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来了。
夏时季看他一眼,转而回头继续对着他的脏鞋发愣。
没怎么去想他刚吃完早饭就出了去,怎么现在又到了这里……夏时季看着他的鞋在几秒后作了决定,亲自去把它给冲洗干净了,然后回头再回去换双鞋。
山里凉,李昱泊不许他穿凉鞋,于是除了一双家常穿的拖鞋之外,其它带的都是鞋子,夏时季皱着眉头去捡鞋子时,旁边伸出双手拉住了他。
被人抱了住,还拉了条椅子让他坐下,就着在流的泉水把他的脚再洗了一遍……夏时季看着自己又被洗了一遍还真又干净了不少的脚,嘟了下脚,还是不看李昱泊。
李昱泊也不管他,脚洗干净了用自己身上的T恤把它们擦干,随后连着椅子带着人抱到了一边,再去捡了脏鞋在水源下大力搓洗。
鞋洗干净了,李昱泊掏出自己的手机放到夏时季的腿上,淡淡地说:「我回去拿双鞋过来,你坐会……」
夏时季没理他,头撇到一边。
等脚步声远去,他才拿起李昱泊的手机,调出游戏玩了起来。
李昱泊找了蛴子谈了话,让赵军哪来的回哪去,他这边除了煮饭的师父不需要别的人,打扫他自己会弄。
蛴子连连道着歉,说不知道赵军做错了什么,但他作为表哥就先给他代他道歉。
李昱泊看着一直都勤快塌实的蛴子,他也知道他上进,并且人也聪明,所以他也不为难人,只是说:「如果是这几天台风不能干活,赵军如果真缺钱,这几天的钱我算给他……以后他还要做什么临时工就把他带到工地上去。」
蛴子张了张嘴,话不敢再说出口,因为说着这些话的李昱泊脸上没有笑容,那就代表着你最好听他的。
李昱泊年纪小归小,但手腕魄力却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说的,最好是按着他的去办……他对人仁厚,但他有他的界限。
一旦打破界限,那后果……蛴子最后点了点头,说现在就去把赵军领回去。
赵军从厨房里切菜被蛴子拎出来时眼睛里还含着泪。
蛴子拉着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表弟出了门,转了几条小道到了一处比较隐蔽的大树下,在纷飞的细雨中在大树的暗处角落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蛴子叹了一口气,说:「都告诉过你了,泊哥都是听夏时季的,他们的关系亲密得很,你先前就是被他开除了的,现在你跑到他眼底下去不是找晦气么?」
赵军低头不语,只是过了好半会,他红着眼睛抬起脸,说:「哥,我恨。」
李昱泊捉住他的脚帮他穿鞋时,夏时季咬着下唇,猛地把脚挣脱了出来,踹在了李昱泊的脸上,然后愤愤地瞪看着他。
可能平时睡得多,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夏时季的眼睛总是要比别人清澈些,就算愤怒,也带着一股勃勃的生气。
面对着这样的眼睛,没有人会生他的气……至少李昱泊做不到,尽管夏时季踹的是他的脸。
他依旧蹲着,把脚再次抓过,在套进鞋子前还亲了亲因为山里的冷空气变得有些冰凉的脚背……
夏时季看着他的举动,就觉得心里的委屈好像慢慢被化解得有了出口流出来了……他不是很愿意对李昱泊那么坏的。
他难受,自己也很难受。
等李昱泊把鞋穿好,夏时季伸出了手,而李昱泊站起来就势一把抱起了他。
这算自己跟他合好了。
夏时季挂在他身上,闷闷地再次警告他:「你可不能真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知道……」李昱泊抱着他走到了个院子那边接近树林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把吻落在他的嘴角,轻轻地说:「今晚搬回来?」
夏时季拿眼斜瞥他,不屑地撇下嘴,然后才用挺心不甘情不愿的口气说:「好吧。」
