燕儿羽听得意兴索然,读书人的话就是难懂,偏巧谢家兄妹都是颇有学问的读书人,又偏巧燕儿羽不那是念过学堂的读书人,他顶多只是能认些字儿,不至于念错书信、看漏了指令而已。

燕儿羽用着眼角余光在屋内扫转数圈,还是没能寻到这里有其他人的影子,他几乎想拽着谢晓澜质问,另一只燕儿在哪里?总归不会真是屋檐上筑巢的那一窝子?

谢家兄妹洽谈甚欢,一时也没有散去的意思,这时候,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一阵呼哨声,似是山庄中的护院在配合着进行一场大搜捕。

擅闯山庄的刺客如今已被缚手成擒,除了这刺客之外,难道还能有其他人惹得众多护院出动,闹出这般大的阵势?

燕儿羽不解,谢家兄妹虽是神色泰然,也并不比他知晓得更多。

谢晓玉轻声唤来仆妇,令她出去打听一番,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那妇人很快回报:“听说是山庄中一名奴才携带私逃,少庄主孟少卿已亲自追去了。”

“仅是一名奴才?”谢晓玉狐疑道。

那妇人又道:“是的,山庄中人都说,仅是一名奴才!”

“哦?知道了。”谢晓玉挥手示意那妇人退去,她自己却是在案几上支起右肘,以手托腮,微现愁容道:“哥哥,仅是一名奴才呢!”

谢晓澜道:“是啊,仅是一名奴才!”

谢晓玉咬了咬嘴唇,又道:“哥哥,我该怎么办?”

“等!”谢晓澜只说了这简单的一个字,随后他便与亲妹作别,领着燕儿羽又回了“翠云轩”。

第十七章:庄主

“翠云轩”内,燕儿羽又等了半刻钟,仍没见谢晓澜跟他交待另一名燕儿的下落,他碰了碰谢晓澜的胳膊,小心试探道:“嗨,三少爷,你是否还忘记什么事儿要同我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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