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秋风追叶
第三十八章：秋季·追叶
时值九月。
飘渺宫这个千夫所指万人恨的魔教分支自从被天机阁两位少年阁主设计毁去，就连寻常百姓家也对此津津乐道之时，也还是各过各的日子。因为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死了，也未必会对多少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只不过自打那以后的半个多月，由于大家对天机阁的信心大增，导致其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那些比较不急的委托，还得排队等着。因为人手有限，也不会因为委托多就勉强大家多辛苦，更不会随随便便招人进来做后备队。
虽然也有些不干不净，刻意中伤的流言乱飞，但总体上天机阁的走势还是向上，不会被那点事情影响到其发展，甚至隐隐有了成为武林正道中心的趁势。
比较令人费解的是，最受人注目的两位阁主却在那件事之后撤了牌，声明暂且不接任何委托。
那是因为玉天机突然提出要回家看一看。
玉天机的家，当然指的是小天山。再者小天山离京兆也不是特别远的距离，两人纯当是忙碌了五个月之后给自己放一次假。尽管欧阳久不太清楚为什么玉天机会突然提出来这个建议，再说那里现在安全与否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看在玉天机少有要求的份上，欧阳久当然不会反驳。
关于玉天机的出身可谓除了欧阳久便只有玉神机知晓，两人想来想去，除了郭沫却也无人能百分之百的信任，或者说有足够深的交情一同前去这么秘密的地方。而他们俩一旦离开，总得有人主持大局，所以郭沫必须坐镇无忧堂，是不可能跟他们同去的。
可是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万一在小天山遭到天魔教的埋伏，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不可能有人协力或者传信。而玉天机又坚持要回家，所以关于这点着实让欧阳久有些烦恼。
更让欧阳久郁闷的是，玉天机听了季瑾所谓饮酒伤身的话，严格的控制住了欧阳久的酒量。要知道一个可以把酒当饭吃的人突然被禁酒，那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适……
思索了几天对策无果，坐在凉亭里的欧阳久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探，又摸了个空，第一千次无奈到想哭。还好玉天机不再像前些天那样嗜睡了，否则某人真的会被这些烂事搞得抓狂到发疯。不过少年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偷着多喝点……总之，欧阳久很郁闷，真的很郁闷。
洛烨在园子门口看着被酒虫折腾的抓耳挠腮的副阁主，忍住心底的笑意，道：“副阁主，属下有事禀报，有工夫听吗？”
“不是说这些日子不接委托吗？”欧阳久没好气地瞪了洛烨一眼。
“我也没说是委托的事啊？”洛烨故作委屈。都说戒掉某种习惯的期间人会变得特别焦躁，事实证明这是真的，就连平日性情温和的欧阳久也会变得这么令人值得逗弄了。
“那到底是什么？”
“副阁主听说过医仙追叶吗？”
欧阳久挑眉道：“那女人神出鬼没的……她怎么了？”
洛烨嘴角翘起一抹微妙的笑容：“她亲自登门拜访了。”
这个被传得堪比神仙下凡妙手回春的医仙，当欧阳久亲眼一睹真容之后，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会被传成那样。
不是这个女人长得有多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其实只不过是五官周正，肤色比较白皙，莫名其妙的披着一头长发而已。从头到尾都是一身青绿，袖子又宽又长几乎可以拖到地面，裙子却又短到膝盖，穿着一双露着脚背的藤鞋，浑身上下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还有别说女人，就连男人绝对不会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做，偏偏盘着腿坐在桌子上，更何况穿着那么短的裙子……最让人疑惑的是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上挂着一弯因为那身奇怪打扮更显得诡异无比的笑容，还时不时地笑出来两声，让待在无忧堂里面的人个个都是毛骨悚然……
正所谓越奇怪的人，关于她的形象传的也越离谱！
欧阳久用胳膊肘碰了碰洛烨，戳了下自己的脑袋低声道：“你确定她是追叶而不是这里有问题？”
洛烨耸肩道：“连季先生都说是了，还能是假的？”
“那季先生呢？”欧阳久不禁奇怪道，依季瑾的性子，不，就算是任何大夫，遇上这种级别的同行怎么可能不讨教一番？
洛烨无奈地摊手：“我不知道那女的跟季先生说了什么，反正只说了两句话，季先生出去的时候就跟我感叹：“我老了……”
……
“我不是疯子，你们可以进来了。”那不知矜持为何物的女人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忽然间抛出来一句吓了两人一跳。面对这种目中无人反客为主的态度，欧阳久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啊？！
即便如此，他欧阳久堂堂一个男人，天机阁的副阁主，总不能对一个远道跑来好像是做客的疯女人发火吧？深呼吸，吐气，微笑：“原来是追叶姑娘，久仰久仰。”
呕。
这可不是欧阳久的内心想法自嘲作祟，而是那个让人一个头两个大的女人毫不遮掩的动作。
幸而那女人只是做做样子，抬起头来晃了晃食指，一脸认真地对欧阳久说道：“太虚了，真的太虚了。”
欧阳久真想宰了她。
幸而那女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成功制止住了明华剑差点从剑鞘弹出来的动作：“我可不是来加入一个像那些成天嘴里跑马车的门派的组织的。”
