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上——拏依伽
拏依伽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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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是毒药,却也能祸害人命。上仙,有些事本不应该做,若是不做,或许还能一世安宁。若是做了,怕是天地都与之为敌,你要好生想清楚才是。”南极仙翁的话说得极其隐晦,似乎句句都透露着什么。

“与我为敌?”濮落冷淡地笑笑,“来便是。我正想试试,是天大地大,还是唯我独尊。”

“这……”听到濮落这样一说,南极仙翁脸色顿时煞白,那最后一句,分明就是大逆不道之话!

濮落抬头,见南极仙翁面色难看,又好像有所言语,淡淡思忖了一下,道:“棋就下到这里吧。仙翁,有劳禀告玉帝一声,前往妖界一事,我清乾仙君应下了。”

“上仙答应了?”虽有些诧异,南极仙翁却不忘确认。

濮落看着他,轻轻点头。

“如此……”仿若思量着什么,南极仙翁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对濮落行了一礼,“那小仙就告辞了。”走了一两步,却又转回身来,看着濮落,颇有些沉重地说,“上仙保重。”

看着南极仙翁踏云而去,濮落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捡起棋子,再下残局。

******

“小姐,我们真要躲在这里?”婕儿躲在霍芷嫣的身后,怯怯地抓着她的手臂。

“不躲在这里,难道住客栈?你闲爹爹找不到我是不是?!”霍芷嫣瞪了婕儿一眼,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两人又是身着男装,婕儿的脸被画成了芝麻饼,霍芷嫣自己直接画了半边脸的青色胎记。影影绰绰的火光下,晃眼一过,有些吓人。

“可是……小姐,这里都变成这样了,怎么住人啊?”婕儿不甘心地说,只想快些离开这里,最好直接回府。

上几次,虽然名义上是小姐离家出走,但毕竟都被管家抓回去了,所以老爷只是罚她几日不给吃喝。

而这次出走,简直是胆大包天!若是再被老爷抓回去,估计就不是不给吃这么简单了,直接是活剥她一层皮!

“收拾收拾,不就能住了。”两指在桌案上抹了抹,一层薄灰,“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霍芷嫣喃喃念道。

婕儿紧挨着她,望了望黑黢黢的四周,小声抱怨说:“自从那夜,迦叶大师捉妖毁了这间酒肆,公子就一直没有出现过了。若不是小姐遇见了小苗,也不会碰见那么倒霉的事。”

霍芷嫣一听,脸色沉下来:“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那个小家伙在,你说你家小姐是不是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该有用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用的时候尽瞎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丫鬟,连个小娃娃都抵不了!”说着,狠狠戳了她的额头一记。

婕儿缩了缩脖子,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家小姐:“我……我也想叫人啊!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腿都吓软了,更别提喊救命了。不过……说来,还真要感谢那个小家伙,要不是他突然冲了出来,小姐你就惨了。只是,那些人怎么那么不禁打?三个人居然都撞到墙角死了,真是奇怪……唉,本来和小家伙一起,破天荒地躲了三天,怎么他就突然被老爷捉住了呢?虽然我们也躲在这里,廉公子人又好,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老爷捉人就捉人,干嘛还让那和尚毁了别人的酒肆啊?最后放出小家伙要死不活的消息,逼得小姐硬是回了府……”

霍芷嫣横她一眼:“瞧你这点出息!连你自己都说,若不是小苗,我肯定就被人轻薄了。小家伙为了我们吃了那么多苦,你刚才居然那么说他?心里不愧疚么?若是那时我没被人打晕,非得好好教训那三个登徒子一顿,小苗也不会错手伤了他们。也怪那三人瞎了狗眼招惹本小姐,即使我们易了妆容,他们也不该胆大包天的在崦嵫城惹事生非,死了倒是除害了!只是……苦了小苗。都怪你!没用死了!”

一听这话,婕儿立刻反驳:“怎么没用?小姐刚才还说收拾屋子呢,难道不用婕儿?”照自家小姐来说,好像自己已经没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真是,真是好冤啊!

“谁说不用。”霍芷嫣瞪着她,“难道你要让我亲自动手?若我亲自动手,首先将你揍一顿!”抬手比手划脚,吓得婕儿低呼一声。

“小……小姐饶命!婕儿不敢了……”两手捂着头,似是极怕霍芷嫣手下不留情。

“哼!谅你也不敢。”霍芷嫣缓缓收回手,俏皮地咧开嘴角,“你说我们住哪边厢房?由尘在哪边?”此时,两人正拿着火折子,走在后院的九曲回廊之上。

冬日的冷风偶尔吹过来,拨弄着橘红的火舌一阵摇曳。夜里的寒气,在脚下的长生池边,感受得更加清晰。

“小姐……”婕儿无奈地低吟,“你真是中了公子的毒了。”

“是啊,”霍芷嫣不以为然,“而且,还不浅。说不定以后,就是被他毒死的!”

