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望山——羽诚
羽诚  发于:2013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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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这等事都知道,难道是神仙不成,“阁下猜得没错,可是是否有法子?”

“法子倒是没有,我一向是不太理解两个男人该如何相处。”说书人转回脸来,提着包袱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过凭我对齐将军的了解,他必是之前对你期望太高,你忽然莽撞,他一时接受不了。他这样倒是说明看重你,你便想个法子重新对他证明你值得他看重吧。”

说完又是一笑,从后门走了。

李渐呆在原地,蓦地觉得那说书人身上气息怎么这样亲切。可是又说不上熟悉,就只是亲切,像亡母的怀抱一般。不知为何眼睛就有点湿润,可是为什么呀。他苦苦想了很久,还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这样。

回了房看见齐琅正在床上坐着。李渐心里“喔”了一声,又不知道自己是喔给谁听呢。眨了两下眼睛说,有人告诉我,他们俩在凌阳宫。我想过了,这可能是陷阱,就算不是,也一定十分危险。可我仍然想去,这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你信不信?

齐琅没看他。

就当李渐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齐琅忽然开口:

“吩咐孔滇带上咸平的两万人围攻舒永城,沿途尽量以多击少,以推进战线为第一要务。衍州精力都花在机关城上,兵一个孬过一个。到了凌阳宫,围上,困死里面的人为止。而你,只管先去凌阳宫外围四处放火。谅你不知死活跑进去一趟,哪该放总该明白吧。”

李渐一挑眉,“可是要烧出乱子,最好连粮也一起烧了?”

齐琅沉默良久,看了他一眼,然后冷笑,“你当年怎么对付我晏阳的,如今怎么对付凌阳便是。齐景失踪至今未归,不趁这个机会拿下衍州这块地方,心疼那宫里几千人,如何是我齐琅的作风。”

“那凌翊凌绍呢?你要完全不顾他们死活,还要趁机吞并衍州?”

“与齐景有关的土地,我要一块一块全划进自己的版图里。就从这衍州开始,到恒州,再往北。至于凌家兄弟,”齐琅一眯眼睛,“你与他们交好,若他们人真在凌阳宫中,凌爽必然拿来做人质要挟你,容易得很。”

李渐知道,这不是齐琅的本性。齐琅怕麻烦,打天下或许还可以,管天下绝对不是他乐意当的差。这个主意,是完全不把凌家兄弟当回事了。齐琅一定是心情不好,他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这么大刀阔斧不管其他。讽刺的是,齐琅大刀阔斧时往往做出的都是极有力的决定,比如那次开城门,单骑闯自己兵营,赌自己绝不想他死。

这个取衍州的决定也一样。正因为心情不好,没了顾虑,反而听上去杀伐决断,胜券在握。李渐没来由地开始考虑以后是不是多惹惹他生气比较好。又一想不对,千万别,再这么折腾几回自己如何受得了。

可是以天下为猎物的齐琅此刻显得英姿勃发,李渐心中忽然就漫出了些豪情。

谋天下。

这是当年父亲认认真真策划过的事,他曾在母亲的记录里看见过了。

这也是齐景正在做的事。

如今齐琅也要登上这片舞台。无论他去哪里,李渐都会在他身边。这一次,不再是那个英雄燃尽,只剩尘烟的时代。

这是他们的时代。

三十四

凌绍不知道凌翊去了哪里。

他已经独自在这里被关了一个月以上,漆黑的空气里都能闻见手铐脚镣的铁锈味,兴许还有自己的血味,反正闻起来都差不多。他并不是那么绝望的,有时候会有热气腾腾的食物塞进来,说明凌爽并不想让他们死。他担心的是凌翊,他担心他会被老头子糟蹋。

他担心的其实没错。

凌翊的眼睛第一次看见光的时候几乎就要瞎了。然后有个人就把光挡住,白衣白袖,罗扇轻摇。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楚来者是谁。