跑……跑马车……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啊？
洛烨眼睛瞪得老大，下巴险些掉到地上：“你，你是说要加入我们？”
“怎么？本姑娘配不上？”女人笑得鼻孔朝天，“救人是老本行，不过要我做点毒药春药迷药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不过当然得看我那天心情怎么样。”
“多谢追叶姑娘抬爱，但天机阁不收外人，请回吧。”欧阳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的。
开什么玩笑？！成天看着这女人在眼前晃，十个人得被气死九个！
追叶眨巴眨巴两只大眼睛，有些欠揍的笑容僵在脸上盯着欧阳久，颇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半晌才收起了笑，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道：“可我也只有这身本事值钱了，你连这也看不上，我可就没有可以付的报酬了。”
啊？欧阳久瞥了一眼洛烨，后者摇头表示他也是一头雾水。
“那算了，我另谋高就吧。”追叶似认命般地耸了耸肩，一骨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门口又忽然停住，转头对欧阳久道：“副阁主，你要是想要戒酒的方子，我可以给你打折扣的，更何况我的处方从来都不贵。”
等到堂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那所谓的神医已经连影子也不剩了。
洛烨诧异道：“她怎么知道阁主在戒酒啊？”
“给我追回来！”季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堂内，一失往常的稳重作风急地连连跳脚：“这回让她走了还上哪去找？！阁主的身体还得靠她来调理呢！”
“季先生你说什么？”欧阳久眉头突突一跳，险些没将季瑾的衣襟给揪起来：“我就说小玉儿这些日子嗜睡的反常，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
季瑾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先去把她追回来，季某再同你讲！”
欧阳久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转身从堂内飞身而出，朝追叶离去的方向追赶上去。
追叶毫不在意周围对她这身奇异装束而投以的各种目光，自顾自地在京兆城的大街上晃悠着。
撇开方才那种吓人的笑法，她也不失为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只不过由于她这怪异的打扮，导致她所光顾的摊子都没有什么人敢招呼她。不过追叶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除了买了一个糖人其他都只是看看，并没有买的意思。
早市随着太阳的爬高，人潮也渐渐散去。追叶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一反先前狡黠的笑脸，此时眉眼却挂上了淡淡的愁容，直到意料之中终于有人拦在了她面前，才停下脚步。
此时才刚入秋，天气并不冷，人们大多数还是穿着较凉爽的夏装。而挡在追叶面前的这几个人则是截然相反，非但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蒙上了口鼻，不清楚情况的纷纷议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打劫弱女子，却也无人敢上前。
追叶几口将糖人咬碎咽了下去，将竹签随手一撇，无奈地叹道：“你们烦不烦？”
为首的人态度甚是恭敬，只是言语里暗藏的威胁却没法让追叶那么认为了：“追叶姑娘，老爷病情危急，少爷吩咐我等一定要请姑娘回去，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救一救我家老爷。”
第三十九章：脱困·疗法
“岂有此理！”追叶不屑地撇嘴道：“本姑娘向来看不上眼的人都是爱救不救，岂是你们想请就请的动的？就冲你们家那老头子干的那些好事都是死有余辜，我凭什么要救他？”
可是追叶的话对于这些势在必得的人，只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少爷吩咐，我等也毫无办法，还请姑娘不要再抵抗了，随我们回去。”
追叶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跑。只是她又如何跑得过这些会轻功的武林人士，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抓住袖子拖了回去：“放开我！”
但对方当然不会听她的。这几日他们可真是受够了这魔女各种各样的药，一会儿让你上吐下泻，一会儿痒的直想撞墙而死，这心底积攒的怨气可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为首之人冷笑一声，暗道多亏这丫头一点武功都不懂，不然就算他们学聪明了也很难得手，道：“带走。”
追叶急得要命，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手臂上如同铁枷一般的束缚。为了逃开这群人的死缠烂打，她可谓是使尽了各种手段，但几次下来就连傻子也学会了不直接接触她，再封上口鼻，一般的药物便不可能起到什么作用。若是用上能穿透这些防御的毒药，那只怕不死也得落个残废，做到这种地步那就太过阴损了，她不能那么做。
“站住。”
救星？！
追叶回过头去，意想不到地看到了那个刚才被她气得差点拔剑相向的人正立在街心，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几人。
“这位兄台莫要多管闲事，否则后果可不是我们说的算的了。”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你小子毛长全了吗？仗着人多势众，这群人当然不会把欧阳久这种看起来不过是个好管事的少年放在眼里。
