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穿越 FZ Ⅳ)——四下里
四下里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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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掩饰得太好,就连北堂尊越也并没有发觉出什么异样,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拥了北堂戎渡入怀,清浅的呼吸丝丝缕缕吹在少年的耳畔,如同羽毛一般落在耳朵上,忽而凉忽而暖,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逗他道:“那有什么,难道你还在意这种小事?以前本王还说过,本王的那些姬人,你若看中哪个,随便挑了也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些美貌男女罢了,一时调剂心情所用而已,又有什么要紧。”

这一番话在平时说来,彼此之间不过是一笑而罢,谁也不会多心,但千不该万不该,偏偏换到此时此刻,却字字都仿佛印证了什么一般,再无可疑,北堂戎渡被北堂尊越拥入怀中,只静静不发一言,此刻听了他亲口说出’左右不过是些美貌男女罢了,一时调剂心情所用而已,又有什么要紧‘这一席话,心中一沉再沉,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告诉自己先前的怀疑都只是胡思乱想、妄自揣测……此时北堂尊越尚自拥着他,身上隐隐还是龙涎香的醉人香气,但这气息眼下却显得十分刺鼻,北堂戎渡不愿再想,只微微埋首于北堂尊越怀中,脸色在父亲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淡漠下来,面上一片冷静,口中却是笑得寻常而又温和,道:“……嗳,你说,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北堂尊越闻言’嗤‘地一笑,神色中恍惚有些柔情蜜意的模样,捏了捏怀中北堂戎渡的后颈,笑骂道:“……混小子,明知故问。”北堂戎渡眉宇平静,口中却仍旧笑言道:“啧,真对我这么好?那我问你,你可曾……瞒过我什么事情没有?”北堂尊越见他难得像孩子一样撒娇,不觉溺爱地搂着少年,哑然失笑道:“本王瞒过你什么了?自然没有。”北堂戎渡继续微笑,说道:“……真的没有啊?这样罢,你若是告诉我,我就当没这回事。”北堂尊越只当儿子在与自己调笑,因此就势抚摸着北堂戎渡的脊背,低笑着配合着对方,应道:“本王骗你做什么……真的没有。”

北堂戎渡眼中失望冷淡之色一闪,既而缓缓脱开父亲的怀抱,抬起眼来,再面向对方时,面上却已是换作了且笑且哂的神色,不露一丁点儿破绽,陪北堂尊越一同吃着点心闲谈,待半个时辰后北堂尊越开始批奏章时,又在旁为他磨墨,直到中午在此处用过了午膳,这才起身告辞道:“……爹,我回去了。”

北堂尊越自然想与他多在一处,因此说道:“今日留下陪本王,嗯?”北堂戎渡笑道:“不了,还有些公事要办,晚上我再过来,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北堂尊越听了,也就罢了,并不坚持,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自去就是,北堂戎渡见状,笑了笑,便朝外走去,转身的刹那,脸色已赫然淡漠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纵君不折风亦吹,纵解衔花何所为

虽已入秋,天却还热着,早上宋氏伺候北堂戎渡起身上朝之后,略用了些饭食,便去谢氏处一同说话闲谈,言语间说起北堂佳期,谈起孩子平日里的一些趣事,两人笑语之余,就商量着一同前去探望。眼下二女成亲已有两载,却都不曾生有儿女,加之宫中日子寂寞,骨子里女子天性使然,自然就越发喜欢孩子,而如今北堂戎渡只有一个女儿,且又在沈韩烟身边抚养,因此宋、谢二人不免时常以请安为由,去沈韩烟那里看北堂佳期,逗她玩耍。

