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上——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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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慌乱地循声望去,那含了一潭死水的眼眸,瞬息惊起涟漪层层。

“由……尘……”不敢置信地轻语,眸里倒映出的那抹身影,依旧是那么风华绝代,只是没有戴着那层隔绝他人的风帽,一头黑发随风扬动,淡金色的眼眸,无悲无喜,清浅淡淡。

恍如看见让自己着迷的事物,霍芷嫣就那般披着雪白的狐裘,奔向了近在咫尺的人。

好似,慢了一步,眼前便会如梦涣散。

“大小姐,别来无恙。”

那人对她浅浅一拜,声音清漠依旧,如梦如幻。

“我……是在做梦?”

由尘不语,看向婕儿:“婕儿姑娘,我听说大小姐近日食欲不振,特带了些开胃的梅子果酒,劳烦你热一下,再准备些青粥小菜。”

接过他手中的小酒坛,婕儿胡乱点头,心底不甚欢喜:“好,公子,小姐,你们稍等。”说完,对着霍芷嫣会心一笑,小步跑向别院。

即使不知道此次来是为何事,但是,只要小姐能开心,婕儿已不想再多加阻拦。

“大小姐不请在下进去?”

“啊,”霍芷嫣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退开一步,侧身让开,“快……快进来!”说着,轻笑一声,“由尘,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淡金色的眸子半垂眼帘,缓慢地跟在霍芷嫣身后,由尘恍如一点朱砂的唇紧闭着。

刚走到厢房的台阶处,霍芷嫣忽然听到他清浅的声音,淡淡地说:“就在院里吧,我说完几句话就走。”

霍芷嫣回头,看向他,暗暗轻咬了一下嘴唇,艰难笑道:“好,你说哪里就哪里。”

无言对坐在枯树下的石桌前,由尘看了一眼霍芷嫣座上的绒垫,声音清漠地说:“大小姐,近来身子可好?”

关心的话语,让霍芷嫣愣了一愣,刚展颜露出惊诧的喜悦,下一刻却警惕地看向由尘:“你……由尘,你什么意思?”

唇角浅浅露出一笑,由尘淡淡地说:“我在关心大小姐,等一下,有些话可能会吓着大小姐,所以由尘想知道,大小姐能否承受得了。”

霍芷嫣的脸色顿时煞白,一双泛着秋水的杏眸,睁圆一分:“是……是么……”心下乱如麻绳,放在两侧的手紧揪衣角,“我可以,不听吗?”

由尘缓慢摇头,轻声道:“有些事,你本应早知道,如此,也不会陷得那么深。”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霍芷嫣急急打断他的话,“可是,我可以喜欢你,不是么?”

由尘看着她的眉眼,那么年轻,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终是摇了摇头:“你不该,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霍芷嫣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提高一度:“为什么不可以!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两手撑在石桌上,微微有些颤抖。

由尘抬头,看着她:“大小姐,你知道我是谁么?”

霍芷嫣一怔,深深地盯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眸,心里却没来由地慌张起来。

“你是,由尘。”声音有些沉闷,那撑在冰凉石桌上的手,泛着青白。

“那我从何处来,祖籍何地,家有何人,这些,大小姐可清楚?”

脸色苍白,恍如摇摇欲坠,那双杏眸终是没有忍住通红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过去,不是你的家世,更不是与你无关的一切!”

由尘起身,伸手按在她的肩头:“大小姐,言语不要过激,你身子还未痊愈,需悉心静养。”

“由尘,我不会再烦你了,三天后真的就会出嫁,为什么你还要来伤我?”

淡漠摇首,随着安坐下来的霍芷嫣,由尘亦坐回冰冷的石凳:“大小姐可知,虽你人去了,心不在此,徒惹人伤悲。”顿了一下,“太守大人,是个好父亲。”

“我知道,”低头垂眸,“爹爹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知道,最爱我的人是爹爹。可是,真心已经不在,我又怎么管得住飞走的心。”

默了一下,由尘忽然出言:“若我是妖呢?”

脑海闪过一道惊雷,霍芷嫣不敢置信地猛然抬首,泛着胭脂红的双目,满是诧异。

“你还会给我,你的真心吗?”

“你说……什么?”失去魂魄一般,那颤抖的唇只吐出了几个字,却犹如被人掐住脖子,难受万分。

“我说,我是妖。”

依旧是那么淡漠的语气,好似说的不是自己,好似那字里行间的意喻平淡如常,只是,却不知伤人何其之深。

“不……不可能!你骗我!”霍芷嫣嘶声吼道,从座上站起,惊落了柔软的绒垫,坠入冰凉的尘埃。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妖。”浅漠轻语,由尘半瞌眼眸,那瓷白的容颜,更胜雪三分冷意。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由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妖,你怎么……”言语瞬息顿住,像是被人从中掐断,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那杏眸中倒映出的诡异景象。

一头乌黑的发,就那么慢慢褪去了颜色,先是灰色,然后再到扎眼的雪白。就好似浸入池水的墨汁,消逝原本漆黑的颜色,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白。

“如此,你可相信?”

