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您好。”

“徐先生，”尽管徐商已经把手术服换了下来，但是穆渊还是认出了他，“刚刚，谢谢你了。”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天职。”

穆渊又沉默了下来，徐商突然有点同情乔楚，这孩子每天不是跟穆渊这种大冰块呆在一起，就得跟林轩那种耍无赖型的共商学术……还真是命运多舛。

穆渊当然不知道徐商在想些什么，他觉得自己站够了，就对着徐商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麻烦你了”转身就要离开，徐商在他背后叫住了他，“就这么走了？要不要住在这里，你想看乔楚醒过来吧。”

“照顾好他吧，”穆渊的声音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我想，乔楚应该不想见到我。”

徐商点点头算是赞许，心里想着，如果我爱的人把我害得这么惨，我也不想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他。但是……

还会继续爱他。

穆渊来接乔楚的时候，徐商没有下去，因为林轩也没有下去。林轩窝在诊所顶层的小阁楼上往下看，徐商就陪在林轩的身边，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

徐商看着穆渊把乔楚抱上了车，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徐商猜穆渊八成还是那么一张面瘫脸。车子开远很久了，林轩才缓缓从阁楼上下来，低着头不说话，却突然伸出手来，拉了拉徐商的脸颊。

“快要完事了吧。”

“嗯。”

就在这么一个瞬间，徐商突然怀念起林轩的梨涡来，他觉得好久都没有看到林轩唇角那两个勾人的弧度了，他又回忆了回忆，林轩好久都没有笑了。

徐商的两只手也不闲着，用两个大拇指按住林轩的嘴角，往左右两边慢悠悠地掰着，硬是给林轩抻出了一个笑容，不过难看到可以。

“今天我们去萧然大哥那里吃饭吧。”徐商听见林轩对自己说。

“好。”

“记得叫上邵卿。”

“行。”

徐商的确是好久都没来萧然这里吃饭了，似乎是从认识了林轩之后，原本一周至少来一次的习惯不知不觉的就改变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替林轩提心吊胆，萧然也只是偶尔提提，久而久之就这么忘掉了。

这还是林轩第一次提出来萧然这里吃饭，徐商问为什么，林轩只是说，有点想萧然大哥做的饭菜罢了，最近忙了好久，想吃点好的。

林轩的理由的确带着十足的说服力，这些年来林轩跟着乔楚各种瞎吃，疯狂地爱上了各种小吃和零食，以前呢林轩陪着徐商逛超市，除了水林轩什么都不会买，而现在是徐商陪着林轩逛超市，每每看到他往购物车上疯狂地放零食的时候，徐商就觉得自己满头黑线，擦也擦不掉。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零食。”

“……徐商商你谅解一下嘛！我上一次这么吃零食都是十好几年前了，诶诶诶，我小时候吃的那个薯片牌子居然还在～～”

林轩还没等伸手去拿，就被徐商打了下来，徐商从那一排薯片中拿了两袋，放进购物车，把林轩挡在了后面。

“不许多拿了。”

“只有两袋诶～～……徐商商好抠门……不过，”林轩凑过去看了看，“都是我喜欢的味道，谢谢啦～～”

林轩说他馋萧然做的饭，应该是真的，至少这一路上，林轩什么都没有往嘴里塞。一到萧然的饭馆前，林轩蹦蹦哒哒地下来，走到门口又装成人模狗样的，结果一开门就原形毕露了，只见一抹熟悉的白色就这么冲了过来。

“……桥桥！你又胖了！哎呦哎呦你压死你爹了！”

前一阵林轩和徐商都忙，别说桥桥了，连寝室都不怎么回，于是桥桥就被送到了萧然这里，平时桥桥只能呆在萧然卧室那一亩三分地上，但是今天萧然关店招待林轩和徐商，于是桥桥就自由了，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飞奔而来。

桥桥看来是真想林轩了，把思念之情全全化作了口水，舔了林轩满满一脸，林轩一边笑一边躲，最后还是徐商把他拉了起来。

正好这个时候，萧然在厨房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句“开饭了”，桥桥一听这声音，训练有素地往放自己吃饭的小盆那里跑，而林轩则是掉头往厨房跑，按照萧然的话说就是，这爷俩，连吃食的动作都一样。

萧然和徐商把菜一道一道地放了上来，尽是林轩爱吃的，这里当然少不了徐商的功劳，但是林轩还是忍住了想吃到冒绿光的眼睛，先跟萧然说了一句，谢谢萧哥。

“客气啥，”萧然大手一挥，做了一个开饭的手势，“吃吧。”

“嗯？邵卿呢？”林轩正忙着把小排骨的骨头往外吐，问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没等有人回答他，林轩已经吃下去了三块小排骨。