一时间两人到了沈韩烟处,待通报之后进去,正看见沈韩烟坐在椅子上,弯腰去逗面前的北堂佳期,北堂佳期则穿着一身樱桃红的织锦缂花薄绸衣裤,乳黄凤头鞋,扎两只小辫儿,仰着娇小圆润的粉白脸庞,把小手伸出去咯咯笑着,颈子里挂着长命锁,用嫣红晶莹的红玛瑙装饰着,一看便知名贵,站在地上奶声奶气地道:“阿爹抱……抱抱……”沈韩烟只是微笑,亲了亲女童粉嫩的小脸,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既而转首看了过来,宋氏与谢氏见状,忙上前行了礼,沈韩烟知道她二人想必是来看孩子的,便让她们坐了,又吩咐人送上茶来。

三人总算彼此之间也相处了两载,沈韩烟虽身为男儿,不喜欢像女子那样聊一些琐碎家常小事,日常一般除了练武以及照看北堂佳期之外,便是替北堂戎渡打理一些公事,但由于他性情温雅,所以倒也不至于不耐烦应对两人,因此只一面抱着北堂佳期,端坐不动,用手徐徐拨着茶盖,一面与二女淡淡拣些寻常话题说着,气氛倒还平和。

如今北堂佳期再有几个月就要满了两岁,正是最逗人喜爱的时候,加之模样又与从前的北堂迦很有些相似,长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一般,眉眼之间也有北堂戎渡的影子,兼之十分伶俐,更是漂亮可爱得叫人忍不住去抱去亲,此时她偎依在沈韩烟怀里,眯着眼睛用小手摆弄着青年的腰带,不时地还埋进沈韩烟胸前撒娇,十分爱煞人的模样,宋、谢二人见了,眼中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随即又掩饰了下去。

闲聊片刻,不一时,厨下就有刚做好的精致点心送了上来,沈韩烟拣了一块软糯易消化的,喂给北堂佳期吃,北堂佳期则就着他的手,吃得津津有味,一旁谢氏与宋氏虽不饿,但出于礼数,也挑了几块,慢慢吃着。

众人才用过了点心,几名宫人便端来了顺胃的甜汤,宋氏接了一盏在手内,刚喝了半口,就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隐隐的恶心之感,她微微皱了皱秀眉,忍住胸中的那一丝不适之意,随即又抿了一口甜汤,想要借此压下这股没来由的恶心,但只刚刚勉强咽下肚去,却突然只觉得胸腔内一阵天翻地覆,忍不桩哇’地一下把刚才吃的点心和甜汤全都尽数吐了出来,吐了一地,连旁边谢氏的裙角上也被溅上了些许,其余人听得声音,都看了过来,谢氏微微唬了一跳,也没来得及去看被弄污的裙角,只忙伸了手去拍宋氏的背,帮她顺一顺气,一面口中惊讶道:“……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

此时沈韩烟见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便将手里的彩花釉盏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搁,吩咐宫人将地上收拾干净,又让人端了清茶过来,给宋氏漱口,宋氏微微喘息着,月白紫花抹胸上露出细润洁白的锁骨,随着一下一下的喘息略略起伏,宋氏漱了口之后,摸出手绢拭着唇,这才对身旁的谢氏低低歉声道:“妹妹失仪,弄污了姐姐的衣裳……”说着,站起来按着礼数朝上首的沈韩烟欠了欠身,规规矩矩地道:“……妾身一时失礼了,还请少君不要见怪。”

北堂佳期见了众人这一番忙乱,并未受惊,只好奇地看了过来,沈韩烟抱着她,见宋氏脸色似乎不大好,便道:“些须小事,不必挂怀……宋妃看起来气色似是不佳,还是让太医过来,请一请脉才是。”宋妃忙推辞道:“少君言重了,妾身只是胸口有些闷,并不打紧的,想必是入了秋,天气生燥,有些胸闷恶心的缘故……好端端的,又何必劳师动众。”

她说者无心,然而旁边谢氏听了,心思一转,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想起一事,不由自主地低低‘啊’了一声,随即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宋氏的小腹,她终究比宋氏要大上两岁,知道的多一些,因此便犹疑不定地道:“前日我去妹妹那里,就听人说妹妹这几日不大爱吃饭,似是因为天热没胃口,今日却又这般……莫非……莫非是……”