白惟。

凌翊冷笑一声,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白惟不与他费口舌,只是摆了个手,凌翊就觉得脚底发软地被架了出去。他闭上了眼睛。心想静哥在过去那么多年里,过得是否也是这种日子。他知道自己被换了地方重新绑起来,甚至双腿还被大大的分开,很明亮的阳光在他眼皮外面浮着,他不睁开眼睛,祈祷着快点结束吧。

“翊儿,我可当真被你小瞧了。”

一根温暖的手指滑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没错,他对这个触感仍然记忆犹新,总是有些薄汗的指尖,或许还有什么别的液体吧。以前被这根手指碰到,还会胃袋紧缩,如今也算了,早已麻木,不再有任何感觉。

“睁开眼睛,翊儿,否则3天内你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凌翊心说我听你的话你便肯放我出去么,事情做都做了,现在转过头来听你的话也讨不来你半分收手。突然就觉得下巴被什么物事重重踢了,直要连牙都踢碎,被痛的一晃神眼皮分开了一些,阳光就大模大样地冲进来,刺眼。

凌翊保持着这么半眯着眼的状态,眼前那片极亮的光景才有了轮廓。凌爽的脸。那老头笑得近了,脸上的皱纹都动了起来。他把手往下一滑,自己身上唯一的那么一件衣服就落了地。

“你们把齐景弄哪去了?”凌爽压低了声音问,声音里并没有多少慌张和威胁。只是纯粹的冷,纯粹地问。凌翊“哼”了一声:“我们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强绑的本事自然是没有。”凌爽那只手游走着,凌翊的背后就竖起了汗毛,“他在井家失踪,没过几日你们兄弟就出现,那可是你苦心经营,靠静儿才守下来的地盘啊。翊儿,你果真当我是傻子?”

“我没必要骗你。”凌翊不看他的脸,“骗你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去井家也是为了打听情况的,无非是白挨你一回教训。你当我口中知道些什么,用尽手段折磨我或绍儿,对我们俩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得冷淡平常,毫不含糊,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凌爽冷笑,“翊儿,为父以前是否对你太好,召你陪寝时从来屏退闲杂人等,也为了你的模样不致教人白白看了去。今儿为父宫里热闹,侍卫,男女,还有你当年的心腹惟儿,这所有人都凑齐了,你可想让他们看看为父前些年的调教成果?”

凌翊心一横,咬牙不理他。

“喔,看来翊儿是嫌观众不够用。”凌爽大笑,“也是,翊儿苦心乔装打扮都跑到我凌阳宫里来了,肯定为的是大阵仗。来人。”

几个侍卫上前一步。

“把绍儿也带来吧。关得久了,他肯定想念哥哥呢。”

他说这话时,一个挺身便撕开凌翊的身体。凌翊被死死绑了,不能动,全身更是毫无准备。凌爽毫不顾他的反应一味强硬地冲了进去。死咬着牙的凌翊眼睛深处冒出了眼泪,他合着眼皮,不让那些液体滑落。

凌绍想过他会看见千万样东西,然而第一眼扑进视野里的是凌翊大腿上顺着滑落的血。立刻他觉得脑袋里轰隆轰隆地炸开了,两个手肘狠命动着,想把一左一右那些侍卫挥开,可是手脚不能动,更是两三下被人用锁链锁在了墙上。

“你他妈的活该!凌爽!你他妈的活该连个齐景都不理你!你——”

他张开嘴就骂开了,凌爽听到他说话脸色一暗,腰部便加快了动作,凌翊的喉咙里忽然挤出悲鸣。

凌绍又惊又气地闭了口。

“这才乖。”凌爽微微一笑,放慢了频率,一只手绕到凌翊身前挑逗起来,凌翊的身体哪还有半分感觉。“咦,果然是有点玩坏了呀。”他似乎是遗憾地笑笑,“绍儿,这些日子你一定对他太温柔了,可怜你哥哥被我调教得这样好呢。”

