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唐明月(FZ)下——年爱
年爱  发于:2012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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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光明亮。

周身暖烘烘得似在晴暖梦中。

目间是微黄的老本,字里行间透出些老旧的味道。

耳边是断断续续,叮叮淙淙明珠般的勾弦之音。

阿离终究还是微微叹气,合上了书本。揉揉眉心,抬眼。

窗边相偎而坐,共谱秦歌的人影,实在是——刺眼得很呐。

他怔怔的望着那边的两人出神。

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发觉我呢,小礼?这样看着你跟那个唐月在一起,渐渐变得无法忍受了啊……

只见阿离仍旧是翘着二郎腿,右手撑着头微微侧着,似笑非笑的把他们两个望着。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阿离明明只是懒洋洋的歪坐在那,温温柔柔的笑着,但周身却有黑雾徐徐蒸腾,渐渐浓重。而他漂亮的琉璃眼眸里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黑气流转,风云暗涌。嘴角那抹笑容,更像是嘲讽和取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森然。

冷杀。

我该如何对待你,才不失我们之间的情分呢,唐月?

是将你从脚到头,一片片细细的切开好呢,还是把你的血肉一层层剥开来比较好?我借用你身体那么久,你也替我好好的照顾了小礼,倘若不向你表达一下,怎样也说不过去吧,唐月?

“咚——”

唐月勾着根弦,侧眼望唐礼,这张脸即便是看了无数次,可仍旧是俊美到让人失神。现在,这样的人已经全然属于自己了。

如今这条路于他而言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心愿达成大权在握,要么就是,现今的龙座崩倒,迎来终身的囚禁或者永恒的死亡。不管是哪个,唐礼都只能站到他的身侧,同他的命运紧密相连。

想到这些,唐月控制不住炫耀的欲念,偷偷瞥向阿离那方,递给他一个含义十足的眼神。然而他失望了,阿离根本就只是低着头,他看不见阿离任何表情。

“陛下,殿下,记公公来了。”

小记子怎么来了?唐礼以目询问唐月。

唐月按住琴弦,掌下微颤瞬间平稳,“估计是来了什么重要的折子吧。让他进来。”

小记子果然是拿了几份折子,稳稳当当的进来了,“见过陛下,见过殿下。奴才本不欲打扰二位,然而齐州来了加急文件,奴才这才……”

“行了行了,少废话。拿过来就是。”唐月不耐烦地打断他。他的确是不够痛快的,但既然是加急文件赶紧拿来让他过目就是了,何必废话连篇。

“是。”小记子垂着头往内走,手上则捧着三份奏折,上面加了红批。

愈往内去,小记子跟阿离的距离就愈短。

然而阿离垂着头,刘海打下来,遮去了部分颜面。他以手盖眼,嘴边扬起了浅淡的笑容,带了些许自嘲。

不知不觉间就快失控了呢……看来找个时间,还是先离开一阵子好了。

这样想着,阿离便松开掩面的手,显出他那一张脸来。

小记子对这屋内出现阿离这么一个人,虽有些讶异唐礼竟会允许外人在场,但这不是他身为奴才能够过问的事。

如今唐月对他是愈加冷漠疏远,他这个宫内人人说话都得抱着一两分小心的人,可笑竟不能得到自己主子的信任。这次要不是小树子跟着唐月来了,他也不会自己跑来送奏折,徒惹唐月的不悦。

他恭恭敬敬的将折子递于了两人,退到阿离对面书架子底下,低眉顺目的站着。这一站,阿离恰好松手抬脸,便跟小记子的眼神撞个正着。

一瞬,小记子脑子里“轰然——”一空,眼里只剩了那张精致无缺的脸。

小记子的唇控制不住的动起来,并着整个人也连带一起微微颤抖了。

双目圆瞪,几欲眼角决眦,势要将眼前之人看进他的骨血里去。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生平最不可置信之事,竟然真的……

