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试着轻轻去拉开唐礼的手,怕他血流不畅。然而沉睡里的唐礼不但没被拉开,四肢反而下意识缠的更紧。
“呼……”阿离慢慢吐出口气来,有点窒息啊。
不过看看唐礼突然抿起的嘴角,以及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惶,算了。小心的抱着唐礼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
直到夕光越过整个皇都,唐礼的睫毛才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
全身毫无气力,连动根手指都觉得力不从心,话也懒得讲了。就着方才的姿势也不动,趴在阿离的怀里,细细感受着身旁这空白了几年的温度。
“睡醒了没?”枕着的胸膛微微震动,唐礼听见阿离带笑的声音在问他。
“恩。”
阿离慢慢的去松开唐礼缠在他身上的手臂,轻轻揉捏替他活络着,边温声问道:“饿了吧,叫东西来?”
唐礼乖乖的放开了还缠着人的两腿,往后退了些,“好。”嗓音有点沙哑,听着软绵绵的毫无平日里的气势,却甚为撩人。
阿离起身去,唐礼也就勉强的撑起半个身子。一头长发流水一样从背后滑落。他一手撩起些挡了视线的,目光仍是追随着阿离。
吃食是喜乐他们早就备好了的,隔一两个时辰会到门前放下新弄好的热食,拿走他们没用的,或者冷掉的。
边喂着唐礼,阿离不禁笑出声来,“荒淫数日到连自己吃饭的力气都没了的王爷,你也不担心你的形象。”
张大了嘴等着阿离下一口喂来的唐礼不假思索,含了嘴里的粥就往阿离唇边送去,含糊不清:“你也用点吧……”直接拿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
阿离细细吮吸了唐礼口内每一点味道,直到唐礼脸红气喘倒在他怀里,才气定神闲的问着:“饱了没?”
唐礼拿通红的脸望着他。
“反正也荒淫了数日,再荒淫几天,你也不介意的吧?”
——
朝阳宫。
唐月揉揉肚子,不禁疼得一缩,右手里的毛笔“唰”在奏折上糊了一点。
这到底是怎么了?几天前身上突然就多了疼处,细看连个伤口也没却一碰到就疼得钻心。
小记子小声问:“陛下,又疼了?”
“废话!”
小记子赶紧的拿了碗热乎乎的汤药过来,“陛下请用。”
没法子,陛下总说他疼,可那些御医什么也看不出,一个个就知道说什么“恐怕是内中郁结所致,请圣上用些补品即可”,惹得陛下又发了老大一通脾气,他也遭了秧。
唐月“啪”的打开药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泼了小记子一身,“滚!”
无声退下的小记子又站到小树子身边,静静侍立。
“自找苦头。”小树子嘴巴嗡动,冒出了一句。
小记子也不生气,淡定的回着:“陛下疼着呢,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事。”
“我看咱们这位陛下就没心情好的时候。”小树子悄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既然在陛下身边当值,最好还是对陛下尊敬些。”小记子瞥他一眼。
小树子嗤笑,“对啊,我只是在陛下身边当值罢了,公事而已。私底下要怎么想可就随我自己了吧。”
小记子垂眸,“小树子,候在陛下身边的人是你,不是你的主子。不要因为你家主子的态度影响了你自己对陛下的态度。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一旦心里某个想法成了形,你怎么掩饰也是没用的。陛下可是位相当敏感的人物呢。倘若……”余下的话不必再说清楚了。
小树子语塞,闭上了嘴再也不肯出声。
他自然是不喜欢这个传闻里温和好脾气实际上却暴躁残虐得不得了的皇帝陛下。
当初被派来这边的时候,主子是再三嘱咐要好生照看陛下,他其实相当重视。可谁知道,这位陛下竟然这般的让人生厌。因为主子的关系,哪怕被唐月心情不好暴打一顿或者伤到了哪里,也只能暗地里委屈几下,谁也不能说。但既然如今主子都不在乎陛下,他又何必?
只是被小记子这么不轻不重的说了,他也觉着有些过了。万一被有心人听着了,或者真被那位陛下察觉了……
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而小记子则是淡淡的望着唐月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树子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间谍,怎么会派了这么一个沉不住气的小孩子来,跟她一贯的处世风格全然不同啊。
陛下,你的道路只怕没那么平坦呢。
然而对小记子来说,不管眼前这个唐月选择了怎样的道路,他都只有跟随的份。永远跟著名为唐月的华国皇帝——这是属于年少时候,对这个唐月的约定,也是他唯一的准则。
——
“啊戚——”
“姐?”
唐希揉揉鼻子,“没事,估计谁又在说我来着。”
唐霖无声笑起来,他最爱这皇姐就是她在那副温婉淑和的表象之下的豁然跟无所谓,有些时候甚至近乎无情无义。
唐希“楚——”的揩了鼻子,对唐霖点点头,“你的那几个人已经死了,太脆弱了。下次找人送来我这,记得找些强点的。”
“哦。”唐霖应了。才一天就死掉了,该说是那几个人真的太弱,还是该说姐你的手段太过激烈呢?
