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个冷水脸会清醒很多，我原地呆了两秒转身去衣柜拿了换洗衣物，光着脚打开房门，刚想踏出去就听见客厅有人说话。
“……他不会知道。”
轻轻的像是春风拂面的温柔，用脚趾头都能知道说话的人是萧柒。我控制不住面部神经，马上扯出个微笑。
“所以，现在，我好像有点骑虎难下了呢。”
咦？沈若炎？他怎么还在这？他和萧大哥在说什么？我偷偷摸摸的把脑袋探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扫了一眼客厅，为了以防万一又很速度的缩回来。沈若炎和萧大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气氛有些诡异。
“沈若炎，在商业上必须承认你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但是论感情，你也还只是个摸索的孩子。”
沈若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学过金融学，贸易学，电子工程学……但是，没有学过爱情论。”
萧大哥轻声笑了起来，“感情和生意是一样的，书上学到了未必有用，就算照本宣科依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沈若炎，你已经错过了，错过了晏清的未来。”
我的心狠狠一震，几乎是屏住呼吸听沈若炎的回答。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会窒息。最后他说：“萧柒，有一点你说错了。”
“恩？洗耳恭听。”
“我和他的未来，不是能被谁决定的，包括晏清。”
我就靠在卧室的门边，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回想起多年前，他曾对我说：晏清，你的倚靠是我沈若炎。曾经，我是坚信不疑的，当然曾经的我也是无畏伤害的，但是时过境迁之后，我必须承认那时的晏清是幼稚的。可是，怎么这个时候，竟然心会跳的那么快？
这就是命中注定么？只要是这个男人，哪怕是陷进我也甘之若饴？
“无论你们的未来能不能被谁决定，晏清必须回C市。”沉默了很久之后萧大哥说道。
他是能把温柔诠释到极致的男人，无论是做事方法还是说话模式，鲜少有强迫性的语气。我听闻他说“必须”就知道，他很认真，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反驳他的话、违逆他的意思。
“萧柒，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沈若炎停顿了下继续说：“谁都不能把他带离我身边，任何人！”
“沈若炎，如果你有第二次机会的话。”过了一会儿萧大哥解释说：“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弥补，难道当初的那些事只一句抱歉就能原谅么？沈若炎，你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轻晏清？”
原先心理压抑的苦涩一瞬间似是如遭雷击！如果，如果他说抱歉，我会原谅么？会看轻那些绝望然后说没关系么？会遗忘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然后重新投入他的怀抱么？这一刻我竟然软弱到站不住脚，软软的靠着门滑落。
我想起杨珩，她苍白着脸着说「晏清，喜欢我好不好」；想起白敏，他揍了我一拳，愤恨的责骂「是你害死杨珩的，为什么你不去死」；想起何尹容，微笑着把一叠照片邮寄到妈的公司，然后她哭着晕倒在我怀里……
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每一个角度、每一种温度，都让心紧紧冻结！
“……我不是过去的沈若炎，这次无论谁要阻挡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晏清右腰的纹身破了，你知道么？”
拜托……不要在说了，不要在说了！我怎么可能遗忘？我怎么可能原谅？我怎么舍得让杨珩一个人堕入地狱？！我紧紧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手捂住耳朵。
“晏清身上的纹身，是他自己用碎玻璃划破的！一道一道伤痕，像是感觉不到痛，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伤痕累累！沈若炎，别把你的喜爱当做伤害他的借口！”
“拜托……别在说了……”为什么捂住耳朵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为什么过去了却还能感觉到浑身撕扯般的痛？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痛？！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绝望？！
“你给他注射肌肉毒素，把他囚禁在别墅，用极端的手段让他心理崩溃，现在却要责怪他吃太多安定？如果没有安定，那么多个日夜，晏清怎么可能熬的过来？！在疗养院的半年，他无数次的自残，我们除了把他绑在床上还能做什么？除了给他服用大量的安定、打大量的镇定剂还能做什么？！沈若炎，晏清是我们花了一年救回来的，你能不能留点慈悲？！”
“拜托！别在说了！！！”我嘶喊起来，把头埋在双腿间瑟瑟发抖，“别在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拜托……”
身体很快被拥入熟悉的怀里，若隐若现的薰衣草香味像要把我折腾疯了，我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沈若炎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后背轻声安抚。
