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

但其他时候，他是个好人。

其实于砚冉是出过柜的，只有一次，对象就是他这位学长兼室友——阿判，陈齐判。

他俩不同年级，科系也不一样，甚至一个学文、一个学理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边，会被分发到同一间寝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于砚冉是转学生，陈齐判也是，在随机组合之下，两人就凑成对了。

而当初于砚冉之所以会想跟他坦白自己是Gay，其实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对方应该有知道的权利，到时候是要搬离还是要闪躲都可以自己决定，不关他的事。

他也是有想过会被唾弃骂恶心、或者是对方马上掉头就走不愿和他共处一室……不过不管怎样都无所谓，若对方真的有了这种举动，也只能说是他自己没知识没常识乱看电视，而不是他的问题。

总之什么样的可能他都想过，就是没料到这位室友只是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眨眨眼睛，呆呆然的看着他，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看到这情况，于砚冉想，该不会是被吓傻了吧？好吧好吧，也是该给人家一点时间缓冲一下的。

于是于砚冉也没去吵他，只是默默的收拾自己的行李，该放哪的放一放，该组装的东西装一装，顺便去看看冷气能不能开，水龙头有没有水，马桶能不能冲……

他自认，自己已经很刻意的在拖延时间了，但是等到他把东西都整理好、所有地方都round过一遍后，还是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差一点点就睡着了的时候，陈齐判才终于开口了，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他当场就吓醒了。

「你应该不会想上我吧？」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次换于砚冉呆住了，虽然他很想马上反驳说『Gay也是人又不是会对着所有男生都会发情的禽兽！』之类的。但是他看着对方诚挚透亮的眼睛，好像又不是对这方面有所误会，看起来，似乎只是在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不会让另一名室友不自在……等等的，毕竟他们这样也算是另类的干柴烈火了吧？虽然挺单方面，但是看不到吃不到很痛苦啊！

于是在了解到对方这问题背后的深意后，于砚冉的态度也从原本的『随便怎样都好』转变成了『严肃点』，他很认真很仔细很深沉地把陈齐判给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遍——恩，个性不错、身材不错、长相也OK，但是……

抬起眼把视线对上陈齐判的，于砚冉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会！」

于是就这样，陈齐判成了于砚冉的室友，一当就是两年，且也相当荣幸的，成了他第一个出柜的对象。

直到后来，他俩已经混得很熟很熟，交情好到就差没穿同一条裤子了的时候，于砚冉才在一次的喝酒聊天中，谈到这件事。

他很好奇，这位学长当初到底是在思想斗争些什么东西才能呆滞那么久？才能在最后爆出那么惊悚的一句话？

只见陈齐判搔搔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像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样子还是如同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憨厚，但却非常有亲切感令人无法讨厌。

「因为，那时候我脑袋空白了很久啊……」咧咧嘴，实在不是那么好意思说出来。

「我看得出来。」翻翻白眼，这还需要他自己说吗？

「什么？你看得出来？！」震惊，他以为他当时的表情做的很到位，很像在思考！

「……」喝口酒，不想理他。

「……呃，其实是因为，你不是我第一个遇到的、的、的那个啥啦……所、所以……你知道……」虽然他不会排斥……那个啥，但就算是现在说起来都还会有点小结巴了，更何况是当初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真的假的？你之前也遇到过？！！」太激动，差点把手中的啤酒给洒了出去。怎么都没听说过呐？

「啊……呃……恩……」点点头，默默喝酒，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啊？

「是谁啊？」凑上前去，好奇好奇，尤其是看到那一脸的想转移话题，更好奇。

「……邻居，不过不熟……」小小声的说，听不到不关他的事。

「哦？这样啊……」不熟？骗鬼吧！一副心虚样。

于是话题彷佛就这样告一个段落了，两人先是默默的各自喝了点酒，直到陈齐判开口才又继续聊了起来。话题挺出乎于砚冉预料之外的，竟然还是当天的事情？只不过是另一个角度，陈齐判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他会那么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说「不会」，害他那阵子之后默默的伤了好久的心，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长相搬不上台面。

于砚冉听完，面无表情的喝了口酒，上下的打量一下陈齐判后，淡淡的问了句「想知道？」，在看到对方死命点头且开始正襟危坐，一脸坐立不安的表情后，他才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气场问题。」

怎么说呢？他对忠犬，完全，不感兴趣啊……

＊＊＊＊＊＊

总之，陈齐判回来了，对此，于砚冉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得是以后打扫买便当终于不用自己动手做了，忧的是，安静的日子一去不回了……

「喔喔喔喔喔！！老子的床啊！！！老子的冰箱啊！！！老子的冷气啊！！！老子爱你们啊！！！！！」

松开于砚冉之后，陈齐判就这么把行李一放，抱着弹簧床、抱着冰箱、抱着冷气，分别各亲个十来下才转移目标。

「老子的电脑！！！！！老子简直连做梦都梦到你们啊啊啊啊啊！！！！！」

陈齐判抱着电脑萤幕痛哭失声，嘴里一直嚷着「再也不离开你们了」之类的话，脸还边磨蹭着旁边的主机，一副历经了什么生离死别后才浩劫重生归来的样子，看得于砚冉满脸黑线，心说，不过就是出去研习了一个月，有那么严重嘛？

