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愣了一下，心中的愤怒又回到了原位：“撒谎！”

这时，裴尼尔突然拉住了我，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说实话，我现在愤怒到了极点，可是心中更多的却是彻骨的绝望和心痛，现在连最信任的罗耶尔也转头开始攻击裴尼尔，那么，龙族真的还有明天么？裴尼尔还能活着么？

“我不会对你撒谎，弥亚。”罗耶尔渐渐走近了。

“滚开！”我惊慌地搂住裴尼尔的身体向后挪动，可是他的身体太沉，我重心一失，和他一起叠在了地上，鲜血沾上了我的手，温热又冰凉。

我急得焦头烂额，简直快憋出眼泪了，拼命地用衣襟上的布条帮他止血，可是猩红的液体还是会浸透布条。

“现在，我最需要的，就是裴尼尔的灵魂。”罗耶尔抚上裴尼尔的身体幽幽地说。

“滚！”我咆哮出声，炎灵顺手带起，在躲闪到3米开外的地方的罗耶尔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罗耶尔指尖沾上一丝血，放在唇边舔了舔，随即又望向我：“如果你不想裴尼尔死掉，就得听我的，我只需要他的灵魂！”

听到这里我犹豫了。

“弥亚！”裴尼尔突然轻声喊我。

“裴尼尔，我不会让你死去，我体会过死去的痛苦，那并没有使我重生，所以，我不会让你去经历那样的痛苦！”我紧紧抱着裴尼尔，不知所措，却又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虚弱。

“他换了我的血。”裴尼尔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阐述。

“你说什么？”我不解，看看他又看看罗耶尔。

“没有错。”罗耶尔承认，“我想要做你的守护者，弥亚。”

我更加地莫名其妙了，我的手臂在裴尼尔身上紧了紧，示意罗耶尔说下去。

罗耶尔顿了顿接着说：“我和撒玛索一起密谋夺取龙族的皇位，因为撒玛索认为裴尼尔是一个没有野心，只想要和平的龙皇，这违背了种族的信仰。而我想彻彻底底变成龙皇的原因，是为了你，弥亚。”

“所以你在龙之渊的战争中利用夜族和其他家族的谋反来重创我，又带领阿克莱斯家族解救我，然后在我疗伤期间换掉了我的血，将你自己的鲜血注入了我的体内。”裴尼尔用苍弱无力的声音接着罗耶尔的话，“因为我和弥亚有血液契约，因此，你要代替我当他的守护者，这样他就会和你在一起。”

“不错，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换掉了血液，还是没有效果。”罗耶尔说，“因为血液契约在形成后，就会深入灵魂，这是一个至高的意境，因此，我一直暗地里找着分离灵魂的方法，直到请教了奥兰多，我做这些就是想让龙皇的灵魂归我所有。”

“就算死去，我也不会和你签订血液契约。”我用炎灵指向罗耶尔，“你根本就不会得到契约，因为他不只存在于灵魂，即使你得到了裴尼尔的一切，也不能得到那个无形的契约，他还存在于我对裴尼尔的感情，你不是他，我永远也不会将那份感情给你，而你，也将永世被龙族遗弃。”

罗耶尔却哀伤地望着我，眼里充满绝望：“那，就让我彻底变成裴尼尔吧。”

我正在理解和消化罗耶尔讲的话是什么意思，裴尼尔却将我的手握紧了，在他放手的时候，我发现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现在不能看，那是所有异族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我拼命地想要保护你，可是却因为我的任性伤害了你，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绝情，那该多好啊，可是，在你面前我所有的防御都坍塌了，所以，替我好好活着，不然一切都白费了。”裴尼尔轻轻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

“不！”我摇头，心情徒然跌宕起来，裴尼尔仿佛说了一句我极为反对的话，此刻我什么都顾不了，就想留住他，即使我知道是徒劳，我一定要让他相信我的真实感受，他做过什么，年少的时候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在重要，那些生与死，遗忘与重生的回忆属于弥亚，不属于暮，我只是那个喜欢和牵挂着裴尼尔的人，“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要离开，你为我做得够多了，你也要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要你别离开。”

裴尼尔不在说话，只是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有些柔和地眼神看得我有点呆，那双默然不惊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了它的真实情感。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炎灵突然脱离了我的手心，裴尼尔跃然起身，提着炎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罗耶尔飞扑而去，这一击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眼前的眩晕消失后，我听见了一声刺耳的金属落地声，裴尼尔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左手捂住心口，炎灵颓然地掉在地上发出不满的嗡鸣，我看见鲜红的血液正在一滴一滴快速掉落在地上，随即，裴尼尔倒地。

“不！”我几乎是失声喊叫般地冲到了裴尼尔的身边。

裴尼尔的眼神空洞，望向天空深处，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透着凄凉诡异的美，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我的手臂上，无力，柔弱，骨节修长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对不起……”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随即，裴尼尔身上光彩全失。

《四十二》

我还有很多话要跟裴尼尔说，这是我突然涌进思维中的想法，我想要将我所有的心情和感受都告诉他，不管他是否拒绝，我对我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所谓的“坚强”和“忍耐”感到十分的后悔和难受，要是我拼命地挽留会这么样呢？

