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并无出兵打算？”

盛康露齿一笑，“我可没说，风声都放出去了，怎么收回？”

“柳晋不会让你动兵的。”

盛康猛然站起来，“少拿柳晋说事，他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他想驳我折子，我就驳他官位。”

宫士诚觉得盛康也就是说说而已，却不想这个计划是盛康早就想好的。

宫士诚闲散惯了，整日都不上朝，消息还是郭子琼带来的。

由于盛康想打仗，柳晋自然不依，连连上书，盛康就是不理。

最后，柳晋以罢官相威胁，折子一送上来，盛康立刻批红：准。

接着拟了圣旨，让杨代进内阁，担任大学士一职。

这是个举朝轰动的消息。

杨代是个人们视野以外的人，朝中很多老臣甚至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因为他的资历太浅，他与宫士诚是同一年的状元，他是文状元，宫士诚是武状元。

宫士诚能得封将军，盛康已是重压无二。在幕国历史上恐怕要平白添上一笔。

如今，乳臭未干的杨代竟然担任大学士，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管理幕国，满朝文武如何肯罢休，他何以服众。

盛康走了一步险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宫士诚想了半晌，皱眉问郭子琼：“杨代是谁？”

郭子琼道：“你还记得咱们的琼林宴吗？”

宫士诚回念去想，恍然大悟，“他是那年文状元？连中三甲的那个？”

恍惚记得琼林宴上的杨代，身形瘦弱，个子不高，推杯换盏，始终浅笑低语。却忘了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你还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吗？这三年多，我好像再没见过他。”宫士诚道。

郭子琼眉峰微挑，“我自然记得。”

“皇上这次要动大手笔，朝廷里可能会有动荡。”郭子琼如是说。

宫士诚淡然，“放心便是，盛康自有定夺。”

第48章

鼎元宫里，盛康看完了案上的一摞折子，抬手揉揉眉头，暗自叹口气。

小顺子上前道：“皇上，奴才给您捏捏？”

夜色已深，案上的茶已凉了，小顺子使眼色让宫女换了盏热的来，恭敬端到盛康眼前。

盛康摆摆手，似是无意问道：“皇后怎样了？”

柳无涯自打知道柳晋被迫告老之后，据说在凌波殿大发脾气。太后陪着安慰了几日，才好了些。

小顺子忙道：“这几日都甚好，奴才派人盯着呢。”

“皇后身体尚未恢复，告知禁卫军，不准她出去，也不准别人来叨扰。”

小顺子听出言外之意，是要软禁柳无涯，试探问道：“若是大学士……”

“不准！”

“若是柳翰林……”

“也不准。”

小顺子会意，道：“是，奴才这便去办。”言罢出了门去。

盛康接过茶，看看天色，觉得颈后僵硬难受，伸手勾了勾，站在塌边的宫女会意，上前给盛康捏颈后。

力量太小，捏了会儿盛康还是觉得不舒服，转了转头，余光扫到偏殿门口，一个刚毅的身影倚在殿门边上，抱着膀子，脸躲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神情。

盛康唇角一弯，摆摆手，宫女及时收了手，退到一边。

盛康起身，道：“轮值的换了吧，我去休息，莫要打扰我。”

殿里宫女垂首应着，出了殿门。

盛康走到偏殿门口，宫士诚笑着倚在那里，伸手摸到他颈后，笑道：“捏了这半晌，可是舒服了？”

盛康打掉宫士诚的手，自顾进了偏殿。身后的宫士诚反手关了门，跟在他后面。

“怎了？她揉的你不舒服，我来……”宫士诚说着，又伸手过去。

盛康含笑转身，道：“滚！”

宫士诚一身黑色夜行衣，一看就知道是爬宫墙进来的。劲瘦腰身越发显得爆发力十足，眼神也有些犀利。

盛康只觉眼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有滋味了。

“这么晚了，不在府上好好待着，进宫作甚？若是给郭子琼抓住，论罪当斩，我可不保你。”盛康撩起衣衫下摆，坐在榻上，桃花眼脉脉含情，浅笑不止。

宫士诚道：“他还没那个本事。我好几日未见你，想你了。”

上前捏起盛康下巴，手指摩挲中，满是温柔。

盛康眼睛一眯，“你整日不上朝，自然见不到我。”

“跟那些书呆子一起上朝甚是无趣，还不如睡觉。”

“你竟说我的臣子是书呆子？”

宫士诚不耐烦道：“咳，这个时候不说这些扫趣的事。”

盛康捏住宫士诚手腕，“我有个计划，是关于李弱的，你可想听？”

