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上——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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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一样的,是一样的!我也是劫数,我也是应的劫数!”小苗厉声吼道,双眼通红,泪流不止,“尘哥哥……我已经活了三百年了,看的事已经很多了,以前都是为了修仙而活。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修仙?明明都是苍天大地蕴育的,为什么就一定要做仙?若是只当一个小妖,我一样会很快乐。我不想修什么仙,只想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一辈子就那么快快乐乐地过了。求求你,尘哥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只要这一颗内丹,只要我长大,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我不想留下遗憾,不想……”脸颊埋进由尘的衣衫,晶莹的泪珠,沾湿洁白的衣衫,“尘哥哥,你也在找人,也没有回过头,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什么?”

第二十七回

“我就是不想你像我一样,你明不明白?”低沉淡漠的声音略微动摇,纤长的手指缓缓抚摸小苗颤巍巍的头,“你知道,为何我独独收你一个小妖在身边?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我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我不想你走错一步,也不想看着另一个人踏上同一条不归路。我让你斩断尘缘,不是害你。难道你要像我一样?我这样,很好吗?”

“……”

“小苗,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有些事我们明知道不是对的,可仍旧必须要做,因为不做,便会错得更多。你看我,就是做得太多,因此才会错得这么多。我已经错了,回不了头了,所以我不会放弃。可是你不一样,你并不需要回头,你就站在原地,只需要踏出一步,就可以跳脱苦海。我不想你走错,不想你今后像我一样,你可明白?”

通红的双目微微有些失神,那紧拽着衣角的双手,宛如快要陷进掌心的血肉之中:“可是……尘哥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我错过了,就会好痛?心的位置好痛……就像……有人掰走了一块,那里在流血,一滴一滴,好痛,真的好痛……”

“咳咳……”紧捂住胸口,由尘低沉压抑地咳嗽起来——

那种痛,他又何尝不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怕你走错。

因为太痛,所以那时没有坚持。也因为太痛,到头来从没有想过放弃,那样只会更加不值得,让自己的付出显得更加廉价。

可是,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低头看着小苗泪污的脸颊,由尘一阵恍惚,像是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一个小人儿,后来被抛弃,被捡到,再被抛弃。

第一次,已经回不去了,所以他早已放弃。

可是第二次,他相信自己能够找到他,所以一直坚持着,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放弃。

不止是想要知道自己的极限,还是想要知道,是不是只要坚持,什么都可以实现?

那么,第一次被丢弃时,若是也坚持下来,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只是,这个答案,什么时候才会水落石出?

等下去就等下去吧,反正他的时日也不多了,等到尽头,不论结局如何,也都可以瞑目了。

这样想着,由尘轻轻勾起了唇角,他擦干小苗脸上的泪珠,轻声说:“我知道很痛,可是,还是不能答应你。”言语一顿,一掌击向小苗背后,猛然运力,拖带着那颗还未被融合的妖丹,缓缓向上移动。

眼角的清泪不止流,小苗除了张开嘴,连摇头的姿势也做不出来,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落到寒冷的冰凌之上,瞬时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

就算是痛,也总比自己好。

金光闪烁,从小苗口中猛地吐出,由尘伸手快速抓在手心,放手的同时,一旁的小苗也瘫倒在地,满是泪痕的脸颊虽还是童儿的稚嫩,却是那样的悲伤,甚至于失去了表情,只是木讷地盯着高高的冰壁。

“拿去。”一眼也没有看向手中的妖丹,由尘抬手将妖丹挥了出去,“走。”他沉声说道,现在他很累,没有精力应对他们。

“……”

稳稳接住,谷鬼将妖丹紧紧握在手中,三角魔眼沉沉地看了由尘几眼,却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临走之时,他低声提醒道:“告诉清乾仙君,别忘了两界之盟。”伴随着锁链的铮铮之声,瞬息消失在寒气逼人的冰川洞穴之内。

“我恨你……”

由尘一怔,回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小苗,那双瞪大的通红眼眸,像是失去魂魄,毫无生机。

“我恨你……”

稚嫩的唇一遍又一遍地吐出三个字,像是无意识地低喃。

“我恨你……”

“小苗……”终是没有忍住,由尘起身想要走近小猫妖。

然而,还未有等自己靠近他,前一刻还瘫在冰凌上的小苗,猛然弹了起来,一双瞪大的红目犹如深仇大恨一般死死地盯着由尘。

“我恨你——!!!”

电光火石之间,由尘只看见小苗变幻出猫爪,那尖尖的五指直直向自己的心口剜来……

“小苗!”

