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凡痴迷地看着田里一笼笼四散开来的薰衣草，它们整齐地排成行列一直延伸向远方。在那蔚蓝的尽头，与天相接。

“嗯……”林逸凡轻咿一声，整个人倚靠在方煜仟身上。

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方煜仟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的花香熏醉了。欲望之流在身体里迸发，心底最深处如有热浪流过。他更加紧贴地搂着林逸凡，直到将脸全部埋进爱人细碎的发间。

“仟……？”静默许久后，林逸凡感到些许不安。

方煜仟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安慰地笑道：“没事，只想这样靠一会儿。”

“嗯……”林逸凡轻轻地点头，靠倒在男人肩膀。

肌肤轻擦的瞬间，方煜仟感到那里的皮肤好似被火烧着了。那把不安分的火同时又燃起身体里的烈焰，渐渐地连水气迷散的眼里都盛满了欲望之花。

“逸凡……”暗哑的声音低沉得如撞破鼓膜的钟声，久久仍在空中回荡。

听到他的呼唤，林逸凡居然轻轻地转过身来。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相缠的热度，他可爱地偏侧着脑袋，眨着晶亮亮的眼睛，纯洁的展开一抹笑。“仟……”然后，边唤边开心地搂紧了男人的脖子。重重地贴上男人受到盅惑微微张开的唇。

“唔……”方煜仟不能再忍受，心慌意乱地推开他。落荒而逃。

留下不明所以的人儿独自站在花海边，一付惊惶失措的神情。

“做错事了……仟……生气……”他一个人站在花海边，无厘头地喃喃自语着。

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委屈地抱膝蹲在田梗边。毛茸茸的脑袋耷拉着，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

林逸凡匆匆地回头，看见骑着单车正朝自己驶来的方煜仟。他慌忙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开心地朝方煜仟的方向奔跑。

“上来吧。”方煜仟在他身边停下。

林逸凡高兴地跳上车，稳稳地坐好。方煜仟拉起他的手，紧紧地环住自己的腰，回头冲他笑道：“坐好咯，我们要出发了。”言罢，蹬着自行车悠哉游哉地一路行驶。

澄蓝的天空下，他们骑着自行车悠闲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紫色花浪的尽头，一阵清悦的歌声在浓郁的花香中飘散开来。

“太阳雨湿透我的衣裳，它悄悄地洒在脸庞，匆匆而来的它不知会飘向何方。扬扬洒洒，就这样落不完。人海茫茫 我不停地寻寻访访。有谁愿意告诉我，情在何方。”

轻盈的歌声伴着和风吹进方煜仟的耳朵。熟悉的旋律，陌生的歌词……像热带丛林里疯长着的剧毒藤蔓，深深地揪紧他的心，坚硬的芒刺无情地扎进血肉里。

太阳雨，这是宁燃演奏会的时候，宁燃独唱的曲目。事先，他获得了方煜仟的首肯，编曲后重新填了词。将这首尘封已久的曲子搬到了台前。

可是，逸凡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仅听一遍他就记住了？

患病以来，他从未见他的记性有这么好过。哪怕是前一秒发生过的事，他都会在下一秒钟就完全忘记。这么长的一首歌，歌词也并不简单，缘何他却一字不差地唱完了。

方煜仟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心中的疑窦在悄然滋生。

他却不敢回去看他，生怕打断了那曼妙的歌声。

真的，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过他的歌声了。

方煜仟缓缓地扬起头，沐浴在一片赤金色的光线里。身后是一汪深紫浅蓝的花之海洋。

林逸凡轻松地搂紧他的腰，悠闲地双腿跟随着自行车缓行的节奏来回地晃荡。他很享受地嗅着空气中的草香，唱着那美丽动人的歌儿。

他们的身影被阳光拉成一幅格调优雅的剪影画，就那样定格在田梗的尽头。

普罗旺斯的花海，成了他们回归的爱情的见证。

就算他会忘记所有的事，甚至不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可是……他依然会深深地铭记那首对自己而言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歌。

他依然只对着自己展露出最纯真最快乐的笑容。

就算一切都改变了，他依然还是那个他。只对自己微笑，只对自己撒娇，只对自己说……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他最纯洁的天使……

他们在普罗旺斯度过了一个悠长的假期，原本打算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再回国的，但突发的一次事件却让方煜仟不得不紧急回国。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的一次诱捕行动说起。

方煜仟自从追查到赤蝎组织幕后真正的老板后，便开始对这个外界风传坚不可摧的赤蝎帝国进行各种摧毁计划。

这个组织跟方煜仟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深仇大怨。

本来，他第一个要诛杀的人便是郑黎。却由于某人难以言喻的原因而不得不放弃对那个DEATH 的报复。所以，他唯有将余恨都转移到他的昔日同伴们身上，惟有这样做，才能让那个人痛不欲生。

