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感+番外——错染落银
错染落银  发于:2012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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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电梯很快升上最顶楼,剩下陆朝和何毅品两个人。一出电梯门,又有一名一线三的员警走来查问。陆朝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就算是他看了就想砍的死帽子,也选择乖乖再交出身分证给对方登记。

只是。

陆朝忽然停止脚步,大脑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新闻报说秦直伤势稳定,看何毅品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太严重。那么……要进去吗?

何毅品正走到转角,发觉陆朝没跟上。他一回头,看见陆朝愣神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迟疑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看,怕了?」

陆朝立即抬头看向前方,可惜一张口就梗住。他偏过脸,很不甘心的咬紧牙根,闷了一会才说:「你告诉我他怎样就好。反正,你也不希望我去看他。」

「我不喜欢当别人懦弱的藉口。」何毅品讲,一张脸像放进冷冻库里,又冰又僵。「他现在很危险,你怕事的话就滚远一点,不要再来。」

「他不是已经脱离危险期吗?!」

「未必。撞他的人开的是赃车,还直接冲上红砖道,倒车两次再继续撞。有目击者看见那台车停在路边很久,里面有人而且没熄火。」

陆朝总算听懂何毅品的意思,眼神顿时变得凶狠,宛如暗处窜起的火光。

「知道是谁做的?」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应该和他之前接的案子有关。」

「案子……你说医疗过失那个?」

「你怎么会知道?」何毅品质疑,语气尖锐。陆朝气势减了一点,不太自在的回:「看电视,猜的。」

何毅品缓出一口气,面色中的不悦加深。「我告诉你不是让你去胡作非为。我和秦直手头上都还有案件要做,我也不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这里的警察最多保护他到出院,他那个人恐怕不肯乖乖待在家里。」

「……你是叫我暗中盯他?」陆朝对此提议感觉安心,却又同时有些犹豫。

何毅品跨步向陆朝走去,在他身前站定。看着他,直至后者略显心虚地逃开视线。

「明还是暗,你想清楚。」何毅品似乎藏着什么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末了,他深呼吸,却吐不太出来的样子,声音很轻。「如果有你在,他应该会更注意自己的安全。」

陆朝恍惚间明白。难怪始终没办法厌恶何毅品,因为他也死占着一张怎样都递补不上的冷板凳。陆朝歪了歪嘴,嘲笑般。「你太抬举我了吧。我算个屁。」

何毅品只瞄他一眼,淡淡的说:「他觉得好就好。」

陆朝顿住,这句话,自己以前也曾经说过。来不及细想,何毅品又讲:「他住在前面拐弯第二间。我还有事,不奉陪了。」说完何毅品迳自往前行,陆朝看着他走到底,尽头处好像是逃生梯。

或许,何毅品需要静一静。

陆朝想起小时候,学校作业常有『连连看』的游戏。他们究竟是连错哪条线,才会通通都找错人,又回不了头。

拐弯第二间。门口没有写名牌。看起来很冰凉的不锈钢门把,陆朝伸手握上去,使劲往右边一拉。

滑轨‘喀’一声,门里面的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然后定住。陆朝踏进去,身上挂的那些银饰撞击出脆响,格外突兀。

他无法不盯着看床上仰躺的男人,与记忆里的样子差很多。

年纪大了,也憔悴了。

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他转身关好门,再回过来对上那个男人,说:「我……」

却没下文。

男人也不说话,脸偏向另一侧去,闭上眼假寐。彷佛,病房里没有别人。

第33章

秦直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激怒陆朝,他大步走向床边,两颗眼珠子紧迫盯住床上人的脸。

「装个屁睡!我看到你被车撞了,到底怎样你惹到谁?!」

强烈的视线让他不得已睁开眼,一挂骷髅头同样眼孔空洞的与他相望,秦直头往后一退,陆朝注意到了马上把吊饰拆下塞腰包里,才终于听见秦直轻描淡写两个字:「意外。」一张口,声音沙哑,真像被车辗过。然而眼神就是不愿意眷顾一下陆朝。

陆朝动了动手,才感觉指尖发冷。很想掀开被子躺上去一块睡,管他爱理不理。只是缠绕在秦直身上的输液管让陆朝打消念头,颧骨的位置贴了纱布,下颚一道擦伤,更不用说左脚打了石膏悬半空中。