说完才猛然想起赵军,他抓住李昱泊的头发跋扈地说:「那个赵军呢?」
「让他走了……」李昱泊摸他的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低头吻了下他的唇,然后才说:「都听你的。」
只一个举动,一句话,夏时季就觉得自己的心乐陶陶地飘了起来,再也掩饰不住笑意,他的眼睛与嘴角都带上了那从心底喷发出来的快乐……他自己都看不见他的脸在那刻因这些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他还非常别扭地紧接着说了一句:「什么都听我的,我对了你肯定得听我的嘛……」
说完,别扭也假装不了,他捧住李昱泊的头,亲密地咬了下他挺直的鼻子,然后再用粉红的舌头在上面亲昵地舔了一下,然后乐滋滋地看着李昱泊,就差没把「你真好」给说出口来了。
李昱泊看着那张因他而焕发着甜蜜快乐气息的脸,嘴角也不禁勾起了笑容,他爱眼前的这个人,从小到大都如此,就如水到渠成一般的感情,连挣扎都只是一时之间的思绪……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他会没有他。
中午下了大雨,山林间到处都是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听得仔细了,就像一场庞大的交响乐在演奏着,大自然有着它自有的声音,听得明白了,也能陶然其中。
夏时季躺在竹椅上看着不远处的他爷跟着别人乐呵呵地抽着水烟,而他自己的手随着耳里听到的雨点的大小弹奏着在心里演变而来的钢琴曲子……
听得入神了,也有了感觉,就跟老人家借了他家上小学三年纪的孙子的铅笔和作业薄干脆把想到的音符给写了出来……
雨越来越大,偶尔雷声作为伴奏嗡嗡地头顶响起几下,在让人觉得耳膜倍受震动之后又安然地隐去……雨点,依旧清晰可见地打在树林间。
李昱泊从临近的一家工地指挥所过来后,夏时季已经把别人的两个新作业薄都给写满了……看着他缩在竹椅上什么都不看,眼神一刹不刹地盯着那小小的作业薄,连自己来了都没有看一眼,李昱泊捡起两个随意放在地上的作业薄翻看了一下。
他没有学这个,但陪着夏时季上了些课,有些他还是看得懂的……翻了大半个页面,再看看夏时季还在振笔急驰,他微笑了下,把作业薄揣到兜里,转而向夏爷爷走了过去。
等到夏时季全部写完,也走了过来,把手中写完的两个本子塞到李昱泊手里,还打了个哈欠,揉着脑袋把头发都给揉乱了。
李昱泊就微笑地看着他。
「晚上也在这里吃饭?」一看他们都来到身边陪着在门边的自己,夏爷爷连忙问,两个人都不反对最好,如果他孙不喜欢,那么阿泊说好也就成了。
夏时季瞪他爷,他爷也真不客气,在人家家里混了一个上午还把中午饭都给吃了,居然还想在人家家里吃晚饭……
「也好……」李昱泊笑,「等会我去拿些菜过来,淼阿姆不嫌麻烦的话就要让她多做得活了……」
淼阿姆就是请他们来的老人家的老伴,她是很欢喜有人来做客,一看那无论是穿的,还是举止行为无一不说明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小孩儿倒没怎么不喜欢这里,还在她自家老伴做的竹椅上坐得安然不已,知道这是个心地平和的好孩子,这下一听来了山里好久的有钱人家的儿子说了这客气的话,连忙接口说:「不麻烦的不麻烦的,菜不要拿,我能做几个野菜……家里的腊肉刚刚腌出来,还能吃个新鲜……」
山里人家家里储备的东西不多,李昱泊温和地看着急切表示善意的老阿姆说:「没什么菜,我爷跟弟弟还要在你这吃饭呢,我可能还要尝尝阿姆的手艺,您就帮我们做着吧……」
他一说完,阿姆也不好拒绝,晚些时候就收到了李昱泊送来的一大堆山里山外的时令新鲜菜……