“呸呸呸!小姐,你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好晦气。”婕儿顿下脚步,连忙双手合十,向天祷告,直念叨方才霍芷嫣那句全是戏言。

“好了好了,别求神拜佛了。这么黑,谁看得到?”见婕儿一脸正经,霍芷嫣噗嗤一笑,伸手握住婕儿的两手,拉起她大步往前走,“先找个地方歇脚,躲了一天,你不累,本小姐可累死了。”

“小姐……”婕儿本想说自己忘说了一遍,若心不诚,天上的仙人肯定没听见。奈何霍芷嫣握得她太紧,她根本无法挣脱,也只能随她而去。

“谁!”

路过东厢一所门前,屋内突然传来陌生男子的低沉呵斥,吓得两人差点连火折子都掉了,婕儿更是差点坐到了地上。

一股劲风冲破手前房门,眼前一晃,霍芷嫣顿时看见一个白色人影立在面前不远处。距离有些远,火光没照清那人的轮廓。

但是,霍芷嫣确定,这个人肯定不是由尘,抑或廉君。

“你是谁?”见那人不动,只是右手按在背后的剑柄上,霍芷嫣拍开抓着自己瑟瑟发抖的婕儿,大着胆子反问道。

那人像是打量了她们一番,半晌突然沉吟道:“是你?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说着,缓缓放下按着剑柄的手。

霍芷嫣一愣,低头确定自己是穿的男装,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知道我们是谁?”

白衣人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虽然有些面目全非,但是声音不会变,参照依稀的轮廓,自然认得出。”

“不是吧。”霍芷嫣有些泄气,“这样都认得出来?难怪每次都被捉回去,原来是声音惹的祸!气死我了!”

“大小姐,”白衣人对她喊道,“天色已晚,此处又已荒凉,你们怎会……穿成这样,在这里?”

霍芷嫣不自然地侧了侧身子,瞪了眼已经吓得不能说话的婕儿:“出息点,是人又不是鬼,下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似是知道她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白衣人继续说:“这里地处偏僻,大小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忽而,像是想起什么,霍芷嫣猛然转头看向白衣人,仔细分辨了几眼:“哦,我认得你!你就是经常和由尘作对的那个白脸人!且不说每次来酒肆不喝酒,而且总是霸占同一个位子!一张无常脸,吓得其他客人都不敢和你拼桌。哼,这里是由尘的地方,就算再破也是!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走?该走的是你还差不多!”

白衣人沉默下来,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霍芷嫣方才恍惚看见,这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小姐……”婕儿见面前的挡路人来头不小,虽然不像上次是地痞无赖,但是给人的感觉更加危险,还是不惹为妙,“我们还是……回去吧。”大着胆子,再次苦心相劝,“若是天亮被老爷知道了,婕儿饿肚子是小,小姐要是和老爷再起冲突,管家非打死我不可。”

“怕什么!”霍芷嫣昂起下颚,睨了白衣人一眼,“这里又不是他的山头子,难道他还想占山为王?”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给我闭嘴!”恼怒地呵斥出声,婕儿立刻噤了声。

“怎么样,是你自己走呢,还是我请你走?”见白衣人始终沉默不语,霍芷嫣反客为主,一副赶人的架势。

“他不会走。”

突兀的第四个人的声音,却万般熟悉亲切。

霍芷嫣微怔一下,下一刻便心花怒放,望向声音来处,抬着火折子,急忙照向那处:“由尘!”

回廊折弯处,另一个白色身影缓缓步出,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人未戴披风帽檐,黯淡的夜色下,丝丝银发根根清晰,宛若一条悬天垂下的皎皎银河,动人心弦。衬着那隐约的绝世容颜,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你们也留下。”

第十二回

崦嵫城太守府内,近日传出两件大事。

一件是太守千金霍芷嫣即将出阁,大喜之日定于三日后。

另一个,则是太守府暗牢内传出的怪事一件。据说,霍太守几日前捉到了前段时间,断指和尚在梅山酒肆降妖的同犯。本来四肢皆缚关押在密牢之内,谁知三天后的清晨,竟发现那粗大的锁链哪里还锁着人,却变成了府衙大门前的石狮一尊。

也因为后一件事,崦嵫百姓人心惶惶,不曾想,那梅山酒肆一夜被毁,竟是法师捉妖。而那平日里迷倒众生的酒肆老板,原与妖孽有所勾结。

难怪,众人历来不曾见过的那个“入幕之宾”,被酒肆老板藏得如此谨慎,原是妖孽。

有人不由嗔怪,说不定那酒肆老板也是精怪妖魔,因此才能蛊惑人心,令人神魂颠倒。

******

“小姐?”婕儿迷茫地看向院内,那里正是一大早起床,在偌大的内园里四处奔波的霍芷嫣,“你在找什么?”