他有去过唐希设下的训练所,结果只能说——堪比地狱。与其说那些人是在受训,不如说在受着折磨更为恰当。
正是在那里,他首次接触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一个由血腥与黑暗构建而成的美丽世界。犹记得他的皇姐带他进去之后,就站在那些尸骨前方,对他露出的是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的艳丽之极的笑容。
他再没见过比之更为让人心动的笑了。
唐霖一直不知晓,当初的唐希是基于怎样的理由,将一个从小到大根本没见过几次面,没说上几句话的皇弟,引入了自己黑暗的帷幕里。
只是因为在一个所有皇室子女归宫之时,不当心而见着了在其他兄弟嘲讽之后藏起来自己委屈得掉眼泪的自己,心有所感而已吗?
他不想问。
有些事情一旦问出了口,至今为止所构建的一切可能就此消散。
他不想再做回到那个无能而软弱的自己。
他想在唐希的身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肆意放任。唐霖从很早开始就跟着唐希了,他不必去想明天又该被母妃用什么理由打发,不必去想又将听见下人们怎样的窃笑,不必去想那个月竹又会用怎样挑衅跟嘲讽的眼神——他装作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而天知道他只当是在看戏。
“对了,姐。父皇那边,你还是打算不管不问吗?”
唐希挑眼过来,“你有什么见解?”
“我觉得,你太过小心了。”唐霖解释道,“之前的执政方式让他全然失去了所有主动权,就算现在在唐礼手下有回转趋势,可是长久以来的形式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虽然我不清楚苏卢二人怎么突然小心翼翼,处处保守起来。但是苏卢二人掌握权力以久,各种积累绝对不是唐礼短时间内就能抗衡的。”
“况且,大二皇子以储君之姿执掌朝政也多年,突然要求将用的顺手的权利交还回去,谁会愿意?谁又知道一旦交还回去又将被父皇怎样。在唐礼替他收回权力之前,只怕他的皇位已经不保。”
说完之后,唐霖看看唐希,只见唐希只是笑,他就知道自己有地方不对了。
唐希笑言:“你果然还是个年轻人,毛毛躁躁的就想做事。你以为,现在的局面真的那么简单吗?你只是觉得,不过就是苏相一派,卢相一派,加上个小礼算保皇党一派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在你四皇兄跳出来之前,又有几个人查清楚了他有多少实力?如今你四皇兄这么一出,暗地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姐妹藏了几手,就等着他们几个几败俱伤好喝口血吃块肉呢。”
“再则,苏卢二人虽说位高权重,但还是靠他们身后的各大世家。世家之间几百年啊,那些利益的纠缠哪里扯得清楚?随便动作要是伤了他们的利益,一个合击就差不多是全国大半的力量,任你多大能耐也得被压死。”
“最后,”唐希指尖轻动,红艳艳得色彩晃过唐霖的眼,“像我们这种人,你又知道有多少?我说过的吧,我们的确不求皇位这种东西,可是我一个,小记子一个,继承这份力量的同时也继承了一个任务。除了我自己,我并不知晓其他人有怎样的任务在,是要保护这个华国呢,还是要故意制造混乱,引导这国家走向灭亡……我真的不知道。”
第83章:暇。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啊……我找不到你。
想要用这双眼再看见你。
想要用这双手再摸到你。
想要用这张唇再去吻你。
我想你,我要见你,我爱你。
爱得我要发狂了啊,你知道吗?
不,你不知道。
你一直在沉睡,一直一直。
不管我怎样热切的爱着你,怎样激动地吻着你抚摩这你,你都只是沉睡着。
闭着你的眼,闭着你的唇,闭着你的心。
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想见你啊,可是现在不行。
我得用自己的身体去见你。一想到要用别人的身体去见你,我就觉得无法忍受啊。
还要多久呢,这该死的身体才能从冰层下出来,我才能再用自己的身体走到你的面前。
我等了你千百年,我爱了你千百年,我亦念了你千百年。
这些并不需要你知晓,我只希再见之时,我能再度用我自己的眼睛去描绘你的轮廓,再度用自己的耳朵去聆听你的呼吸,再度用自己的鼻子去感受你的气息,再度用自己的手掌触摸你的温度。
光是想象,我就热血沸腾了啊。全身都要烧起来了,血管里的红液都在叫嚣着奔腾着要寻求出口……
我想见你。
想见你。
你在哪里?又像以前那样,要屏蔽掉我所有的术法吗?