凌爽从怀里拿出个药瓶,撬开凌翊的嘴全倒了进去。“哎,这么多分量,劲可大了,我都不舍得一次用光。”他死死钳着凌翊的下颌,不让一滴药液外流。凌翊的眼角忽然有眼泪冒了出来。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连凌绍都看出来凌翊的双颊泛起了红潮,时间似乎过得极慢,又极快,凌爽干笑了两声抽身出来,一个动作,凌翊的浑身都是一抖,一下子便被撩拨起了反应。

凌爽一挥袖子,“松绑。”

然后他飘飘然地来到凌绍跟前。

“如果不是我自己的儿子,我必让他欲火焚身而死。不过我觉得还是让他活着比较好。看到这一屋子人没有?我相信你会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凌绍咬紧牙根,凌爽环视四周,向每个人投去鼓励的眼神,然后嫣然,拔脚走了。

凌绍惊恐地看向匍匐在地上的凌翊。他被药物控制,已变成欲望的野兽,血液流得更快,方才被凌爽折腾过的创口裂开了,又有液体涌出来,透明的,与地上的血混在一块。

周围的人明显都对这个景象起了反应,一些毫不顾忌的已经率先逼近。

“凌爽你他妈的混蛋……都不准过去!”凌绍使劲摇晃着绑着自己的锁链,把墙砸得咚咚咚响。几个人迟疑了,更多的人还在包围过去。一个侍卫回头好言相劝:“二公子,大公子这个模样,我们不碰他才有性命之虞呢。你忍一忍,把眼睛闭上。”

凌绍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又什么都做不了,铁链在他身上哗啦哗啦地响。无能为力,这一次是真的无能为力……

“你们住手。”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一柄剑的寒光,倒把那些人吓退了一些。凌绍抬眼看去,是那个小时候跟在凌翊身边的琴师。屋里的人倒听他话,这回停止了动作。

“我刚刚收到了消息,这两天凌阳宫里可能会有变。”白惟朗声说,“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如果大公子的人赢了,你们今天这些人真敢对大公子不敬,以后一定没有命在。”他刀子似的目光扫了一圈,“凌大人走时已把这屋子的门锁了,正好现在开始发生的所有事,外面人也看不到,都与各位无关。如果赢的是凌大人,你们就当抢一顿佳肴没有抢上。凌大人平时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心里都有数,我想没人真的乐意在这折磨大公子吧?”

他这话说得平淡,语气里却威胁十足。白惟走到凌绍跟前:“二公子,我劝你也不要挣扎。你以为凌大人为何锁你在这?你这锁链若是断了或是教人放了,引发火药,立刻我们一屋子人都没有命。我跟在少主身边很多年了,由我一个人去解决了这件事,也不算太辱没少主,你可同意?”

他一口气说下来,不容拒绝。

凌绍只能点点头,再怎么说,白惟一个人也比那些野侍卫男宠一群人要好。

白惟便不再管他,走过去,把捏紧了拳头全身僵硬的凌翊从地上抱起来。

“翊儿。”他低声唤。

凌翊神志模糊,不知来者何人,只觉这怀抱温暖恍惚,他迫不及待地索求着触碰,便往那人怀里蹭去。

“乖,我很快解放你。”这声音悠悠地、宠溺地在脑袋顶上响起。

他似乎被沉入一池温水中。

“着火了!凌阳宫着火了!”

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在外面喊,一屋子被锁紧的人立刻乱了起来。白惟不慌不忙地走出去从内侧敲了敲门,“劳驾,能不能给我们开一下门,我们好去救火。”一听是白惟的声音,谁不知道这位近些日子已成了凌爽跟前的红人,下人立刻也顾不了这许多拿出了钥匙,锁眼旋开了。侍卫、男宠、女仆们立刻冲出屋子逃命去,一时近处人生鼎沸。