而他也真的把话说出口了，换来的是对方的两行清泪。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是于砚冉在听陈齐判在叙述他的心酸血泪史，说教授如何如何恶劣、如何如何可恶、如何如何卑鄙无耻，不但奴役他、虐待他、羞辱他，更重要的是，竟然还在他的面前拿出电脑大玩特玩！！！害他差点没有泪流满面当场崩溃……

于砚冉听了，嘴角开始抽蓄。

他想，这完全是你的忠犬气场在作祟啊！连为人师表的教授都不能免疫，真的不能怪人家教授会这样对你……（汗

这次于砚冉没把心里话给讲出来，他怕陈齐判听了真的会从此一蹶不振。

陈齐判是学考古的，虽然这科系听起来既无聊又无趣，不过该怎么说呢？挺适合他的！不论是个性还是……而且他本人也相当沉醉在其中，简直都有些着魔了。

他之所以会延毕，不是因为他不够认真，也不是因为他学分不够，而是因为他每次在期中期末考时为了准备报告、资料，就一股脑的钻进了考古的文献里头，谁也叫不回神，等到他自己意识到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的时候，已经开始放假了。

正常来说，教授们知道自己的学生如此努力用功，照理来说都是应该放学分而不会刻意刁难的才是，但是到现在，两年了，教授们一个也不愿意点头答应放学分，谁也不肯让陈齐判毕业。

说到这里就要提到他们转来的那一年了。

当时，于砚冉才大二，陈齐判却已经大四了。

不同的是于砚冉是考进来的，而陈齐判则是被学校挖进来的——都已经四年级了还把人挖过来，从此就可以得知教授们如何如何欣赏他。

陈齐判这人，性格好脾气好又吃苦耐劳，个性方面简直无可挑剔，再加上他不仅耐操，更好用（？），关于考古方面的专业技术也够硬，资料文献几乎是倒背如流，所以若是参加考古时把他给带上，绝对事半功倍……于是，谁还想让他毕业啊？等等人家一毕业就跑了他们怎么办？

虽然于砚冉以此嘲笑过他好多次了，说他要是再不毕业等下学期他升上研究所就换他得叫自己学长了，但是陈齐判自己也没办法，谁叫每个人都想将他收入门下。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齐判其实是没有任何意见的，反正学费也不用跟家里拿，只要从众多的奖学金里抽出一点就够缴了，更何况还有教授们发的工钱，以及每次考古时拿的补助，累积下来还真不是笔小数目。再说了，留在学校多好啊，靠着教授们的关系，他有一大堆的古可以考而不用自己出去找门路。他这个人生平无大志，就是希望能自己用手扳开历史，对于现况，其实他还挺满意的。

所以这还是于砚冉第一次，看到从外地考古回来后的陈齐判如此声泪俱下、痛心疾首的发誓，他再也不要出去考古了，于是心里不免对于他这次名义上是研习实际上是考古的过程产生要命的好奇！

于砚冉想，到底是该多有人品的教授，才能把这忠厚老实、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家伙给逼成这样啊？

虽然他觉得真是应该去好好的景仰景仰这位教授，实在太了不起了他甘拜下风，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拍了拍陈齐判的肩，要他想开一点世界不会因此而停止转动他也不会因为这样就能毕业不去考古的！

他本意是想安慰他来着，但是发现没用，陈齐判依旧很哀怨很悲戚很人生是黑白的抱着电脑哭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最后于砚冉忍无可忍了——老子给你方便你当随便？于是摆起脸，极具威严的一声令下，陈齐判才放开了手中的电脑，看着于砚冉的眉眼间那叫一个落寞，却不敢不从。

「小掰你越来越不体贴了……」

于砚冉不管他，直接帮他按下开机键，就不信等电脑打开了，这家伙还会在这边自怨自艾。

果然，听到电脑运作的声音，陈齐判就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眼睛都瞬间爆亮了。正打算挪挪挪挪～挪到椅子上坐下开始跟他久违了的宝贝电脑耳鬓厮磨一番，却被于砚冉一脚踹到门口。

「收完吃完洗完才准玩！！！」

看着于砚冉指着自己行李的食指，陈齐判的精神顿时又萎靡了，他不是不爱收拾行李的，这个房间里家事几乎都是他在做、而且他也做得挺愉快的，只是现在看到他的这些行李就会想起他这次考古时发生的悲剧，一整个心情除了不好不好还是不好和不好……

好吧，于砚冉也不是什么坏人，看到他这表情就知道一二了－－啊不就是跟他刚刚哭诉时的颓丧如出一辙？所以他改了命令，要陈齐判行李可以先放着没关系，但至少把晚餐吃完、把澡洗完，才能碰电脑。

