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大乱 下+番外——蟹粉小笼包
蟹粉小笼包  发于:2013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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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啊……”他垂了眼睫低低自语道。

“我还记得更多!”我道,“我还记得……”

“你有没有想过?”他突然扬声,打断了我,“为什么那晚你从宫里出逃,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偏偏会遇到我?”

我愣住了。

“你……你……大概对皇宫里的路不熟悉……正巧被我碰到……”

“先妣慕容氏长姊,我自幼出入宫闱,怎么会不熟悉?”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一夜你路过冷宫,正好会不偏不倚听到我弹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明明对宫里的路很熟悉,却还要等在那里冒险救你?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中那一支毒箭,如果我不折回京郊从侍卫手里救你,思慕林献寒多年爱而不得的你,又怎么会开始对我动心?”

最后一个反问的尾音高扬,凌厉如箭,直接射碎了我的心。

我捂住心,良久方道:“你知道我无意与太傅争权,所以你千方百计令我对你动心,再回到太傅身边委屈求全,引诱我为了你召集阮家和柳家的大臣亲信,然后你再借太傅之手连根拔起一网打尽吗?”

他不说话,漆黑眸底里有天际的火光撩动。

火光撩动,撩动出历历往事,催我冷静。

“如果说你是报复我外公一族当年助纣为虐,报复阮家的亲信当年对你与你母亲见死不救……”我看住他,道,“那你最应该报复的人,难道不是太傅吗?”

他浅淡而诡异地笑了。

笑够之后他沉脸,道:“阮欢你记住。我与林献寒,此生不共戴天。”

我抬头看了看天。

火已经越烧越旺,就连庭院里的杉树也起了火,团团绿叶沾了火星,从高处飘落,跌进池水里,悄无声息地泯灭,好像带上血的泪一样。

“我相信你不喜欢太傅。”我依旧看着赤红的天空,然后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但是我绝不相信只有我动过心。”

他闻言慢慢从水里站起身来。

我低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绝对不相信,从头至尾,这场感情里,只有我一个人动过心。”

他突然伸手,将我往池边的岩石上狠狠一压。

“你这个傻子,我究竟有哪点好?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对我不死心?”他恶狠狠道。

我忍痛,笑着回道:“因为我不是傻子。”

“如若你不曾对我动过心,当日我在山涧里拉住脱臼的你,快要坚持不下去,为何你要咬我迫我松手不愿意我与你一起丧命?阮双,不要告诉我,那个时候,你以为你能活命。

“如若你不曾对我动过心,那晚山顶瓢泼大雨,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又为什么心甘情愿被我上?又为什么最后舍不得离开我?阮双,那个时候,你其实是发觉自己已经动了不该动的心,所以你才会内疚才会选择逃避我又才会舍不得我一人孤身犯险。

“如若你不曾对我动心,又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打开慕容家的密道,将我送往南疆?阮双,你明明知道,我的外公一定会拥兵自立,不会放我回京。阮双,其实那个时候,你就已经为了我放弃一网打尽的计划,打算一个人去报复太傅,对吗?”

他看着我。光与影映在他的眼底,将层层感情纠缠牵起。

“我虽然想不透为何你回到太傅身边后,反而原谅了太傅,和他联手,再一次选择要一网打尽。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依旧对我动着心。”

身后火声噼啪,杉树即将断裂的声音。

可我不管,我只是将双手撑起,仰头,用尽力气开口,一字一字,往他深刻得隐匿了所有表情的脸上,坚定而高扬地扔过去:

“阮双,你依旧对我动着心。

“否则,你不会三番四次赶我走,执意将我推离危险之地。

“否则,你不会日日幻觉,只穿红衣,思我成疾!”

声音高越,穿透所有的谎言,打成他一脸措手不及。

余音和着巨大的树木断裂声,在夜风中疯狂震荡。

我就这样在萧萧风声之中,得意地看着他。

纵使我就要死了,我也要明明白白地死。戏文里说,如果一个人死的时候不甘心,那么他死后的鬼魂就会看不见好的东西,变成怨鬼。我无怨我动过心,所以我不要做怨鬼,所以我要在我死之前,让我的一腔真心,有所寄有所托。

他便是我这颗真心要寄托的地方。

他却突然在这个时刻俯身压住我,带着我往旁边的水池里用力一滚。

震耳欲聋的巨响,即便隔着水,依旧狠狠撞了我一撞。

我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从池子里探出头。

身后那棵着了火的杉树被烧得倒了下来,树干一头不偏不倚刚巧砸在先前我被阮双压倒的岩石上。

我立马回头看阮双。

他刚才为了拖我躲避,右肩头被倒下的树枝刮蹭到,此刻衣衫尽破,鲜血淋漓。

热乎乎的鲜血配上他惯常的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甚是滑稽。

我再也忍不住,放肆哈哈大笑起来。

我虽背书不好,但眼力还是有的。

我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寄托我真心的好地方。虽然荒凉冷淡了一些,但是风打不着雨吹不着,纵使外头电闪雷鸣,他也会含在嘴里捧在手里将我的真心小心翼翼藏好。

“我从来不是傻子,”我一边大声笑一边道,“你才是个傻子。一个不愿意面对自己真心的大傻子!”

