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民食餮(第三卷)——某live
某live  发于:2012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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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及处竟似大军压境,黑压压,自山腰而下覆盖了整片山岳,把这群闯入中原肆虐多时的饕餮凶兽团团围困。

凶兽个性贪婪,自入中原肆虐,手段凶残,全然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内,可如今,当它们面临更强大的存在,方才感觉到那种被拿捏了性命却全然无法抵抗的恐惧。

地兽忽然动了,整齐划一地裂开一条道路,极点之处出现了一团橘红如火的颜色。

阔粗如柱般的足踩踏地表引起微微的震动,那震动仿佛能传达到心脏的位置,每一下都让触目之者肝胆一颤。那巨兽一身橘红毛发,在晨阳尽头处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无声地席卷着炽烈的愤怒。

地兽无声,凶王现形,正是血染如丹的上古凶王——丹饕!

大敌当前,黑毛饕餮虽表面上不动声息,但内心却也是心颤难休,然而此时却并不由他了,于是怒喝一声下令身畔两头饕餮出击,那两头饕餮自知此时不尊其命,回去也是个死,只好硬了头皮咆哮扑出。

本以为那些地兽必定反击,谁想那些地兽一动不动如同雕塑般任它们横冲而过,直奔丹饕,正当它们以为得逞之际,那巨兽却是前掌一抬,拍苍蝇一般“啪!”“啪!”两下直接就把两头凶悍的饕餮一左一右拍飞开去。

当那些饕餮跌落地兽群中,完全没能看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血肉横飞,惨烈吼叫乃令闻者魂惊,然那待声音渐渐软去,地兽各归原位,在密密麻麻的泥胎足下,混着肉碎骨渣的鲜血缓缓似水泊般蔓延开来。

而丹饕的脚步并未停顿,又有三头被迫冲前的饕餮扑上前来,依旧是左右拍开容那些地兽踩碎碾烂,而当中一只扑得最快,巨怪也懒得拍飞,巨足踏落,只听得“哢嚓——”一声,骨骼碎裂,饕餮的脑袋在丹饕爪下不过如薄皮西瓜一般,顿时瓢碎瓤漏。

惨烈哀嚎闻如风响,脚下生灵只当蝼蚁。

上古凶王,岂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不等那赭鼎再令部下出击,庞大的身躯遮挡了大片日阳,将他们彻底笼罩在阴影之下,巨硕如象的凶兽之王已站在他们的面前。

许是方才同伴死得太过惨烈,本来心存不敬的饕餮凶兽竟然没有一只敢抬头与其对视。

巨兽硕大的獠牙微微张开,低沉的嗓音有着洪荒古神的威严:“敖翦何在?”

无人作答。

应该说,无人敢答。

或许他们不知道敖翦于丹饕其重几何,但在饕餮族中,觊觎猎物为之争抢虽常有发生,但觊觎凶王牲醴,无异于挑衅其威,更何况此时他们还把那只猎物给弄丢了!

丹饕抬足一踏,顿时又有一只饕餮被他从头到脚踩成柿饼,血肉横飞,骨骼寸断,鲜血溅落在众饕餮身上,触目惊心。目光环视还活着的众兽:“答者,只需其一,余者无用。”呼啸声动,在旁的地兽当即蠢蠢欲动。

“且慢!!”

赭鼎此时终于发声,“既为凶王,却只为一牲醴之物,杀戮族人,如此做法,岂能为我族之主!诸位长老,你们怎么说?”

却见那丹饕身后跟着的几位饕餮族长老已走近前,他们听了赭鼎的说法面面相觑。虽说以赭鼎为首的这群年轻饕餮嚣张跋扈,不但盗走凶王牲醴,更冒犯凶王之尊,确实是需要好好教训,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丹王竟一出手便是直接杀死。

上古之时他们亦曾跟随丹饕,所以非常清楚这位丹王平时言语不多,看似无为,可若犯其禁忌,一旦毕露真形,足以叫世人知道,何为饕餮凶性!