“……”

一滴鲜红的血液,缓慢地滴落到冰凌之上,绽开出红艳的曼珠沙华。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一滴一滴,愈来愈多。

然而,不是由尘,也不是小苗的。

而是……

“濮落……”

淡金色的眸里掠过一抹诧异,由尘有些怔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人,忘记言语,画面模糊。

“闹够了没有。”低沉的声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语调,像是处惊不变,又像是仅在低低说出话来,周身散发的气势,令两个人都是心惊。

只是,一个心中荡起恐惧,一个有什么动摇了。

“走,”由尘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淡漠地对着小苗说,“想活着,就离开这里。”

缓缓抽开那刺进掌心的尖锐猫爪,濮落看着小苗,淡淡地说:“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小苗颤抖了一下,收回变形的手掌,后退几步,那失神的双眼看着濮落,却又掠过濮落的肩头,看向身后的由尘,神色一变,略微带起深深的不甘心。

“从今往后,”他看着濮落身后的人,“你再也不是我的尘哥哥,你是狐妖,你是害死人的狐妖!”

由尘一愣,淡金色的眸子颤动起来:“小苗……”

然而,眼光里,却是那个娇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有丝毫留恋,化云飞去。

……

“好了,”濮落转身,拦住由尘的肩头,刺破的掌心正快速的愈合,“我们也走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由尘突然问道,目光依旧落在小苗离去的地方。

“……”濮落沉默了一下,方才那一幕幕,他都看进了眼里,本是想任由尘自己解决,可是后来,却见那小猫妖对由尘起了杀心,因此才出手阻止。

“你是为他好,我知道。”濮落轻声道。

“是么……”由尘低低反问,像是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方才坚持的,到底是对是错。

“就算是错的,现下也无法挽回了。时间久了,他自会明白,你是为他着想,为他好。”

……

片刻沉默,由尘忽而疲惫地叹息一声,抬手轻按了按额角,缓缓抬步向前:“走吧。”

幽静寒冷的忘川泉眼内,又只剩下安静地吐着五湖四海水源的明亮龙珠,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全是幻影,只是一出人间的布偶戏。

“好戏,好戏。”阴暗的角落内,藏匿在暗角中的人,“哗”地打开手中的黑玉宝扇,轻轻地抬手摇动。

第二十八回

三日之后,有消息传来,帝都瘟病已经得到控制。以崦嵫城为例,自禺疆被除,龙珠还本,城中空气不再带着浓烈的污浊气息,百姓青白的脸色,也渐渐复原。

这一日,由尘濮落两人本打算离开,前往妖界之事已耽搁太久,如今瘟疫得以控制,也找不到任何拖沓的理由。

“我记得,南极仙翁曾对我说起,妖界有一处青峰峦,是那里风景最盛的地方。到时,一起去可好?”两指间夹着一枚白子,濮落看着面前沉思的人道。

由尘盯着棋盘,一子落下。

“这盘棋下完之后,也是时候离开了。”声音清漠低沉。

“不打算招呼一声?”看向棋盘,仔细斟酌。

缓缓抬眼,由尘嘴角浅勾:“你会招呼?我还以为清乾仙君来去如风呢。”

濮落落下一子,抬头轻笑:“与你一起,自要学会些人情世故,不然,又得被你捉弄,我清乾仙君也该倒著名字写了。”

“啪——”黑子围下一片白子,捡走四粒。

“不用学我,我们又非同根,你是你,我是我,自是有不同。何况,你是仙君。”

濮落捻起一枚白子夹在两指间,手肘撑在石桌上,盯着棋盘思忖。

清雅别致的小院,除了偶尔掠过一丝冬日的寒风,周围甚至冷清得毫无人气。

“有必要,分得如此清楚么?”落下一子,看着自己一盘散沙的棋局,不知为何,濮落第一次产生会输的念头。

“有,”由尘低声道,“这是事实。”

濮落抬眼,墨玉般的眸子盯着那张无暇的容颜:“为何我总觉得,只要我靠近你一分,你便会后退一步?”

明明看似已经很近了,可是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却是一缕清风在手。

“下棋,本应讲究进退有度,不能一味横行无忌,也不能太过循规蹈矩。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皆是策略。”捻着棋子,由尘垂目等着面前的人落子。

濮落缓慢摇头,落下一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小心整了整衣袖,怕袖角毁了盘上棋局,由尘清浅地勾起唇角:“有何分别?”