不知道是不是他用力过猛，我只感到窒息般的痛苦，双手揪着他的衣摆大口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嘴里腥味苦涩，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我一定是在做梦，梦到了眉目清朗、肆意微笑的杨珩。她就站在人工湖小亭子的杨柳树下，歪着头说：晏清，我们去旅游吧？微风吹过，带起她如丝的长发，杨柳随风摆动，我想到八个字：风景如画、伊人如花。
我颤抖着，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可就在我即将碰触的那一刹，杨珩消失了。
于是我说：妖怪，不要闹了。出来，我陪你去旅行。
可是无论我怎么叫唤、怎么找，她再也没有出现……我想起那条微波粼粼的小河，想起那个坐在河岸边晃着腿的少女。我开始奔跑，眼前一片漆黑，但奇怪的是我居然知道方向。
远远的，远远地，我看见了！在那棵熟悉的树下，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感觉到我的到来，她转过头看我，嘟着嘴巴说：慢吞吞妖精，老是要我等你。
我就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着她。
见我不说话，她也不生气。径自站了起来，指着身上的白纱裙说：你说我穿白色公主裙好看么？
惶恐的点了点头，不敢开口，我怕一说话她就不见了。
她低着头看着身上的裙子，轻声说：晏清，我身后的那条河里有宝石哦。里面住着神仙呢，如果对着他许愿，他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立刻脱下鞋袜，走到河边准备去找。她突然叫了声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她站在树下，微笑着看着我，指着树的一旁说：这里，有我送你的礼物。
没有异议，我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子去找“礼物”——那个锁着她日记的木盒，我知道的。
终于我说：我把手链和你的日记本埋……
然后，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木盒里，满满的，满满的，都是我和沈若炎的床照！我不敢置信的瞪着手里的照片，抬头看身侧的杨珩。
她还是微笑，却说：晏清，你害死了我，却还奢望幸福么？
我看到她的脸上慢慢滑下血泪，惊恐的尖叫出声。
——然后，我就醒了。
“小清儿？做噩梦了？”
眼前一片黑暗，心砰砰狂跳，我大口的喘息试图让自己镇定，“开……开灯……”
房间的灯很快被打开，眼前出现了光亮。我这才发现沈若炎坐在床畔，小茶几上开着昏黄的小台灯。我轻嘘了一口气，瞪着房顶的大吊灯出神。
“饿么？”许久见我没动作，他轻手把我从被子里扶抱起来靠在他身上。
我安静的窝在他怀里没有吭声，除了觉得昏眩什么感觉都没有，“萧大哥呢？”
“在客厅，要见他么？”
要见他么？——不，不想见。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但是，我更不想见沈若炎。于是我说：“恩。”
沈若炎在我背后放了个大抱枕，“你很久没有进食，胃会受不了。我去九粥源给你买皮蛋瘦肉粥，不饿也吃点，恩？”
我靠在抱枕上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过头。果然，刚才不是我眼花，床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座水晶小天使。它闭着双眼，十指交握，虔诚的祈祷着。
“小清，没事吧？”温柔的嗓音打破我的沉默，转过头看到萧柒坐在床沿，微蹙着眉担忧的看着我。
“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刻感觉喉咙干哑，有种缺水的灼热感。
“别说话，先喝点水。”他转个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杯水来。见我疑惑的看着他，这才苦笑着解释：“这水是沈若炎备着的，你醒来肯定会渴，所以一直温着水。”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水抿了一口。果然，又是盐水！没由来的，心跳乱了一拍。
“我昨天和你通完电话就驱车赶来A市了，晚上到的。”见我闷着喝水，萧柒轻声说：“跟我回C市吧？你在这才几天，又瘦了一大圈。”
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我抬起头看他：“萧大哥，你会看不起我么？”
“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懊恼的咬了咬唇，“我觉得自己好下贱！”
“别乱想，你做的很好。”萧柒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发，“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错。”
“我想和你走，”我说：“和他在一起总是让我想到过去，他身上的薰衣草像是迷魂香，总是让我重复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萧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我。我心乱如麻，自己在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牵扯着我的生命线。”
“小清，你……”
见他要说话，我惨白着脸立刻打断他：“我知道！我不应该忘记他对我做的事，也不应该原谅他！”顿了顿，继续说：“的确，我忘不掉、我做不到……我总是想起杨珩死的时候，还有白敏走的时候说的话，还有……那些照片……这些我都记得，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我不自觉的抚着杯口，“萧大哥，我还是喜欢他怎么办？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喜欢他。有时候，我也好恨这样的自己！我总是告诫自己要遗忘，可是总是无意识的想起他的一切……这一个多的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我都要崩溃了。”