即使是与应龙王一场恶战,也不过充其量叫做切磋,如今这般……才叫做杀戮。

一位长老见势色不对,连忙劝告赭鼎:“赭鼎,莫要执迷不悟!凶王在此,我劝你还是乖乖将牲醴交出来吧!”

“你们这群老匹夫!”赭鼎见那群老饕餮根本是惧怕丹饕,不由作怒,“往日对我百般讨好,此时见了这老怪物,便又抱他的大腿!”

那几位长老当下窘困,族里年轻一众当权,他们这些老家伙自然碍眼得很,若不讨好示弱,只怕小命不保,否则他们也不会冒险来寻丹饕。

巨兽实在不耐他们争执,正欲再施压,忽然草丛中一道浅浅的亮光反射了太阳的光辉刺入他的眼中。他低下头去,以爪轻轻拨开草丛,却见在地上一颗晶莹剔透犹如水珠一般的珍珠在泥泞的地上,似乎是谁忘记捡拾而遗留于此。

而在这附近的草丛,尚有血渍残留在草尖上。巨兽底下硕大的头颅,嗅过气味,虽然附近的有死兽血肉,但他依然能够辨认出那一点点血迹的气味,而那颗水润晶莹的鲛人珠,更不用多想归属为何!

上下颚慢慢裂开露出参差的獠牙,巨兽的声音有着不稳,仿佛酝酿着暴风般压抑。

“他在何处?”

赭鼎虽怕其利害,但毕竟一向张扬,当下狂性大起,吼道:“我便是已把他吃下肚去,你又能如何!”

话音落下后的那一瞬间,山岳是寂静的。

寂静到好像一切都停顿,连一点细碎的风声都没有了。

橘红的大怪突然张开血盆大吼,一声兽啸震天动地,声浪席卷如狂风暴卷。

首当其冲的赭鼎若不是以爪钩地,便当即要被冲了出去,而他身边的部下此时已被吹得连滚带爬站都站不稳。

便见狂风中稳然不动的地兽一只只慢慢变换了蹲坐之姿,站立而起,青铜目中纷纷闪出血气厉光,步步逼近。

且说那敖翦,只觉浑身冰冷,脑海中一阵浑浑噩噩。

也幸得他本就是海生之物,便是在暗流中失了意识亦不至溺毙。

隐约间,仿佛忽然被什么粗壮如蛟般的力量卷住,不由自主地往未知的地底深处拖去。

过了不知多久,一些模模糊糊的对话隐约在耳边响起。

‘主子,俺捡到了一个活人!’

‘……’

‘他还有呼吸!身体还有一片片的鱼鳞!!’

‘笨死了。这是南海鲛人。’

‘鲛人?好稀奇!’

‘……滚一边去!’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中终于有了些清明。

身体却像被火烙煎过一样,辣辣的疼痛。

然而他却又觉得很冷,那种被寒冷的水包围的感觉,就像那熟悉了几百年的南海游龙渊底。

敖翦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整个人缩了起来。

他忽然害怕睁开眼睛,怕发现自己其实还只是一直地待在那个寂静又冰冷的小木屋里,因为织着鲛绡纱太累了偷偷打了个小盹,在梦里梦见了自己成为了那只红色的大妖怪的食物,被带着跑到了东海,又跑上了岸,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开心日子,而等他睁开眼睛,那么就会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幻……

那仿佛用眼睛看都能感觉到的橘红色的温暖,其实完全不曾存在过。

忽然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个困惑的声音在说话:“不应该啊,这会也该醒了……”

完全陌生的声音让敖翦吓了一跳,他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立马跟凑得很近的一双红瞳对了个正着,一瞬间双方都吓到了。

“喝!!”黑暗中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颗夜明珠用以照亮,这手一抖,夜明珠掉了下去,幸好是在水中,否则肯定得摔个八瓣,“嘿!怎也不先打个招呼,把俺吓着够呛哩!”