小记子尽了最大气力控制好自己的动作弧度,唯恐引起那边正阅着奏折的两人注意。然而他的震惊,他的不信,他的颤抖和压制,落到阿离眼中却是分明。

阿离淡淡的笑了,起身,一步步往小记子走去。

小记子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停顿,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个最不可能之人悠然接近,抬手从自己耳际擦过。

小记子所占的地方,正是阿离手里拿着的书原本所在的地方。他将手里的书轻松越过小记子耳边,放了回去。

向侧前方伸出的手臂,阻隔了那边两人对他们这边脸部的视线。

阿离微微仰着头,笑意满面,附耳低语:“你果然还记得那幅画,小记子。”

小记子无法回答。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幅画——那幅画了眼前这人的,唐月体内之人的真实面貌的画。

他忽然记起画上的小字,此时此刻,正如如妃当年的题字。

但若初见。

——

少年跌跌撞撞闯进来,扑到唐希怀里,埋头不起。

早知道少年会来的唐希倒也没觉得多惊讶,只是放下了手里的诗卷,柔荑抚着少年的头顶,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是不必多做询问的。

过了片刻,少年闷声闷气的道:“今天,我撞见了安妃跟月竹在做那事。”

唐希摸着他的动作没停,少年自己却是顿了顿才道:“知道他们在一起是一回事,但是当真见着了却是另一回事了。我不是说我在乎那个女人,只是这种感觉让人很不快。那个月竹明明发现了我的存在,却还是继续。那种挑衅的眼神,我真恨不得挖出来,狠狠捏爆他们!”

“不过是个断了一只手的废人,竟还敢这样嚣张!他一个,那个女人一个,都把我当白痴看!我很不甘心啊,姐。好想,好想撕裂他们那副嘴脸,让他们匍匐到我脚下,像狗一样乞求我的慈悲怜悯……”说到这里,少年自己笑了起来,然而埋首唐希怀抱的关系,这笑声听起来却沉钝闷重,如何也没有欢愉的成分在。

“唐霖你很想看他们狼狈落魄,腐烂到尘埃里的样子吧?”唐希的声音跟她的外表一样,柔和婉转,清丽动听。

“恩。”

“可是到目前为止,你还只是个无能的,软弱的,尚未立冠的毛头王爷罢了。你拿什么让那两个人跪倒你面前,卑微的亲吻你的鞋面?”

唐霖抱紧了唐希,“我知道,我知道的。所以我只有忍耐。慢慢的,一点点的……那一天,不会太久。”

唐希笑了,以指作梳,梳理着唐霖柔顺的黑发,道:“那么,如果我把我手头的力量全部移交给你呢?到时候,你又需要多久才能实现这个想法呢?”

唐霖倏忽抬头,两眼直直盯着唐希的脸,想要从中找到任何玩笑的意味。然而唐希婉转而笑,他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姐,你说真的?”

“当然了。“

“可……“唐霖欲言又止,“你说的是你的全部力量,包括明里暗里的所有资源,包括能够同那边相抗衡的地位与发言权。这些,你真的,真的要给我?”

唐希满不在乎的笑了,“呵,这有什么?我对这里面的事情,也确实没了兴致,还不如全部转交给你,我还能落得清闲。只是……”

只是什么?

这转折让唐霖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只是还要看你唐霖,有没有这个勇气跟决心罢了。”

唐霖喜上眉梢,“这话何解?”