这样的秦直使陆朝冲动。凹陷的脸颊,或者垂落额前快遮住眼睛的发丝,紧抿的嘴唇,甚至病号服下,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陆朝吞口水,觉得眼馋。明明在今天以前都不曾有过。

「是男人就不要这么小气。你受伤我来看你,干嘛摆臭脸。」陆朝话说得挑衅,一双眼离不开秦直。

「看完你可以走了。」

陆朝转过脸,彷佛随意看看四周,置若罔闻。一顿,伸手拿起矮柜子上的手机,秦直发现了立刻制止他:「还我!你怎么可以随便动我的东西!」

陆朝只是握在手里,「昨天下午,是不是你打的电话找我?」

「不小心按错而已。」秦直面色含愠,右手肘撑起上半身,有些虚弱地喘气。

「你怎么有我号码?」继续追问,秦直弯起一边嘴角,似乎认为这个问题太愚蠢,「小刀硬塞给我的,不然你以为我很闲么?」

陆朝把手机放回柜上,「你躺好,不要乱动。」按住秦直肩膀,却遭后者断然挥开。秦直自己慢慢平躺回床,眼神漠然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宛如机械般单一。

「你可以走了。」

才刚闭上眼睛表达沉默的拒绝,忽然一股热气袭来,秦直反射性睁开眼,身体一动就被压住肩膀。还需要休养的伤口,挣扎中痛的让他眼眶发热。陆朝伏在秦直身上,一手扣住他的头,另一手按住他正注射点滴的手臂。嘴巴根本阖不上,强制的力量,陆朝贪婪地汲取秦直口中的味道。灵活的舌肉窜入,任凭对方推拒,却更像是交缠。

秦直不顾自己伤势,使劲想拉开陆朝。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声,彷佛用尽全力。病床咿呀地歪着,陆朝感觉秦直想抽出吊着石膏的左腿,看见他震怒的眼神,完全无关情欲,满满愤慨与失望。陆朝不敢再看秦直,只小声含糊地喊一声:「秦直……」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掺进多少哀求的意味,已经没办法在乎丢不丢脸。

停滞。相贴的胸口轻轻下沉,陆朝脸上感觉到秦直的鼻息,知道他一定在叹气。陆朝退开了一点,但仍不敢对上秦直的眼,低着头,浅浅舔他嘴边沾上的水光。

熬了一会,右脸颊觉得有些粗糙,有些凉。姆指的指节上有一块茧,是长年拿笔写字留下的痕迹。陆朝偷偷抬眼瞄,就听见躺着的秦直混杂无奈的声音。

「我告诉过你,少装可怜。」

「嗤,我才没有。」

陆朝把脸埋进秦直颈侧,他觉得,那是家的味道。

叩叩。

一听见敲门声,陆朝立刻从秦直身上爬起来。秦直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比陆朝刚进门看见的更灰白了一点。知道全是自己的错,陆朝心虚地站到一边去。