敖翦很老实地弱弱回答:“很……很抱歉。”

没想他竟然这么老老实实地道歉,对方也尴尬了,他弯身把掉在地上的夜明珠捡起来,仔细检查没有摔出裂痕之后,边松了口气,边小声絮叨:“还好没摔坏,不然回头可得挨骂。”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敖翦看清楚了对方的模样。

这人穿着一身的黑袍,一大堆随水乱扬的黑色头发,肤色似乎也相当的黝黑,若把那夜明珠之亮遮掩,只怕他就能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蓬乱的头发下头颅相当的大,眉骨微突,轮廓相当明显。

敖翦想坐起身,只是一移动,脑袋一阵钝疼不已。

对方连忙制止他:“嘿!别乱动啊你!你脑袋在水道里磕开瓢了!胆子可够大的啊,竟然敢从地面的水道钻进来,俺要是从那过去,肯定要蹭去一层鳞。”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对陌生事物的惊怯。

黑袍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俺叫冀獠,这里是地底河脉。”

“地底河脉?”敖翦当时愕然,虽身居南海渊底少有接触陆上水路,但偶尔在宫中也曾偷听一二,亦知天下除却四海,陆上自有四渎五湖,星罗密布,各有龙王爷规管,却不曾听过有地底河脉之说。

冀獠见他一脸茫然,便抓了抓一头乱发,他面相虽陋,但心地却是不错,颇有耐性与他解释:“你没听说过这不奇怪。天下有五湖四海,这地底之下,其实也有连绵河脉,只是不为世人所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敖翦既是好奇又是惊讶,他想起了昏沈之间听到的对话,其中便有这冀獠的声音:“是你救了我吗?谢谢你!”

那男子有些粗鲁地揉了揉鼻头,呵呵一笑:“这没啥,俺也是路过。没想你是个鲛人,俺不曾入海,没啥的见识,还以为你是不小心掉来淹死了的凡人。幸好俺家主子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你是南海的鲛人。”冀獠又道,“俺家主子说了,让你在这好好歇息,有啥的留着好了再说!”

敖翦虽说醒来,但脑仁磕到的位置还是闷闷生疼,加上一身被饕餮折腾出来的伤,此刻已精神不济,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再次郑重地表达了谢意,然后又再度睡去。

第四十五章:潜蛟藏,连绵百里地底河

鱼若去鳞,便如同人剥皮,其苦何堪。

便是龙子,剥鳞之创也非比寻常,再加上指蹼重创几乎尽碎,十指连心,所受煎熬非言语能作形容,敖翦在床上一躺便又是数日。

期间那冀獠每日为他带食。

地底河脉不见天日,其中生存之水族自非寻常之种,大多细小,莫说鱼鳔,便是整条入腹,也不知要吃个多少才能管饱。故而敖翦这些天所食之物,却是那那冀獠不知从哪里挖来的古怪肉团,虽说状似肉团,但却并非真是肉块,这外表看来白如截脂又有肉质纹理,但食入口中却软如芝菌。

此物谓之何名便连那冀獠似也不知,他就按照那模样称作“肉饨饨”。

吃下去的味道虽说有些像啃珊瑚一般,但既是受人照顾,敖翦也不好拒绝,吃多了几次便也就习惯了。不曾想那古怪的肉块表象不怎么样,味道不怎么样,但除了果腹之外,竟是极具疗效,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见是慢慢痊愈。

明明是毫无关系的水族,却愿意这样帮助自己,对于冀獠,敖翦自是心怀感激。

只是养伤的这些天来,他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地面。

他心里有着一份奇怪的焦虑,自被掳走之后便油然而生,如今虽是逃离险境,却依然不得缓和。

如果大妖怪始终找不到自己这份储备的粮食,大概会就会再去找一份新的吧?也许是一只肥肥胖胖的鱼怪,或者好看又美味的蝴蝶……

一想象大妖怪背部本来是他坐着的位置如今或许已经换上了一只陌生的、比他胖、比他好吃的妖怪,他就觉得心脏的位置像被狠狠地捏住,气都喘不过来的万分难过,这种感觉甚至比因为没法按时间完成鲛绡而挨了后妃的责骂,或者三四天才拿到一丁点的鱼鳔可是里面满是泥沙的感觉还要更加难过。

他想要快些回去,回到地面,回到大妖怪的身边。

所以当他能够从床上坐起下地,便与那冀獠告辞,问他如何能从水道重上地表。

冀獠抓了抓头发,似是有些为难:“俺待在这地底下有好些年头了,很久没出去过了,所以也不是很清楚……这样吧,俺带你去问俺家主子,他知道的比较多,定能给你指条明路!”

