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新门便被换了上去。只见上面左右用金粉各刻四个字:
天魔为敌,无需问天。
不日,江湖便盛传问天阁的新主人换成了名噪一时的玉天机,明目张胆,第一个与天魔教为敌的同时,性情实则狂得很,比起他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明白事的人都是一笑置之,不予多评。无需问天并不是说不需要问天阁原本的名声来支撑运作,而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需问天命。
问天阁摒弃的并不只是它的旧名,连同它的格局也是彻底换新,而且不再神秘隐讳。更值得一提的是,无忧公子抛弃自己的无忧亭,与欧阳久一同加入了它,从此正道上类似委托消灾的便只剩下仅此一家,当然杀人的买卖自打问天阁创建之时就不做。
人们纷纷猜测天魔教会不会打这只年少轻狂的出头鸟,可奇怪的是,自打武林大会以后,这天魔教又销声匿迹,无踪可循,反倒有些显得天机阁有些被轻视的感觉。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人们关心的是新的天机阁将会怎样运作它的组织,而关于这点是由无忧公子与欧阳久出面解释的。
天机阁分三堂:晓生,无忧与玄机。晓生堂由三名问天阁元老管理,负责收集情报,按价买卖消息的地方;无忧堂由郭沫掌管,堂内有上百名各有所长的高手,他们的名字都挂在无忧堂进门的墙上,顾客可以自行揭牌选一人或者更多,但接受与否和价钱都由牌上之人来定,不成gong则返还一倍的报酬;至于玄机堂,谁在管它没人知道,只是传说是类似会议训练之地,外人是进不得的。
而在三堂堂主之上便是阁主副阁主,众所周知的玉天机欧阳久。他们本人也作为双人组合也在无忧堂挂牌,不过至今为止还无人请的动他们,正确说是无人问津的状态。也难怪,年少,能力难以定论,背景复杂,谁对这挂名阁主有信心呢?
“小玉儿啊,这两条鱼是怎么回事?”欧阳久打量着自己一身天机阁所属的新衣服,扯着天青色衣襟上一边绣的一条墨鱼疑惑道。
玉天机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放下,道:“觉得挺好吃的,跟我的姓读音也相近,天机阁又是爹留给我的,就两条了。”
晕……
“不过说真的,这个挂牌的主意倒真不错。”已经是伏暑天气,郭沫手上的扇子更是扇个不停,“雇主都很满意这种方式,大大降低了任务失败的机率。”
欧阳久有些怨怨道:“是啊,所以我闲了一个月。”
郭沫不禁笑道:“是你自己非要跟小天双人组的,怎么感觉倒像你怪人家似的?”
“你少曲解人的意思行不行?你自己不也一个月什么都没干。”欧阳久悄悄瞥了一眼玉天机,反唇相讥道。
“我的价钱有多高,你自己亲身体验过啊。又不是任何人都出得起,我原本一年接的委托也不超过五个,闲一个月有什么奇怪的。”
两句话顶得欧阳久什么都说不出来。
“阁主,副阁主,堂主。”一个婢女掀开竹帘走了进来,向三人欠身道:“玄机堂主请三位过去一趟,据说有一个很麻烦的委托需要与三位商议。”
第二十五章:委托·踏芳
在无忧堂等待着的人正是玄机堂堂主玉神机,只是由于他身份特殊不适宜作为天机阁中人出现在人前,所以无人知道大理玉家的族长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见三人来,玉神机示意他们坐下,道:“方才无忧堂主不在,雇主似乎特别急,小柳拦不住,我就暂且替你先接下了。”
郭沫露出一抹愧色道:“是我不对。”
玉神机笑道:“年轻人好玩,正常,无妨无妨。雇主还待在外堂等候你们,委托他对我只说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还是你们自己听他讲吧。只不过看来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居然会一同指名你们三人。做事小心些,如果觉得苗头不对便不要接这个委托。明日玉某需启程回大理本家,天机阁便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欧阳久与郭沫一同称是,但玉天机却没有什么表示,神色也没什么变化。欧阳久不禁暗中皱眉,不管怎么样玉神机也是长辈,创建问天阁的第一元老,又在他们选择加入的第一时间将两个最高的位置让与他们,可玉天机从一开始就对玉神机态度很冷淡,毫无感谢之情。虽说后者也没说什么,但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因为这个失了天机阁的人心就更得不偿失了。
目送玉神机离开后,郭沫示意玉天机待在竹帘后面,吩咐侍从将这位麻烦且要求高的雇主给带进来。
“不晓得是什么样的事情,会一同请三人……”欧阳久摸着下巴,目光中闪烁着盯着门口,“反正只要不是无聊的事我就去。”
竹帘后的玉天机不禁失笑道:“我说,你不必一定要跟我一起。如果有人指名我,我们再一同去,平时的话你完全可以随你自己的意思去行动啊。”
话说的是不错,但欧阳久心里偏偏觉得别扭,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有事才需要我,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玉天机是没听见,但坐在欧阳久对面的郭沫却是听个一清二楚,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却因为侍从带着一个人推门而入,不得不强行咽了下去,憋得是几欲流泪。
侍从向四人躬身默默地退了下去。欧阳久莫名其妙地看了一脸通红的郭沫一眼,站起身向雇主道:“请坐。”
来者是一个看似文弱且寒酸的书生,从他强压慌乱装做镇定的表情也看得出他并没有见过多大的世面。虽然天机阁的宗旨不是为了赚钱,欧阳就与郭沫还是不禁疑惑这个人会有多大的事情,要请两位阁主与一堂主一同出马解决。
书生并没有坐下,反而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二人连连磕头道:“求两位英雄为我家小姐做主!”