“你……”嘶哑的声音,宛如泫然欲泣,“怎么会……这样?”颤抖地伸出指尖,刚触碰到那一抹冰凉的寒意,霍芷嫣好似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退后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缓慢起身,由尘清漠地说:“大小姐,我本是佛国灵狐,后因犯了大错,堕入妖道,永世不得飞升成仙。你看,你身上所披的,也是我的同类。”

失魂落魄地低头,当眸里映入脖间的一片雪白,霍芷嫣尖叫着扯掉了那温暖的绒裘,疯了似地拉扯上面的绒毛,神色癫狂。

“我不回应你,是因你是人,我是妖,韶华何其短,我怎能让你在我身上蹉跎。也因我不想再背负孽债,诱人深陷情欲囹圄,不容天地。你还有爱你的人,我,不值得你为此付出。世间情爱,无非白头二字,仅是此二字,便阻隔了所有,一切都成烟云。大小姐,由尘所作所为,皆是出于好意,你可明白。”

接过她手中的狐裘,手指抚过残破的绒毛,恢复如初。

霍芷嫣愣住,抬眼紧紧盯着面前瓷白的容颜,看着他缓缓将狐裘披回自己的脖间,柔情如水,温婉似玉。

第一次的温柔,却好似诀别。

瞳孔一阵紧缩,眸里那雪白的青丝,刹那转回墨玉的漆黑,犹如方才只是一场梦境。

“大小姐,此生有负于你,确是天意弄人,也是由尘之错。三天之后,我定会来喝你的喜酒。望你此后,珍重。”

清漠的声音消散在冷清的庭院之中,眼前的人,就如此幻灭在了自己眼前,徒留一地凉风红尘。

霍芷嫣颓然坐在地上,终是痛苦失声。

第三十一回

自由尘从太守府邸回来之后,第二日,有人传闻太守千金食欲大振,意志不再消沉,甚至开始欢欢喜喜地试衣筹嫁。像所有即将出阁的女子一般,一副即将嫁做人妇的样子。

十五,宜焚香沐浴嫁娶,忌出行入殓安葬。

“王爷,太守大人,恭喜恭喜。”

“多谢,张大人请进。”

“多谢张大人赏光,为犬子大婚不辞辛苦远道而来,等下本王定要好好敬大人一杯。”

“好说好说,王爷爱子缔结良缘,我张某岂能不来?学士大人现下分身乏术,也有劳张某向王爷恭贺一声,愿世子早日康复,王爷喜得孙儿。”

青凤王只笑不语,看了张仕远一阵,才缓缓道:“张大人说得是,请入内席上座。”

张仕远看了一眼一旁的霍麒涞,对着青凤王拱了拱手:“张某先行一步。”表面泛着笑意的眼里,却暗藏着一抹轻蔑的幽光。

王府内已是一片喜庆的红色,酒席便摆了百余桌,只要前来恭贺,就能得以一席之地。

“张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刚进前院不久,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叫住张仕远,微微带着诧异。

循声望去,人群中果真看见熟人,走近浅拜:“文大人。”

“客气,”文史回礼,遂又轻蹙起眉头,“老师不是已让我来一探究竟,怎么你也跟着来了?”

一抚长袖,张仕远冷哼一声:“我只想瞧瞧这婚宴是何模样?老师的得意弟子如何作威作福。”

文史摇首:“张大人此言差矣。”

“怎么,我说得不对?”

沉稳点头:“霍大人可不是贪慕权势之人,此事有异,大人还是小心说话。”

冷冷一笑,张仕远拱手:“如此,张某告辞。”

“张大人!”

看着负手远去的张仕远,一身敬人远之的气息,文史无奈摇头。

还是这个牛脾气!

科举八次,才及第探花,以致名改仕远。若不是翰林学士惜他一腔报国热血,又经历两朝之变,纳入门下,怕是就算他改成仕来也毫无用处。

霍麒涞本是翰林学士的得意门生,因言语过激冲撞了先皇,才被遣至如此偏远的地方,而今忽然和青凤王成了亲家,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因此,恩师翰林学士才让他来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有了异变。

只是,这张仕远张大人也跟着来了,怕是又得闹得好看,他得紧盯住他才是。

“为何婚嫁,要请如此多的人?”

楼宇之上,两人站在窗前,遥看前院欢喜的一片红景,人声鼎沸,几乎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前来恭贺王爷世子大喜了。

“想要光明正大地得到他人的祝福,有什么比这样做更直接。”

濮落垂眼看向身旁的人,手负身后,凛然气势不改,有增无减:“若是我娶你,你可愿意?”

由尘闻言抬头,清魅一笑:“你在说笑?”

双目对视,濮落沉声问:“我像吗?”