在座的都没有笨人,此言一出,顿时都明白了谢氏的意思,宋氏一怔,旋即又是不敢相信又是小心翼翼地有所希冀,满腔五味陈杂,心中栗六,一张脸都紧张得微微泛了红,神情茫然,期期艾艾地嗫嚅道:“……怎么会?姐姐说笑了,我、我哪有那个福气……”说着,却下意识地用右手抚上了小腹。

谢氏却是看了一眼沈韩烟,因他是男子,有些话自然实在不方便在他面前说出来,便先起身告了罪,这才轻轻一扯宋氏的衣袖,和颜悦色中亦带了仔细,小声问道:“妹妹,我且问你,你这个月的月信可是已经来了?”宋氏闻言,粉面微微泛红,满脸羞涩,声如蚊蚋一般,踟蹰了一下,才细声道:“……还没有,已经迟了好一阵子不曾……那个了。”谢氏轻咦一声,哂道:“这么一说,八成是真有身孕了……好糊涂的人,叫人可说你什么才好?都迟了这么久,自己还不往这地方想想?我再问你,近日身上是不是有些懒怠,且又爱吃酸的?”宋氏低低羞声道:“我向来每回这个都不大准时,因此才并没有疑心……至于说想吃酸,似乎确实有一点儿,身上也比往常要懒得动……”谢氏闻言,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失落,心中百味交杂,轻叹一声道:“傻子,怎么这样不知事。”说着,已转身朝着沈韩烟道:“妾身方才问过了宋妹妹一些事宜,但事关子嗣大事,妾身却也不敢做准究竟如何,还请少君定夺。”

沈韩烟倒也不觉得怎么,只不过这毕竟不是寻常的姬妾之流怀孕,而是有名分阶位的侧妃,确实不是一件小事了,因此便吩咐了下去,命人即刻传太医过来,一面又让人扶了宋氏,回到她自己的居处歇息。不一时,一名已经上了年纪的太医赶了来,先是见了礼,这才坐在床前细细诊脉,片刻之后,脸上已满是笑容,道:“……回少君的话,臣已可确定,世子妃眼下,已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一句话有如平地一声春雷震响,宋氏原本正躺在榻上,盖着丝被,满心期待之余,实在难免有些局促和紧张,此刻听了这话,再难掩住心中的巨大惊喜,已然喜不自胜,欢欣得盈盈欲泪,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幸福神采,旁边谢氏见了,则是心情复杂,眼中满是羡慕之色……沈韩烟闻言,微微点头,命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以及列出孕妇应该注意的事项,由于是关系到子嗣之事,因此又传了宋氏近身的宫人过来,吩咐日后遵照医嘱,好生照顾着宋氏每日的饮食起居,小心服侍,不可懈怠,这才带了一干内监宫人返回。

……

北堂戎渡出了乾英宫,也没乘轿舆,只自己慢慢稳下心来,踱回居处,一路自然心事重重,面色沉郁,缓缓步行之间,连这条路也不知道怎的,似乎变得比平时要长,就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一样,身上也不觉有些疲乏了。彼时日光正好,路上安静,一队鸿雁徐徐飞过天空,直飞到天际深处去,北堂戎渡看了那鸟群无忧无虑的模样,忽有些感触:自十几年前降生于北堂氏这样人家的那一刻,所有的平淡和安稳,都已经注定了此生永不可得了……

正想着,脚下已路过一处圆湖,北堂戎渡见湖面光滑平整如镜,只觉得此刻心中也好似这一泊静水,表面看起来仿佛无波无澜的,但水面下是否真正暗潮汹涌,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不能自控……一面想着,一面顺手攀住岸边的一树花枝,手上一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光芒璀璨,然而在日光下却显得刺眼又刺心,北堂戎渡目光凝凝,仿佛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却没一阵的工夫,只忽听‘啪嗒’一声,那一根带花的树枝已是被越拗越弯,终于承受不住,从中断成了两截。