啊,没关系,就快了。
我们再见面的那一天。
——
“嘿嘿……”
打从阿离两人终于出房后,千狐脸上那别有意味的笑意局再没三去过,口里还不时怪笑一两声。
阿离泰然自如,根本无所觉,或者是觉而不管,察而不见。
然而唐礼觉得相当不自在,被千狐眼色一扫就如坐针毡。
跟父皇甜甜蜜蜜,以前当着唐希的面前没少做。但怎么被这个千狐一看就觉得,毛骨悚然?
要放到别人身上这么看他,下一刻这人不会再存在了。可这是千狐,是父皇重要的朋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人。
况且他还记得千狐对父皇也是相当重视,她身边那个阿拾又是个武跟术都较为出色的人才,倘若以后除了上面他无法即使照看到父皇的情况,有他们在他也能稍微放心一下。
不过片刻,唐礼心思转了几个圈,终究还是决定忍了。
千狐又是几声“嘎嘎”的笑,“我知道你们一共做了几次哦~”
什、什么啊,这是!
“哇哦,阿离我是知道的,算是正常发挥吧。倒是小殿下你很让我吃惊呢,果然是说学过武功的人身体素质较为好吗?”千狐露出探究的神情。
被人说的这么直白,唐礼顿时就想上去掐死千狐。
“我跟父皇分开这么久,情绪一时激动了,这也是常事。”唐礼淡漠的解释,边偷眼去看阿离。
好在阿离似乎神游天外了,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这就好。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他父皇不知道,他就不会觉得有任何害羞的表现。这也算是因人而异。
千狐啧啧几声,“真好呢,小殿下是个诚实的孩子啊。不像我们家那个阿拾,每次都得我亲自……”
“千狐!”阿拾绷不住了。
千狐耸肩,“你看,太羞涩了。喂,阿离!”
方才还一脸调笑的千狐立时暖色陡然一整,厉喝出声就是一个巴掌朝着阿离拍过去!
唐礼眼快,下意识就挥袖拦掌,身形一错就挡在阿离面前。
岂料千狐毫不留情就是一踢,支撑的那只脚用力一旋,一记回旋踢狠狠往唐礼袭来。而一手握成拳头,随即而来,只待踢飞唐礼之后就砸到阿离脸上去。
唐礼反手抱住阿离,背部用力往后仰去,同时运劲抬脚猛然上踢。
这一刻唐礼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笔直,收起了所有无谓的表情跟想法,只全神贯注盯紧了千狐的每一个攻势。
他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可不是只为了危急时刻只替他的父皇,用身体做个挡箭牌而已。
真正的保护,是要拿自己当成一把利剑,替父皇扫去所有的攻击才是。
“砰——”两腿相击。
千狐的回旋踢落空,眼见这一拳并不会打到阿离,改拳为抓直接攻向了唐礼,“闪开!”
闪开?好不容易才终于跟父皇和好相认了,让他闪开,好教千狐攻击父皇么?哼。
千狐心里实在是忍不住要翻白眼,忠诚也要分时间场合的。
还离他那么近,搞不好被他弄死了都还觉得是我下的手。
禁不住,千狐在心里恶意的揣测着。
千狐“闪开”话音刚落,阿离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唐礼。两人本来就是后仰状态,同地面算是平行,全靠唐礼一口气绷着维持着这个平行。
阿离这样一抱,手上稍微用点力就抵消了唐礼的力气,直直往地上倒去。阿离再错身一翻就把唐礼压到了地上。
“父……”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唐礼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渐渐用力扣紧。
喂,不是被她说中了吧?
父皇?
唐礼呼吸突然中断,却不挣扎,只艰难的看向上方的阿离。
那是个温柔到足以让人落泪的笑,眼眸里都满是盈盈的柔情,阿离望着唐礼,手底下却毫不留情的加大了力度。
父皇……
千狐看唐礼的样子,分明就是直接打算死在阿离手上也不觉得有问题的模样,嗤笑一声,住了手不打算再去阻止阿离了。
然而唐礼正觉得呼吸将要中断的前一刻,脖上那只手陡然一松,“咳咳!哈!哈啊……”
“小礼……”
阿离一直看着唐礼缓过了气,才慢慢的唤了一声,语末意味不明。
“对不起。”
“我没事的。”唐礼摇头,反而身伸手去抱住了阿离。
阿离起了身,拉他起来,淡淡的道:“下次看我不说话也不理人的时候,最好离我远点。”看来还是找个什么村子之类的,赶紧的解决了这事才好。
唐礼挽住他的臂膀,不答。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你推开我的手,我就再度挽住你。你弃我如蔽,我就藏在暗处。你要取我性命,我自当奉送。
他看了看表情淡然没了笑容的阿离,又见到千狐绕到了阿拾怀里一脸的漠然,回头对着阿离一笑,“今天陪我出门散心可好?”
“好。”说这话的时候,阿离脸上又是温柔的笑容,暖暖的叫人心安。
阿拾看着远去的两人,突然生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几分钟前还掐着自己脖子,转眼就置于脑后,当真能够当做从没发生过么。
——
桃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