他本不愿伤无辜之人，只可惜，任何一次小小的仁慈都有可能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怕冒险，但是却无法让身边最重要的人陪自己一起冒险。所以，他必须赶尽杀绝，永不留后患。

然而，千算万算，仍是出了纰漏。

损耗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好不容易擒拿的赤蝎组织的“烈虎”范凯，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放走了。

而那个胆敢私放他的人，竟还是他的亲弟弟，方煜焕。

连夜从普罗旺斯飞回来，方煜仟在细心地安顿好林逸凡之后，便匆匆赶到了青山会的堂会。

堂会里积满了人，宋平勇带着亲信早早地便在门口恭候。

方煜仟淡淡地问：“情况怎么样？”

“焕少正在房间里休息，除了两天两夜不吃不睡外，其他一切正常。”宋平勇小心地端看着方煜仟的脸色。

“带我过去。”方煜仟轻哼一声，面露不屑。

来到方煜焕的房间门口，他扬手将一众手下尽数驱散。站在门边深呼吸一阵，这才推开门。

“擅作主张，私放犯人，你反倒还有理了，是不是？”方煜仟笔直地站定在门前，冷冷的声音在空荡的室内回响。

窝在椅子里的方煜焕懒懒地抬头瞟了哥哥一眼，憔悴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灰败。他没有迅速接话，只闷声说了一句，“他救过我。”

“所以，你就要救他？”方煜仟缓步踱到弟弟身前，居高临下睨视他，“方煜焕，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放虎归山。”

方煜焕撇开脸，不敢去看哥哥。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

方煜仟气苦地看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了抓住赤蝎的人，我费了多少心血。你救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做范凯，在组织里的代号是烈虎。因为他杀人无数，性情冷漠，取人性命时有如猛虎般凶残果断，因而得名。他是那帮年纪轻轻的杀手们的头儿，你知道，他今年几岁吗？”

方煜焕摇摇头，脸上一片茫然。

他还震惊着，那个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原来，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范凯。

范凯……

看到弟弟脸上本不应该有的情愫，方煜仟更加恼怒，他皱着眉，冷冷地一字一顿，“他今年刚满20岁，只比你年长2岁，可你知道他杀过多少人吗？从小到大，他现在手上已经沾满了几百人的鲜血，甚至比这还要多。”

方煜焕不可置信地看着哥哥挺削的背影，愣愣地看着哥哥慢慢地转过身来。

方煜仟逼近他，沉声道：“你说他曾经救过你，就算是这样，像他这样的恶魔也死不足惜。你好好地给我呆在这里，半步都不许离开。”言罢，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哥——！”眼看他就要踏出去了，方煜焕在他身后急得大叫。

方煜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哥，别伤害他！就算……算是我求你。”方煜焕恳求道。

“你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之前的恩情也算是还清了，你不再欠他的。所以，你也无权过问他的事。”方煜仟态度冷硬。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害死小烨哥的组织里的人？”方煜焕激动地奔到哥哥身边，虚弱地手拉住哥哥坚实有力的臂膀，“那是别人干的，不是他啊。他已经受了重伤，你……放过他吧。”

“凭什么？”方煜仟冷绝地看着弟弟，眼里的俾倪深深地刺痛了方煜焕的眼。“方煜焕，既然这么不想他死，那你倒是说个合格的理由来说服我。”

“我……我……”方煜焕艰难地扭开头，紧紧地咬住嘴唇，蠕动半晌，才低低地说：“我爱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迎接着他胆大妄为的爱的宣言。

“我警告你，不准再给我添乱。你想要爱谁，我管不着。但是你若是糟蹋自己，我可是管定了。”方煜仟咬牙切齿瞪视着弟弟。为了他，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曾经放弃了第一时间救出爱人的机会，而使林逸凡落得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是这个小子倒好，居然口口声声地告诉自己，他爱上了那个杀手。那个害死了小烨，又伤害了林逸凡的可恨的组织里的杀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猎杀他和林逸凡，那个范凯也是有份的。

这小子难道真的被那可笑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吗。他到底知不知道，对一个杀手而言，爱情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愿意爱上那种家伙啊……”方煜焕虚脱般滑坐在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像个泄了气干瘪下去的皮球。

方煜仟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深沉地叹息着，说：“小焕，我答应你，只要他不纠缠，我可以放过他。”

“哥——”方煜焕感激地抬起头来。

方煜仟冲弟弟点了点头，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离开前，他怅然若失地望了一眼紧紧关闭的门。

想像着门的那一边，方煜焕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他应该也知道，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吧。

就算自己可以不去找范凯，然而范凯呢，他真的能抛弃曾经的伙伴，袖离去吗。如果他可以，那么上一次就不会为了救同伴而受伤被俘了。

Chapter 152 有一种痛苦叫做失去（上）

“有一种痛苦叫做失去，是世上一切痛苦的根源。”