火燃烧的声音里,开始夹杂刀剑的动响。

远远的,似乎有人道:“他应该在那里。”

阮双再一次从水里突然站起,看住依旧笑不停的我。

他一点也没有笑。

“你比太傅都傻。”我不管,继续道,“太傅遇见了你,方寸大乱,从此做尽各种事情,只为得到你。他为了自己一颗真心不顾一切,可你看看你自己!”

说到这句我也起身,一根手指抵上他的心。

“你本心如止水,一意报仇,却不想遇见了我,动了真心,大乱方寸……”

他一把捏住我的手,打断我道:“我已经为我的方寸大乱做出了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可你还是要去送死,还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高声道,“阮双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这算是哪门子的让步!”

他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为什么你不能由着你的方寸大乱真心大动……”

“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他突然也扬高了声音,眼睛之中冷决的寒光闪过,“从十三年前慕容氏被灭族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失去由着自己的权利了!”

我看着他。他的神色哀婉,如火一样蔓延。

我有些莫名:“慕容氏被灭族,又不是你的错……”

话没说完,有几个京城侍卫已经冲进了我们的院落。

“他在这里!”他们开心地喊了一声。

我还没有反应,阮双突然伸手,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死死按入水里。

我拼命挣扎,可却挣扎不过他。

到了最后,我一口气接不上,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番外:阮双林献寒和前朝皇帝慕容静霆的狗血故事(二)

天子寝宫,香气氤氲,淫靡蔓延。

慕容静霆立窗口,从袅袅烟气之后沉敛如水看外头。

金秋十月,菊香遍地,沁人心脾,和着天际大雁归声,甚是和谐。

倏然身后白瓷落青砖,一记脆响,破了宁静。

慕容静霆缓缓回头,看一眼案上焚香。

香才燃去小半。

前日,香燃去大半有余。

看完之后他重新扭回头,继续沉敛如水欣赏外头秋景。

“世子饶命……”身后太监已经跪下。

“滚。”

可太监不敢动,偷偷看慕容静霆。

“阮双,你有心事。”他极淡极淡地道,随即挥手。

太监忙不迭地穿好裤子,退出寝宫。

身后的阮双掩衣而坐,依住墙笑得邪气。

他是有心事。

如若没有心事,刚才太监头顶瓷碗贴墙被他上,他就不会在香只燃去一小半的时候,便用力过大撞落了瓷碗。

用力适中,张弛有度,这从来都是一门技巧。慕容静霆虽天性冷淡不爱说话,却一直在教他。

于是阮双起身,走到窗前,立住。

“你在看什么?”他直接转了慕容静霆的话题。

“我在想大般若光明寺里的那个池子。”慕容静霆的语气依旧淡如烟。

“你想跳进去。”阮双直接了当。

慕容静霆终于再次回头,看住阮双。

“是的。”他回道,“我从小就想跳进去。”

“你觉得它太冷淡又太高高在上,所以你厌烦了它想亵渎它。”

慕容静霆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的。我厌烦了它想亵渎它。”

阮双浅笑。

“小舅舅,”他重新回到案边,悠悠坐下,“其实你是厌烦了自己。”

一针见血。

自己便是冷淡便是高高在上便是厌烦了自己,所以这一次慕容静霆不再回应阮双的话。

“如若你真要亵渎它,便应该听从自己的心声,彻彻底底地亵渎它。”阮双俯身,用修长手指触摸洒入桌面的缕缕阳光。

触摸到一半的时候另一根修长手指也抵上阳光。

阮双抬头。

慕容静霆立己身旁,身材修硕,眸色绵长。

秋光沉亮,映得他神采高贵容姿端方。

于是阮双仰头,埋入椅子里,邪笑一声道:“彻彻底底的亵渎,便是找个人,一起跳进去真心欢爱一场。”

“找个人容易,真心欢爱一场却很难。”秋光里头的慕容静霆,依旧淡如高云。

这一回轮到阮双不说话。

慕容静霆便是这样的人,他很冷淡,可他仿佛永远高高在上,一眼就能看破你的心事。

“阮双,这世上最难的,就是诱人真心。”

“教我。”

慕容静霆抬头,看了看案上的焚香。“好。”他依旧淡淡道。

然后他伸手,不经意地摸了摸瓶子里的雏菊。“昨日你为了当众耍新科探花林献寒,抗了我的旨不进宫?”

