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子前阵子才惹了唐月不快,根本不敢在惹他,忙不迭的开始动手。
“我说了,不准动。”唐礼轻轻一句,也不见多么加重语气,多么强调内容,小树子手一抖,停下了动作。
“你停下做什么!朕有让你停下吗!”唐月怒从心头起。
然而小树子低头,再不见动作。小记子也是没听见一样,恭敬的站在一边。
唐月心头的火苗,终究在这一刻成了燎原之势。他大笑几声,再也不掩饰自己对唐礼的憎恨厌恶,以及深切的嫉恨,“明明朕才是皇帝,你凭什么比朕更能操控他们!我知道你不把我放在你的眼里,你们全部都是,个个当我是个笑话是不是!”
唐礼皱眉,口气冷淡,“别乱想,没有的事。”
“没有?”唐月冷笑,眸里冷光泠泠,“你敢说你对皇位真没心思?扶持我这个傀儡皇帝,你要是真这么能干,你怎么不直接杀了你的两个皇兄,直接就坐了我这个位置不是更好,在那边装什么为了我在做事!看我为了一点点权力拼命挣扎,你觉得有趣,心里却鄙夷我是不是?”
他气急,长袖一甩,用力打向身边堆积的事物。
无数排列的整齐的画轴一个个“骨碌碌”滚落在地,更有不少“啪”的展开了,铺了一段画面出来。
唐月抬脚弄了一张到手里,唰的打开,冲着唐礼抖了抖,“我看看,落款是,小礼?啊,这是你画的。你画的是我,啧啧,你对我还真是用心。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处置这些垃圾!”
“刺啦——”
那幅画上回身微笑如朗月的男子,眉眼动人,映在唐礼眼里却是刺痛。
缓缓落地的碎片,一如唐礼此时的心绪。
呵,果然如此。
他的父皇,绝对不是眼前这人。
不知为何,唐礼大大的松了口气,忍不住为此刻无法言语的放松感冲晕了头脑,扶额。
唐礼所爱的,只是那个温柔的人,那个一个转眸一个浅笑便足以倾覆他的世界的人。
再抬眼时,唐礼目光里尽是冷厉,其中阴狠让盛怒里的唐月心里一惊。
“彭——”唐礼的手狠狠掐上了唐月的脖子。
唐月被抵到那堆杂物上,呼吸不得,渐渐涨红了脸,拼命拍打唐礼的臂膀。
而唐礼另一只手轻松一剪便制住了唐月。
唐月渐渐头昏脑胀,眼前发黑,耳畔隐约是唐礼的低语,“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鬼东西,竟然占了我父皇的身子。但是你最好给我记住,我唐礼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不要拿我对我父皇的爱,当做你嚣张的筹码。你没资格。安分守己,你才能好好的当当皇帝,满足一下你的野心。我不得不事前告诉你,我的父皇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位子了,所以,哪怕是为了让他的身子高兴,我也不介意让你此生再也不能踏进皇城半步,明白吗?”
第79章
朝阳宫。
压抑的空气。似乎有黑云萦绕整个朝阳宫,浓浓不散,盘旋低绕。
而这沉重气氛的中心,正是瘫坐在地的唐月。象征天下至尊的龙袍在地毯上堆出个落魄的折痕。
他头上的皇冠扯了扔在一边的地上,刘海打下来,挡住了唐月的表情,让人瞧不分明这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宫里很安静。
小树子小记子知趣的退开老远,不动声色,悄然无声。而护在暗处的护庭,就更加不可能冒出来了。
空旷的殿内,只有唐月自己一人的呼吸,悠长起伏,连绵不断。
然而久了之后,却叫人不由得心慌。因为唐月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僵硬了一般。
谁也不知道唐月在这期间心思转了多少个弯,头脑闪了多少个计策。小记子只记得那一天,从唐礼离开后直到黄昏挂树,唐月才用低哑的嗓音唤了他进去。
“以前,我跟唐礼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你须得一五一十,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不能有半点遗漏。”
唐月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小记子的眼神,让小记子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心里恻然。
好在原本小记子也是没有资格直视帝王的。
“陛下,您……”小记子欲言又止,然而终究还是挑了些事情,详细的说明了。
而某些不能说的事情,他却也隐瞒了。
毕竟,这些是唐礼同阿离之间的情谊,说来说去跟如今的唐月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然而唐月仔仔细细听完了之后,却冲着小记子冷笑,“好一个小记子,你果然也是向着唐礼的。”
小记子“啪”的把头往地上一磕,沉声道:“陛下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只有奴才的忠心,是绝对不会因为陛下的质疑而动摇分毫。打从陛下您从毕房那边选了奴才,奴才这一辈子这颗忠心,都只属于陛下您。”
唐月摇摇晃晃站起来,僵直麻痛的身躯毫不阻碍他的行动。唐月按住小记子的头,嘶哑着问:“你真有这么忠心不二?”