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说的让我恨他的话是否属实，现在在我看来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够再像往常一样说话和活动，我就心满意足了，即使是永不相见。

似乎有昏沉的烟雾迷失的我的双眼，我感到四周的景物都变成了灰色，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嗡鸣，让我的心情很浮躁。

裴尼尔的瞳孔变成了没有焦点的淡灰色，身体瘫软在我的臂弯里，这具坚实的躯体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生命的气息已经随着体温从他的身上渐渐流逝，我最终能够触到的只有凄绝的寒冷。

心脏并没有感到沉重的疼痛，也没有感到无边的难过，只有深不见底的空，像是被人拿走了一般，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就在裴尼尔不再活着的那一刹那。

世界瞬间变得如此的寂寥，就连战斗也显得漫不经心，再也没有一件事情或者是一个人物能够让我的心情跌宕，现在一切于我来说都已经抛在了九霄云外。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也还有多所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有很多责任没有肩负，我也还有很多命运没有承担，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一阵风吹过，我定定地望着神色茫然的裴尼尔，仿佛它随时有可能恢复意识然后醒过来一般，我愿意等到那一刻，真相我已经不想再追寻，我只要和他回到以前美好快乐的时光，绝口不提家族的事情，也绝不理会命运的安排，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我终于发现了我始终不敢承认的事实，裴尼尔在我心中的分量超过了一切，不管是少年时候我的还是现在的我。尽管我将它压在了内心的最深处，可是它依旧存在，而且一旦复兴，就会让我的感情无法自拔。我所做的一切掩饰都是徒劳，我尽力忘掉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我始终喜欢着他，眷恋着他，爱着他！

风过，悄悄带走了我的悲痛，我却早已泪流满面。

“他不会死去。”罗耶尔淡淡地说。

我抬头望他，眼神平静的可怕，因为越是捉摸不透的神情，越有可能潜藏着激流暗涌，一旦发现晚了就会吞没自己。

“在我的心中，他已经死了，你也一样。”我说。

“弥亚，我保证会将他留在你的身边的。”罗耶尔安慰道，“那把匕首不会真正杀死龙族，但是能够捕捉龙族的灵魂，等我真正拥有了裴尼尔的灵魂，就会成为你的守护者，我发誓会永远守护你。”

“请你杀了我。”我以丝毫不容拒绝的口吻抵御着罗耶尔的话，看到他我便感觉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升起。

“以前的裴尼尔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把对他的爱恋转移到别处？我说过深爱着你的不只他一个。”罗耶尔有些急躁了。

“但是我深爱的只有他一个。”我逼视着他的双眼郑重地说。

“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罗耶尔突如其来的大吼使得周围的精灵族侍卫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竭力保持着不屑的姿态才勉强没有让他看出来我的心慌。

“因为你是懦夫，你只能在裴尼尔的阴影后卑鄙地吞噬他的成功，你连站出来真正挑战他的勇气也没有。”我冷笑一声说道，“就算你得到了他的灵魂，你也不会成为我的守护者，因为那个时候，我会永远地和裴尼尔待在一个世界。”

罗耶尔先是一愣，随后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但是冰冷的眼神让那个原本温和的笑变得异常诡异：“从现在开始，你的世界里只有我。”

我看见罗耶尔快速手一挥，还没有来得及去抱住裴尼尔的身体，就看见刺进裴尼尔心口的匕首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活物。

那是一条像是蛇一样的带着粗糙鳞片的生物，它仰起头，卷曲的身体有手腕粗却不是很长，它的嘴里闪耀着一颗白色光球一样的东西，但是光球上面似乎又覆盖了一层烟雾。

这就是那把匕首的本来面目了，果然是一个吸取灵魂的幻兽。

幻兽慢慢地攀上罗耶尔的手腕，像是一条祈求主人宠溺的小蛇轻轻贴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最终到达了罗耶尔的肩头。

小蛇嘴里的光球，是封印着裴尼尔灵魂的容器，我不知道罗耶尔将用什么样的方法把裴尼尔的灵魂融进他的体内，并成功控制灵魂的意识，但是他胸有成竹的笑容说明了一切，难道他拿到了什么禁忌魔法？

可是龙族的魔力并不像人族的咒法或者魔法那样需要繁复的咒文催动，只要用食指间的宝石作为媒介，就能够靠自己的实力程度调用龙神的力量。但是擅长攻击魔法的龙族真的有人族魔法师才有可能施展的控制灵魂的魔法么？难道是罗耶尔和人族串通一气，而人族给了他方法？

我咬牙切齿地想：原来，罗耶尔早就背叛的龙族。

现在，最重要的是夺回裴尼尔的灵魂。

我正要冲上前，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到此结束了罗耶尔大人。”奥兰多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转身，人族的大魔法师威严地站在簇拥着他的战士的最前端，华丽的法杖在他的手里闪着灵动的光芒，他没有看我，而是从容地从我的身边走过，望着罗耶尔。

