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昱的话回荡在耳边，我现在应该要面对，永久的逃避根本不是办法。如果我逃跑了，就要逃一辈子，做一辈子被回忆牵制的人。

深呼吸，尽量放松自己的情绪，尽管手掌已经汗湿的厉害，让自己一点点回忆过去的点滴，直到我再也坚持不下去跑出地下室。

出了这间平房，空旷的野外只有一辆SUV，我满怀欣喜地走过去，却没有见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放着车钥匙，我笑着拿在手里，欧阳昱是要告诉我完全想通了才能回去。

开着这辆顶级骚包的SUV回到之前我住的公寓，一路上心情还算不错，只要我远离那个地方，我还是和原来一样。另外心情不错的原因也有我今天在地下室待了整整两个小时，这算是个不错的进步吧。

至于郁风，他身为心理医生却不出现我身边这点儿，我倒是没多大惊讶。之前他总是和欧阳昱聊到很晚，我听欧阳城讲他们俩个大部分时间的话题是关于我。

回到寓所，一个月没有人打理的房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先把厨房整理干净，下楼去买了些食材回来，给自己做了点儿饭填饱肚子，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忙忙碌碌的感觉不错，下午阳光很好，我抱着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微眯着眼睛倚在玻璃上，难得的心情平和。

上午在地下室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迈出了第一步，既然不想让自己后半生都被痛苦的回忆所累，那就该为自己勇敢地争取一下。

不能再像五年前那样，再次逃离，在各个城市辗转生活。

我回来，就没想过再离开。

突兀的铃声响起，我起身走过去，来电号码是Stella的。

做好被吼的准备，接起电话把听筒移的远远的，却没有听到预料之中那夹杂着关怀的暴躁声音。

“Stella？”我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听筒那边久久没有声音，我又喊了她一次，才听到她的回应，似乎带着些哭音。

“Stella？你怎么了？”

“坏蛋修！！！这一个月你去哪里了？！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去你家里也没有人应门！！！我还以为你……”

“傻丫头，”我笑着安慰，眼眶却因为她的焦急有些温热。我对真心的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跟你打招呼，我……我去度假，这才回来而已。”

“度假？！跟谁？！去哪里？！做什么？！”Stella急忙问道，蛮横里带着点儿八卦的味道。

“我自己去的，散散心而已。”

“骗人！！！你平时懒得出门，怎么会自己去旅行？！”

“这……”

“说！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Stella？”我调整了一下自己惊讶的语气，纠正她的问题，“你该问有没有女朋友。”

“少来。你那点儿事儿我都知道。”

“嗯？”

“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个男人去的美国，你当我没把你调查清就去当你小助理吗？！”

“……你不知道。”我叹了口气。

“就算我不知道，修，我也告诉你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了，”Stella顿了顿接着说道：“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剩下的要为自己而活。”

“……我懂了，谢谢你，Stella。”我挂了电话，笑了出来。

为了爱情放弃一切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剩下的要为自己而活。

说得多好，我现在才明白。

第十三章：回忆

挂掉Stella电话之后，我查了一下来电显示，六七十通电话全都是这小丫头打来的。

那晚走秀之后我消失了一个多月，她这么着急地找我，真的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给她批的一个月的假期估计也被我的失踪毁掉了。

能有人这么关心我，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如果我自己再不懂得珍惜，那真的是活该。

想了想，随后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把自己裹在温暖的被窝里，把世界统统扔到一边，相信第二天醒来的自己会渐渐好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会去地下室里待上一个上午，有时候什么都不想，有时候就会想想过去发生的事情。最初还是会想跑，过了两天之后反应也渐渐没那么强烈。

郁风期间给我家里打过几个电话，我们俩个隔着长长的电话线聊着一天的生活以及感受。

至于欧阳昱，我一直未曾收到过他的电话，甚至连简讯都没有一条。那天他在地下室给我的手机，我还放在身边，不可否认心里有那么一丝期待。

周末，我开车去了郊外的那片花田。阳光不错，空气也不错，所以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没有了地下室的阴暗闷热，可以放松自己的心绪，也可以让整个人回归到最为原始平和的状态，谁会不喜欢这种感觉？！

各色的蔷薇有的开始凋谢了，毕竟快过了它们最为盛大的季节。

庄园很大，我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置身于花海里，沐浴着初冬最温暖的阳光，身心都觉得惬意盎然。