秦直说了『请进』。门一拉开,护士小姐抱着一束花,表情尴尬万分的走向病床,害怕被责骂的样子讲:「秦先生,这是……花店送来这束花给您。」

陆朝愣过之后马上将那束花夺来,再狠狠摔到地上去猛踩,吼:「你他妈的什么意思?!咒谁死啊!」

护士小姐惊恐,吓的两眼含泪。「不……不是我……」

秦直往陆朝那里投以警告的一眼,才转向无辜的护士,温言安慰。护士小姐点点头,答应以后再有这种情形立刻通报上来病房,就飞快地逃走了。

鲜艳的菊花,数不清的黄色花瓣散落一地,有的已经被陆朝踩出黑黑的汁液来。祭奠死者的黄菊,不可能有谁会拿去送给病人。

秦直手指着床尾,说:「帮我把床铺摇起来一点。还有,里面的卡片拿来我看。」

陆朝死沉着脸照做,但当他凑过头去也想一起看卡片里的内容时,却遭秦直避开。

「我也要看!到底是谁送这种烂东西,搞不好就是故意撞你的贱货!」

陆朝激动,对比秦直的冷静,似乎早已猜测到是谁。看看地下乱成一堆的花,秦直不冷不热的讲:「把这里清干净,你就可以走了。」

「我不走!」陆朝气急败坏于是口不择言,「你敢再叫我走一次,我就再也不回来!!」

秦直闻言,手中精致卡片不自觉被他捏得变形。他偏头看向陆朝,依然苍白的面容扭曲着令人心寒的怒意。

「我从没叫你走,更没叫你回来。」说完,秦直不再看陆朝,只留给他一半僵硬的侧脸。陆朝站在原地,垂下肩膀,颓丧没几分钟便默默转身走出病房。

门一关,秦直吐一口长长的气,脑子里抽筋抽成一团。总而言之,他想。打开只糊一层薄薄胶水的卡片,预料中的暗示让他皱起眉毛陷入苦思。

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忍忍吧。

那辆车冲撞上来的一瞬间,他反应慢了好几拍。不是因为吓傻了,也不是因为什么人死之前,总结这一生的狗屁回放。

握着手机,犹豫第几百次的号码。要不要拨出去,成就他一时迟钝的呆立,忘记要闪车。

好险逃过一劫,整个人倒在撞坏的Seven店面里,耳朵边不断传来陆朝大呼小叫的声音。

『秦直……秦直?……秦直!!』

从些微怯弱,到疑惑,最后急迫的大喊。

秦直只记得当时觉得欣慰。至少他没叫错自己的名字。

能这样听着他暴躁的声音死去,也OK。

第34章

‘喀拉’。白色病房门再度被人拉开,陆朝拿着扫把畚箕,硬着头皮抵御秦直一脸『你怎么又来?!』的表情。

「我先这里扫干净。」先说先赢,陆朝尽可能不看秦直的眼,好像不对上的话就可以不听他拒绝的台词。或许成功了一半,秦直没发话。但陆朝也错过秦直欲言又止的几秒钟,浮动的情绪就这样盖在眼皮底下。

扫到扫帚快脱毛,陆朝握着扫把柄站在秦植病床边,声音低低。不犹豫即将要说的话,犹豫说了之后秦直有什么反应。

「让我照顾你……至少到出院。」补一句期限,希望能增加被同意的可能性。以前陆朝从没想过还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取待在一个人身边的机会。纵使是项平端也没有。

「不行。」秦直打了回票,平静的没有一丝风浪。表面是。

陆朝抬头,焦急地寻找突破口,然而表现在脸上的却是恶气。「你一个人怎么搞?乱动脚残废怎么办?!」

「你没看到这里是高级病房?多的是医生护士,我不缺人照顾。」秦直一顿,转头望着陆朝,「就算缺,也不缺你。」

陆朝心头一把火‘轰’的烧起来。但只有一下子,因为他隐约猜得到为什么。

「何毅品都告诉我了。」陆朝突放暗箭,「我知道你不想我卷入,但是我已经什么都知道。就算你赶我,我一样会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管不着。」

秦直眼神变成凌厉,质问:「你能知道什么?想要命你最好闭嘴。」

「我知道你根本是被别人故意撞的!这束花就是那个人送来警告你,这件事情不了,这种事还会再有下次、下下次!」陆朝气的能把扫帚折断。一想到明显是幕后人留下秦直一条命,否则哪有这么好运气,他恨不得拔掉秦直的大脑,灌一堆清洁剂洗干净再装回去。焦虑和担忧混杂着火上加油,他想都不想喊:「我要命干什么?我要你!!」

脱口而出。陆朝立刻就后悔,没忘记当初为什么离开他唯一的家。可是一旦看见秦直愕然却难掩欣喜的目光,他骂自己贱。内心疯狂拉锯着,一半是不可以再招惹秦直的良知,另一半是无底贪婪。六年前是,六年后亦然。

秦直勉力自持,两手交握在腹上,彷佛死者入棺的标准姿势。他压抑语气中的试探,「事情没你想的严重。你帮不了我什么,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陆朝摇头,很坚持的讲:「反正我就是这样。」他从旁拖来一张椅子靠床边坐下,一副长期抗战的样子。