宫士诚眼睛里已然冒了火，摇头道：“不想听。”手指已伸到盛康衣领里，摸着锁骨来回捻转。

盛康提膝作势要踢，却被宫士诚抓住脚踝，顺势把靴子给脱了。

两人翻倒在榻上，宫士诚手忙脚乱撕扯掉盛康衣服，三两下把自己的脱了。

偏殿灯光颇亮，宫士诚胸口两道伤口赫然醒目。

盛康抬头看见，身体猛然一顿。

宫士诚随着愣了一下，见盛康正盯着自己的伤口皱眉，伸手胡乱摸了摸，似是安慰盛康，“已经不疼了。”

自打宫士诚回来，盛康每次看到这两道疤，都是皱眉沉思。

盛康眼睛里有些复杂的东西，摸着凸起的疤痕，道：“你跟我说说当时……”

“当时？什么？”宫士诚装作不明白。他以为盛康要提及那一飞刀的旧事，不想破坏气氛，装傻道：“我都忘了。”

盛康却摇头，“这道粗的，怎么弄的？”

“哦……这道，是剑伤，本没什么，不过那剑淬了毒，只好又割了烂肉……”

盛康皱眉越发厉害，道：“是谁给你割得？”

“一个郎中，若有机会，我要好好谢他。”

“很疼吧？”

宫士诚仔细想了想，道：“不记得了，当时我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宫士诚深邃的眼睛低垂看向盛康，里面明明灭灭的一些不舍，还有心疼。俯首贴到盛康耳边，“当时我以为是你派人追杀我，我就想，我这便死了吧，正好遂了你的意，不必再为我劳神。”

盛康一愣，按住宫士诚后颈，偏头咬住他耳垂，恨恨道：“现在呢？”

宫士诚摸索到下面，捏紧盛康的，笑道：“幸亏当时没死……”

两人干柴烈火，燃烧了好一会儿，

盛康一身汗趴着，宫士诚赤着身坐在榻上，手指在盛康颈后轻揉按捏。盛康美好又年轻的身体没盖被子，此时一览无余。宫士诚略有些皱眉忍着。

盛康转头看看，笑道：“怎了，不高兴？”

宫士诚“嗯？”的转头，旋即笑了，“还想再来一次。”

盛康眼神冷下来，别过脸去。过了会儿，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派人在祁国查了李弱的底。他宫里戒备森严，消息虽有些粗，但大体知道，太子党现下不得志，朝野内斗的厉害。”

宫士诚垂下眼，看不出来什么神情，知默默给盛康捏后颈。

盛康等了半日不见他回答，复又转头，问道：“怎了？”

宫士诚已不是当年那个一腔热血的青年，此时想的比之前成熟，也考虑了很多可能的结果，但都不乐观。盛康冒然与祁国对抗，说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盛康为了他果真拿出了家底，拿出了他最为珍贵的东西：国家，臣民，皇位。

宫士诚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的确心有不甘，但也有些退却。此时的他，犹豫了。

盛康见宫士诚的样子，猜出个七八分，笑道：“你迟疑了？”

宫士诚收回手，起身倒了杯酒给盛康，被盛康摇头拒绝。宫士诚自己喝了，复又倒了杯喝下。

盛康起来穿好衣裳，低头系腰带，道：“这件事我想了一年，自从知道你的身份就开始考虑。相信我，虽算不上完美，但我想的周全了。”

宫士诚背对着盛康，劲瘦的腰身遍布伤痕。盛康每每看到这些伤，都觉得为了这个男人，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其他都不重要了。

宫士诚道：“我还是不想你冒险成为幕国的罪人。”

盛康淡然，“成王败寇，这是历史规律，只要我赢，其他都无所谓。”

宫士诚道：“谁能保证你不输呢？”

盛康却笑了，上前揽过宫士诚的腰，偏头趴在他背上，道：“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若是败了，你愿意跟我去天山隐居吗？”

宫士诚低头看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扣在自己腰前，背后是盛康温热的吐纳。听盛康说完这句，顿时慌了心神。

盛康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他连爱字都不提，他清冷高傲，渺视一切人和物，仿佛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他飘忽不定却干净一如池塘里的荷，是宫士诚一直仰头去看的人。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竟然告诉自己，为了自己，可以摒弃名利，去隐居。

宫士诚心头繁杂开来。

盛康在他背后轻笑一声，调笑道：“你不愿意啊？”

宫士诚心跳如擂，宽大温暖的手覆盖上盛康的，道：“自然愿意。”

盛康似是长吁了口气，脸颊摩挲着宫士诚后颈，“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

宫士诚周身一阵火热，下身又开始抬头。

盛康觉查出宫士诚体温渐高，一路摸下去，握住他的火热，轻笑起来。

该逝去的，终于远了。

新的开始，也终于到来。

清晨，盛康睁开眼，身边已空了，回想起昨夜种种，只隐约嗅到枕上还有淡淡汗味，越发显得偏殿里暧昧气息浓厚。盛康笑笑，起身更衣，上朝。

杨代自打登上大学士一位，朝中大臣见他都是白眼相待，除去几个平日在翰林院就交好的人之外，没人认为他是有这个实力的。

下了朝，盛康留下他，问了他一些祁国的细节。杨代都一一做了分析，盛康点头认可。

杨代还是一如之前的瘦弱，沉稳不失年少轻狂，少话，却每说一句都是重点。他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