唐希让他坐直了,慢悠悠倒了杯茶吃了,这才接着道:“只要你能够杀几个人,几个这皇室里同你体内流淌的血液相差无几的人就可以。”

唐霖略微吃惊。

“你知道我是如何接手这份力量的吗?”唐希笑问,而唐霖自然摇头。

他的记忆里,唐希手里的这份力量从开始就属于他的这位皇姐,自然而然,天生如此。

唐希嫣然一笑,“我啊,是趁着围猎的时候杀了我的一个皇弟才真正被允许接触这些事务的,而在这之前,虽然我也有参与,可一直都只能做些纸上谈兵的事,根本没法子真正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事。杀那个皇弟的时候,我很兴奋啊……一边浑身颤抖一边一次次的动手,克制不住的战栗跟狂喜不断涌上来,即使是我初次杀人都没有这种复杂的情绪。”

唐希浅蓝的眼影跟淡紫的唇彩,随着她的叙述色彩更加艳丽动人。

唐霖听得出神,他知道他的皇姐很厉害,但……

“这些事,你从来没同我说过。”

唐希掩唇而笑,“我当然不能随便告诉你了。那次围猎,死了一个皇弟,我这个公主也受了重伤,可是足足卧床好久才复原。这样的代价,我怎么可能随便的就同你说了呢?”

“所以,小霖,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份力量,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手段吧。”

给我看看,如今的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你能不能对你的母妃,你的兄弟姐妹挥出你的刀;你能不能洗去所有嫌疑,不沾半点血腥踏着尸骨横行。

唐希抚着唐霖的脸,温婉而笑,一字一句的道:“个数不限,时间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借他人之手,不能嫁祸给其他的兄弟,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即使拿我作为你的目标也可以哦。我绝对不会怨恨你或者心怀不甘的,因为倘你真的能杀的我,不过是我自己没用而已,我会欣慰的将你想要的东西分毫不差转交与你。怎样,要做吗,唐霖?”

第72章:雪。

“千狐,我恐怕真的有点,要失控了。”阿离一脸苦笑的说。

千狐睨他一眼,哼了两声,“早干嘛去了。”

说是这样说,千狐还是把阿离的手握紧,“有我在啦,没事的。还是赶紧的离开这里比较好,你的小殿下没那么快被拐走的,到时候回来再弄也不迟。所以我就说啊,直接把他抢走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

说到唐礼,阿离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是,虽然一方面我是的确蛮想让他自己脱离以前的影响爱上现在的我的,可是另一方面也算是观察吧。”

“观察?”

阿离眉眼带笑,垂目凝着自己的指尖道:“恩。现在的小礼,有点……”

“我同以前身为唐月时候有着相当大的不同,毕竟唐月不是真正的我。可如今的小礼有些地方也蛮值得推敲的。”

他的小礼,没有现在这么笨。

他爱的那个孩子,虽然有些时候不免幼稚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心智,够敏锐,也够狠毒,当然也相当会伪装。如同经验老道的猎人,或者狡诈圆滑的猛兽,总能雌伏于被人忽视的角落,不动声色但往往能一击致命。

现在的小礼,虽然成熟了些,可是不得不说一些时候近乎,愚蠢。

这让阿离,有些小小的失望。

即便是恢复了阿离的身份,完全可以从此如同陌路弃那些岁月如敝履,也还是放不下舍不得的那个孩子,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吗?

——

典关。

雪满华国。

如今的典关,唐礼这出宫建府了的王爷只需要参与宴会便可,不像以前那般得长久的留在宫内。

书房内。

青玉案上铺了上好的宣纸,上方搁着云端游风的镇纸,细腻的墨汁也磨好了放在一边。

唐礼难得有雅兴,心平气静的打算写上几个字,磨磨自己这段时间来莫名的烦躁。

蘸墨提笔,悬而不下。

笔触将落,“小殿下——!”

手一抖,“唰——”一道墨横跃然。

唐礼扣着笔的手骤然加力,还来不及现出怒容,千狐碰地闯了进来,拖过他就往外跑。

她还不忘回头露齿一笑,“小殿下,跟姐姐我来堆雪人吧?”