老头儿都不爱说话,都蹲在门边一块叭呲叭嘴地抽着水烟,听小辈们把晚饭给安排好了,几个老伙计把烟斗拍了拍,更加心满意足地抽了起来……老家伙们呐,剩下的日子没几天了,能碰到个一起见识过光荣岁月的同岁数的人一起说个几句话,抽几口烟,打几手牌那都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啊。
夏时季一看他爷那用手啪啪啪打着烟斗的老手,再看老头那笑得满是皱纹的脸,也笑眯眯地看着他爷……得了,老人家高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时间让小孩长大,大人老去,老人死亡……生命的定律总是无可更改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夏爷爷在半路中连抽了几口气,李昱泊把他背回来后好久才慢慢地把呼吸全缓过来……夏时季在老爷子的床边一旁蹲着不愿意动,在生着他爷不让他去请医生过来看看的气。
夏爷爷看着他一直都蹲着一动不动,就伸出皱巴巴的手拉他的衣服,小声地说:「爷只是老了……」
夏时季背过身蹲着,不理他。
李昱泊看着他俩一会,知道夏时季不愿意走,刚刚他爷抽气差点跌倒时,脸煞白得无一点血气……他去拿来了板凳进来,扳过夏时季的身体,让他正对着他爷坐着。
「你先陪着爷睡……」李昱泊揉了下夏时季后来的一半路根本没打伞的已经湿透了的头发,知道这时候不是让他去洗澡的好时候,他现在根本就不会离开他爷,这方面他倔得谁也劝不听。
他爷在他小时候做了次手术,他就是这样天天守在他爷身边的……他从来都知道谁对他真正的好,也恨不得用十倍万倍的好去对那个人。
他去拿了衣服把他的湿衣换了,用毛巾把头发擦了干……时间过去了点,床上的夏爷爷也慢慢地睡了过去,呼吸很轻,不注意听都听不到。
「就不能让他抽水烟的,那东西刺激多大啊……」夏时季红了眼睛,擦着鼻子,话说完,眼泪鼻涕全出来了……越擦越多,他干脆一把抢过李昱泊擦头发的毛巾擦了把脸,越擦越难受,一手迅速紧抓着李昱泊衣服的下摆,怆惶又小声地问:「怎么办?是不是上次打了的伤还没好?」
李昱泊摇头,低头抵住他的额头,很镇定地说:「不是。」
那是再三检查康复了的结果,不会再有意外。
夏时季咬着下嘴唇,看了他爷一眼,又怕他这么睡了过去,又怕自己说话打扰了他,在心里权衡再三,终于还是扯着李昱泊出了去。
出了门,夏时季沮丧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又被李昱泊随之而来的大手抚了平。
他爷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的人该如何夏时季不是不知道,但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爷会那样……
他拒绝接受这样的现实,转过身对李昱泊说:「等雨停了,我们就回镇里去,带爷去检查下……」
李昱泊点头,肯定地「嗯」了一声。
晚上睡觉夏时季很不安移稳,在李昱泊怀里趴着或者仰躺着这样来回好多次,到最后还是焦躁得睡不着,尽管他困得已经不行了。
李昱泊已经去了两趟看他爷睡得怎么样,现在都凌晨一点了,再不睡会天就很快亮了……夏时季不是不知道,但就是睡不着。
昨晚他赌气也没睡好,今晚更是睡不下,这种睡不着的感觉更是让他火气顿生,但又找不到怪的人无处可发泄,他转身又趴在了李昱泊的胸口,对一直不说话只是任他翻来覆去,一直闭着眼假寐的人可怜兮兮地说:「睡不着……」
李昱泊的手一直在他腰间轻柔地来回触摸着安抚他,他知道是他爷差点昏倒的刺激过大让他情绪一时半会之间平复不了,夏时季睡不着他也有点烦躁,这人本来就瘦,一睡不着,体重很快就会掉下去。
见夏时季肯跟他说话了,李昱泊睁开眼,另一手也抱上了他,用嘴唇贴了他的嘴角几秒,问他:「想睡了?」
夏时季实在困得不行,点头。