“我真的，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傻瓜，喜欢就喜欢了，哭什么呢？”萧柒一把把我扯到怀里，也不管水杯被打翻，水滑落到了被子上。
“因为……我，我觉得……呜……觉得我很下贱……”我抽抽噎噎的抱着他的腰轻声啜泣。
“小清……”
“可是我就是喜欢怎么办？！”听到他的叹息，我委屈的叫嚷，“我也不想这样没出息，可是我忍不住。我总是会想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后悔……我总是，半夜偷偷上Q看他的头像有没有亮，总是打开手机一遍一遍看收件箱。我就是……喜欢他……”
我真的爱沈若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没有那个男人，我根本没有办法安好。我想他，念他，无时不刻的记起他，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软弱害死了杨珩，但是我能原谅沈若炎，我真的能……
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心却偏偏背道而驰！
“嘘……不哭，我知道你喜欢他，那就喜欢他好了，我也没有阻止你不是？”萧柒轻轻拍着我的背，“没有关系的，喜欢他吧，一切都会好的。”
爱还是不爱？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知道，我被困在了自己造就的迷雾里。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软弱，不能遗忘那些鲜血和伤害，但是心却忍不住……忍不住要爱他……如果，如果我爱他了，是不是会遭天谴呢？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了，是不是对不起杨珩呢？如果，我和他幸福了，是不是违背了良心呢？
我想爱他，如果有天谴，那就惩罚我好了。
爱，是身不由己；爱，是永不止息。
第四四章：完结
萧柒走的时候沈若炎还没有回来，我站在二楼卧室的窗边看着他的车子滑过一个弧度然后转瞬消失，抓着窗帘的手渐渐揪紧。
这个人，我有多感激？
两年前的我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却不曾想到会在医院遇到他。他不仅从国外聘请了高级脑科医生替妈做手术，甚至还帮我联系学校——虽然最终我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沈若炎把我带走后也是他强硬介入把我接了回去，心理崩溃的我被安排进了萧家私人的疗养院。之后又在C市找了房子，把妈和笑笑一起接了过去。这样，我的人生也从断裂处重新开始蜿蜒。
我这样做是不是让他很失望？可是，我自己也很失望呢。
我曾经答应过沈若炎，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究竟是多长？他在身边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但是这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每日每夜我都能体会！一天甚至一分钟，都被无限制的拉长！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沈若炎依然没有回来，房里即使开着空调，心依然空荡荡。落地玻璃窗上反射出我迷茫的脸、呆滞的目光，像是死水一般毫无起伏。对着窗做了个鬼脸，却反而差点把自己给吓着了。我开始想，我这样活着是不是和一个会活动的木乃伊没差？
不由自主的伸手放在胸膛，感觉到胸腔内规律的震动，轻嘘一口气：还活着……
还活着，所以纠结着。我爱沈若炎，所以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杨珩的死亡、白敏的离开，背叛的证据、扭曲的坚持……我就像无底洞，开始接受一切破碎和不公！身体空荡荡，冷风吹过就觉刺骨，除了心在叫嚣着爱他，我与死人无异。
没有关系……我对着另一个自己说：没有关系，我不怕天谴。
钥匙碰撞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第一反应是：沈若炎回来了。我快步蹦回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装睡——这是第二反应。我躲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见门被关上，然后有人进了屋。像是尼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故意放轻的脚步。我要感谢萧柒，走的时候没有关卧室的门！这是第三反应。
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了下来，我眨巴着眼睛屏住呼吸。
来人轻轻的走到床边，压低了声线唤了声：“小清儿？”
——不回答！
沈若炎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又睡了？”
过了会儿却坐到床沿，开始扯我的被子！一侧的被子早就让我压在身下了，他轻轻扯了下没有扯开，就没再有动手。我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然后身体被拢进一个有着薰衣草香味的胸膛。
“什么时候睡觉都喜欢把自己掩的密密实实了？”
——不告诉你！
沈若炎从背后拥着我，叹着气轻声说：“有时候你还真像只刺猬，强硬的时候要把刺对准别人，有时候又把柔软的肚子暴露在危险的境地。小清儿……你那么固执，却那么容易受伤，如果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