“是啊，邵卿呢，哥你没叫他？”徐商夹了一根青菜往嘴里送，同样是疑问的样子。

“他说他最近忙，也不知道在忙啥，”一提邵卿，萧然胃口似乎不是那么好了，尽管桌上有林轩在，但是萧然还是举起筷子开始数落徐商，“你说说你俩，小的时候认我做大哥，一个让我在童年时费尽了心思去管教，差点留下童年阴影；一个小时候倒是乖得跟瓷娃娃一样，长大后开始拙妖（闹事），这大哥你俩可认得真值。”

“萧哥是东北人？听这口音像。”林轩面前已经是一堆骨头了，他还是抽出嘴巴，问了一下。

“算是吧，我从小在这儿长大的，但是我父母都是东北人，所以一口东北腔也改不掉了。”

“这不是挺好的么，”林轩在一旁笑笑，“总比一些人离开了生养的地方，腔调就改变了好，有些人一离开东北，调调没多久就被带跑了。”

徐商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这一次倒是林轩和萧然唠得开心，唠着唠着东北土话就全出来了，徐商都怀疑，自己一张嘴说话是不是都变味了。

吃完饭，林轩说要帮忙刷碗，却被徐商按下来让他陪桥桥玩，整个厨房只留下徐商和萧然两个人在忙和，两人沉默地各干各的，终于萧然在把所有锅都刷干净了之后，沉不住气了。

“徐商，你想问我什么。”

“邵卿……”徐商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措辞，“他到底在忙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相信么，”萧然摸了摸兜，一副在找烟的样子，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翻出来，“他偶尔回来，总会惨白着一张脸，而且脸色越来越糟糕了，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他每天都累得似乎多说一句话都要晕过去一样，有一次他在浴室摔倒，我赶过去的时候，看到邵卿满身的痕迹。”

萧然闭上了眼睛，他的指尖有些颤抖，他不愿意回忆这段记忆，“徐商，邵卿以前是多么爱惜自己，你比我清楚，他现在弄成这样，我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徐商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大哥知道你忙，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也不求你劝邵卿什么，”萧然放低了姿态，不再是命令的口吻，更多的是请求和商量，“我总觉得邵卿走歪了，又拉不回来了，算是我求你，如果，我说如果，在道上和邵卿犯上了，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邵卿小时候照顾你的份上，放邵卿一马。”

徐商还是没有说话，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不过他拼命地说服自己，是他想太多了。

第22章：花落去

徐商和萧然都沉默着，屋子里只能听见洗碗流水的声音。徐商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企图在萧然说的不多的话里，分析出因果来。

道上，什么道上。和邵卿犯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徐商在做什么，萧然和邵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过徐商就是一个医生，充其量邵卿或者萧然受伤了到医院需要抢救，徐商还能不救么。

如果萧然话里指的跟邵卿犯上的不是徐商，那么就是林轩了。林轩在道上又怎么会和邵卿犯上呢，徐商从来没跟萧然他们讲过林轩究竟是做什么的，萧然开店关系复杂一些可以理解，那么邵卿呢？

徐商想不明白了，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大脑也有不够用的时候。他需要线索，需要更多的细节，才能把自己残缺的推理给补全。不过徐商却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好像不够用了。

收拾完碗筷，徐商没有多留的意思，拉上林轩就和萧然告别了。一路上徐商始终纠结语句，想从林轩这里问出个所以，不过林轩似乎不知道徐商的心思，说的都是一些道上最近的八卦。

“徐商商，你知道欧洲那个按纳都利那个家族么，他们的首领，前两天打猎把自己部下的屁股打了～～”

“嗯。”

“还有日本那个多田组，就是那个著名的小白脸组长，前一阵酒后驾车被警察抓了，他还没带驾驶证，就把他女人的驾驶证给警察看，警察看了看照片，居然没分出来～～”

“嗯。”

“徐商商～～我知道和火龙组什么时候结下梁子了。”

“嗯？”

“总算有反应了，我以为你一直没有听呢。”林轩嬉笑地扯了扯徐商的脸颊，还大叹了一句“手感真好”，“火龙组算计我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查，那段时间我监控了火龙组的海外账户，发现并没有打入一大笔资金，就应该不是有雇主找他们，我就查了查曾经做过的所有案子，是不是和他们组有什么瓜葛。”

“然后呢。”

“……这一查居然查到了我爸爸那里，”林轩撇撇嘴，一副无奈的样子，“就是当年绑架我那个案子，绑架我的那些废物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就向火龙组借了两个人，结果我爸赶过去的时候，就一窝端了，不论青红皂白都废掉了，就误杀了火龙组的两个人。”

“不过是两个小弟，犯得上跟你的情报网对上么，还有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才动手？”