“还请陛下,相信奴才。”小记子匍匐得更低,只差没将自己整个人都同这朝阳宫的地板融为一体了。
“很好,你还是向着朕的。这便够了。”唐月眸光黯淡,却有不可名状的暗流涌动其中。“那么便不要对朕有任何隐瞒。朕需要知道,以前朕同唐礼之间,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法。朕要听的,是细节。”
小记子微微一颤,阿离含笑的眼一闪而过,“是,陛下。”
——
奔回府里,唐礼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阿离。
他脚步匆匆,脸上甚至带了急切之色,平日里沉稳冷静的模样尽失。
胸口涨得发疼,有个无法压制的想法迫切需要得到证实。
如果,父皇体内的那个不是他的父皇,那么……
那个一见面就温柔得足以消融月色,一句低语一个贴近就能够打乱他心跳的人,又会是谁?
为什么会一直怀疑阿离别有居心呢?明明初次相见就感受到了隐约的爱意,跟一直候在身侧的关切,怎么却教疑心占据了悸动。
因为对父皇太过于执着,几乎将任何人阻隔在他同父皇的回忆外,不许任何人的接近,以此杜绝所有父皇的存在被替代的可能——却偏偏成了遮眼的云雾,失了前台。
然而唐礼只得到阿离已经离开的消息。据说早先走的时候,还笑盈盈的说是要替殿下办事去了。
唐礼这才忆起,他才让阿离去杀一个人了。
顿了一会,他忍不住自嘲。
明明就是自己让他出去做事的,而真要说起来阿离是父皇这件事,他自己又不是特别肯定,何必这么茫然若失,心有惶惶?
不过是个毫无根据的揣测罢了。
不过只是,他自己的小小怀疑罢了。
何必呢?
唐礼走出阿离的院所,起步回转,他仍旧是冷漠淡然的王爷。早朝还是照旧去上,只是再不去朝阳宫罢了。
然而第二天,喜乐来报说,阿离再次消失了踪迹,无影可寻。这一次,连带千狐同阿拾也消失了。
彼时,唐礼正在同唐希下棋。唐希已然许久不曾来过此处,定要唐礼作陪。两人边对弈边谈笑。
“护庭的能力,实在是让我不得不质疑它存在的必要。”唐礼听后,只这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他眼一挑,斜斜一坐,森然冷意立时轰散开来。
此时当差候在他身侧的人,尽数现身,毕恭毕敬匍匐在唐礼脚下,纹丝不动以示忠心。谁又晓得他们面色看似与寻常时候无异,个个衣衫上却皆是冷汗。
他们这位主子,对事物价值有着近乎挑剔的选择。一旦被他判定为无用之物,那么此样事物断然不会留到下一刻。
这个决绝,不管是对于死物,还是活人,一样适用。
倘若在殿下眼里,护庭不再那么有用,那么整个护庭从上到下,包括潜伏于中、央各种地方各县的暗桩,明里摆上了台面的柱子,都将被彻底抹杀。
这并非是一时莽撞,为了出气而断了自己的臂膀之举。就他们所知,他们的殿下手头握着的还另有一个他们护庭不知晓的庞大的组织,深深扎根在各处。这是与护庭全然不同,然而不相上下的力量。
对唐礼来说,护庭并非必要之物。舍弃一枚无用棋子,有何难事?
倒是唐希,见了唐礼这么明目张胆将他的力量曝露在她眼前,不遮不掩,略微有些吃惊。
她不是惊讶唐礼的护庭,这个的存在她老早就知道的。
唐希在意的是,为何唐礼突然这般。
“小礼,你……”
唐礼拈棋落下,明眸流彩,“皇姐,该你了。”
“哦。”唐希闭上了嘴。
该我了……么?
小礼啊,这是你真正信任皇姐我的举动,还是……你的某种暗示?
唐希抬眼,唇角浮现笑意。
对啊,该我了。
皇姐我,也的确不能再作壁上观了呢。这场戏,我也得给它加点色彩不是?
唐礼微皱眉头,目光以无人察觉的弧度在四下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回到了棋盘上。
近来,唐礼有种被人窥视之感。
那眼神如影随形,不管唐礼走到何处,那粘稠的目光一直黏着,怎么也摆脱不掉。
然而暗里的那双眼睛,与其说是盯紧了唐礼,倒不如说是,盯紧着唐礼的周身。
几乎实质化的眼神,只在他的周身打转,给唐礼一种暗里的那人正在寻找与等待的错觉
唐礼心里十分不快,这眼神着实让人恶心。可护庭的人防守的严了又严,他自己也用了各种屏蔽的术法来阻隔这恶心的目光。
然而,无一奏效。
他只能平心静气安然以对,按捺不动以图他法。
第80章:辨。
天光明亮,晴雪相映。
唐礼挑了本《海国浮图》,倚着宽椅一页页心不在焉的翻着。
这本书他看了无数次,里面的内容可说是倒背如流,然而闲来无事,总是要拿起这本书,再去看看里面那些文字,看看那些将一生都奉献给那位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月神的人,执着而疯狂,狂热的信仰。
执迷不悟,便如同他对着他的父皇——即便是不知如今他是沉眠在那具身体内,还是流落于外方。
唐礼微不可查的叹口气,放下了书。
父皇,父皇。
这是一个只要在口里低吟就足以扰乱他所有思绪的名字。只是……
“小礼。”
低柔的轻唤,便见逆着明光看不分明里,有一人信步而至,扣门浅笑。
模糊的轮廓下,映着一双明澈的眼,只轻轻往唐礼身上一扫,就足以让唐礼失去了自持,怔在了当场。
“父……”
“怎么,不愿意唤我了么?”唐月抿唇一笑,轻描淡写了一句,慢腾腾朝着唐礼走过来。起步流风,长发微舞,不过几步就到了唐礼的跟前。
唐月含笑,微微低了头,望进唐礼的眼里去。
唐礼怔然无语,定定瞧着唐月俯下身子来,那几绺青丝滑落,扑到他的脸上。
“小礼,我不在这几年,有好好想我吗?”