安排好青山会的事务后，方煜仟马不停蹄地赶回江南区的别墅里。两小时零五分，时间拿捏得刚刚好。自己应该还能赶上那个迷糊的小家伙，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的过程。

潇洒地推开卧房的门，方煜仟不意外地看见陷在床中央的某个物体正在滚动雪白的被单，不情不愿地探出半边脑袋。

“逸凡起来了，来，喝牛奶了。”方煜仟将手中盛着牛奶的玻璃杯递到他面前，十分配合地将仍在赖床的家伙轻柔地拉起来，然后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身上。

林逸凡抗拒似地摇摇头，嘴里不停地哼着：“嗯……不……”他一向不太喜欢这种甜腻的奶香味。但是医生说牛奶很营养，对智力的恢复十分有益。

虽然方煜仟不在乎他的心智是否会恢复，却很看重他的营养与健康。所以，脾气是可以闹的，牛奶是一定要喝的。

“凡凡乖，我喂你喝好不好？”方煜仟暧昧地笑着，温柔的眼底里映着林逸凡红扑扑的脸。他刚刚起床，混身上下粉嫩得犹如刚出浴的婴儿。

林逸凡欢快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将嘴唇奉献给方煜仟。当然，他以为某人是用杯子来喂自己喝的。

只是没想到，某人远没有他来得纯洁。所以……

“唔……”当感受到两瓣湿热的唇贴上来的时候，他的牙关被一方温柔的软舌轻轻地撬开，然后，一股香甜细腻的暖汁顺着舌尖漫进来。最后，滑进了胃里。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方煜仟已经顺利地将一大口牛奶，用嘴对嘴的方式成功地给了他。

林逸凡石化般僵在那里，小舌头可爱地在蘸着奶汁的唇边打着圈。他天真的模样，不知是在回味甘甜的牛奶，还是在细品着刚刚的那个吻。

“凡凡听话，我一会要出去办点事，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好不好？”方煜仟轻轻拍着他粉润柔滑的脸蛋，强忍住咬上一口的冲动。

“嗯。”林逸凡很认真地点头，抬手指着窗台上摆放的一盘花草，开心地笑道：“仟送的……要开了……”

“嗯，等它开花的时候，我们一起看，好不好。”方煜仟圈住他，用再也不想松开的力道。

林逸凡窝在他怀里，满面笑容地看着那盘即将盛放的栀子花，傻傻地笑道：“好……”

“乖，我很快就回来。”方煜仟温柔地吻上他的额角，恋恋不舍地轻身退开。

林逸凡微笑着坐在床上，看着方煜仟慢慢地倒着走出去，最后消失在门边。

他开心地掀开被子，赤着双脚奔到窗台边。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阳光下含苞待放的花儿。

早晨还是艳阳高照的明媚晴空，中午时分却已然变了脸色。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将整个城市都涂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方煜仟站在树林的另一头，冷眼看着林子里一道高挑伟岸的身影。他昂起头，迈动的步伐坚实得大地都在震撼。

“林逸珉。”他走到男子的背后，朗声叫道。

林逸珉听到声音，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看着方煜仟，淡淡地问：“我哥好吗？”

“他很好，不劳你费心。”方煜仟从兜里摸出一支烟，低头燃上，慵懒地对着虚空腾云吐雾。

林逸珉眯着眼看他，沉定的目光里泛着寒意。“你软禁了他，居然还说他很好？”

方煜仟喷出一口烟雾，雾丝袅袅升起，晕开了林逸珉鬼斧神雕般的俊脸。“林逸凡可是我的宝贝，别说是软禁，连他一根汗毛我都不舍得伤害的。”

“可是，你圈住了他的自由。”林逸珉定定地看着他。

“那你觉得是自由重要，还是快乐更重要？”方煜仟侧头看他，很认真地问。

“两者都重要。没有快乐有了自由有何意义，有了快乐没了自由又有何意义。”林逸珉也很认真地回答他。

“我今天来，不是陪你玩绕口令的。”方煜仟掐灭手中的烟，凝神看着对面英俊逼人的男子。林业仁的儿子……

他有一张俊逸非凡的脸，高挺的鼻梁，漆黑的长眉，黑白分明的眸子蒙眬不见底，是个不折不扣地能勾动万千芳心的美男子。

林逸珉……真的很像他的父亲。那个自己在照片上看过无数次的男人，那个夺走了他母亲一生幸福的罪恶的男人。

死得早算是那个男人的福气。只可惜，招惹下的罪孽却要加诸在儿女们的身上。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负责任的男人。身为一个男人，理应背负起应当承担的一切。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那便不配是个男人。

“那方少爷特意叫我来，有什么赐教？”林逸珉神色自若地看着他。

天空终于支撑不住，渐渐飘下雨点来。

晶莹的水滴从天而降，初春的雨水犹自带着一丝寒凉，落到身上冰冰爽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