陈齐判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点头，掏了几件衣服出来就进浴室了。

于砚冉抚额，是他眼睛开始有问题还是这位学长越来越不正常？他觉得看到耳朵跟尾巴的机率越来越高了……

叹了口气，这家伙偶而的小题大做总是让他大伤脑筋，现在人去洗澡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原本在干嘛，直到喇叭里传出一阵阵小声的『叮咚叮咚』，他才想起来前一刻还在跟莫离夜宵聊天来着。

默默坐回电脑前，看着莫离夜宵打了一排的『哈罗』和一排的『人呢』，于砚冉连抬起手放在键盘上都有些无力。

【组队】再见 ：出了些意外……（无力

【组队】莫离夜宵 ：哦？怎么了

【组队】再见 ：别提了，你等等应该就知道了（吐血

【组队】莫离夜宵 ：……那我还真期待

于是闲话家常了一下，虽然于砚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逼问一下，但是现在他实在是懒得动脑，也就这么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逛逛街、打打怪，直到陈齐判洗完澡吃完饭上线后都还是如此。

也因此，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于砚冉在第一时间内大脑完全没办法运作——已经开始LAG了嘛！

陈齐判也是玩SP的，也是跟于砚冉隶属同一家公会的，于是上线后第一件事就是调整频道，一串由『老子＋惊叹号』所拼成的句子就这么刺眼的出现了。于砚冉看到后背地里撇撇嘴很默默的鄙视了下，怎么那么没有创意啊？

【公会】电梯下楼 ：老子回来啦！！！老子竟然活着回来啦！！！！！！

【公会】朦胧 ：惊吓，小狗出去玩回家啦？

【公会】Cookie ：小狗好想你啊～～来，握握手～～～～

【公会】跑路中 ：小狗太可惜了，你完全错过了前阵子的好戏啊！

【公会】电梯下楼 ：是阿是阿我回来了原本我以为我没法活着回来的（痛哭

【公会】电梯下楼 ：什么好戏？

【公会】碰碰狐 ：一言难尽

然后还有很多，都是欢迎狗狗回家的话语，于砚冉理所当然的也在自家电脑里看到了同样的对话，原本他也想打个几句话来欢迎他回家，或者是跟大家一起闹他——当然他是比较倾向于后者的。

但是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却看到公会频道上出现了相当惊悚且令人措手不及的句子，发言人是莫离夜宵。

【公会】莫离夜宵 ：徒弟，你回来了啊^^

于砚冉错愕了，她是在叫谁？

但是在看到另一人的回话后，他更错愕了。

【公会】电梯下楼 ：！！！！！

【公会】电梯下楼 ：为什么师傅会在我们公会里？！！！！

于是于砚冉懵了。

第十章：别扭（上）

如果说，SP这游戏里有什么『十大不可思议』排行榜的话，再见觉得，首推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神手大人』莫离夜宵竟然有个徒弟？更惊悚的是，那人还是他室友？！

当这两『师徒』一搭一唱的先后在公会频道上发话后，『聊斋阁』顿时陷入了一种非常反常的寂静之中，其他人怎样再见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各种滋味错综复杂，甚至还隐隐有了『自己被排挤了』的想法。

原来，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好搭挡、好伙伴，竟然在好久好久之前、在他根本还不认识她之前，就跟他的室友勾搭上了！！！！（误

而且莫离夜宵都加公会加那么久了，他的室友竟然句话都没说……

心酸到了一个极致，再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有很多事情想问、想说的，最想做的大概是直接揪住身后人的领子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种莫名的被背叛的感觉令他什么都不想做，甚至还一度冲动还了『干脆下线吧』的念头，若不是很巧的他和莫离夜宵此刻正分道扬镳的在逛商店，再见不确定此时此刻看到那个几乎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女暗刺后是不是真的会下线……

不过，就算真的下线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室友啊……

这种感觉大概就像被养了很久的狗狗给背叛了一样吧？（大误

其实这想法是有很大的误会的，应该说，再见既复杂又五味杂陈的心酸根本来得毫无根据。

第一，电梯下楼根本不知道他不认识莫离夜宵，虽然他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但是电梯下楼在某种方面来说其实跟再见挺像的，譬如他们都有点少根筋，对外在某些事物都很容易直接且下意识的pass掉，也难怪如此八竿子打不上的两个人能那么合拍。

第二，就算电梯下楼知道再见不认识莫离夜宵好了，那又怎么样？游戏本身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去建立好友圈顶多偶尔两者互相交集一下，再见认识的很多人他也不认识啊！他也不怕麻烦也很乐意跟再见一一报备，只怕，先感到烦的就是他再见吧……

第三，他把莫离夜宵加进公会里的时候，人家电梯下楼根本就在外地好不好？在他俩偶尔的通话之中，他自己也没跟人家说他把莫离夜宵收进公会了啊！他老人家在发现莫离夜宵出现在公会里后也受到不小的刺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