二人出了小屋,冀獠在前引路。

无日月星影的地底,水域之中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冀獠手中的夜明珠散发的一片光团。偶尔有些地底河脉的鱼游过,不似海中游鱼般斑斓,也不像陆上江河的肥硕,却是些细小体长,浑体透明甚至能够看到骨头与内脏的透明小鱼。

若换了旁者,这一片漆黑,定是如陷迷宫般不知方向,但敖翦自幼便长在海底,更常于夜间偷偷溜出皇宫去海角找他的外祖父,在漆黑的水中锻炼出一种敏锐的触觉。

借着水中荡开的波动以及在碰到硬物回流的涟漪,即使目难视物,他也已知晓此河脉之下竟宽广似深海一般,且有一根根粗达需数人联合方能环抱的钟乳石柱接连在洞顶与洞底之间,虽无雕梁画栋,但这地底之处宛如巍峨宫殿。

四周漆黑难辨,但冀獠却显然是轻车熟路,走了半刻的功夫,便停住了脚。

他回过头,小声与敖翦吩咐:“待会见了俺家主子,说话得小心着,俺主子的脾气……有点儿大。”

“我知道了。”敖翦连忙乖巧点头,心里头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待再往前行,便觉此处水流仿佛静止了般,安然无息,那冀獠高唤:“主子!俺找你来哩!”

无人应答,冀獠不以为然,走了几步,那出有张用从地底突出的石头磨成的粗糙桌子,他把夜明珠放在桌上,又嚷:“主子!没听到咋的?怎不应俺哩?”

“吵死了。闭嘴。”安静的水突然生出一股水龙卷,扯得他二人头发飞扬,待那水静之时,便见一剪白影坐了桌子一旁。夜明珠光华之下,那人看来似已有半百之龄,一头灰白长发,并无蓄须,除却略见岁月纹路,却是面如冠玉,颇见世外之人出尘之姿,可惜他似乎目不能视,故眼前缚有白绢。

“主子!”

冀獠大概也是被骂惯了,大大咧咧地推了敖翦一把,“这小鲛人说想回去,俺不知道路,所以带他来问问主子!”

那白衣人回答的语气颇为淡漠:“从哪儿来,便从哪儿回。”

“不能啊,主子!”冀獠一听大大摇头,“俺瞧着他是从夹缝里给水流挤出来的,哪回得去?”

白衣人闻言冷哼:“他体内有烛龙之息,比你强上百倍,何须你来费心?”

敖翦心里吃惊,面前这位虽以白绢裹眼,可却仿有一双炯目,轻易便看穿他体内烛龙余烬,却不知这人到底是何来历?

他心跳加快,白衣人竟是敏锐察觉:“怎么?莫不是以为这天底下便只那衔烛之龙方有通天能耐?”

“敖……敖翦不敢……”

“你姓敖?”白衣人眉宇轻皱,“海龙族倒是能耐,性淫好色,多子多孙,却是子子不成龙。”

“不是这样!”敖翦虽是懦弱,但对方语中轻蔑,更有辱父王之意,便忍不住反驳,“敖翦是不能化龙,可兄长均是龙形……”

白衣人一抬手,止了他的话:“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炫耀他人之能,自身不过废物,言之何用?”

“……”

他话是刻薄,但理却实在,一下子把敖翦给噎了个死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那冀獠看不过那小鲛人是来问路便要挨上这顿无辜的排头:“主子,您给高抬贵手啊,这小鲛人可不像俺这般耐骂耐操!”

也不知是不喜他话中粗鲁,还是不待见他帮了旁人说话,白衣人神态之间更见不悦:“闭嘴。本座不过有话直说,连这话都听不得,如此肚量,莫说成龙,连得那‘敖’姓的资格也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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