北堂戎渡猛地一下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原本的满腔不悦与失望,却好象突然随之一下子有了些明朗豁然之意,他想起北堂尊越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关心爱昵,父子二人之间的亲厚无间,一时不觉略略有些失神——即便他父亲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比起这些,还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才最是重要,与之相比,其他的一些事,似乎也就不是那么太要紧了……

北堂戎渡毕竟不是寻常那些只知冲动,容易意气用事的少年人,先前一时的愤慨与失望冷却下来之后,理智便重新慢慢占据了上风,他转而将手搭在朱栏上,默然平复着心绪,脑子里飞快地谋划着,此事若是由己及人来推想一二,换作是他自己一时不察,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碰了北堂尊越的姬妾,又当如何?想必或是出于隐隐的惭愧,或是因为觉得不算是什么大事,没有放在心上,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心理,总而言之,只怕也是不会自动告诉北堂尊越的……思及至此,若是将自己放在北堂尊越的立场上去想,方才对方的那些反应,似乎也就算是无可厚非了。

北堂戎渡这样想着,渐渐地也就有些松了心中的那股说不清的复杂之意,半晌,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决定将此事压下,就当作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就是,虽心中仍是不能完全释怀,但想起北堂尊越素日里待自己的好处,两人之间的情分,又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为了这种事情,与父亲生了嫌隙,何苦来哉?因此也就罢了,深吸一口气,自回了移澜宫不提。

刚走近移澜宫南面的一条青石小道,就见迎面孟淳元身负长剑,似乎刚刚练功回来,见了北堂戎渡,便眼睛一亮,笑着快步走了过来,喜洋洋地道:“……世子大喜!”神色之间喜孜孜的,似是有什么难得的好消息一般,北堂戎渡闻言一愣,不知这所谓的‘喜’是从何处而来,他此时心情不太好,正在烦心当中,神气也不怎么振作,遂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只淡淡问了一句,道:“孩子家说话没头没脑的,什么大喜?”

孟淳元如今已经十四,在北堂戎渡身边已有了两年多的时光,渐渐地已是将北堂戎渡当作了兄长一般,十分亲近,眼下只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见北堂戎渡开口问上来,刚要欢欢喜喜地说明,脸上却又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改为笑吟吟地道:“我不说,还是等少君来告诉世子罢。”北堂戎渡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哂道:“臭小子,年纪不大,倒学得鬼头鬼脑的。”说着,也不在意,只与孟淳元一起回到宫中。

北堂戎渡进到殿内,翠屏带人上来服侍着他换下外衣,又奉上了热茶来,北堂戎渡坐下喝了一口茶,只觉菊花的清苦香气缭绕在口腔里,令原本有些疲软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儿,便以手支颐,略有倦倦地微阖了眼睛,翠屏见他一脸乏力之色,便柔声道:“世子今日可是累了?不如且去睡个午觉,养养神也好。”北堂戎渡慢慢喝了一口菊花茶,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淡淡‘嗯’了一声,道:“……也好。”翠屏闻言,便命人去收拾床铺,自己则替北堂戎渡卸衣解冠,服侍他休息。

北堂戎渡安坐在梳妆镜前,让翠屏给他梳头,自己伸手取了一些舒神静气的樟树精油抹在太阳穴上,缓缓揉着,却从镜中看见正为自己梳头的翠屏面色微喜,便问道:“……见你脸上似乎有些喜色,方才淳元那小子也说我有什么大喜,怎么,莫非真有什么事么?”翠屏手上拿着犀角梳子,仔细给少年梳理着长发,闻言抿嘴儿一笑,脸上的喜色愈浓,只吟吟含笑不语,片刻之后,才笑道:“……确实是喜事呢。”北堂戎渡用手帕擦了擦手,一面轻扬唇角,把玩着妆台上的一只珐琅盒,漫不经心地笑道:“好端端的,我又能有什么喜事了?”正说着,忽从镜子里瞧见沈韩烟手里牵着北堂佳期,走了进来,不由微笑道:“哦,这爷儿俩倒来了。”说着转身探出手去,对北堂佳期和颜悦色地道:“来,露儿,让爹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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