——

“不必了。”唐礼第五次断然拒绝了千狐递给他的雪球,继续站到廊下,抱着两手看千狐跟阿离满地玩得不亦乐乎。

叉子跟阿拾两看两相厌,趁此机会将私斗光明正大化,也是打得热火朝天。这叉子虽是动物,但本来身手就相当的机敏,而且也甚为聪明,充分发挥了它身小灵动的优势,竟然跟阿拾这个杀手出身的人不相上下。

而唐礼最为吃惊的却还是阿离。

他本以为阿离这样温柔的人,也是会像他这般观看而已,谁曾想阿离也跟个孩子似地。

“他们可真有趣。”娇弱的女声飘进唐礼耳际,正是唐希。

唐礼淡淡的将阿离那边望着,“恩”了一声。

唐希瞧瞧唐礼俊秀的侧脸,无声而笑。她早早拜访过了家公家婆一众亲戚,只派人送了些礼物去宫内,就自行过来了。

她的母妃,那个怯弱的出身卑微的和妃,早几年前就郁郁寡欢而逝,而唐月的大变,更让她失了再入宫的心情。而邛孟又是长期候在宫内,坚守着那个怎么说也跟邛家身份不相符合的职位,守护着唐月的安全。

如今这年月,还能让她找到点归家之感又能轻易见得面的,也只剩下了唐礼这个她最为挂心的皇弟了。

“这个是沿图,哇哈哈,还有这个是木臣,像吧?”千狐得意的炫耀作品。

阿离完全不想说什么,这种惨不忍睹连说它是“堆”都牵强的玩意儿?他们每年都有一起玩雪,堆了无数个雪人,然而千狐的技术仍旧是,毫无长进!

叉子跟阿拾打得更加激烈,漫天雪球乱飞,“噗——“不知谁手里飞了一个出来,将千狐正鼻孔朝天自得不已的作品爆了头。

“……果然是很久没有调教你们了,有点皮痒了啊……”千狐阴测测露出个笑,一把从她的“木臣”上抠了一大坨在手里捏实在了,扑将上去!

阿离把手放到嘴边呵气,搓了两搓,两眼随着千狐的身影转动,淡淡的表情。不管他们多大,这样的玩乐必不可少,用沿图的话说,这是他们过年的传统,也是他们还是沿图的孩子的证明。

唐礼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凝到了阿离身上。

他身后是嶙峋枝桠的枯树,而人站在一地白雪里,影子淡淡映于其上,和树影纠结在一起,黑白分明像是水墨画里出来的人影。淡然温笑,眉目沉好,瞧着便觉得冷寒入骨的冬雪也软暖如同棉絮,褪尽了冷意。

唐希也在打量阿离,这般温润的人呵,的确是有副好皮相呢。倘若不知他是门外顾问,怕也只把这人作了儒雅的隐士游人。

看了一会,唐礼觉得无趣了。

忽然之间忆起以前唐月尚好的时候,每年都定然会带着他在雪地里打滚的。即便是他将要立冠快成了年,这惯例也是不变的。到了后来,唐月冬日里怕冷,除非要事断断不出门,也就作罢了。既然父皇想不起,他自己也没必要提起。

而那边阿离抱着两手,微笑自如将眼前场景收入眼底。但不知不觉,他的眸在阳光下反射出冰霜的光泽,冷冷历历,渐成夺目摄魂利芒。刮骨的寒风竟也不及此刻阿离眼神半分。

“彭——!”一个大雪球朝着阿离脸正中直直地砸了过来,伴随着的事千狐的厉喝:“不准躲!”

阿离有些混沌的神智尚没能完全脱离浑浊的深渊,但千狐的声音却是刻在灵魂里般的深刻,她说不准躲,他就绝对不会擅自移动分毫。

于是那一大团的雪球就在阿离脸上炸开,糊了他一头一脸的冷湿。

阿离回神,淡定的抹去脸上的雪粉,没有半点狼狈,仍自是雅致丰神俊朗。

还没开口询问,千狐已经在那边气冲冲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骂咧咧开了:“你要再敢给我这样一次,我就直接弄走你!”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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