由尘回过头去,嘴角略微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缓缓摇首:“我真不知,你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

濮落移开目光,看向院中来来往往相互攀谈的人,一张张脸眉开眼笑。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喜事,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也会那么开心。

“其实,我挺好奇你和太守千金说了什么,为何你回来之后,她会性情大变,甘心嫁与他人。”

片刻之后,濮落如是问道。

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由尘清漠地说:“我只是说了应该说的,她明白就好。”

“你的心,真冷。”

“……”垂眸浅吸一下,那瓷白的容颜泛起苦涩的笑颜,“是啊,我也觉得很冷。”

“上仙!上仙!”

濮落刚想说话,忽然被楼下突如其来的吼声从中打断,英挺的眉宇不由轻蹙了一下。

“何事。”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俯瞰而下的视线,方才还大呼小叫的家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背脊一阵发凉。

“哦!是……新娘子来了,王爷和太守大人让小的请上仙和公子下楼,前厅客人都到齐了。”

濮落看了眼由尘,对着窗下忐忑不安的家役清浅点头:“你退下吧。”

“是,是!”家役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弓着身子告退离去。

前厅,香案上香烟缭绕,红烛高烧,一个大大的喜字,投下一片红光。

“世子,世子这边!”

“新娘……新娘子!呵呵,新娘子!”红袍长衫,白玉束发,英俊的面目顿时更为阳刚坚毅。只是,眼里的傻气不褪一分,让如此俊朗的新郎官,平添了一份憾意。

尔恪紧紧拉着窦瑺羿的手,生怕他走错一步,方才引赞之时,竟对着自己拜了一下,喊了声“娘子”,害得他当下红了脸面。

身后是红绸所牵着的新娘子,大红色的凤衣凤冠和盖头,都绣有凤龙图案,彩饰的衣冠陪着那娇小的身姿,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新娘绝非凡貌。

只不过,那走路的姿势,实在是太过小寸莲花了。好似前面的新郎官不扯动红绸,这新娘子便害羞的不肯上前。

刚走至花堂前,厅里有些大胆的人,顿时哄闹起来,有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也有说郎才女貌、白首偕老,总之句句皆是好话,听得人身心舒畅。

“各位,请稍安勿躁,待小儿行完一切礼仪,定好生招待各位。”青凤王面露笑颜,深邃的眼里也泛着一丝喜意,整个人看起来易相处许多。

众人安静下来,喜娘笑嘻嘻地站在新人一侧,摇着手中的红扇,教新人行礼之事。

“小子,站一旁去,世子行礼,你扯着他作甚?”

红扇一下打在尔恪的手背上,尔恪惊了一跳,吃痛放开手,慌忙点头:“我知道了,了,知道了。”

“尔恪,你去哪里?”窦瑺羿回头一看,见尔恪要离开自己身边,顿时嘟起嘴来。

“哎哟,世子,新娘子等着你拜堂呢。”说着,喜娘扯过窦瑺羿拉到盖着凤龙盖头的新娘身边,抹着红胭脂的嘴笑得合不上,“好事成双,好事成双。”摇着红扇媚声念道。

“我要尔恪!我不要成亲!”窦瑺羿忽然大闹起来,瞪着英俊的眉眼,像是要与喜娘死死对峙。

喜娘脸色一变,笑容不甚自然:“世子说的什么傻话呢!好好的新娘子不要,你还要你那个奶妈似的小厮啊!以后就是成家的人了,可不能这样!”说着,瞥了一眼正暗自尴尬的尔恪。

“羿儿,不准胡闹。”上座之上,青凤王沉声低吼,轮廓分明的脸颊是窦瑺羿所缺失的刚毅。

窦瑺羿缩了缩脖子,绞着手指,低着头看了青凤王一眼,又看了尔恪一眼,终是随着喜娘走到娇小的新娘身旁。

“诶!这就对了嘛!”喜娘抬扇捂嘴,眉开眼笑。

“痴儿。”一旁站得不远的张仕远,却是暗自冷哼了一声,就在身旁的文史,不由猛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新郎新娘拜堂了!”

“等一下!”一声清澈细小的声音,打断喜娘的高喊,“我不嫁。”

“嫣儿,胡闹!”看着突然掀开盖头的霍芷嫣,一张上了妆容的脸颊,更加精致,上座上的霍麒涞脸色煞白,胸口升起一团怒气。

一旁的青凤王,暗自蹙起了眉头。

另一旁的文史和张仕远,一个疑惑,一个正抬着下颚看好戏。

“小姐……”陪嫁的婕儿也不由暗自紧张了起来。

“爹爹,”霍芷嫣对着霍麒涞颔了颔首,从容不迫地对着座上的青凤王施了一礼,“公公,可否等媳妇一下,媳妇在等人。”

青凤王盯着她的眉眼看了片刻,终是垂下眼眸,抬了抬手。

“多谢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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