霍芷嫣一边寻找,一边闷闷不乐地抬起头来:“上次不是说我的护身符丢了么?其他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我的护身符。上次来过长生池,我怀疑是掉在这里了,今早一摸脖子才想起来。”

婕儿一拍手,大呼小叫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张护身符是小姐出生时,一个路过府衙的游僧相赠的。他说小姐命相太阳太阴拱照,日月守命不如照合共鸣,守命吉多主吉,凶多主凶。恰逢那年命犯廉贞杀破,会有客死他乡之相。因此留下一只布袋锦囊,说是只要小姐外出,或出阁之前不曾离身,必会破除凶兆。惨了,现在突然不见了!老爷还不知道,小姐,我们还是告诉老爷吧!”

“你敢告诉爹爹,我就把你卖给人贩子,让你给别人当童养媳!”霍芷嫣横眉冷对,一副严苛的神情,不见方才的一丝不快之色,“你明明知道爹爹最怕我弄丢护身符,让他知道了还了得!他不气得咳血才怪!你是想气死我爹爹,还是想害死我?!”

婕儿被霍芷嫣的神情吓得半死,脸色一变,快要哭出声来:“小……小姐,我……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怕不告诉老爷,万一我们又找不回护身符,婕儿怕……怕小姐像那个和尚说的一样,客死异乡……也许早些告诉老爷,老爷会想办法解决的!”

“解决?”霍芷嫣瞪了她一眼,“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添乱就是好事了,你还敢跟我说解决?”

“我……我……”

婕儿一时无言,半晌找不到话反驳,急得双眼通红,宛若一只六神无主的兔子。

“大小姐,”低沉淡漠的声音传过来,鼻尖缓缓萦绕起若有似无的蔷薇冷香。

由尘一走到长生池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方才的那些话,也多多少少听了去:“婕儿姑娘也是为你好,一味责怪她也发泄不了你对令尊的不满,还是心平气和,少些言语,或许还能轻松自在一些。”

看着一袭白衣的由尘缓缓朝自己走来,霍芷嫣的心神立刻被全数吸了过去,漾荡着秋水的杏眸,满是怀着痴恋。

“由尘!”她略有些惊喜地低呼了声由尘的名字,本不期望昨晚让两人留宿的反常,会延续到今日,可当他主动与自己说话时,霍芷嫣还是止不住满心雀跃,“我也不想怪她,只是……只是……”

双颊通红地看着面前宛如绝世冰雪的人,霍芷嫣搅着衣角,略带着些羞涩:“爹爹今日逼我逼得紧,所以我才……脾气才有些冲。”秀丽的脸颊洗去了昨夜里吓人的容妆,此时身着男儿装,看起来别有几分韵味。

由尘淡金色的眸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冷魅的声音低低地说:“由尘并未责怪大小姐,也没有身份说大小姐的不是。只是,昨夜因为天色已晚,此处又已经荒凉,若是那时让两位姑娘孤身行路,实在不妥。因此,由尘才留下两位。如今,已是青天白日,大小姐和婕儿姑娘大可放心地回太守府衙。我想,不会再有什么不妥。如此,两位请便,恕由尘不远送。”说完,漠然转身,不留一丝眷恋。

“……你……”霍芷嫣听了半晌,原先雀跃的神情缓缓变得呆滞,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被什么骇到了心神,“由尘!你……你说什么?”

由尘转身,周身清冷的蔷薇花香,一阵阵萦绕在几人的鼻间:“我说,大小姐一路走好。”不带感情的声音,用那么淡漠的语气,加上嘴角轻微的上扬,霍芷嫣甚至看清了那话中的凌厉决绝。

“小姐……公子!你好过分!”婕儿担心地抱住自家小姐僵住的胳膊,转头冲着罪魁祸首恶狠狠地道,“干嘛每次硬要伤了我家小姐的心才肯罢休!人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长的,你这样说一个女子,还要不要人活!”

由尘垂下眼睑:“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既是人之常情,又不伦常乖舛。是人也好,是妖也好,他由尘说的那些话,从本心来说,皆是为霍芷嫣她自己着想。

否则,若是有一天沦陷太深,又知晓了真相,那时,伤得更深才对。

片刻的凶涛骇浪,忽然沉默的霍芷嫣握紧手掌,十指宛如陷进肉里,痛而钻心:“你……当我是什么?”她抬头看向由尘,墨黑的双眸隐隐发红,却不像以前早已梨花满面,“由尘,你说……你究竟将我看成什么?”

像是看出此刻的霍芷嫣不若往常,由尘默了一下,仍旧淡然答道:“大小姐,我从来只当你是太守千金,别无他想。”

霍芷嫣的双眸颤了一下,那清丽的容颜,在欲施未施的梨雨衬托之下,显露着一丝丝无法遮掩的绝望:“原来……如此。”

“……”

“小姐……”婕儿忧心忡忡地扶住摇摇欲坠的霍芷嫣,手中的人彷如下一刻便会一蹶不起,可那双睁大着的通红双目,又隐隐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于是,婕儿心存侥幸,只希望自家小姐,在这样决绝的言语下,能一次斩断夙愿。这样,霍芷嫣便不会再为了讨好一个人,而活得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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