郁风告诉我，要在我觉得最为舒适安全的地方里重新面对回忆，这样效果会事半功倍。我手里握着欧阳昱送给我的手机，深呼吸了好几下。

把自己重新放回五年前那场伤害里，多少还是会紧张里带着畏惧。想要抵触回忆，但我还是要去面对，毕竟我不能回头。

能够拯救叶宁修的人，只有我。

时间倒转回八年前，我还是一名大一新生，和许多人一样，怀着对大学美好的向往，从家门踏进了大学。只不过由于我跳过级，加上上学早了些，所以那年我才16岁。

我想我遇到楚宸扬，或许真的是命运注定。

偌大的一个校园，抱着一大堆小说的我正好经过一处角落，还因为那里发出的激烈争吵声感到好奇，所以便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当时天快黑了，角落阴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楚被五六个人围在中间的那个男孩子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看他有些踉跄的身影，我直觉他应该是受伤了。

虽然我生性安静，不想多招惹是非，但是我多少也具备一个优质青少年应有的见义勇为的品质。所以我没有多想什么，就把手里刚从一个学姐那里低价买来的小说向着那堆人狠狠地扔了过去。

趁他们愣神之际，我推倒了两个人，拉起了被围住的那人的手转身就跑。那堆小说顶多就20块钱，我还不算心疼。

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的宿舍楼下，毕竟人多，他们打架的也不敢太放肆，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追上来。

借着宿舍楼里的灯光，我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楚宸扬，他俊美的脸庞上挂了彩，嘴角也因为擦破了皮而渗出了血，有点儿狼狈。

做好人就要做到底，我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做就拉着他进了宿舍楼。由于舍友有打篮球有踢足球的，经常会受伤，所以宿舍里有常用的药箱。

我把他带回宿舍，二话没说拿出药箱就开始给他敷药，他出奇的沉默，就任由我拿着沾着碘酒的棉签在他俊美的脸上“胡作非为”。

等处理好他脸上的伤口，看到他的脸上布满了紫色的药酒，我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你笑很好看。”这是楚宸扬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想我会永远记得他那个时候狼狈的被我涂花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呃……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你跟那些人有过节吗？他们干嘛要围着你啊？”我开口问了一大串问题，掩盖心里的尴尬和一点点小得意。

“我叫楚宸扬，你叫什么？”他边做自我接受，边脱上衣，让我有一瞬间觉得脸特别热。

“叶宁修，我叫叶宁修。”我说了两遍自己的名字，在看到他腹部的淤青以及附近的几处见红的伤口之后，也顾不得对着他身材流口水，急忙上前把他按坐在床上，给他敷药。

他似乎觉得这种伤口是稀松平常的小事，所以当我为他上药都觉得替他疼的时候，当事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东张西望地打量我的宿舍。

终于给他敷完药，我刚要起来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搂在怀里，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做我男朋友吧，现在你别急着拒绝，一个星期后我来找你，你再给我答复。”

他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就拿起衣服走了。空空荡荡的宿舍里安静的诡异，我却听见我的心跳猛然加剧跳动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之后，我因为他那一句话失眠了一个星期。

再次见到楚宸扬，他没有要我的回答，只是和我一起去上课，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去图书馆。普普通通的就像朋友一样，尽管我们只见过一次而已。

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却极为熟络的相处，再加上偶尔的暧昧、暗示、试探，接下来自然而然就是相恋。

相识两个月后，有一天晚上他吻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男友，我点头答应。

我十四岁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十六岁爱上楚宸扬，一爱就是三年。

那三年，我和楚宸扬在他的公寓里同居。我们在一起聊天、看电影，兴致来了就做爱。

自从确定了关系之后，他每天送我去学校之后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他也是学生，可他去上的课程少之又少，我也从未过问。

我知道他是在道上混的，可是每天下课之后能够在学校门口看到他来接我回家时候满脸笑意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是的，回家。

我一直把和楚宸扬在一起住的地方叫做“家”。三年的时间里，楚宸扬近乎是我世界里的神，他总是带着迷人温和的笑容，总是会在举手投足间吸引我热切的目光。

我爱他，几近成为一种偏执。

我十九岁那年，也就是五年前，一切都来得太突兀猛烈，打击得人手足无措。

那一段时间，楚宸扬显得很疲惫，即使他总是温柔地对着我笑。在一起三年，我从未问过他在黑道上的事情，可是这一次，我问了，自然他没有告诉我。

有一天周末，他出门却忘记带手机，出于一种关心和好奇，我看了里面的简讯。零散的信息让我瞬间觉得有些心慌，我不傻，多少也知道些楚宸扬最近在做的事情。

他领导的分堂势力越来越大，有功高盖主的趋势；而帮会老大最近也越来越不得人心，楚宸扬要反，是必然的事情。

帮会偷渡的一批军火被警方查掉了，白老大也就是白振海自然怀疑有人想利用警方的力量给自己重击，然后趁机取代自己。而被怀疑的对象，楚宸扬是首当其冲的。

当时我还年轻，瞬间就被吓得怔在了原地。我一直在想，如果楚宸扬被发现的话，他会怎么样。听闻黑社会向来手段毒辣狠绝，杀人不眨眼，虽然楚宸扬也是黑社会，但是他一直都对我很温柔。