白惟抱着凌翊出来时,凌翊已经穿上了衣服,只是人昏着。白惟看了一眼凌绍的镣铐,叹息一声,“我去找找机关,看能不能把这镣铐解开。一时火应该不会烧到这里。你哥哥放在你身边了,他很累,但没有大碍,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醒。”

凌绍看着他,“这火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我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与李渐事先打过招呼了,这火是他跟我一起放的。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白惟一点头,也后脚出了门。

凌绍低下身子去,镣铐够长,能够到凌翊的身体。那身体还是滚烫的,他把凌翊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一呼一吸,一起一伏,那人还好生活着。

三十五

齐琅骑在马上,正站在凌阳宫门口。是夜里,云压得极低,火光和黑烟交错上浮。接近秋天,晚风有些冷,已经许多日子没看过这样的景象。宫墙里面含混的嘈杂声直接透到墙外,悦耳。

这趟火烧粮,宜早不宜迟。听说是李渐和之前凌阳宫里的哪个人物有了交情,事先串通好,因此格外顺利。传令也说孔滇大人一路北上,兵力是压倒性的,衍州百姓懦弱,更是随便挑拨几句便让路开门。齐琅冷冷一笑,这天下似乎也没那么难攻。

难守,那是后话,乱世,不如不守,闹个天翻地覆再说。齐景,看着吧。师父,看着吧。

李渐从门里出来,脸上蹭着点烟,身上看着没遭人暗算。他冲着齐琅点了个头:“白惟只清楚寝宫外的地形,好在粮草在哪他是知道的,已经给烧了。不过听他说凌绍和凌翊现在被锁在寝宫内殿机关里动不了,他与我说去寻控制台。凌爽老儿,从头到尾都没看见。”

齐琅仿佛接受下级汇报一般也只是矜持地一点头,“寝宫有多大范围?”

“约半里。”李渐继续说,“包括我们那时候住的淮安殿也圈在里面。凌翊那时查过机关,说极为凶险,不好乱闯。”齐琅数了数身后的人,他们此次只带了二十来个精兵,单兵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得用在刀刃上,不好折损。于是从里面挑了5个跟着进门,剩下15个留在外面待命。

齐琅与李渐一路穿过四散逃窜的宫人,在寝宫围栏外面坐下了。火烟呛,齐琅咳嗽了两声:“盯着里面的动静,有情况立刻接应他们。”

他刚抱着自己的长刀打算睡一觉,蓦地一支箭忽然从宫里飞出来。齐琅觉得眼前一点寒光冲着自己直接逼近,赶紧低下头,箭柄擦着自己脑门子就飞了过去。

“后退!”他大喊。

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圈侍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用盾把他们几个人围在中间,前前后后随即关上了门,通道全被堵死。周围的火焰更加起劲。

妈的。莽撞了。齐琅在心里骂。

在井家楼上的一间厢房里,齐景一病不起。

我本以为会被他影响得根基动摇,没想到反而是反过来,他被我的阴气侵了。说书人说完了书,上楼在房间角落里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想。

不是真病,因而无药可救。若要他恢复,从此跟他恩断义绝,才有希望。

“师映,你过来。”齐景淡淡地说。

“我过去,你会死得更快。”

“无妨。”齐景一笑,“你离我那么远,我倒是白死了。”

说书人心下叹气,走到他床边,生起了玩笑心:“哎你知道么,前些日子琅儿和渐儿吵架了。”

“哦?为什么?”

“自然是你儿子嫌弃我儿子没用,鲁莽,做事不经大脑。我觉得,他嫌弃得对。换我我也会嫌弃渐儿那小子的。”

“他自己小的时候不也一样傻呵呵的被我利用。”齐景略略转过头去,对上说书人那双眸子,“他是在渐儿身上看见自己当时那副蠢样了吧,更气一分。”

说书人压低了眉毛,“我也好奇,一直以来你为何拿他们撒气。”

“你从未杀过人,为何那时却乖乖听我的话痛快杀了胡渐的爹?”齐景微微摇头,“人若孤独疯了,总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如你爹娘刚死那会的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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