“当然。”濮落忽然将棋子抛进笼中,看着由尘,手置于身后,缓缓起身。

“不下了?”由尘抬头,淡金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

濮落轻笑一声,走到他身侧,食指与拇指捏住由尘的下颚,浅浅抬起,而后缓慢地弯下腰去:“改日再下吧。”

声音一落,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由尘只感到唇一下被堵住,一条火热的东西撬开自己的牙关,辗转来回,用力吮吸,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抽离身体,永不还回。

“唔……”

可是下一刻,濮落英俊的眉峰却微微蹙起,舌尖吃痛。

意犹未尽地放开唇下蹂躏不休的那抹嫣红,嘴角缓缓落下一丝殷红的血丝。

“我从不知,你竟会咬人。”

淡淡地言语,抬起拇指抹下那抹刺眼的红色,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的颜色:“你不愿意?”

将指间的棋子丢进面前的棋笼,由尘缓缓拣起盘上的棋子,放入笼中,清漠的声音宛如一阵风便能吹散。

“有人来了。”

濮落沉声说:“我知道。”而后坐回石桌前,也开始缓缓收拾棋子。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想证明什么。

“上仙,”两人刚双双沉默,院外走廊上,果然走进一个王府家役,弓着背十分谨慎地走近石桌,“太守大人求见。”

“何事?”未抬眼帘,濮落随声问道。

家役埋着头,有些紧张地说:“城中瘟疫散了,依小人之见,多半是来答谢上仙的。”

“是么。”缓缓抬头,濮落看着家役道,“若是如此,便替我回绝了,等下我们就会离开。”

“什么?”家役大惊,猛然抬起头来,“上仙要走?”

濮落点头,垂下眼帘:“我不想太过张扬,此事你一人知道便好。”

“可是……”家役面露难色,有些吞吞吐吐,“霍太守……”说着,莫名其妙地睨了一眼由尘。

濮落见他神色有异,收好手中棋笼,看了由尘一眼,道:“旦说无妨。”

“三日后,我家世子便会迎娶太守千金。前些日子因为瘟疫耽搁了,现在瘟疫又正好除了,王爷想趁此办红事,充充喜气。所以,上仙可否留下来,喝一杯喜酒?”蓝袄家役大胆问道。

“喜酒?”低声沉吟,濮落似有所思,“天下美酒我皆沾了口福,喜酒还是第一次。这人间,还真是好生有趣。”他看向对面的人,“不如……”

“别忘了你下凡界,是为了何事。”由尘出声打断他的话,面前的棋子早已收拾妥贴。

略微沉默,濮落开口道:“好,依你。”

“等一下!”家役一听此话,心下大急,忙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两人的去路。

濮落蹙眉:“还有何事?”他并不喜人言语拖沓。

家役打了一个寒颤,莫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是……是霍太守让小人给尘老板带句话……”

“哦?”略微挑眉,濮落看了一眼始终浅瞌着眼帘的人,问向家役,“何话?”

见濮落眉头舒展,家役不由心底抹了一把冷汗。

“霍太守说,想请尘老板过府一叙,望尘老板定要赏光。”他如实说道,眼睛不由看向由尘。

浅瞌的眉眼带着天生的清魅,瓷白的肌肤宛如凝脂,心底不由感叹万千,怎会有男子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千倍?

就连那柔顺的发丝,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直叫人不由看呆了去。

仙人也是俊美,只是太过高贵,凡人好似多看一眼,就会不知不觉间玷污了那份脱尘气息。何况面前的这位仙人,气势太过宏大,犹如磅礴山河,只需一眼,便被骇住心神。

如此一来,这位传言中的酒肆老板,就更显动人心魄了。

“告诉你们家王爷,我会留下来喝完喜酒再走。”清嗽一声,拉回家役失神的目光,濮落心底有些不快。

回过神来,蓝袄家役连忙点头,脸上泛起喜色:“是,是!小人这就去禀告王爷。”刚要抬脚,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迟疑地侧身对着由尘一拜,“尘老板……您别怪小人多嘴,虽然尘老板流水无意,可是三日之后就是喜庆的日子,小人觉得,尘老板还是去一趟太守府得好。”

说完,对着濮落恭敬拜别:“上仙,小人告退。”

院落恢复清静,由尘忽而叹出一口气,半瞌的眼眸睁开,直视前方,略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同去?”濮落问他。

由尘抬眼看向他:“为何留下来?”清漠的声音,浅浅淡淡。

“与霍麒涞一样,”濮落低语,“让那个太守千金对你死心。”

“另外,我也想看看,人间的喜事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默了片刻,由尘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崦嵫城内,几乎人人皆知太守千金迷恋一个三教九流的酒肆老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魔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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