「那就睡……」李昱泊把他抱上来点,让他趴着斜睡在自己的另一边颈项边,嘴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头发,「睡吧,我在这。」
夏时季「哦」了一声,两手抱着李昱泊的头,当私有物般在他颈项边蹭了好几下,又双手插进了李昱泊脑袋抓紧了两束头发,顿时倍感安全不已,心里的焦躁慢慢歇了下去,困意也就慢慢上来了传达到了眼皮,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等他睡好,李昱泊的眉头慢慢拢到了一块,现在就这样了,假如有一天爷去了……那得怎么一阵折腾。
怀里的人真是一点多余的肉都找不着,费尽心思养着他,一点事,哪怕就是没怎么睡体重就轻了下来,现在是发育的时候,哪禁得住他这样轻忽。
现在不好好养,以后就得吃大亏……这是以前见着夏时季挑食的长辈恐吓夏时季的话,可那人哪会当回事,扯着他的衣角笑嘻嘻地看着说话的人,眨了几下眼睛,连摇几下头,特别有持无恐地说:「不怕,有李昱泊。」
是,他是有他……可身体是他自己的,他要有点什么自己是会比他更难受,但总归是不好在他身上啊……
李昱泊烦心地闭上了眼,他什么事都可以试着去完美地处理,惟独怀中的这个人,总是找不到最好的应对方法,轻了怕他调皮不当回事,重了又怕他伤心……
也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左右都不是。
第二天早上,负责度假村设计的总工程师带着他的一伙徒弟冒着雷雨从深山里徒步回来了,李昱泊想去接一下他们。
可怀时的人还扯着自己的头发,无意识嘟了一点的嘴还贴着他的脖子,他要是动得太厉害,肯定要把这人弄醒。
想让他多睡会……可他现在比八爪鱼更紧贴着他的方式让李昱泊无计可施,想了半分钟,把人抱了起来。
一站到地上,人给弄醒了,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李昱泊两眼,问:「爷呢?」
「还在睡着,我叫了大叔看着,没什么事。」李昱泊安抚。
「你去哪?」夏时季垂着的腿自动自发地缠上了他的腰。
「我要去办点事……」李昱泊嘴亲到赤身裸体的男孩的耳朵边,慢慢安抚:「你自己再睡会,嗯?」
夏时季的手还在抓着他的头发,下颔也枕在他的肩膀上,听到这话,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你昨晚哄我睡的。」
也就是你哄了开头,结尾他也给老子哄到了……要不然你就别哄。
半途而废那是混帐干的事。
知道真正混帐的夏时季的逻辑的李昱泊摇了摇头,不想在他睡着的时候教训他,怀里的人这德性,大半都是他纵着才养成的毛病,自食恶果,有时候他不得不妥协……
李昱泊要穿衣服时只好把夏时季扯了下来,夏时季也不太介意,虽然被放在椅子上的他睡不太好,但李昱泊的气息在,他也就继续安然地继续睡着。
等再被抱起时,李昱泊说送他到他爷房里睡……夏时季觉得再好不过,在半睡间点了头。
李昱泊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自己再霸蛮,也不能太不讲道理。
因为实在是太早,才早上六点钟,夏时季看了他爷一眼,没觉出什么别的不好的,就仰躺在旁边的长椅上睡了……他身上穿的是李昱泊在他身上过大的衬衫,这也是他肯放李昱泊走的原因。
好歹,气息还在,就当他是哄到底了。
李家这次请了同时身为环境保护协会名誉会长的老建筑工程师,这次开发的主要宗旨是环境与休闲共存,用最少的破坏,或者没有破坏达到这次开发的目的。
这是一个新颖的想法,但也是很耗资金的理念,行施起来太多的问题存在,好在这次请的团队全是国际上名列前矛的建筑公司里出来的杰出佼佼者,没有太长时间就入手了问题,不到两个月,就给了好几个可行性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