盛康道：“我想派个人去祁国做使者。太子不成器，但是太傅厉害的很。就让使者暗中表明我的态度，支持太子党。”

杨代不作答。

盛康道：“行吗？”

杨代轻咳了一声。盛康的人选他猜得出来，这个人要能随机应变，绝对忠心，会武功。

“皇上要派谁去？”

“郭子琼。”

“他不行。”

盛康一愣，“为何？”

杨代低头想了一想，“别人谁都可以，他不行。”

盛康看着杨代，杨代却躲避盛康的眼神，显得有些焦躁。

盛康眼睛眯起来，猜测出几个可能，试探问道：“你有更好的人选？”

杨代道：“容我再想想。”

盛康了然，道：“我不会亏待他。不过既然你还想再考虑，也不急这一天，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杨代起身，行礼告退。

另一边，宫府，宫士诚惊讶喊出声：“你说甚，你喜欢男人？”

郭子琼却笑了，“喜欢便是喜欢，男人女人有何干？你与皇上……”左右看看，并无下人，这才又道：“不也都是男人。”

宫士诚摇头，“前几日你还与我府上那个丫鬟眉来眼去……”

郭子琼打断道：“我说了，喜欢便是喜欢，何分男女。”

宫士诚仰天长叹，“原来你男女都喜欢。”

郭子琼欠揍道：“我说了……”

“混蛋吧你就，那男人是谁？”

郭子琼想的却是琼林宴时，杨代低头不语的样子。想了半晌，道：“当今首辅大人。”

宫士诚眉峰一挑，扁嘴道：“好眼光。”

杨代坐上首辅之后，宫士诚与他见过几次，印象中这个人很是内敛，是个聪明至极的人。

宫士诚担心道：“怕是你降伏不了他。”

郭子琼却不担心，“他还不定看不看得上我。”说着起身，“我到点进宫轮值，改日再来。”

“不送。”宫士诚站都不站，喝着茶，心里想的却是前一夜盛康说给他的计划。盛康准备让郭子琼以使者身份去祁国。

宫士诚想了想，放下茶杯，起身进宫。

盛康正在鼎元宫徘徊，杨代的否定让他开始重新考虑。

郭子琼之前的确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但若是果真跟杨代有什么瓜葛，便会分心，分了心就不见得还是之前的郭子琼了。

小顺子过来，“皇上，宫将军来了。”

盛康皱眉，“他来做什么？”

小顺子道：“奴才也不知，现下正在殿外等着呢。”

“让他进来。”

很快，宫士诚进来。

盛康屏退下人，道：“你白天来可是稀奇，有事？”

宫士诚一进来就看见盛康眉头紧锁，问道：“有烦心事？”

盛康道：“杨代反对郭子琼入祁，我在想别人谁还可以去。”想了想，不耐烦道：“不然算了吧，谁都不要去了。”

这样子是生气了。

宫士诚上前，揽过盛康轻咳了一声，“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的。”顿了顿，道：“我想去。”

盛康猛然抬头，却看见一双异常坚定地眼睛，随即摇头，“不行。”

宫士诚看着他，“我想去，我想亲手杀了李弱。”

盛康急促道：“你可知道……”

“我知道，去祁国很危险，但是我想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自己做个终结。”

盛康一时乱了分寸，他伸手抚着嘴唇，想了半晌，道：“我再想想。”

宫士诚抚摸他的后背，“你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你在这里，我怎舍得不回来。”

第49章

盛康还是不语。

宫士诚道：“我想与你在一起，不是这一时半刻，是一辈子，安心的，你可懂？”

宫士诚鲜有这样，肺腑之言吐露出来，倒是畅快。

这两人，重逢之后，都变得小心了。

盛康道：“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载，你……舍得？”

宫士诚笑道：“用这一年半载换你一辈子，自然愿意。”

宫士诚眼睛里的认真和向往都是真实的，摆在盛康眼前，容不得他拒绝。

盛康想了半晌，终于点头。“那便去罢，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跟着你。”

“不要郭子琼。”宫士诚补充道。

盛康脸色冷下来，咬牙道：“我今日下旨革他的职，永不用他，你可是放心了？”

宫士诚扁扁嘴，“随便。”

盛康叫人来，召杨代进宫，商量这件事。

杨代的轿子刚出神图门便又被召了回来。一进鼎元宫便见盛康与宫士诚两人坐着喝茶，一时猜不透什么事，只好闭嘴上前行礼。

盛康脸色明显不好，不耐烦样摆摆手，“起罢。请杨先生回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下入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