这家伙不会是把天机阁当成衙门了吧……
郭沫笑得无比勉强,伸手正欲将他扶起来,忽听竹帘后的玉天机道:“别碰他。”
几人均是一怔,只见玉天机掀帘走了出来,冷眼看着书生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那个踏芳原来是小姐?”
书生神色古怪地看着玉天机,片刻后一扫懦怯的形象,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小阁主虽然易容术一窍不通,但这识人的本领只怕是天下无双了。”
但被夸奖的人是否高兴书生并没有看到,因为欧阳久闪身挡在了玉天机身前,戒备道:“你到底来做什么?那淫贼捡了一条命侥幸逃了,难道现在还敢打天机阁阁主的主意吗?!”
书生撕去脸上的易容,露出的面容便是那日武林大会的假踏芳,他愤慨道:“公子不是什么淫贼!你又知道什么?除了小姐,他谁也没碰过!再说,再说公子他已经……”
说着说着,眼泪就滚落了下来,又朝三人跪了下去:“今天混进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请你们帮公子报仇!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向天发誓,公子从未做过那些事,只是因为小姐被控制在天魔教的手上,他是被逼的!无忧公子,看在你哥哥也是天魔教的牺牲品的份上,求你答应我!”
郭沫闻言脸色霎时血色全无,欧阳久扶住他发软的身子,本来厉色的声音也柔和了两分:“你家小姐是谁?你又是谁?”
书生凄声道:“不是别人,你们也认识,锦绣山庄的庄主,锦绣姑娘。我叫孟晨,四年前遭人追杀,承蒙公子所救后被安排给小姐做事,二人也不吝啬地教与我一些本事……”
孟晨不愧是踏芳教出来的人,叙事非常简略清晰。大约一盏茶后,三人便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虽然怀疑过锦绣,但毕竟没有证据,人也不知所踪了此事也只得不了了之,却不得不惊异于踏芳居然也是天魔教的人,还有这二人的关系。
踏芳原是锦绣的表哥,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忽定了终身,家人也无反对之意。但不知在何时开始,两人都在孟晨不知道的时间地方被天魔教用某种方法强迫加入,只要一个人反抗,另一人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受。锦绣还好说,只是暗中将庄内收入的三成献给天魔教,而踏芳便没有什么好运气,居然被下令扮作采花贼,且专门针对武林世家门派的弟子,但实则是从这些人嘴里套出一些机密来这样危险的任务。
而在武林大会前几天,踏芳接到上面的指示要求当众打拆穿玉天机的身份,而那时锦绣山庄已被毁,百晓生已死,锦绣则彻底落入了天魔教的掌控之中,容不得踏芳有任何异议。但武林大会高手如云,玉天机身边又有郭沫与欧阳久护驾,为保成gong率踏芳不得不找来孟晨做帮手,而孟晨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的恩人正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局面。
饶是任务成gong,踏芳还是没有逃过弃子的命运。因为经此这么一闹,踏芳被当做天魔教的奸细,在江湖上彻底没了容身之处,全然失去作用。
“小姐现在下落不明,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希望三位能不计前嫌,救一救小姐!”孟晨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满脸都是愤恨。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认为庄主还在世?”玉天机看着额头发红的孟晨,微微趄眉。
孟晨一怔,黯然摇头道:“没有,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小姐也被杀了,我至少也要将他们葬在一起。”
“也就是说,那晚踏芳在问剑山庄附近被杀,消息却没有被泄露,都是你做的?”欧阳久眼中略有同情道。
“要是让公子的遗体落入别人手里,不一定会被怎样糟蹋。公子一生的遭遇已经够不公了,总不能让他连死都不得清净……”孟晨回想起看到踏芳尸体的时候,原本清秀的眉目也狰狞了些许。
玉天机站起身来,慢慢渡步到孟晨身前,平静却坚定地说道:“这个委托我无法保证一定达成,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孟晨一阵狂喜道:“谢阁主成全!除了这里,我是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人会替公子这种声名狼藉的人出头?”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道:“凭你的本事也可在这里占得一席之位,如今你也是无处可去了,你可愿加入天机阁?如此还可以第一时间获得一些情报,岂不是两全其美?”