越想越心慌，想到最坏的结果，我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晚上楚宸扬回来，我尽量让自己像平时一样不露任何异常，他太疲倦也未发觉。看着他浅浅的黑眼圈，安静的睡颜让我只觉得心痛。

这个男人，我爱了三年，这辈子是再也放不下了。

所以我做了一件最傻最天真的事情，想来保护这个让我爱到兵荒马乱的男人。我用楚宸扬的手机给他分堂的心腹陈立豪发了一条简讯，问白老大在哪里。

陈立豪不疑有他，便把白老大的地址用简讯回复了过来。我拿着手中的地址，吻了吻沉睡中的楚宸扬，带着丝难舍的悲伤。我想我还真是挺伟大，当时却做得心甘情愿。

我把来意对着守门的小弟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出去打了个电话，随后脸色沉重地把我带了进去，从那以后，我的命运，万劫不复。

在布置奢华带着丝复古意味的大厅里，我见到了我一生中的梦魇白振海。

年近五十的他看上去依旧丰神俊朗，只不过我还是能看到他带着丝疲倦，想必是因为军火和被出卖的事情，他应该是亲自调查了。

“你是……叶宁修？”白振海打量着站在厅中有些拘谨的我，眼光带着丝让我惧怕的危险。

我点点头，见他仍是疑问的眼光，开口说明我的来意，声音带着丝颤抖，“我是叶宁修……也是你现在想找的人。”

“……哦？”白振海思虑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是楚宸扬的什么人？”

“……情人。”我把原本要说的爱人咽了回去，在心里开始打鼓。

“你来找我，是请罪还是包庇他？”白振海直接问道，让我心里一颤。

“我是警方的线人，”电影里有这种人，现实里也应该有吧，我见白振海没什么反应，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不想让你把罪名强加在楚宸扬身上。”

“哦？你还挺有胆量的嘛……”白振海眯起危险的双眸，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我感觉后背发凉。

“我做腻了，而且我还有点儿良心，”我深怕白振海不信，急忙补充：“楚宸扬这几年对我挺好，我不想拖累他。所以才来找你。”

“……我也可以理解为你来是做替死鬼的。”白振海那三个“替死鬼”让我瞬间心都凉了，我只想不让楚宸扬有事，只想尽全力不让他有事。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只是……如果你要是硬把罪过加在他身上，就算他原本本分，也会反你。”我捏着拳头说道，成功看到白振海的犹豫。

“或许你正好给他一个他造反的理由。”我自认为我说的一语中的，毕竟白振海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他不能动楚宸扬一下。

“……那，”白振海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我，随后笑了，但是那笑容却带着丝狰狞的狠厉，“我就让他们学学，怎么处理背叛的人。”

之后我就被带到了一处私人仓库，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火药味，莫名的恐惧如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涌来，我却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我只要楚宸扬平安，只要不让白振海有机会抓到楚宸扬的把柄，这样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振海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我被绑着躺在地上，有些脱力。

他把几张照片扔在我面前的地上，笑着说道：“你这孩子，有点儿傻。”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讲，却在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怔愣在原地，照片上的人……有我的爸妈，还有我14岁的弟弟。

“哦，他们是车祸，可惨了……”白振海捏着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是个意外，相信我吧。”

“你！！！我要杀了你！！！”我奋力地挣脱着他大力的手，想抬腿把这个恶魔踹开，下巴却被他一下弄脱了臼，弥漫开来的疼痛让我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低泣，悔恨充斥了整颗心。

“出卖我，还护着楚宸扬那个小兔崽子，让我拿他没辙，那我就只好折磨你喽。”白振海拍拍我的脸，随后起身向外走，吩咐要开集体会议之类的事情。

我一心只想保护楚宸扬，却忘了这会危及到我家人的安全。白振海简直丧心病狂，他制造车祸让我最亲的家人命丧黄泉，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那样张狂的笑着折磨我，无能为力。

冰凉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坠落在肮脏的地板上，我现在无比想念他，想看到他温暖的笑容，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是，再见他，却是另一个地狱的入口。

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很久，没有进食喝水，再加上下巴还拖着臼，我几乎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