唐礼嘴唇翕动,“有……”他仍旧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没有半点欣喜若狂之样。
然而唐月也不恼,他当然知晓如今的唐礼心内该有怎样的惊涛骇浪,可那正是他想要的。
既然你想要你的父皇,那个我根本毫无映象的自己回来——我便满足你的心愿,让你的情人重现于你面前。
你于我,我于你。总归不过是一场戏。
唐礼喑哑着声音,“你装成我的父皇,是想要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报答你对我的帮助啊。”唐月蹲下去,半跪在唐礼跟前,“怎样,像吗?”说着,他又是一个浅笑。
唐礼眼神暗了一下。窥得这细小变化的唐月满意的笑了。不枉他这些天在小记子面前练了无数次,直到小记子也会晃神为止。
呵,这便是你所爱的人吗?这样温柔得完全不该存在在皇宫内的,让人有着控制不住去摧毁他的念头的人……
“你不是爱着失忆前的我吗?我便装作他一下,以慰你的相思之苦啊。”唐月的手指,慢慢移到唐礼腿上,指尖轻划动。
“你这算什么……”
唐月的手,挑开唐礼的衣摆,“簌簌拉拉”解开了,将自己的脸更加凑近,几乎贴到唐礼腿间了。“这几年,小礼你都没有好好的享受过吧。唯一的情人失却了跟自己在一起的所有记忆,你过得很痛苦吧……”
“那又怎样?”
唐月从下方勾起眼神,撇着唐礼时已是不同的风情媚意,更加上温柔入骨,唐礼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那又怎样……我没记错的话,小礼你这几年其实都很洁身自好呢。不会觉得寂寞难耐吗?”
“与你何关?”
唐月呵出口气,红唇轻启,“你没有想过,让你的父皇雌伏于你身下吗?比方说,让你的父皇跪在你的面前,像我这样……”他低头,双手搁在唐礼腿上,脸慢慢凑近唐礼腿间。
无法抑制而涌出的恶心之感,彻底冲去了唐礼方才的迷惑跟心动。滚开!
就在这当,一道暗影刷然闪出,一脚飞起狠狠踹飞了唐月,一手猛然抱起唐礼揽入怀里!
暗影动作着实太快,猛烈撞入此人怀里造成的微微眩晕还没散去,原地已经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碰——!”唐月被踹飞的身体这才狠狠落地,一口血“哇”的吐出,昏迷不醒了。
“呵呵……噗~”死劲堵住嘴却还是笑出了声音的千狐对阿拾做了个手势,阿拾了然,过去扛起了昏迷的唐月,放到肩膀的一边。而他肩膀的另外一侧,也有个昏迷中的人形。
他把两人往上顶了顶,托好了,跟在千狐急匆匆的脚步之后,往方才暗影消失的方向奔去了。
“唔——!”
被狠狠扔到了床上的唐礼一个纵身便要翻转开去,然而他眼角飞过暗影,内力还没来得及行走经脉,腰间一松,被唐月松开了些许的腰带已然被抽走,接着两手就被腰带捆牢,跟床柱紧紧绑在了一起。
这一连串动作说来嫌多,实质却不过眨眼之间,快得唐礼竟然也没看清跟及时反抗。
“你——!”
等到暗影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唐礼这才辨认出来,不由暗恨出声,“阿离!”
突然出现毫不留情踢飞了唐月,又将他绑做这副模样的,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阿离。
“是我。”阿离笑着,俯身,两人呼吸交错,“小礼。”
调笑的口吻间,唐礼陡然心头一紧,,顿觉阿离虽是笑着,然而瞧起来却是冷冰冰的。
况且,似乎有无形却绷紧了的丝线,将唐礼周身密密麻麻交织,编成了一张叫人躲避不能的丝网。
唐礼首次觉得,危险。
虽然看不见,也不曾听闻过有什么武器或者术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但唐礼相当确定——倘若他随便乱动,触动了这无形无影的丝网,定然是,粉身碎骨,尸骨万段。
细细的冷汗冒出。
“你真的变得不乖了啊,”阿离微笑着,贴到唐礼的唇上,细细磨蹭,“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容忍度。”
“走开。”唐礼强行按下心头那些他绝对不会承认的不安跟,隐忍的羞耻跟痛恨,冷静的道。自然也忽略了心里,让父皇以外的人碰到了自己却没有多少反感的,怪异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