“结束？”罗耶尔歪头看着奥兰多，“我还差最后一步，我说过，龙族会永远不再插手族界之间的事情。”

这段对话听得我莫名其妙，他们不是串通好的么？现在为什么分歧了？龙族要退出族界的事情？那罗耶尔到底什么目的？

“因为您单方面地破坏了契约。”奥兰多简短地说。

“我有破坏么？”罗耶尔反问。

“人族承诺帮你坐上龙皇的位置，现在你已经达到了目的，却要干涉人族的事物。”直到这个时候，奥兰多才转头看了我一眼，“我说过，弥亚。沙拉曼达必须留在人族，而且，那个术法即使是你，也不会成功。”

“什么？”罗耶尔突然浑身一阵短暂的战栗，“你亲自说的，不可能……”

“我是说过，但是，控制灵魂的条件是有限制的，施术者的魔力必须要强于被施术者，否则，施术者的意识会被反噬，最终被被施术者控制。裴尼尔。阿克莱斯的魔力比你强，你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奥兰多生硬地解释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欺骗我，并且利用我？”罗耶尔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下面是极度的愤怒。

“除掉龙皇裴尼尔。阿克莱斯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不是么？你封印了他的灵魂让我们避免了许多损失。”奥兰多面无表情。

现在我算是有点眉目了，罗耶尔为了他自己的原因，想要自己当上龙皇，并从奥兰多那里得知了虚假的或者说是不全的控制灵魂的方法。而奥兰多却是在利用罗耶尔帮助自己除掉裴尼尔这个强大的对手，最终毁灭掉所有的龙族，人族的智者不愧是谋略的专家！

原来是奥兰多制造了一切问题，也是奥兰多挑拨了一切战斗，是人族邀请幻兽族激怒了龙族，又是人族和罗耶尔一起将龙族带进了浩劫，现在，人族已经准备和罗耶尔开战了，因为他一死，龙族就会完全葬送。

他们并不是盟友的关系，只是相互的利用，看谁最终略胜一筹，显然，罗耶尔输了。

突然想笑，可是看到罗耶尔，嘲笑的情绪又猛然吞咽了回去。

罗耶尔轻轻抚着肩上小蛇的头，取下蛇口中的光球捏在手里莞尔一笑：“即使是这样，弥亚依旧由我来守护。”

是什么在我的心间狠狠收拢了一下，一瞬间里我被震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一刻，我分明看见罗耶尔全身都在不易察觉地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一种不为人知的捉摸不透的情绪，我理解不了。

“我们不会伤害他，但是，你必须死。”奥兰多的法杖直指向罗耶尔，四面八方有白色的光芒涌入。

罗耶尔没有修筑结界，因为在先前的打斗中，他消耗的太多，即使制造了结界，也会被奥兰多的攻击直接摧毁，就在这时，他缓缓站到了我的面前，将我护在了身后。

我定定地望着他，脑海空白，怀里，裴尼尔垂下的头发在奥兰多强力魔法的气势下无风自动。

“即使最后一刻，我也要阻止你带走弥亚。”罗耶尔声音轻柔，我几乎听不见。

强烈刺眼的光束从奥兰多的法杖中射出，罗耶尔催动食指上的宝石，另一束强光从他的食指射向大魔法师，光束的顶端在半空中对接在一起互相叫着劲，可是没过多久，罗耶尔便落了下风，奥兰多的攻击迅速在他解力的时候击在他的腹部，罗耶尔重心尽失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的心脏紧了一下，情绪没来由地低沉了下来，我逼迫着自己望向裴尼尔，想象着罗耶尔伤害裴尼尔时的情景，我不能动摇。

身后，罗耶尔慢慢支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奥兰多面前，没有说一句话。

奥兰多的攻击又一次打在了罗耶尔的身上，罗耶尔再次飞离了地面，这一次摔得更狠。

人族以及精灵族的战士们爆发出一阵嘘声和哄笑，罗耶尔依旧慢慢挪动着自己的步子来到我的面前挡在我和奥兰多之间。

我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涌出来了，我感觉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情感，我快要压制不住它了。

后来，罗耶尔再也站不起来，他缓缓爬到了我的面前，依旧抬头看着奥兰多，脸上是毫不屈服的笑容。

最后一击，罗耶尔即将停止呼吸。

而我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裴尼尔的脸在我的眼中也变得模糊，我不敢看罗耶尔此时的样子，我只能低着头，听着动静，这真的是我想要最终接受的结局？

很多片段开始在我的脑海中回闪，我极力想要克制，还是会置身在这些画面中，全部是关于罗耶尔的，从认识，一直到现在。

“弥亚，我来保护。”最后听见一声小小的呢喃，我的全身像是过电一样。

抬头，奥兰多的法杖已经举了起来，代表死亡的光线裁决一样地向罗耶尔飞驰过来，在这一刻，裴尼尔的身体脱离了我的手臂，我本能地冲向了奥兰多。

最后一刻，法杖在我的冲撞下偏离了准心，打在了罗耶尔身体斜前方的地上，碎石飞溅，地面立马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浅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