“确实你们说的不算。”欧阳久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众人眼前。还来不及反应，抓着追叶的人手臂上就挨了一记，准确说是明华的剑鞘。那一剑正好打在胳膊肘上，打得他痛得捂着手臂嗷嗷直叫。欧阳久颇带几分蔑视地扫视了他们一圈：“抢人也不看看这是在谁家的地盘上？一群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算得什么好汉？！”
追叶躲在欧阳久身后暗吐舌头，他是不知道先前这群人被折磨得有多惨，不然自己会不会被他骂上两句还很难说……
几人正欲发飙，就听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幸灾乐祸道：“就这副德行还跟咱们天机阁的副阁主动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追叶看着几个纠缠了自己好些天的人灰溜溜地离开，长吁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在这？后悔不要本姑娘了？”
欧阳久只觉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怒道：“姑娘莫要说这么令人误解的话！”
追叶翻了个白眼：“那你要干嘛？药方？看在你救了本姑娘的份上就不算你钱了，有纸吗？”
“……我是来请姑娘回去的。”
“你看你，不还是后悔了吗？”追叶戳了一下欧阳久的额头，手一摊耸肩道：“可我也后悔了，我不找你们委托了还不行？药方不要是不是？过这村没这店了，下次找我我还不给你了呢。”
欧阳久气得磨牙：“姑娘从一开始也没有说是委托，天机阁又不是茶楼想进就进的地方，我当然会拒绝！”
追叶愣道：“诶？我没说吗？……哦，对哦，你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忘了说。”
这女人，早晚会把他气死的。
“也就是说，我要是能拿得出主意怎么治好小阁主，就同意我的委托？”追叶翘着二郎腿，眼珠骨碌碌地在玉天机欧阳久二人之间打转，指尖不停地点在唇上那抹暧昧不明的笑容之上，搞得两人头皮莫名地发麻。
季瑾点头道：“正是。”
追叶抿起嘴唇似是考虑了一下，道：“好吧，坐这，手给我。”
玉天机没有多言，按照追叶所说的将手腕递了过去，后者从腰间一个不小的荷包里拿出一块软垫放在玉天机的腕下，将手指搭在脉门上，那副忽然间认真起来的模样倒真的有了几分行医的味道。
没多大一会儿，追叶就收回了手，咬着手指一脸严肃地闷头思索起来。房间里一时间安静的可闻呼吸声，不敢打扰她之余欧阳久倒也对这个无赖女人有了些许改观。
半晌追叶终于将指尖从牙缝里抽了出来，问道：“你体内的寒气乃是后天人为所至，我说的没有错吧？”
玉天机颔首。追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如果是天生便理应自行增生，但因为这类寒气与外界不是一个路子反而会造成患者俱寒。而后天则正好相反，你体质虽阴寒，可男子本性偏阳，你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自行供应寒气。反正就是这样的，之前怎么弄进去，现在就怎么补回来嘛。不过……看你们烦恼的样子，难道是这寒气之源已经没了吗？”
欧阳久道：“不是没有了，那是一眼寒泉，只是类似的地点着实难以寻找，且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又无法在那里待到完全补回。”
“既然东西有，那就好办了。”追叶变魔术一般从荷包里夹出一片绿叶，晃了晃道，“就靠它了。”
季瑾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片叶子，奇道：“这不是银丹草吗？它又有何用处？”（就是薄荷，接下来纯属扯淡，望天）
追叶甩了下那片叶子道：“听好了，这可是本姑娘的独家秘方。既然不能待在那里的话，我们就只好将那寒泉的功效搬回家来了。银丹草性寒，处理得好就可以储存住一定量的寒气。只需用本姑娘的秘药化去细胞，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就是叶肉。只剩下一层皮以后，浸泡在你所说的那眼寒泉里十天左右就可尽数吸收里面蕴藏的寒气。今后只要在阴凉的地方妥善保存好，饭后食上一两片，尽量少食性暖性温之物，你身体里的寒气不也就渐渐补回来了吗？”
季瑾目瞪口呆道：“这么普通的一味药居然还有这种神奇的用法，季某从未想过……”
“你想得出才怪……”追叶小声地吐了吐舌头。
“听姑娘如此笃定，敢问以前可尝试过？”实话说，欧阳久对这个嬉皮笑脸的女人的信心真是不够。
追叶耸肩道：“我用火焰草和温泉试过治疗一个体内阳气不足的人，如今只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换成寒气罢了。”
“我再问一个问题……”欧阳久目光牟利地盯着追叶的双眼，缓缓道：“姑娘的委托是什么？我怎知你要加入天机阁别无他意？”
追叶眨眨眼，失笑道：“首先我得纠正一下，刚才你说的那是两个问题而不是一个。不过当然，我也能理解为什么会这么问……”说着，那双带笑的眼眸黯然了几分：“我的委托很简单，可是也很难，即使做不到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要找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年岁多大等等一起我都不清楚。我所需要的只不过在这里待三个月，至于怎样找这个人，你们不必管，我只需要你们做我的保护，不需你们帮我做任何事。而我所能付出的报酬只有我这身医术，需不需要随你们，任何事情我都会答应。至于第二个问题嘛……呵，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本姑娘一点武功也不会，今后还得靠你们帮我打发像今天那样的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