满是疲惫地叹气,秦直可以按铃叫护士,更可以叫警察把陆朝赶走。只是陆朝完全无法体会他的痛苦,那种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恐惧。

沉寂一阵,病房里只剩下中央空调运转的声音。

「你……现在做什么?」

「啊?」陆朝一惊,听见秦直问自己,狗腿地殷勤回答:「在、在工作!我白天在东区一间餐厅上班,晚上兼小差做网拍。」他举出双手把亮闪闪的银饰品露到秦直面前,「卖这些……我做的。」

秦直低头看了看,‘嗯’一声算了解。他不是没听出来陆朝言谈中不自觉的邀赏,也不是不想把人抓来怀里抱一抱。只是,这些动作已然不合时宜。陆朝,已经成年,是大人了。更何况,早就没有理由。

果然,陆朝整个人瘪下去,像晒不到太阳的麦子,金黄色的脑袋垂垂。

秦直见了当然舍不得,冒着越界的风险,催眠不过是以长辈的身分鼓励后辈,讲:「你能有一份正正当当的工作,养活自己就够了。」可惜这话在陆朝耳里听起来,变成好像对他没多大期望,不惹麻烦就谢天谢地的意思。

「对啦,像我这种人,没闯祸没被关就不错。」

秦直立即不赞同地皱起脸,「怎么你长大这个习惯还是不改?听话听到哪里去,你真认定我是这个意思?」

很久没捱骂了,陆朝撇撇嘴,不甘不愿,但心里又欠揍的有点高兴,小小声含卤蛋一样回答:「不是。」

又闷一会,秦直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讲:「该上班的时候去上班,回家休息好了没事再过来。」

陆朝随即眼睛一亮,故态复萌,歪着头‘嗤’一声,「这个我知道,不工作我吃屁啊!」

秦直眉毛一挑,「你要吃也可以。」

陆朝‘蹭’地站起来,「吃……」吃你妈!想这样堵又赶紧吞回肚子里。秦直莞尔,嘴角往上弯,「吃就吃吧,不必自卑。」陆朝憋得满脸通红,恶狠狠的眼珠子盯秦直,突然间扫把畚斗一抄,掉头踏着行军步一样‘砰、砰、砰’的甩门走人。

秦直望着陆朝一身金银铜铁叮叮当当响,莫名感觉头有点痛。年近四十,说好听点是熟男。然而一对比陆朝的青春,秦直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简直自惭形秽。

不管这段关系能持续多久,秦直想,总希望他能好好的,走他该走的路。

第35章

陆朝若无其事再进病房的时候,两手捧着一个托盘,别脚地扭着身体推开拉门。他刚才顺道去详细问护士,当然是被他吓到的那个,说秦直虽然左脚骨折,身上大小挫伤,但基本算幸运,没伤到要害。

切,幸运就该毫发无伤才对!

边听边不断在肚子里吐嘈,陆朝端走原本由护士送的晚餐,才发现是因为自己担误秦直吃饭。过了订餐时间秦直没吩咐,护理站以为他有别的外送。

秦直睡着了。陆朝立在床边,开门的动静都吵不醒他,看脸色就知道一定很不舒服。将托盘暂时放矮柜上,陆朝盯着秦直。眼角的皱纹纵使阖着眼皮,也依然残留一条条细细的痕迹。眼眶底下淡淡青灰,绝对又是熬夜工作搞的。鼻梁上老是半掉不掉的黑框眼镜不在,就这么安安静静睡着。记忆中,陆朝很少认真看过秦直的脸。更多是感觉他的气味,与温度。

六年,能让一个男人更成熟。就算已经经过六年,自己在秦直面前仍然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差距实在太大。拼命想追赶的,原来还那么远。

陆朝伸手轻摇下秦直肩膀,「哎,起来吃饭。」秦直迷蒙着半张开眼睛,很没形象的打一个大呵欠。看在陆朝眼里只觉得胸口一紧,呼吸顿了一拍,有种很想抱住他的冲动。

「怎么还没走?」秦直说着,抬手往脸上一推才发觉眼镜摘掉了,干脆按按眼凹处提神。

「我问过了,我可以在这里陪夜。」直接忽略他不想听的,陆朝自顾自架起床上用的餐桌,将食盘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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