发话的却是郭沫,孟晨一阵感动得无以复加,热泪盈眶又朝郭沫单膝跪下道:“属下愿意!”
欧阳久叹息了一声。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十六章:晕船·生气
不日,消息不胫而走,江湖盛传天机阁阁主,副阁主与无忧公子为了一个委托一同出马,不过至于委托内容被传的版本无数,除了天机阁中人倒也没人真的清楚。
原本停滞不前的调查倒是因孟晨的信息带来了一线曙光。孟晨略为知晓一些天魔教的联络方式,郭沫立即下令从这一点入手暗中查找这些痕迹。而天机阁不愧是由玉玄机一手创建起来的组织,暗中铺下的网细密有致,遍布各行各界,不日便传来了许多可靠的情报。
欧阳久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道:“目前得到十分确认的天魔教联络点在这三个地方,其中最靠近我们的是邓州,我看我们还是先查探一下那里如何?”
“也好,反正目前我们也没有太多可做的事情。”郭沫掌心敲着扇子,盘算道:“我们也不清楚孟晨来这里的事情有没有被对方察觉,如果我们四人同时前往,目标太大,反而容易暴露……”
玉天机默默地啜着茶,听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关于地点的问题,识趣地并不插话。
“我们兵分两路如何?我和小玉儿去邓州,你和孟晨去江陵。孟晨擅易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郭沫看着地图思索了一会儿道:“可以,但你们不要直接去邓州,否则我们同时查询他们两个据点反而更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你和小天先越过邓州去一下襄阳,正好安排人暗中探探风声。如果对方在你们到达的时候就有所行动,反而有引蛇出洞的效果,如此更好;反之他们按兵不动的话,你们很快路过便容易让他们放松警惕,在注意力集中在你们二人身上之时,让我们的眼线暗中查探,回程的时候再杀一个回马枪,这样做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吃亏。”
欧阳久不可置否,笑道:“还是你心眼多,考虑的周到,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也要小心。”
郭沫摆出一脸得意的样子捶了欧阳久一拳:“该小心的是你们!”说着凑到欧阳久耳边悄声道:“记着带小天到处玩玩,你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欧阳久疑惑……
如果可以后悔的话,打死欧阳久他也会选择从更近一点的地方渡河……
“你还好吧……”欧阳久尴尬之极地看着玉天机一脸青白,浑身瘫软的样子挂在船栏边上,为免他一不小心掉下去只得半扶住他,“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到了。”
其实这天的天气不错,河面上并没有多大的波浪,饶是如此玉天机还是晕得要命,两脚如同踩在云端上一般飘啊飘的。幸亏早饭已经消化的差不多,还没吃中饭,否则这许久没有什么感觉的胃定是会来一场翻江倒海了……
河上风大,无法带着斗笠,更何况眼前若是什么都看不清,或者待在船舱里只能加剧晕眩,所以二人捡了船尾没有什么人在的地方。不多时陆地已经远远进入视野,欧阳久向船老大付了钱,纵身提气跃下船去,带着他从水面上飞奔而去。
待到双脚一落地,玉天机就跌坐在地上,有些恼火地盯着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的欧阳久一阵好笑,上前扶起他道:“回去的时候我想别的法子还不成?谁知道你晕船的这么厉害啊……”
看了一眼欧阳久半点未湿的鞋面,玉天机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向镇子走去。
欧阳久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原来小家伙还知道赌气呢,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追了上去。
按照两人的计划是不怎么遮掩地带上几个人前往襄阳,路途中经过邓州外的一个镇子,如此不可能不吸引天魔教的注意,与此同时潜伏在邓州内,天机阁的眼线便会开始调查天魔教的行动。
所以两人除了提防些,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好做。
玉天机又把斗笠扣在了头上,站在街口处环着双臂一言不发,即便如此也还是引来许多人好奇的目光。欧阳久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道:“你在干什么?”
“去哪?”斗笠下的人冷淡地丢出两个字。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欧阳久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讪笑道:“这镇外有座山,里面有一座很漂亮的瀑布……”
“不去。”刚从水的噩梦里脱身,还要去再看水?!
“那……福胜寺?”
“不去。”那是什么东西?
“吾离冢?”
“不去!”给个陌生人上香吗?!
欧阳久揉揉发痛的额头,忽视一干忍笑到内伤的跟班,有气无力道:“那你想做什么啊……”
看来晕船的确会造成一个人心情极度不佳,玉天机揉了揉依然觉得有些不适的肚子,隔着白纱横了欧阳久一眼:“吃饭!”
小镇的饭食自然是比不上城里的好,但二人,或者至少欧阳久不是挑食之人,只是遍寻整个镇子也没发现谁家有包间,于是一行六人只得挑了间简朴的小酒楼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