“是啊，我当时也纳闷呢。于是我又查了查，发现当年火龙组的老大他的儿子，死活不愿意继承他爹的这个组，没有办法那位老大只好让自己一个手下继承了这个组，结果那个手下的恋人就是当年被我爸误杀的两个人中的一个。”

“所以他等了这么多年，是等到自己掌控组里全部事情之后才动手？”

“差不多，”林轩吸一口从萧然那里带来的西米露，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过让我最在意的，还是当初我赴约的时候的一个细节。”

“怎么说。”

“火龙组当时给我们发来的指示是，W先生独自前往，交易时间快到的时候我们给他回复，W先生有事在身，由组里的一个小弟来代替完成，也就是我，因为我不能暴露我就是W这个事情，结果火龙组那边立刻回复交易取消的暗号。收到暗号的一瞬间，我到游乐园，走下车的一瞬间，却又收到了火龙组那边发来的交易继续的信息。”

“难道是……”

“嗯，只有两种可能，”林轩点点头，似乎知道徐商想说些什么，“要不就是当时火龙组的老大改变了主意，无论炸死谁只要是情报网里的人就好；或者说……有人知道林轩就是W先生了，不过第二个推测的概率大一些，因为……”

“因为什么？”

“炸弹上的LED屏，循环滚动着一句话，‘你死或者徐商死’。”

徐商好久都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了，他一拳砸在了车的喇叭上，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鸣笛吓了林轩一跳，“徐商商你在干嘛！”

“你在做什么。”徐商把车停在了路边，索性把头转过去，拽起林轩的衣领，“林轩，你不是自诩你很聪明么！你不是聪明过人么！我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有问你LED屏上写的是什么，我以为当初你会选择等死的原因，是对方要你说出情报组的源代码之类的事情，没想到……”

居然是，让林轩在自己和徐商之间，选一个。

“诶徐商商，我才不傻！”林轩似乎没有意识到徐商现在气到了头上，还鼓着腮帮子装可爱，“屏幕上还说，如果我不妥协，就这么炸死或者逃出去，他以后只对付我一个人；如果我选择让你去死，那么这一次炸弹能够停下来，不过下一次，他就连我们两个人一起对付，我觉得我的选择还是很合算的啊～～”

“合算个屁！”徐商口无遮拦了起来，“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缓兵之计啊！你懂不懂啊！要不是郑远他们能截到图纸，你就准备在那个摩天轮里过完余生啊！还真好，连骨灰盒都不用买了！行啊你林轩，你能耐了啊，你爸爸没教给你什么都没有比自己命更金贵么！”

徐商这一串话语速极快，说得林轩直接愣在了那里，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向伶牙俐齿的林轩竟然被徐商骂得说不出话来，动了几次嘴唇，最后发出的声音特别地委屈。

“我……我哪里想这么多啊，我当初一看到炸弹上说要去对付徐商商我就蒙了，我想啊，我这命硬怎么打都不死，但是徐商商不一定啊，你当时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让你替我送死呢……哪里有空还想我爸教我什么了……”

徐商失神地看着林轩一副要哭了的表情，终于还是理智败下阵来，徐商伸出双臂，把林轩揽进怀里，把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心房旁，强忍住了要吻他的冲动。

你不要给我，你很爱我的错觉，在一切结束之前。

这句话徐商没有说出来，他在自己心里默念了几遍，终究没有说出来。徐商突然开始理解不久前林轩对他说的那句，“快点结束吧。”此时此刻，徐商心里，汹涌着同样的感情。

快点结束吧。

林轩晚上给徐商打电话，说自己出任务不回来了。徐商在林轩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在林轩说再见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这是最后一票么。”

“这是最后一票。”

徐商依旧是那句“一切小心”，林轩回的还是那句“等我回来。”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一样，好像这个任务不过是和平时一样，只不过徐商知道，林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光明之前，最后的一次黑暗。

关于这一次的任务，林轩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跟徐商商讨一些细节，徐商也没有问。他觉得如果林轩没有跟他说，那么就是不需要跟他说，或者不想跟他说，所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只不过徐商知道，林轩已经架空了组里的全部资金，都以现金的形式换进了自己的手中，林轩想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就把组里的现金按比例分给每一位成员，就当做是遣送费，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也给大家一个平等的机会。

而徐商则把诊所一点一点漂白，先是增加了一些广告宣传，又放低了价位，把诊所主要定位在了医疗美容和病后护理的方面，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整个诊所运作良好，因为本身诊所的房子就建在了郊区的位置，可以说是避人耳目，也可以说是环境优美，很适合重症伤员的康后护理。

林轩和徐商都默默做着这一切，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两个人都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刻。

林轩跟学校请了五天的假，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过去的四天里林轩没有跟徐商联系，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失去了联系。