阮双没有回答。

慕容静霆微微一笑,难得露出一丝表情:“那我们就从诱他动心开始教起好了。”

说完这句他抽出雏菊扔在地上,在金红的秋色里面英气逼人地看着阮双。

“你知道诱人动心最忌讳的是什么吗?”阳光微照,他深邃的眼睛在那一刻迸发出璀璨却冷漠的光芒。

美得让人窒息。

阮双迎光眯眼,一瞬神情迷离。

“最忌讳的,是诱得自己也跟着动了心。”补完这句慕容静霆意味深长瞥他一眼,随即长袖拂地,施然离去。

第二十四章

我觉得自己躺在船里,荡漾河上。

夏风习习,阮双坐在船的另一头。

水花激浪,拍打上我赤裸在外的脚。

天空一碧如洗,两岸青葱拂过,日头静好。

“我的脚湿了。”我把脚尖蹭到他的身上。

他不说话,眯眼瞧着我。

他的衣服也被我蹭湿了,半透明地贴住胸口,在日头里闪过旖旎的光。

我看得痴了。

然后我看到他伸出一只手,捏起我的脚。

“我帮你舔干好了。”他道。

说完这句他低头凑下,舌尖宛转抵上我的脚趾。

酥痒。

我挣扎。他不放。

我实在忍不住,咯咯大笑着道:“你这哪里是帮我舔干啊?明明是舔得更湿了!”

他的舌尖却更加地疯狂。

酥痒得快要死掉。我只好气喘吁吁大叫道:“快停下来,阮双!”,

“半夜三更鬼叫什么?”有人突然恶狠狠道。

于是我便醒了。

我揉了揉眼,发觉自己的确赤着脚,也发觉的确有东西在舔我的脚。

不过不是美如秋枫的阮双,而是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

我与它对了对眼。

然后我们同时吓得大叫了一声。

不同的是,它叫的是“吱”一声,而我叫得是……

“听见没有,不准鬼叫。”那个恶狠狠的声音又来。

我揉了揉眼。

老鼠已经溜走了。

我侧头,看到面前有道大铁栅,铁栅后头立了个侍卫打扮的人,正举着火把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我觉得阎王跟前的牛鬼蛇神也不过长得如他这般。

于是我想了一想,开口对他道:“戏文里说,人是听不见鬼叫的。”

他莫名奇妙地看了我一眼,不耐烦道:“啰嗦什么?再敢鬼叫吵老子不能睡觉,老子就打得你叫不出来。”

然后他便走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发觉自己好像被关在大牢里。

我摸了摸头,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只记得最后我是和阮双在一起。

他说,这是一个骗局。

但他并没有否认,这场骗局之中,他动了真心。

可动了真心的他,却偏偏要苦恼地压抑一腔真心,依旧步步为营,死生不计。

我觉得我应该想办法找到他,让他不要苦恼地压抑自己。

生有何欢,死又何苦?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纵使以前有再多的恨,有什么能比得上快乐地过日子呢?

我于是在心里编排了许多遇到他后该说的话,颠来倒去梳理了几遍,终于觉得可以说服他了。

然后我开始想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就是,我如何才能离开大牢去找他?

这个问题很棘手,我又不习武,完全无从下手。

正在我想得头痛的时候,先前那个牛鬼蛇神又气冲冲地折回来了。

“半夜三更鬼叫的臭小子,你刚才说戏文什么?”

我微微一笑,耐心重复道:“戏文里说,人是听不见鬼叫的。”

他终于领悟过来,勃然大怒,一边开门锁往我牢房里冲一边喊道:“臭小子你竟然敢拐弯抹角骂我不是人?!”

我异常镇定地看着他,提点他道:“如果你能承认我不是鬼叫,那么你就是人了。”

他眉毛颤巍巍竖起,举起火把便要朝我砸下来。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侍卫冲了进来,抱住他拦道:“你疯了吗?他不是普通犯人,圣上亲旨,不能伤他分毫的。”

他顿时吃了瘪,只好悻悻吐口唾沫。

我得意地看着他。

我虽现在不大喜欢太傅,但是太傅的命令,我知道,大抵还是利国利民的。

这条不能伤我分毫的命令,我虽不知道他为何要下,但我觉得下得甚好。因为从此以后我便能在这大牢里占上风了。

不过牢房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第一条便是伙食。

伙食只有馒头。

我不大爱吃馒头。

这世上我只吃过一次好吃的馒头。那一次夕阳西下晚霞璀璨,阮双在京郊从侍卫底下救出我的时候,给了我几个馒头。

当时他也饿肚子,可他却把所有的馒头都给了我,还对我说,他不饿。

我绝不相信,那个时候,他只是为了骗我而骗我。

相比之下,牢房里的馒头真是太难吃了。

主要是太硬了。

有一次老鼠又舔我的脚,我便用馒头去砸老鼠,结果老鼠晃了晃,就在我脚边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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